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鲜 第359章

作者:少地瓜 标签: 美食 爽文 科举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傅芝是未来帝王的心腹,秦放鹤就不是当?今天子的心腹了吗?

  手?心手?背,都是肉。

  “儿臣不孝,”太子为自己的私心感到羞耻,“让父皇为难了。”

  天元帝并不怪他,“为人父者,本就如此。”

  来自子孙的请求,既是负担,也是长?辈们生存的动力和支柱,所有人都甘之?如饴。

  当?年他为了保全?恩师卢芳枝的身后名,不也让许多人为难了吗?

  天元帝思索片刻,“秦灿绝不可跌出前三甲。”

  以秦放鹤多年来的名声和经营,若真的对秦灿打压太过,民间暂且不提,他那?老丈人都能带着翰林院上下死谏!

  太子开口,原在天元帝意料之?中,但傅芝和秦放鹤之?间,天元帝自然?是更偏向?后者的。

  傅芝……

  有这种心思不算过分,但偏偏碰上秦放鹤,非要分个高下,不禁令天元帝略感不快。

  太子开口……

  秦放鹤……

  “陛下,”胡霖忽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罐子,低声道,“秦阁老方才打发人送来的,说是可平心火。”

  一只非常平平无奇的粗陶罐,隐约透出一点酸甜的味道,闻了便觉清爽。

  由他人往宫中转交吃食,风险极大,因?为中间很容易出岔子,这么多年来,便是秦放鹤也甚少做。

  但现在,他非做不可。

  太子见了,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先?生的念想,怕是要落空了。

  如今天元帝胃口不佳,一应饮食都由太医看过才能入口,尤其是这种外头来的东西,几乎不可能碰。

  但秦放鹤的本意也并非真让天元帝吃,而是借着送东西,主动退让:

  陛下龙体?抱恙,还需平心静气,若有两难之?处,尽可舍弃臣。

  天元帝见了,沉默片刻,摆摆手?就让太子退下了。

  太子自知大局已?定?,并未多言,安静地?退了出去。

  次日,殿试结果出来,原本的会试第三名冉壹被点为状元,傅秋为榜眼,秦灿为探花。

  天元帝确实没有让傅芝如愿,但太子初次明着请求,若仍以秦灿为状元,便是打了他的脸,天元帝也于心不忍。

  既如此,索性两人都不要做了!

  左右除了状元,榜眼也好,探花也罢,都不差什么。

  这个结果颇出人意料,但却奇妙地?均衡,满朝文武也罢,民间文人也罢,皆无异议。

  殿试过后,天元帝的病情进一步加重,接待新科进士的恩荣宴也由太子代?劳。

  随着新科进士们先?后返乡夸耀,天元帝提着的那?口气到底是散了。

  六月初二,天元帝单独召见秦放鹤,给了他一道秘旨。

  “殿试……朕知道,委屈你们爷俩了……”

  秦放鹤心中五味杂陈,“陛下言重了。”

  不,是臣,臣算计了您,欺瞒了您。

  天元帝笑了下,眼中满是遗憾,“可惜啊,你描绘的来日,朕看不到了。”

  这几乎是在交代?遗言了,秦放鹤哽咽,“陛下……”

  到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的胆子,很大,”天元帝的呼吸忽然?急促了些,“太子仁德,但天下人未必能容你!你,你自己好好的……”

  天元五十八年六月初九,天元帝病危,急召太子并内阁入宫。

  时值深夜,宫中却灯火通明,宫人们俱都面?露哀色。

  从昨天起,天元帝便频频昏迷,据太医署说,只在这几天了。

  太子清早便来了,期间天元帝两次转醒,与他说了两句,瞧着倒还好,还叫太子回去。

  结果入夜后不久,突然?危重!

  该交代?的事,天元帝早就交代?过了,如今再见,倒也没说太多,不过是嘱咐内阁好生辅佐太子。

  末了,天元帝还对秦放鹤道:“莫要忘了,年年清明,奏与朕知晓……”

  他还想看看呢……

  天元五十八年六月初十清早,天元帝驾崩,享年七十六岁。

  秦放鹤曾经以为自己会嚎啕大哭,可真到了这一刻才发现,很多过于沉重的悲伤真正降临那?一刻,人是哭不出来的。

  只觉得麻木。

  好像所有的情感都被强行封锁,他的大脑陷入麻木,只剩身体?机械而僵硬地?履行职责。

  直到同样苍老的胡霖替天元帝站了最后一班岗,哭喊道:“送陛下!”

  秦放鹤脑中突然?嗡的一声炸开,莫大的悲痛自心底翻滚而出,瞬间流窜到四肢百骸,痛得他眼前发黑。

  “阁老?!”

  同行送葬的人只看见秦放鹤晃了晃,一口血呕了出来,然?后便一头栽倒在地?。

第274章 落定(六)

  秦放鹤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瞬,再次睁眼时,身边赫然杵着?两位太医,阿芙也在一旁垂泪。

  见?他醒来,众人又惊又喜,又有人端药上来。

  秦放鹤的?躯壳醒了,但魂魄似乎尚游离在外,脑中空空,下意识别开脸,不让药汤入口。

  侧脸的?一瞬,铺天盖地的白冲入眼帘,漫天纸钱打着?卷儿?翻飞,令他呼吸一滞,浓重的?烧纸、香烛味伴着?昏倒前的?记忆潮水般倒灌回来。

  他呆怔片刻,喉头滚动几下,浓重的?咸腥充斥唇舌,顶得双目发烫、鼻腔肿胀。

  啊……

  原来如此。

  “子归,”阿芙泣道,“节哀啊。”

  秦放鹤反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抬起,宽大的?衣袖完全挡住了脸。

  不消片刻,衣袖下便晕开成片水渍。

  是了,陛下……驾崩了。

  他这个人,似乎天生?没有什么父母缘。

  世人总说父爱如山沉默,但实际上,是因为没有,所以沉默,难以察觉。

  上辈子他便未曾感受到什么父爱,这辈子,干脆没有。

  师父,君父……曾经的?他如此称呼,先是算计,想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觅得一线生?机。可最?后兜兜转转,竟真的?得到了一些?曾经以为遥不可及的?东西。

  毫不客气地说,是汪扶风和天元帝各自慷慨地给予他关爱、支持,拼拼凑凑,成就了酷似父亲的?概念。

  他们是秦放鹤对父亲这个角色的?投影,何其有幸。

  现在,他的?半个父亲没了。

  临终前,对方还担心他,可他,却暗中算计了一回……

  可是陛下,臣不得不这样做。

  胸口很重,很闷,像有什么在身体里炸开了一般,又热又烫,细细密密地疼。

  哪怕当初被人当街行?刺,命悬一线,似乎都没有这么疼。

  “阁老,”太医小心翼翼地在旁边说,“您悲痛过度,以致气血上涌,要?吃药啊。”

  啊,吃药……

  秦放鹤用力闭了闭眼,“我昏了多久?”

  “不到一个时辰,”见?他挣扎着?要?坐起来,阿芙忙扶着?他,“阿嫖在前头应付着?,师父师娘师兄他们也都打发人来问过了……”

  阿芙知道他素来看重家人,这会儿?说这些?,便是劝慰,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活着?。

  一时伤心在所难免,但万万不可伤及自身。

  果然,听见?这些?名字后,秦放鹤的?眼睫抖了抖,主动伸手接过药碗,不必人催促便一饮而尽。

  他甚至没有皱一皱眉头,似乎酸甜苦辣这些?,已经自动隔绝。

  “打发人去各处报平安,我无事。”秦放鹤闭上眼,定了定神,满嘴药味刺激得他头脑更?清醒,“帮我更?衣,我要?去送陛下最?后一程。”

  国葬规模空前,人数甚众,沿途又有百姓自发送行?,走不快的?。

  现在去,还赶得上后面行?礼。

  太医急了,“阁老,您眼下可还发着?烧呢!”

  最?近他太累了,又伤心过度,以致呕血昏厥,诱发低烧,当下应以保养为要?务。

  秦放鹤置若罔闻,阿芙见?了,轻叹一声,对太医摆摆手,亲自扶着?丈夫,帮他将打湿弄脏的?丧服褪下,重新换了套新的?。

  堵不如疏,不然恐成终生?遗憾,一辈子的?心结。

  后头的?事不必赘述,新君盛和帝见?他强撑病体过去都有些?惊讶,还亲自来慰问,又命太医署好?生?照料云云。

  好?容易送葬归来,秦放鹤便支撑不住,终究告了病假。

  师门、亲友各处都来探望,别人倒也罢了,唯独汪扶风,秦放鹤十分有愧,几次三番拜托师兄汪淙好?生?照看,不必叫他前来。

  汪淙就叹,“他是我亲爹,我自会照看,倒是你,子归啊,你且看顾好?自己吧!”

  呕血非同小可,四十多岁的?人了,也该保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