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干饭人 第758章

作者:郁雨竹 标签: 穿越重生

  等礼部官员将加封的圣旨念完,赵含章便道:“国家新立,因女子、孩童、庶民在国家建立中所做的大贡献,国家当回报之。周朝虽年久,但自东周之后,周王室式微,自春秋之后五百年战乱,秦二世而亡,汉分西东,也只四百零九年,不论是周朝,还是汉朝,皆因百姓困苦而亡。”

  “周汉如此,更不要说前朝,百姓苦战多年,所以王朝要长久,需得爱民。孟子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为天子,天子既是民心所愿,自然当为民心。”赵含章道:“所以现所用律法当变,命汲渊、明预、赵铭、赵程、贺循、祖逖、陈慧娘和范颖同理新法,确认华国新律法。”

  法律是一个国家的根本,其实自秦朝建立之后,中国就一直是人治和法治的结合,其中法治占的地位可不低。

  秦朝被推翻之后,汉朝却继承了大半部秦律,只修改了部份条款,而后一代一代修订,改变法律,让它为统治阶级服务。

  可以说,法律是维护一个社会有序发展的最有利武器,赵含章想要这个国家随着自己的想法改变,最先要改的也是律法。

  可惜秦简因这多年的战争,以及一些不可说的原因遗失许多,想要找到完整的秦律暂时不可能了。

  但皇宫里收藏的竹简里还能找到不少秦律旧本,以及汉朝刚建立时的法律范本。

  当年刘邦是第一次当皇帝,吕雉也是第一次当皇后,整个国家也是第一次迎来帝后共治,所以一切都是摸索着前进。

  吕雉是直接参与政治的,她当时提出来好几条偏向女性的立法,可惜,在她死后,这些法律都被抹除。

  不过没关系,赵含章又给翻出来了。

  魏晋距离汉朝还很近,一些法律文本不能在外流传,但皇宫里是有收藏的。

  除了汉简,还有秦简。

  赵含章特意接见了刘琨和王仪风,从他们二人族里借来了不少汉朝和秦朝的书简。

  再有她默写的各种律法条文,立法小团队这就开始干活儿了。

  当然,这项工作虽然重要,却属于兼职,每个人有负责的类型,先自己写下法律条文,然后每两天凑在一起开会商讨,其余时候,大家还是要做本职工作的。

  而除他们八人外,朝中官员,以及天下有识之士,凡是对律法有见解的,都可以上书立法部或赵含章。

  赵含章命人在洛阳皇城门前修了一个大信箱,用木头做的,只留了一个投递的口子,然后全封起来。

  每五日才会用钥匙打开一次,将里面投递的信件拿出来看。

  这个信箱只针对立法,一开始投递信件的人特别少,有时候隔了五天去打开信箱,里面空荡荡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今天又是信箱打开的一天,赵含章照例往宫门口去散步醒神,看到开箱的人什么都没开出来,便失望的往回走。

  路过侧殿的立法部时,听到里面传来的激烈的讨论,便走进去。

  明预愤怒的道:“范侍郎,陛下虽说多参照秦简,却没说让你照搬,这什么夫为寄豭,杀之无罪,这样的酷法怎样再存?你是想让华国成为暴秦吗?”

  “什么暴秦,我又不是只立此法,还有后一句呢,妻若偷情,杀之无罪,夫妇偷情同罪,何错之有?”

  夫为寄豭,杀之无罪的意思是,男子要是在外面和别人有染,妻子杀之无罪;同理,女子在外偷情,丈夫杀之也无罪。

  明预脸都黑了,道:“此法不行,一项法律并不是只对男女公正就可以,偷情罪不至死……”

  “但前朝律法中载明,男子若因妻子偷情而杀妻,可不受刑,而妻杀夫,不论什么理由皆大罪,不可赦,这可不公平。”

  明预:“可以改这条,但不能改成秦律这条,范颖,你下次想改法直接就说想改的,不必这样旁敲侧击的试探。”他怕他会被气死。

  范颖理直气壮的道:“下官正是想改成此法,觉得此法甚好。”

  明预:……

  祖逖轻咳一声,插嘴道:“改成徙三年至十年不等如何?不分男女,同用此法!”

  范颖皱眉,“通奸之罪怎么算?”

  祖逖道:“通奸者,不论夫或妻,一经发现,皆罚坐监三年,与之通奸者一年以上,三年以下。”

第1300章 根本法

  这下大家都不再有意见,将此法记上。

  接下来就是重点了,废死契之法,这是赵含章提出来的,但半个月了,他们讨论了几次,都在可行性上卡住了。

  赵铭道:“法若不能实行,即便立了也无用,不如不立。”

  祖逖却是不一样的看法,“不管现下能不能做成,先定下规矩,我们再努力就是,我们做不到,还有后人。”

  赵程颔首道:“只看此法当通不通。若道理通达,总有实现的一天。”

  范颖目光炯炯的看着他问道:“赵祭酒以为通吗?”

  赵含章设立了国子监,除太学外,还设立了国子学、军事学和医学,让赵程当了国子监祭酒,算是公认的当下最有学识的人之一。

  赵程肯定的点头道:“通!”

  赵铭忍不住叫了他一声:“子途!”

  汲渊取笑道:“子途,若此法通行,你家那么多的奴婢可都要死契转为活契了。”

  赵程道:“他们虽是奴籍,却也是人。人以出生时的身份来论尊卑,但这些皆是外界强加于人身上,世间万物应当平等互视,不该因此剥夺他们作为人的权利。”

  陈四娘赞同道:“不错,东家以死契控制奴仆,一是为节省成本;二是为了威慑其不做背叛之事,但不论死契还是活契,律法中皆有限制奴仆背叛的条文,死契不过是方便威慑下仆做违法反叛之事。拿掉死契,反而利于朝廷管理人口,减少叛乱和违法犯罪的事。”

  赵程连连点头,在这一点上他们达成共识。

  赵铭沉默,祖逖双眼发亮,汲渊和明预被惊得不行,心惊胆战的,贺循也很惊讶,但略一思索便问道:“此法怕是要颠覆千年的权政,陛下能答应吗?”

  站在门口听了半晌的赵含章走进来,八人看见她,立即起身行礼,心中都有些忐忑,不知她听了多少去。

  只有陈四娘和范颖最自在,她们一个和赵含章深入的探讨过,一个陪伴在她身边多年,既崇拜她,又了解她,所以笃定她一定不会生气。

  赵含章摆了摆手让他们坐下,直接道:“我没有意见。”

  赵铭忍不住道:“陛下,如此一来,天下尊卑岂不倒逆?”

  赵含章道:“怎会倒逆呢?百姓只会崇拜仁义忠孝之人,人人皆守礼而行,信守诺言,不被蒙昧,不会因为是东家的命令就枉顾律法。”

  赵铭忧虑道:“若是没有尊卑,奴仆不听主人的命令,士兵不听将军号令,官吏也都不听上官之命,天下万民皆不听陛下言语,这个国家成什么了?”

  赵含章:“在其位谋其政,食其禄忠其事,这是职业道德,世上的人应该忠诚的,朕亦然。”

  “朕受百姓供养,就要管理好国家,这就是朕的职业道德,士兵遵从军令是其天职,官吏听从上官之命也是其责。若有士兵知道将军要叛国,受命令脱离故国,难道不能反抗?忠于国家,难道不比忠于个人更伟大吗?同理,官吏若知上官有危害苍生之举,难道不能弹劾?”

  赵铭连忙道:“自然是忠国更甚于忠上,大义更在小义之上。”

  “那为何换成奴仆对主人就不行了呢?”赵含章道:“因为主人掌握了奴仆的死契,奴在他们手里是可以摆布的牲畜,并不是人,所以前面两者可以越上一级表达忠义,而奴仆即便是为大义而反家主,亦被讽刺,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他们在律法上不算‘人’。”赵含章道:“既如此,我们就当赋与他‘人’的资格,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自然人。”

  赵铭张了张嘴,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汲渊猛的一下落下泪来,跪下道:“陛下圣明!”

  明预也立即跪下,“陛下圣明。”

  他们俩人都曾是幕僚,在跟着赵长舆苟晞前,他们还有过一段特别艰难的日子,为了出人头地,他们都曾萌生过卖身的想法,但他们强压住了。

  所以他们是最能理解奴仆的无奈和心酸。

  成伯是奴籍,赵瑚一个隔房的人都能要求他殉葬,明预是幕僚,苟晞当年要杀他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阎亨不就被随便找了个理由杀了吗?

  赵含章将俩人扶起来,回归正题,问道:“我交给你们的根本法,你们议了几条?”

  “已经议定十八条。”

  像“天下的土地皆属于国家,民只有使用之权,而无买卖之权”很容易就通过了,因为有过先例。

  魏晋皆实施均田之策,甭管能不能实行,反正律法上都是这么记的,所以要通过并不难。

  实际上,赵含章交给他们议论的根本法,汲渊他们私底下偷偷讨论过,最后多半也会成为一纸空文,可以实施的可能性不大。

  虽如此,他们还是认真讨论了。

  赵含章问,“现在议到哪一条了?”

  范颖道:“天下众生平等,男女平等这一条。”

  赵含章问他们,“这一条有什么问题?”

  范颖道:“后半句没问题,但众生平等赵尚书他们不同意。”

  赵铭:……反对意见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单提他的名字?而且他又不是不认同这一点,而是因为,“此条不利于国家,不利于皇室,更不利于实行。”

  赵含章笑了笑道:“铭伯父,众生平等这话分明是你和叔祖父与朕提的,怎么转过头却不认了?”

  赵铭:“我没有不认,陛下也不必曲解我,有尊有卑才能利于统治,你大可以只记后半句,世间男女平等,为何非得记一个众生平等?难道就不怕有一天出来一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陈胜吴广吗?”

  “出现陈胜吴广,要么是有人心生野望,挑拨离间造反;要么是皇帝为政不仁,天下万民如置身水火之中。”赵含章道:“要是前者,叛逆之人必不长久,不足为惧,要是后者,天下万民和一个皇帝,自然是天下万民更重要,一个皇帝嘛,废了就废了。”

  赵程:“……那可是陛下的子孙后代。”

  赵含章:“隔了不知道多少层,早没有感情了。这世上的感情除了血缘外,还要靠礼尚往来维持。他要是有孝心,知道尊重我这个祖先的德行,自然不会做昏君;他要是做了昏君,可见他不尊重我这个祖先,也不认同我这个祖宗的德行,如此不孝,还要他干什么?”

  在坐的八人中有六人听得目瞪口呆,陈四娘一脸崇拜且赞同的点头,范颖更是星星眼,一双眼睛都黏在赵含章身上了。

  跟个隐形人一样跟随赵含章左右的著作郎王浩眼睛噌的一下大亮,然后奋笔直书。

  看着自己不带感情的描线,王浩颇为惋惜,怎么办,他想写野史了,不行,绝对不能写,至少不能用他的名字写,也不能让人知道是他写的,所以还得换左手,不然若让人知道野史是他书写,将来他记载的这些史料说不定也会被怀疑真伪。

  呜呜呜,他太难了,好在问题不大,他本就会左右手互写,就是写完了野史后怎么处理呢?

  这一番话出来,赵程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相比于王朝长远,她更在意的是百姓。

  本来积攒了一肚子劝解的话要私下与她说,此时也打消了。

  趁着赵含章在这里,他们拿出了还未议定的根本法,赵含章自己只提了二十五条,他们又陆续往上添加了一些,现在足够三十八条。

  汲渊问道:“盐铁归国家管辖没有问题,陛下所说的其他矿产都包括哪些,是否要更详细一些?”

  这一谈就谈到了夕阳西下,来清找过来,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陛下,时辰不早了。”

  赵含章才发现早过了下衙的时间,她便笑道:“今日便到这里吧,你们过后再详细规整,时辰也不早了,或许各位爱卿还有约。”

  赵含章看向赵铭,“今日五叔祖在宫中用饭,铭伯父和程叔父也留下一起用饭吧。”

  赵程看向赵铭,赵铭躬身应下,赵程这才跟着应下。

  往后宫走时,赵含章就问赵铭:“铭伯父此前似乎有话与我说。”

  “本来是有的,后来就没有了,”赵铭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道:“在陛下心中,是百姓重,还是王朝的千秋万代重?”

  赵含章:“说来铭伯父可能不相信,我认为一个王朝若能保证大多数百姓的利益,王朝就能一直延续下去。”

  赵含章问他,“汉朝为何会灭亡?”

  赵铭:“因为宦官专权,奸佞当道。”

  赵含章点头又摇头,“对也不算对吧,你们啊,习惯把眼睛放在上面,只看得到一座高楼上面的混乱,却没看到高楼底座早已弯曲,只需再在高楼上加一根稻草,便可让它从底部倾倒,瞬间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