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医救不了大汉 第315章

作者:学做饭的兔子 标签: 种田文 爽文 基建 穿越重生

  “微末相识,卫侯还能记住,想来也是位极为念旧情的人呢。”

  “卫侯为人宽厚。”

  提及卫青,太尉长吏也是敬佩居多,他点头赞同,又道:

  “宋琳去他营中,我也不必多担心什么,就按今日说的来吧。”

  “是。”

  宁玟也没想到有这样的收获,看天色没有太晚,出宫前还是回了一趟尚院署中,将此事告知了韩盈。

  驻军和战时的要求不同,其牵扯内容也极为复杂,知道此事的韩盈一时间也理不出什么头绪,得再了解对匈作战方式才能安排,便索性将此事放在了计划表中,准备寻时间去做。

  宁玟当初答的药令之职,和今天的事也是有所沾边的,但现在尚院署的摊子都没有铺开,地方也没有药苑,她这个药令便成了空摆设,实在是没办法参与,只能和宋琳提过之后,继续跟进长安城防疫,姑且没白领这份皇粮。

  工作之外,私通案她也分出了部分精力派人核查。

  只是相较于合法的延尉府狱掾,女医们并没有直接上前询问别人家事的权力,旁敲侧击起来,那打听的极慢,而且得到的消息也多是家长里短,真假难辨不说,甚至听起来还与此事无关,令人头痛。

  可光头痛还不算完,因为宁玟眼睁睁的看着这私通案,竟然在没有任何人插手的情况下,流传的越来越广了!

  这也不足为奇。

  案子本身有着极大的话题度,人们天生对男女私情更感兴趣,开头好似在破案,中间还有反转,参与人员还是六百石的侍御史,职位正好和女儿犯下的事冲突,无论是跟着学子解密、批判顾琬不贞、怀疑顾侍御史过于严苛,还是感慨这对苦命鸳鸯,提及此事的人不仅能吃到想吃的瓜,还能站在任意一个角度和别人互撕。

  虽说最后结局还是一死一伤,不如双死更让人唏嘘,但这点瑕疵并不影响大家讨论的热情,尤其是其中的每个人都没有那么完美,更让旁观者怎么说都有道理,谁都说服不了谁。

  一件事情热度往往取决于能否吵起来,而这个案子能吵的地方太多,以至于很多人这次吵不赢,下次还要吵,顺带着还要拿着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证据’为自己增加砝码,都不用女医主动说,就已经有人开始借她们的口来证实顾琬在家中饱受虐待。

  这让女医最先做的不是给顾峦泼污水,而是先向询问的外人解释,顾琬伤的没那么重,人也还没有死呢!

  显然,口口相传的时代,若没有成规模的组织,又或者官方出面,那舆论风向远比有网络的现代更难控制,宁玟对这样的走向已经开始无能为力,只能担忧的看着它什么时候突然爆炸,又或者随着热度下降而逐渐消失。

  于玟还只是担忧,处于风暴中心的顾侍御史就不是一般的煎熬了,顶着同袍异样的眼神硬熬过五日,过往磨磨蹭蹭怎么都不愿回家的他,此刻就像是逃离监狱般疯狂的往家里赶。

  可家里依旧不是他的避难所,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昏暗,过往等待他的灯火却没有亮起,本该迎接他的仆人更是不知在何处,推门进屋,里面更是空无一人。

  难以言喻的惶恐在心中徘徊,顾侍御史克制不住的高声叫喊起来:

  “平婆!平婆你在哪儿!她是不是又去看那孽女去了!”

  听到动静,平婆提着油灯,从顾琬的院子中走了出来:

  “主母已经睡下了,您也安歇吧,有什么事可以明天再说。”

  “她怎么还能睡的下?”

  平婆的态度太过平淡,仿佛顾侍御史已经不再是掌控她性命的主人,这让职位岌岌可危的顾侍御史更加焦躁起来,他很想发泄,可最终还是强行按耐住了自己的脾气,问道:

  “家里的仆人呢!”

  “被您的兄弟借走了。”

  微风吹过,油灯的光晃晃悠悠的,映在平婆没有任何的脸上,竟多了几分讥讽,顾侍御史张了张口,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仆人虽然是人,但在法律上等同于畜产,只是在实际情况时又有些不同,训练有素,符合自己阶级而且身家干净的仆人价值也不低,而若主人被清算,他们很大可能要被转卖掉,顾侍御史根本分不出来到底是兄弟落井下石,还是仆人有了二心。

  不过,比起来他们的心思,家中众人都已经判断他即将失职失权,没必要再奉承跟随的现状,更让人觉着可怖啊!

  权力将失未失之时,那种人仿佛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的感觉,最能将人逼到濒临发疯,顾侍御史死死的盯着平婆,像是在盯着什么恶鬼,突然间,又猛的转身,大踏步的朝儿子小院走去。

  木门被暴力推开,吱呀呀的巨大噪音,立刻让顾迟握住了手边的武器,还未开口,便听得父亲厉声呵斥。

  “你个孽畜,竟将亲妹算计半死,如今家里也因你败落,是不是很高兴得意啊?可也不想想,就你这幅模样,若我倒了,你也别想得好!”

  韩盈听倒了不知道多少手消息,都能发觉异常,处在其中的顾侍御史更不用多说,顾琬的突然出现让他立刻意识到,还有人在帮她,也是直到那时,他才‘看到’宿申剃去胡须的下巴。

  如今刀不锋利,剃须容易割出各种小伤口来,疼还不美,无缘无故,男人基本上不会剔去自己的胡须,故此,剃须还成了一种比较轻的刑罚,和头发一起,并称髡刑。

  那时的顾侍御史,只将此认作是宿申行事不端,品德低劣的证据,可公堂上顾琬的出现,让他终于意识到了顾迟存在。

  一气之下将顾琬丢在外面,除了愤怒到极致,也有报复顾迟的心态,可明明事态已经严重到这样的地步,这一双儿女,竟还是无一人向他低头认错!

  简直是疯了!

  “父亲死不认错的本领,我还是很敬佩的。”

  黑夜中这样癫狂的身影,对顾迟来说,很容易引发些不好的记忆出来,奇怪的是,这次他没有恐惧,反而还能继续以极为平静的,仿佛旁观者模样开口:

  “您愿意这样想也没什么,反正,有您陪着一起受苦,我们还有什么亏的呢?”

  这话中的恶意让人头皮发麻,顾侍御史完全不明白儿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态,或者说,他根本不想去懂,只如抓住对方有错的证据般,兴奋的大叫起来:

  “孽畜,你总算是承认了,顾家败落,都是因你而起,你这个祸——”

  “从我拿着文稿寻你主持公道,你却让我忍下此事时,顾家就该败落了!”

  想在顾侍御史面前保持心态平静,对顾迟来说,同样也不是一件易事,只不过,相较于愤恨父亲的顾琬,顾迟更多则是恨自己的懦弱。

  残疾人并非完全没有活路,宫中都能养侏儒,他不能见人,那不见便是,只要能继续写文章,写的够好,就算是个蒙着眼睛的瞎子,说不定也能被赏个职,这样是做不了事情,可长安城的闲职也不少,养一个瞎子不难,做到这样的地步,他也不至于离了旁人照料就会死,日后还能奉养衰老的母亲。

  若当时不曾被父亲吓住,听他的话忍下此事,不告诉母亲,而是和母亲妹妹一起,戳破顾木的谎言,想尽办法继续求学,他……大约也不会逐渐泯于众人吧。

  而妹妹生性倔强,不愿嫁人,正好可以借着照顾他的名义一同求学,熟读圣贤书,有了本领的她,也不至于赌上性命,完全可以去做女博士,甚至能向韩尚院毛遂自荐,做个比父亲职位还要高的女官!

  明明一家人都能有个还不错的前程啊……

第339章 绝境之中

  顾迟无法原谅年少时的自己,可这错本就不应该怪罪到他身上,一个从家中圈养长大,身边人十根手指就能数的过来,比闺阁女子还不知外界情况,只能依靠父母生活的半大少年,根本不会生出质疑父母,尤其如同君主般父亲的想法,更不要说意识到他在错过什么,上哪儿做出完美的应对?

  可顾侍御史就不一样了,做为成年人,他非常清楚顾迟做出那篇文章的价值,太学博士那句‘颇有才华’,直接便让顾木得以在太学旁听。

  那可是太学啊!能在其中做学子的,都是太常选出来的官宦子弟,父兄各个尊贵无比,即便是不计入名册的受业子弟,也多是郡国举荐来上来的人才,无论哪个身份他都攀不起,一只脚进去的顾木,前途根本无法衡量!

  可顾迟呢?他一个见不得人废物,就算是进入太学又能如何?顶多就是做个刀笔吏,为陛下写写歌功颂德的文章,聊以糊口罢了。

  两相对比,顾侍御史当然要选未来无限的顾木。

  而到了现在,他仍不觉着自己的选择有错:

  “都已经被大儒所知,再去揭穿,顾木如何在太学继续下去?更会让外人耻笑我顾家无德啊!你连门都出不得,让与他不是应该的吗?”

  在慷他人之慨和死鸭子嘴硬上,顾迟根本没办法和父亲相比,那份对黑夜的恐惧被汹涌的怒火取代,顾及着最后一丝情分,没有直接打上去,只是反骂道:

  “那你现在何必在这里发疯?去找你那好侄儿救你啊!”

  “你——”

  任何对于顾侍御史过往行径的指责,都没有这句指出现状的杀伤力强,如此‘明智’的筹谋至今,给顾木那么多的好处,可当此刻家里出了变故,他不仅未曾来看上一眼,甚至连仆人都要去了那么多,简直要将顾侍御史的脸给扇肿了。

  得多眼瞎,才养了这么一群白眼狼出来!

  可过往的投入太大,这高昂的沉默成本让顾侍御史怎么都没办法回头,他甚至想说顾木做的对,就该这样划清界限,不能影响自己日后为官的名声,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恼羞成怒之下,又将错往顾迟顾琬身上推:

  “若不是你们,若不是你们,何…啊!”

  指责的话还未说完,顾迟就已经拿起来身边的木棍往顾侍御史身上抽去。

  一十岁的年轻人,力气正足,一下就让顾侍御史痛的说不出话来。

  忤逆不孝是死罪,而它最好定的证据,便是子殴父母,可顾迟丝毫没有停手,他将那根拔掉了鸡毛的棍子扔掉一边,站起身大踏步的上前,手握成拳头,避开脏器和容易裸露在外地方,继续开砸。

  去他大爷的忤逆不孝,他忍这个除了坑儿女什么都不做的父亲已经很久了,先揍了再说!

  诡异的是,挨了好几下的顾侍御史一直未曾叫嚷出声,若非对方还在挣扎反抗,顾迟还以为他这几下已经将人送走,连拳头落下的速度都慢下来不少。

  顾侍御史是真有苦叫不出。

  青年人力气本就大,顾迟又不是和同龄人玩闹长大,完全不会收力,就算是冲着背腿这些非要害的部位去,挨上一下照样和烙铁落下似的,疼的人恨不得直打哆嗦。

  可即便是疼成这样,顾侍御史还是不敢叫人。

  家里已经没几个仆人,想要制住这发疯的逆子,恐怕得吵的全家都知道,晚上闹这么一通,左邻右舍光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算有律法制裁,脸面也别想再留下了。

  毕竟如今还未到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的时候,再维护传统的‘公序良俗’,旁人看他们家这一双儿女,女儿宁愿半死也要与男人私奔,离了他活不了的儿子顶着死罪也要打,心里怎么不会疑虑他这父亲到底怎么当的?

  玩鹰的被鹰啄了眼,顾侍御史也是没逃的掉,终究是栽在了自己的脸面上,好生的挨了一顿打。

  不过,顾迟也是不敢下死手,旁观者的看法有时就是这么微妙,他若真把父亲打死了,舆论又得转个风向,顾迟的死法肯定惨烈不说,顾琬的名声也会牵连着往恶了走,搞不好一家人都得地下见,现在还未到真正的绝路,顾迟没必要将事情做绝,见顾侍御史不动,他也慢慢停了下来,见人还活着,那就仍地上不管了。

  反正现在这个天在地板上睡上一夜也死不了,若是感冒生病——

  实话说,它来的实在是有些晚了。

  对于这份从未有过的漠视,顾侍御史一反常态的适应良好,第一天不仅没躺在床上哼哼,人还能继续站起来走动,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就是脾气也也不发了,光板着张脸,看谁都像是欠他钱似的。

  在家的钱缨和顾迟没人愿意搭理他,直接去了另外的院子吃饭,女儿不在,钱缨依旧有些食不下咽,勉强果腹之后便怎么也动不了筷子,看着桌上的肉羹忍不住垂泪。

  “什么时候才能将琬琬接回来?她现在一身伤,在外面怎么能修养好?”

  “好不容易出去了,再回来才是要她的命。”

  顾迟心中也是担忧,可现在已经无路可退,还不如继续走下去。

  将帕子递给母亲,他故作镇定的说道:

  “外界议论太多,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被参,若能维持职位,那小妹回来又要受他掌控,倒不如撑过这段时间,尚院署各处都不完善,城内不行,别县或许还有机会,京医院里面的女医可都是韩尚院带来的,谁知道她们背后有多少联系?若能引得她们怜惜,说上两句,不仅名声不会有碍,说不定还能碰到机会,直接离城出仕呢。”

  “你这话怎么和琬琬说的一模一样?”

  钱缨拧紧眉头,表情极为不悦:“出仕出仕,为了做官连命都不要了,这和……算了。”

  她叹了口气,整个人极为无奈:

  “你们大了,主意也多,我管不了了,反正最多不过是个死,齐整的走也没什么不好,还不用愁你以后怎么办。”

  顾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母亲的话里还是有些埋怨。

  这怪不得母亲,毕竟他们做的事不仅害了自己,还将全家都推向了极为危险的境地,母亲没有拦着已经是万幸,可人总归是贪心的,顾迟清楚,自己自己能活这么多年也算是够本,死……也算是无所谓吧,但小妹走到这步是真的亏,未来更是一片黑暗,比起来还想出仕是为了做官,顾迟更觉着,她只不过是在给自己一个努力活着的理由和方向。

  人总是需要点儿盼头的。

  只是母亲根本想不到这点。

  顾迟心中不免多了几分遗憾,他想和母亲说几句实话,可过往的经验告诉他,暴露自己和小妹弱点的结果,必然让不够坚定的母亲重新站回父亲身边,那样的结果,绝不是他们兄妹一人想看到的。

  这一刻,顾迟甚至明白了为何父亲经常保持威严的沉默,那并非威严,只是想要主事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露出来慌张,因为哪怕自己只表露出三分慌张,周围跟着的人便能将这慌张变成十分……

  心中叹息,顾迟转移话题道:

  “母亲若是担心的话,明日再派仆人去看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