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干饭人 第672章

作者:郁雨竹 标签: 穿越重生

  她以为这个态度可以保护他,现在看来还不够啊。

  赵含章对沈如辉点了点头,沈如辉就牵上余博士,将他带出宫去。

  两个当事者走了,其他人却还或跪或站着,赵含章也懒得答理他们,直接瞪了李天和及他身后的三个武官一眼,低声喝道:“先去领罚,再来见我。”

  她转身,就见小皇帝正提着衣袍小心翼翼的往台阶上跑。

  她忍不住伤眼,深吸一口气,只当没看见,甩袖回正殿。

  等她回到正殿时,小皇帝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只是气喘吁吁,看到赵含章回来,他自以为不动声色的擦了擦脸上的汗,想要用力的压下不断起伏的小胸膛。

  呜呜呜,爬台阶太累了,还得爬好快,到正殿的台阶为什么这么长?

  赵含章只当不知,翻了翻剩下的公文后道:“时辰不早,陛下回去温习功课吧,今日荀太傅不是要教授《韩非子》吗?”

  小皇帝眼都直了,头一次宁愿在赵含章身边看这些枯燥又不太懂的公文,也不想去读书。

  《韩非子》太难学了,而且,他越学,二舅舅看他的目光越失望和冷漠,而他还想不明白为什么。

  他磨蹭了一下,见赵含章都没有松口的意思,只能起身离开,算了,她刚发过火,最近还是别招惹她了。

  小皇帝离开,赵含章就开始批公文,批了两封后招手叫来禁军,问道:“他们去领罚了吗?”

  “卢御史先去值室交了公文,然后才去领罚,已经打了五杖,正被人抬出宫去,李将军等四人也打完了五杖,此时正往这边来。”

  只是被打了,行动有些不便,所以速度很慢。

  庭杖和家里受罚打的板子可不一样,那是和军杖一样的,又粗又重的杖狠狠地打下去,一杖就能把血打出来,要是遇到狠毒的,手一偏,直接打在腰上,能把骨头打裂。

  加之庭杖除了身体上的伤害外,还有心理上的伤害,撩起衣服,剥开裤子打屁股,还会被全朝通报,被记入史册。

  他们是赵含章掌权以来第一次杖责的人,就算小皇帝一系的人在朝上攻讦赵含章野心勃勃,有不臣之心,甚至以她女子的身份非议她,她也不曾用庭杖。

  可见她这次有多生气。

  李天和他们一开始还没领悟到这一点,在忍着伤痛一步一步挪上台阶,走到大殿外跪着时,他们才开始意识到,对于赵含章来说,辱沈如辉和余博士等贤才,比侮辱她还要严重。

  等他们跪到大殿外时,赵含章已经将案上剩下的公文批得差不多了,她没有立即出去,也没让他们起来,就让他们这么跪着,然后将剩下的公文批完,交给今日当值的宋锦,这才起身走出去。

  一直缩在角落里记事的著作郎王浩眼睛一亮,立即手捧小本本,拿着小笔跟上,就站在门边的阴影处注视着。

  宋锦经过他时目光不小心与他对上了,俩人都颇为无语。

  王浩,太原王氏人,他跟王氏是族姐弟,没见过面的那种姐弟。

  赵含章平定匈奴之后,他就背上包裹屁颠屁颠跑来了洛阳,终于在今年年初赶到,他没有去找素未谋面的族姐姐,也没有和赵含章这个便宜外甥女表达身份,而是直接找到太学,以一篇文章敲开了赵程的门。

  然后,他以史家之观点得到了赵程的举荐,顺利见到了赵含章,并成功说服赵含章恢复隶秘书这个修史部门。

  赵含章将本朝的隶秘书改为秘书省,设置秘书监和著作郎等官职,专门修史,记史。

  一直到王浩入职,登记其祖籍来历时,赵含章才知道这个生机勃勃,文采斐然的年轻人是她那不知隔了多少房的便宜舅舅。

  他没用家世邀权,赵含章自也不会用亲情绑架他美化自己,于是俩人心照不宣,没有戳穿这层关系,就让他在宫中做著作郎。

第1169章 提醒

  王浩每天能记录下很多东西,还能看到幸存的前朝及本朝前些年的一些史记和史迹,倘佯在各种官方和私下的记载中高兴不已。

  他觉得他今天又要记下一件大事了,开心!

  宋锦悄悄的退下,赵含章跨出门槛,低头看着跪在殿门前的李天和。

  四人中,李天和官职最高,权势也最大,是赵长舆留给她的部曲之一,他比曾越还更早的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几个什长中,他是比较聪明机灵的一个,学字最快,算术也最快,所以她早早将他外放出去,就是认为他可以独当一面。

  可惜了,一放出去才知,他有小智而无大慧。

  赵含章站在四人身前定定地看着他们,四人都低着头趴伏着不敢抬头,但他们都能感觉到投注到身上的视线,一时汗毛直立。

  过了许久,赵含章才用失望不已的语气问道:“知道错在何处了吗?”

  李天和的额头紧紧贴着地面,闷声道:“知道,我等不该欺辱沈郎中和余博士。”

  “抬起头来。”

  李天和四人抬头,这才发现赵含章坐到了门槛上,目光清冽冷淡的看着他们。

  四人心中一突,又低下头去。

  赵含章扫过他们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他们内心深处,她摇了摇头道:“你们还不知道啊~”

  四人皮一紧,都没说话。

  赵含章幽幽一叹,问道:“我为何让卢御史离开,却让你们带伤来见我?”

  因为阻拦沈如辉和余崈时他们更出力?而且他们是武人,打完五杖还能走,卢御史却只能被抬出去?

  四人小心翼翼的扫了赵含章一眼,没敢回话。

  赵含章冷笑一声道:“你们与我同在战场上拼杀出来,乃袍泽,感情不比一般,卢御史只是我的御史,他犯错,换了就是,天下英才众多,我谁都用得。”

  “而你们,因有私情在,所以我才愿意抽出时间来教训你们,”赵含章道:“你们想我顾念旧情,徇私放过你们吗?”

  李天和四人连忙道:“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不想,”赵含章冷冷一笑,“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我不会徇私,赵瑚为我赵家军提供众多粮草,功劳甚大,又是我亲眷,他犯错我尚且不曾容情。”

  “我若对你们徇私,那被你们伤害的人,他们的冤情又能与谁诉呢?你们与我有私交,所以能跪在这里,他们却连跪在这里的机会都没有。”赵含章满眼失望的道:“算起来,你们在军中读书最少的也有四年了吧?”

  最晚参加赵家军的齐后应了一声,“是,末将是保卫豫州那一年在路上被征召入军的,至今四年有余了。”

  赵含章:“入伍一月的新兵都能将赵家军军规背下来,赵家军是为百姓而战,为天下太平而战,统共就六十八条军规,你们在军中读书四年,竟还比不上他们!”

  “且不说沈如辉和余崈于国有功,他们就算是平民百姓,尔等也不该如此欺辱霸凌他们,李天和,你们记住,官,不仅要有能力,还要有品德!”

  李天和等人一脸羞愧的低下头去。

  赵含章说这么多也够了,挥手道:“退下吧。”

  四人应下,叩了一个头后起身退下。

  屁股上有伤,四人两步一个台阶的挪下去,到了最底下才看到曾越抱着胳膊站在台阶边。

  李天和脸色变了变,偏过头去没说话。

  当年部曲十什,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六什长曾越,觉得他话不多,但蔫坏蔫坏的,又心机深沉,不然,秋武之后,轮也该轮到他这个五什长做赵含章的亲侍,为何最后越过他选了曾越?

  当年他们十一个人,除了已经战死的四个什长,活下来的人中就曾越和赵驹权势地位最高。

  对赵驹他们无话可说,毕竟,他本就高他们一头,是他们的队主,可曾越凭什么?

  先郎主在时,他可不被看好。

  李天和伸手扶住腰,一瘸一拐的越过他往前走。

  曾越放下手臂跟在他旁边,齐后三人没料到这些事还叫曾越看去了,脸色通红,低着头默默地跟着。

  曾越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开口道:“女郎最厌恶仗势欺人,尤其是仗着她的势力。”

  李天和冷笑,“你若不仗势,今日能当禁军统领?”

  曾越懒得分辩,道:“看来你还是不知错,李天和,情分是会被消磨的,北地九州,你出的力,连赵瑚都比不上,女郎尚且不惯着这位七太爷,你觉得她还会容忍你几次?”

  李天和脸色变了又变,没说话。

  曾越见他脸色灰白,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训练的同袍,他不由叹了一口气,道:“李天和,女郎和苟晞、石勒等人不同,和以往流传中的将军都不同,她让军中所有将士都学认字,学数,你知道为什么吗?”

  李天和面无表情:“因为女郎仁慈。”

  曾越:“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我后来知道了,女郎这样做不仅是为了仁慈,更多的是想要一支完全属于她,却又不一样的赵家军。”

  “让士兵们识字,会数,还会看地图,分辨方向,甚至是会教他们兵法,是为了提高战力,从赵家军出去的老兵,一人便可再组一什,再到一队,然后把这些人都拉回赵家军中壮大队伍;”

  “而教导他们规矩律法,爱护百姓是为了得到百姓的支持;秋毫无犯,坚定的执行军规是为了让他们绝对的服从命令。”曾越道:“令一出,如臂指使,这才是赵家军可以一直战胜的原因。”

  曾越:“赵家军驻守洛阳的东西两营,东营副将杨锐,西营副将卢绍皆是豫州保卫战之后才来投奔女郎的,因为他们才华横溢,故一入伍就被提拔为队主,当时你与他们身份相当,平起平坐,为何几年下来,他们越过你成了女郎身边的副将,而你,只是在兵部任一参将?”

  “是女郎没有提拔你吗?是女郎没有给你机会吗?”曾越摇头,“都不是,李天和,你的机会其实是我们几人之中最好的,比我、季平和秋武,元立都要好。”

  李天和冷笑,一脸的不相信,“你们都做过女郎的亲卫,感情自不一般,现在反过来说我的机会最好?”

第1170章 脑子进水

  曾越停下脚步,沉声道:“女郎将你外放到泌阳县,给了你极大的自由,她让你劝服山匪,收拢流民,教他们读书,为女郎所用。”

  “虽然是一县的驻军队主,但以当时的情况,你手下一千人,完全可以为女郎征召出五千,甚至上万的军队来,”曾越道:“你只要能做到,将军之权唾手可得。”

  “女郎选季平为亲卫,是因为他是赵将军举荐,又忠诚,故顺势而为,选秋武和我是因为我们二人听话,忠诚,惟命是从。”

  李天和:“难道这些品质我没有吗?”

  曾越摇头道:“你还是没懂,你自然都有,你还比我们聪明,比我们机灵,所以女郎才将你外放,明明你的机会比我们更多的。”

  “要说境遇,你能比元立更差吗?”曾越道:“因女郎不喜元立的狠辣,一开始没少压他,但你看,他现在独掌暗部,是女郎最信任的人之一。”

  曾越看了看李天和,又看看他身后的武官,叹息一声道:“我提醒你这些,不是因为我喜欢你,而是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曾同生共死,我自希望你好。女郎对你也是,但你要想一想,这当中的旧情足够你消磨多少次?”

  “父母对子女的爱尚且会因子女不孝而消散,君臣之情,故旧之情,难道会比父母之情还深重吗?”

  李天和闻言脸色变了几变,他身后的三个武官也脸色苍白起来。

  曾越:“女郎常与身边人说,国家是靠道德法度来治理,而不是靠感情。我言尽于此,你们保重吧。”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李天和的屁股,觉得他挪出宫门问题不大,于是不再管他,转身就回去。

  赵含章心情已经平复,只是依旧不是很开心,她扫了一眼曾越,问道:“做完知心大哥哥了?”

  曾越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请罪。

  赵含章挥了挥手道:“我不在意这个,他若能听劝改好,我自是高兴的。”

  “你们都是跟着我一路从洛阳到西平,又从西平一路打出来的,你们能过得好,我只会高兴,”赵含章叹息道:“但,公是公,私是私,若我带头徇私,我们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安稳局面便会崩塌,我们身后站着这么多人,这个结果我等都承受不起。”

  赵含章一早就知道,人一旦有功劳,得了权势就容易骄纵。这是人的本性,但可以克服。

  每日三省吾身,她总要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初心。

  为防止她的赵家军也如此,在组建之初,她就大量吸纳读书识字的人,让他们教导手下的士兵们认字,在认字的过程中将一些做人,当兵的道理传输给他们。

  刚开始进军队的读书人心中不服,他们是为求取功名而来,想要的是跟着赵含章大杀四方,而不是打完仗还得给一群贱民当识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