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十九六七
茉莉已经先一步上了车, 她仿佛永远不知道疲惫似的，明明昨天刚生了四个小崽子, 今天就像没事人似的早早起床化妆，继续穿着那双根部又细又尖的高跟鞋, 保持着最完美的坐姿。
“你不累吗？”玄千两忍不住打了个哈切问，她刚上车就脱下了高跟鞋，光着脚丫踩在皮毯上。
茉莉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车子在十点钟左右来到了一处安静的人造林区外, 一名中间新人类的管家已经在林区的入口处恭候多时。
茉莉带着玄千两下车，在管家的带领下，三人顺着林区狭窄的小路缓缓前进。
这里的绿植和茉莉那里的截然不同, 它们更高、更大且更粗壮，进入林荫小道的那一刻，天空就被这些绿植繁茂的枝叶遮住了, 小道内光线幽暗，路旁还点着暖色的小灯。
玄千两知道夜族讨厌光, 但是竟然讨厌到这种程度, 她也是第一次见识。
顺着林荫走了许久, 三人才来到月伯真正的住所。
这是一座巨大的五层别墅，上为红砖, 下为白墙，房体设计走的是中世纪的欧式田园风格, 因为被遮天蔽日的巨树所包裹着，有几分像童话中狐狸绅士住在森林深处的树房子。
玄千两早就见多了圣都各式各样的繁华建筑，所以今天反倒是对眼前这座设计感中庸的大别墅没了看法。
跟着管家进入门厅，二人在中间人类仆人的带领下换了鞋子，到一旁的会客厅落座，另一位中间人类则端上了茶点。
这栋房子内部装潢走的是乡村风，全木质家具，虽然灯光幽暗，但是暖色的原木色家具即使在昏暗中也能给人一种温馨感，配合空气中阵阵的木质清香，倒让人觉得挺舒服的。
玄千两有些拘谨，不好意思吃东西，就端起茶杯一边喝茶一边四处环视，直到她的视线对上了一双浅咖色的瞳眸。
她的手顿时抖了抖，连带着手中的陶瓷茶杯也跟着晃了晃，本就不自在的身躯顷刻间僵直了。
茉莉察觉到了玄千两的拘束感，扭头看向玄千两刚刚视线所及的方向，顿时明白了一切。
“以后三年一换繁殖契约对象，这种场面虽然不常见，但也会有，不必这么约束。”茉莉抿了口茶，然后不动声色地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玄千两努了努嘴，脸上的表情除了尴尬还是尴尬，她只能将双目埋在茶杯里，做一个将脑袋藏进沙地里面的鸵鸟。
而那双眼睛的主人像是偏要让玄千两尬上加尬似的，起身走了过来，径直在二人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还用自在的语气和茉莉打招呼——
“你好，我是盖亚。”
“你好，我是茉莉，是这孩子的教母。”茉莉露出她那招牌的优雅笑容回应，“早就有所耳闻月伯元帅有一位优秀的天子，今天第一次见，果然气质出众。”
而此刻正将头埋在茶杯中的玄千两瞬间愣了一下：天子？什么天子？天什么子？
于是她缓缓地将茶杯从脸上挪开，下意识瞥了眼盖亚，结果这一瞥刚好和盖亚四目相对，玄千两的目光正打算逃，就听盖亚道：“你好，玄大千。”
“咳……咳咳……”玄千两只能放下茶杯，三秒钟换上和茉莉相似的营业笑容道，“你好，盖亚。”
“对了。”这时，茉莉突然抬眸对一旁站着的中间人类仆人道，“我刚才看到你们的庭院里有鱼塘，里面的鱼挺漂亮的，能带我去看看吗？”
中间人类仆人立刻低头应着，恭敬地向后退去。
茉莉起身就要向外走，玄千两下意识转头向茉莉投去“你别抛下我啊”的求助眼神，而茉莉则淡漠地回应玄千两一个“这种简单的破事你自己搞定”的目光就离开了。
茉莉说走就走了，还带走了一个中间人类仆人，盖亚顺势将另一个中间人类仆人支开，偌大的会客厅，只剩下玄千两、盖亚和一台默默擦地板的机器人。
一时间，空气无比安静。
盖亚不说话，他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静静地看着局促不安的玄千两。
玄千两则绞尽脑汁分析着眼前的男人和茉莉刚才那两句简短的对话，半分钟后，张口道：“原来在你们这个世界，我这个岁数的新人类都能收你做儿子。”
盖亚顿时蹙眉。
玄千两沉默了一下又道：“你也不早说，怪尴尬的，我来的不巧了，早知道你来了，我就不来了。”
盖亚眉头皱得更紧了。
见盖亚迟迟没有反应，玄千两继续道：“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接触小妈文学。”
盖亚终于开口了：“玄千两你在跟我说段子吗？”
被拆穿的玄千两只能狼狈地抠起了手：“……”
盖亚很无语，但又不能说些什么，他是懂玄千两的，这个女人在尴尬的时候总是会化身为搞笑女，在不合时宜的气氛下说一些莫名其妙的段子缓解窘态，但他现在不想听她说段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听玄千两说什么，但当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是自己女朋友的女人如今有着自己父亲同款的发色和瞳色时，他好希望听到这个女人能说些正经话，说些……他想听的正经话。
两人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直到楼梯方向传来平稳的脚步声，还有紧随其后的管家声音：“圣教部考虑到您搬家之后可能会公务繁忙，所以将原定的‘圣行为日’提前，但这日子也太赶了，您看是回绝了还是按照那边的安排如期履行……”
“圣教部的意图不明显吗？”有还未变声的男孩子声音接着传来，“他们怕大人回了自己的地盘之后，势力强大，那边的圣教部不敢得罪大人，圣教部的监督职责就会形同虚设，所以希望大人能在自己眼皮子地下履行一次圣行为，想着大人只有迈出第一步，以后再二再三也就不是难事了。”
随着声音的接近，盖亚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对着楼梯方向道：“父亲。”
玄千两一听也忙跟着站了起来，低头鞠躬道：“您好。”
月伯的视线淡淡地扫过有几分心虚的盖亚，又扫了眼鞠躬将近100度连脸都看不见的玄千两。
此时，茉莉及时走了进来，提裙对月伯行礼：“元帅大人。”
月伯瞥了眼茉莉，用眼神回以她的问候。
“玄大千的考核学习项目已经安排她完成了，具体成绩已经发给了您，希望您过目之后及时给出回馈，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茉莉说着向后退了一步道，“那，既然已经见到元帅大人您，我就先告退了。”
听闻此言，玄千两立刻抬头看向茉莉，一脸不舍。
茉莉对她挺好的，虽然性格有些高傲和疏远，但供她吃喝，给她找老师教学，还总是给她说些有用大实话，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对她最好的异世界人。
茉莉则是笑着道：“这又不是永别，等你以后能够独挡一面时，我们还可以住在一起。”
玄千两只好点点头，恋恋不舍地对茉莉摇手告白。
茉莉也笑着对玄千两摇摇手，然后提着裙摆退出了月伯的别墅，在管家的带领下离开了这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乘上来时的汽车。
身边少了那个一上车就爱七嘴八舌的年轻女孩，车内的气氛难免太过于安静了些，茉莉撑起下巴，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姿态看向车窗外的风景，脸上的表情很冷淡，但眼底偶尔会有一丝落寞的情绪飘过。
“谁不累呢？”茉莉望着风景呢喃着，“可人生向来如此。”
而另一边，月伯转身在会客厅的主位坐下，用视线掠过盖亚和玄千两，示意都坐。
玄千两和盖亚各坐一边，月伯瞥了眼玄千两那雪白的长发，顿时露出不悦的神色道：“托卡。”
“是，大人。”一名目测只有十一二岁的旧人类少年走了过来。
“剃光她的头发。”
“哎？”名为托卡的少年愣了一下，有些紧张地看了眼玄千两，又看向月伯，不太明白这个命令。
刚刚他在看到玄千两的第一时间还对管家小声说道来着，大人的繁殖契约对象虽然不是很漂亮的那种，但是细看倒是有可爱的地方，而且白发将她的神韵衬得和圣母大人的画像确实有千分之一的相似，也难怪大人能够看上。
一听到月伯又要剃自己头发，玄千两立刻从口袋里掏出皮筋，三两下将自己的头发裹成一个丸子，然后又迅速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发网套，将绑好的头发套在了里面，最后从口袋里取出一管一次性美发凝胶，迅速抹在自己额前和两鬓的头发上，不出几秒，这些地方的头发就变黑了。
众人皆惊诧于玄千两百宝箱般的口袋和她干净利落的美发手速，只有玄千两独自心里苦，她就是因为害怕月伯厌恶她的浅发色，数天前就做好了一系列美发措施，没想到今天果然派上了用场……
见玄千两这么不想剃头发，托卡又看了眼自家大人的表情，而月伯此刻已经挪开了视线，托卡顿时安了心，看来这位可爱的圣女的头发姑且是保住了。
“大人。”这时，管家从后方走了过来，毕恭毕敬道，“圣教部又来了电话，催促您敲定‘圣行为日’，劝您一定要在离开圣都之前完成第一次圣行为。”
“啊，这些家伙，真烦！”托卡一听，不高兴地噘嘴道，“哪有催着大人做的，大人也要有心情做的时候再做啊！这些家伙！”
月伯却是将视线落在一旁的盖亚身上问：“盖亚，你觉得呢？”
突然被点名的盖亚有些意外地看向自己的天父大人。
面无表情的月伯用手支着下巴接着道：“今天专门来探望我，不就是为了见一见你的新母吗？”
盖亚顿时紧张了起来，有些拘谨道：“父亲大人，我……”
听着眼前和自己年纪看起来差不多的陈梵叫着对面依旧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月伯“父亲大人”，玄千两觉得内心的感觉古怪得厉害，但是她不敢露出多余的表情，害怕又被月伯嫌弃，于是只能拘谨地坐在二人中间，用小眼神来回在二人身上打量。
见盖亚犹犹豫豫给不出像样的回答，月伯的神色一点一点变冷，再一次道：“盖亚上校，给我你的答案。”
月伯的音色向来是平静如水的，像皎月一般既性感又冷静，可如今已然陇上了几分愠色，明眼人都应该清楚，元帅大人已经生气了。
盖亚不蠢，从父亲大人亲口叫出他的军衔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明白父亲动怒了。
他和父亲之间此刻已经不再是子与父，而是上校和元帅，他有职责回答父亲的提问。
即使内心再不情愿，盖亚也只能深吸一口气，暗暗地握了几次拳后放开，最终将所有不甘的情绪咽进肚子里，平复了面部的表情道：“父亲大人您从未履行过繁殖契约关系，政治立场纯度一直遭受议论，既然如今您有了繁殖契约对象，又是宗教院圣教部的建议，您按照建议时间早日和新母完成圣行为是目前的最优选，对您百利无一害。”
听着盖亚一如从前那般机械式的发言，月伯脸上既无喜悦也无动容，他瞥了眼管家道：“回圣教部，‘圣行为日’就定在今夜。”
托卡顿时露出吃惊的表情，管家则面不改色地点头回应：“是。”
完成了一场无聊的对话，向来喜欢独处的月伯元帅此刻显然已经疲于继续应对这一群人，他起身便走，并漫不经心地道：“盖亚，一个人不能同时踏入两条河流，你最好学会尊重你亲自选择的立场。”
第130章 12957.1
“圣行为日”的突然到来, 让玄千两有些猝不及防。
她一脸懵地看向坐在对面的盖亚，而盖亚则头也不抬地站起身，打算离开。
此时托卡蹦了出来, 拦住盖亚的去路道：“请留步，大人说, 今晚您可以留宿，客房已经给您备好了。”
盖亚的脸色顿时黑了几分, 他瞪着托卡道：“不用了，我要回去住。”
他留在这里做什么？
等着晚上眼睁睁看着玄千两进了父亲的房间, 前女友升级成为后妈，害他被气得睡不着吗？
“您别啊。”托卡忙拦住盖亚的去路，“大人说您马上要参与评级考核，现在是最关键的时期, 本来就想着等搬回科都的本家时就接您过去一起住，让您安心备考，免得被外界影响, 既然您今天来了，大人专门吩咐了厨房做些您爱吃的，都已经在准备了, 您就别走了呗？”
盖亚一听，顿时觉得心口积了一滩淤血, 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差点把他活活憋死。
父亲的这栋房子是木质结构, 隔音效果远不如钢筋混凝土，他如果今晚听到了不该听到的声音, 那才是会影响他备考的最大噪音。
很显然，他的天父月伯对他的关心是有的, 但不多。
“我要回去。”盖亚斩钉截铁道，“过两天父亲如果要搬家，我会再过来帮忙的，但我今晚还有工作，你去告诉父亲，我必须要回去。”
“那好吧……”托卡见盖亚态度这么坚决，也不好继续拦着，只能毕恭毕敬道，“那您慢走。”
盖亚不再说话，转身带着几分怒气向着玄关走去，临走前他瞥了眼坐在沙发上默默撕扯嘴皮发呆的玄千两，看着她一副毫无所谓的模样，顿时更生气了。
“新母大人应该很期待今晚吧？”盖亚如此问。
玄千两是熟知盖亚那点小脾气的，心想自己又没有选择权干嘛阴阳怪气自己？所以也不惯着他，不假思索答：“那不然呢？”
盖亚顿时掀门而去。
送走盖亚，托卡终于能和玄千两独处，他开心地走到玄千两面前，乖巧地跪坐在地上，仰视着玄千两，毕恭毕敬道：“再次向您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托卡，是月伯大人的琴童，也偶尔负责照顾大人的起居，很荣幸见到您。”
玄千两看这么懂事的小孩跪着和自己说话有些于心不忍的，忙道：“你坐着说话吧。”
托卡听后笑着摇了摇头道：“谢谢您的好意，您是和大人一样温柔的人呢，但是身为旧人类，能遇到大人这么好的主人已经很难得了，为了不给大人蒙羞，不让大人受到旁人议论，该守的规矩是必须守的，这是身为旧人类对大人的仁慈最好的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