心头肉 第38章

作者:顾语枝 标签: 宫廷侯爵 重生 穿越重生

  晚上秦少安下朝回来,拾九没跟他说秦老夫人跟她私下谈话之事,假装一切如常。

  一来不想因为自己而影响他们的母子关系,二来秦老夫人都特意交代了她不许说,她还是说了的话,就算这次秦少安替她在秦老夫人面前说了话,往后她反而更难与秦老夫人相处了。

  至少年前的这段时间,她有了去着衣楼的正当理由。年后秦老夫人若再为难,待那时再说。

  不过,这也意味着,她必须在年前给秦少安亲手做一件上乘的新衣。

  虽然这是计划之外的事,但是对她来说倒也不难,只是时间有些紧了。

  于是,她问秦少安要了一件旧衣衫,方便到时候比量大小。

  秦少安微讶:“为何?”

  拾九道:“我在着衣楼学了这么久,也学出点成效来了,如今天气越来越冷了,想给秦大哥你做一件冬衣,答谢你对我一直以来的照顾。”

  “答谢倒是不必。”秦少安眼中淡淡蕴笑,“但是,我很期待你的手艺。”

  次日,待秦少安上朝之后,拾九依旧坐上了去着衣楼的马车。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外头寒风萧萧,似乎有下雪的征兆。

  拾九到了着衣楼时,秋云夕已经在刺绣房开始今天的绣活了。她是从江南来的,在京城没有住处,陆掌柜便给她安排了在着衣楼的后院住。

  拾九跟秋云夕打了一声招呼,便去找陆掌柜,她要做冬衣的话,首先要挑布料,她自然知道最好的布料放在哪间布料房,但她想跟陆掌柜提前知会一声再去采买。

  只是遍寻不着,只好回来问秋云夕。

  秋云夕一笑,拉着她在自己旁边坐下,一边继续手中的绣活,一边跟她道:“陆掌柜去金粉阁找夏娘子了,一时半会回不来的。”

  拾九哦了一声,问她:“陆掌柜和夏娘子最近又要合伙做什么吗?”

  秋云夕停下手,含笑看着拾九:“陆掌柜跟夏娘子的关系,你不知道?”

  拾九疑惑:“他们不就是多年老友,生意上也有些往来么?”

  “你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秋云夕噗嗤一笑,“陆掌柜和夏娘子曾是结发夫妻,后来好像因着什么事便和离了,哪晓得这些年两人谁也没有另找,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往来着。着衣楼和金粉阁的伙计都知道,你怎么竟什么也不知?”

  拾九惊异地睁大了眼睛:“还有这事?”

  她平日确实一心都系在制衣上了,实在分不出闲情关心其他,而且也不是个喜欢跟别人打交道的性子,平时总独来独往,得亏秋云夕是个爽朗的人,又兼顾她的刺绣师傅,两人才熟稔了许多。

  “所以啊,陆掌柜今天肯定回来得晚,听说有人想向夏娘子提亲,陆掌柜搅局去了。”秋云夕又将目光放在了刺绣上,跟拾九闲聊,“我看啊,他们两个是谁也放不下谁,却又都舍不下面子,不知得耗到几时去了。”

  拾九知道陆掌柜和夏娘子有那层关系后,回想起他们两人的相处,便有了不同的感觉,笑道:“我看他们这样也挺好。”

  “你说的也是。”秋云夕点头,“对了,你刚刚找陆掌柜干什么?”

  拾九便跟她说,自己要为夫君做一件冬衣,想找陆掌柜买布料。

  秋云夕道:“那你先挑好,回头把钱给陆掌柜也是一样的。你在这里这么久了,陆掌柜没把你当外人,客气什么。”

  说着便拉着她去布料房。

  走过二楼的回廊时,拾九目光往下一瞥,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她看到长行和平黎两个人正要上楼。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两人双双抬头,平黎高兴地招手:“拾九!”

  拾九眉眼一弯:“平黎、长行。”

  平黎和长行快步上楼,来到拾九面前。

  拾九问道:“你们怎么有时间过来啊?”

  见到他们,她是高兴的。可是,他们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着衣楼呢,是不是替楚逐来的?

  “我们就不能来买衣服吗?”平黎取下腰间的钱袋拿在手里,嬉笑道,“这不没多久就要过年了,总要添置两件新衣嘛。正好你在这,快带我们去挑挑。”

  只是买衣服?拾九犹有些不相信,他们往年可不会特意去添置过年新衣,不由得看向长行。

  “你放心,真的与王爷无关。”长行知道她心中所想,“今日府中无事,王爷允了我们一天假,我们便来着衣楼买衣服,顺便看看你。”

  听长行这么说,拾九才放下心中的狐疑,脸上浮起了清浅笑意:“好久没看到你们了。”

  秋云夕知道拾九的过去,听对话便也猜出他们两个是拾九在王府时的玩伴,见几人还傻站在回廊上,便笑道:“既然二位是拾九的朋友,那就先进屋坐去。”

  拾九差点忘了秋云夕还在身边,忙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秋云夕,她是着衣楼绣工最好的绣娘。”又对秋云夕一一介绍长行和平黎。

  几人简单地介绍和寒暄过后,便一起走进最近的成衣房。

  “拾九,那你就先带你的朋友挑衣服,布料房那边我先替你去看看最近的一批料子到了没有,既然你是给将军做衣服,那必定要最好的料子。”秋云夕一边给他们倒茶水,一边与拾九闲聊,准备这会儿便退出去,让他们好好叙旧。

  “秋娘你别忙,我来倒茶就好。”拾九忙去搭手。

  平黎却惊讶不已,脱口道:“你要给秦少安做衣服?”

  当初,拾九想学制衣,王爷二话不说就送她来着衣楼学习。而后也不知怎么折腾的,拾九竟嫁去了将军府。如今拾九这手艺学成了,却是给秦少安做衣服穿,他心里真的替王爷不是滋味。

  平黎是心直口快的性子,不禁负气一般地低囔:“你还没给王爷做过衣服呢。”

  拾九被他一句话噎住,正要开口,秋云夕放下了茶壶,朝平黎道:“真奇怪,拾九已经不是王府的奴婢了,她为何要给王爷做衣服?她如今是将军夫人,自然是为她的夫君做衣服呀。”

  平黎瞥了秋云夕一眼:“有你什么事。”

  “你这人好生无礼。”秋云夕直起了腰,“你是拾九的朋友,我难道不是拾九的朋友吗?你能说话,我不行?有本事就把我嘴巴缝了。”

  “你你你……你牙尖嘴利。”平黎头一次遇到跟他对呛的女子。

  “多谢夸奖。”秋云夕哼笑,“你家王爷若要别人给他制衣,自己带着钱来。不过,便是愿意出钱,也未必能使唤我们拾九。拾九可不是着衣楼的人,有钱也没用,她不缺钱。”

  “哎哎哎!”平黎被她一连串的话逼到头大,开始语无伦次,“那、那你总是着衣楼的人吧?那……那我要你给我做衣服!”

  “好呀。”秋云夕笑意满满,“不过,专人制衣的花费不菲,不知平黎公子你拿不拿得出钱来呢?”

  听她话中带着鄙夷,平黎顿时不忿,沉甸甸的钱袋子往桌上一抛:“够了吧?”

  秋云夕挑眉,故意道:“这么沉的一袋子,里面装的不会是铜板吧?铜板可是不够的呀。”

  气得平黎将那钱袋一把扯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雪花银,咬牙切齿道:“不够?”

  “行,那就请平黎公子跟我来,我们先去挑选布料。”秋云夕含笑。

  一旁的拾九和长行怔傻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竟是成了一桩买卖。

  拾九知道秋云夕只是故意逗弄平黎,忙拉住秋云夕,在她耳边道:“秋娘,别收他钱,我来做。”

  “知道了。”秋云夕眨眼一笑,她本来就只是想教训教训他,免得他在这里胡乱说话。

  两人吵吵嚷嚷地去了布料房,成衣房一下子安静下来。

  长行道:“看来你和秦将军恩爱甚笃。”

  都亲自为秦少安裁制冬衣了,他们必定鸾凤和鸣如胶似漆。

  拾九心知他想歪了,也不辩驳,只换了个话题:“秋娘精于刺绣,但不怎么做成衣,刚刚她是逗平黎玩的,不过我也不想平黎失望,要不然我给你和平黎都做一件冬衣吧?不过那得等到年后了,我必须先把将军的这件冬衣做好。”

  长行听着,越发觉得难受,才短短几个月,秦少安在拾九心里的地位都已经超过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们了。

  “你别忙活,我和平黎不用的。”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能否……给王爷做一件呢?”

  拾九的脸一下子失了笑意:“我们不说这些了。”

  长行急道:“其实,王爷真的很在意你。当初你在城隍庙奄奄一息,是王爷抱你回来的,一路上他心痛的神色掩都掩不住,我还是第一次在王爷脸上见到那么焦急无助的样子。你走之后,他一直住在你住过的房间,被褥也——”

  “长行。”拾九打断了他,“你若是来找我说这些的,那我真不想留你喝茶了。”

  她已经不惊讶于原来当初是楚逐救了她,她也不会因此有任何波动了。

  都过去了。

  长行叹了一口气,只得沉默。

  *

  平黎最终也没让秋云夕制衣,因为他一回到成衣房,便听长行说,最后还是拾九去做衣服,他自然不忍拾九劳累,恨恨地从秋云夕手里一把抢回自己的钱袋,气愤自己被她耍了一通,惹得秋云夕哈哈大笑。

  之后秋云夕便去绣房刺绣了,让他们三个人挑挑衣服叙叙旧,三人避开楚逐的话题,聊了聊当初在楚宅的时光,也聊了聊最近的生活琐碎。

  拾九还留他们在着衣楼吃了午饭。

  待他们离开着衣楼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大片的乌云笼罩在天际,寒风呼呼地吹过宽敞的大街。

  像是暴雪将至的前兆。

  他们回到摄政王府时,楚逐正立在院中,盯着荷花池出神,背影显得十分孤寂。

  二人看不过去,拿来一件披风给楚逐,长行劝道:“王爷,天气寒冷,你进屋去吧。”

  楚逐摆手不要披风,声音有些沙哑:“好似要下雪了。”

  “是,约莫傍晚就要下大雪的样子。”

  “你们今天去着衣楼了?”

  长行道:“是。”

  他太懂王爷的心思。这段时间王爷虽未再去找过拾九,但心中不曾放下过,今日故意允假,其实就是猜到他们会去看看拾九,想从他们这里得知拾九的近况。

  长行并不戳破他,只装成不经意道:“我们去着衣楼添置过年的新衣呢,正巧遇到了拾九,她最近过得挺好的,手艺也有了不少长进。”

  楚逐听完,静默不语。

  “王爷,你今年还没有添置冬衣呢。”平黎忽地开口。

  长行事先叮嘱过平黎,不要将拾九亲手为秦少安裁制衣服的是说与王爷,这时急得连连瞥他,让他不要乱说话。

  平黎却自顾自道:“着衣楼不仅可以买现成的衣服,还能让他们量体裁衣,拾九现下正揽了这门生意。”

  “是么。”楚逐心念微动。

  “王爷,没事的话,我们先下去了。”长行扶额,怕平黎再在这煽风点火,只恨不能捂住他的嘴巴。

  “嗯。”楚逐淡淡应了一声,自己依旧沉默地伫立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天色越发暗沉,鹅毛般的大雪一点一点地飘落下来,越来越多……

  楚逐还立在院中。

  飘雪落在他头上、肩上、衣服上,初时很快便融化消失,渐渐地越积越多,慢慢便在他身上笼了一层白霜。

  长行又来劝他进去。

  楚逐充耳不闻。

  他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节,他立在廊下观雪,拾九悄悄地立在不远处与他一起观雪。

  寂静无声的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