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干饭人 第637章

作者:郁雨竹 标签: 穿越重生

  荀组道:“荆州刺史王四娘秀外慧中,又为王氏女,当为中宫之位。”

  又道:“听闻北宫将军有一女,也有贤德之名,大将军若一时不能决策,可召见天下贤德女子来洛阳遴选。”

  赵含章笑了一下,扭头问小皇帝,“陛下想娶中宫了吗?”

  小皇帝连连摇头,小脸都煞白了。

  他读书是读不明白,却有明白的事,立皇后就意味着他要成人了,要亲政了,那也……要死了。

  看看汉献帝,看看曹髦,汉献帝虽得善终,但他中间折腾的时候跟着他的人可没少死,自己也是担惊受怕的,他才不要过那样的日子呢;

  小皇帝去看荀藩和荀组,泪眼汪汪,他就只有两个舅舅了,他要是跟汉献帝一样,最先死的一定是他的这两个舅舅。

  还有曹髦,想想曹髦的结局,小皇帝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不,他不要立后,他不要做曹髦,要做,也当做曹奂!

  小皇帝从注视着他的荀藩和荀组摇头。

  荀藩便表示明白了,出列道:“陛下还年幼,册立中宫的事不急,他现在还当以学业为重。”

  荀组当即反对,“荀太傅,翻过年陛下就十一,已经不小了,待定亲,行完国礼,又是一二年过去……”

  “好了,今夜是除夕,两位还是不要为这等事争吵,好好的乐事变成坏事,”赵含章道:“我知道荀少师的意思,但婚姻大事,不仅要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还需要听当事双方的意思,你提的人选都极妙啊,所以这事不仅要为陛下,还要问那些贤德女郎,是否愿意入宫呢?”

  荀组:“她们岂敢违抗圣令?”

  赵含章:“这就没意思了不是,圣令自是不能违抗,但此时圣令不是还未下吗?我不喜强人所难,陛下也是此意,荀少师却又为何勉强他们呢?”

  “中宫为国母,自是要选最贤德之人,她们能有幸入选是天大荣耀,怎会是勉强呢?”

  赵含章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荀少师读的书还是太少了,才会有这种以己度人的想法,我看,不仅陛下需要多学习,荀少师也是。”

  她道:“年后,荀少师还是多闭门读书,少些建议吧。”

  荀组脸色顿时通红,在百官的注目下几欲滴血。

  荀藩叹了一口气,接下来的宫宴时间,几乎没人敢明着找荀组喝酒,他好似被人孤立了一般。

  王氏坐在赵二郎的上首,默默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顺顺心脏,看到斜对面的弘农公主正注视着她,她立即对她露出笑容。

  赵含章将此事揭过,大方的让大家继续献技,继续吃喝聊天。

  这几天汲渊和明预都没闲着,找了好多官员说话,说服他们同意了赵含章要改的法案,当然,她那别具一格的婚礼最后还是没记在《礼》上,至于将来民间的礼会有什么更改,那就看朝廷的法规,管理手段是否严苛了。

  若是散漫开明的,说不得还真会有人效仿她。

  宫宴进行到子时,大家这才带着醉意离去。

  小皇帝从荀组提了婚事之后就一直如坐针毡,宫宴一结束他就先退场了,也顾不得赵含章怀疑,他立即让人去请荀藩和荀组。

  如果今晚不见,之后七天的时间里他都不会有机会见到俩人了,谁知道荀组会不会误会他的意思,在外面借着他的名义做下什么事?

  他也知道,此时见他们必定瞒不住赵含章,但他也不是为了瞒她,反正不论什么时候,这宫里的事都是瞒不住她的。

  所以小皇帝只是意思意思让内侍和宫女退下,至于他们会躲在哪里偷窥他就管不着了。

  荀藩和荀组急匆匆的去见小皇帝。

  小皇帝一看到俩人便落泪,问道:“两位舅舅何故逼杀我?”

  荀藩沉默不语,荀组则是心痛问道:“陛下何出此言呢?”

  “三舅舅难道不知我立中宫的后果吗?”小皇帝垂泪问道:“现今我和大将军相处得还算融洽,她打理朝政,我只当个读书的皇帝便可,为何要逼立中宫呢?”

  “陛下啊,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今赵含章需要陛下成全她的名声,不趁此发展势力,一旦她收复世家士族,您再无翻身之地。”

  小皇帝怔怔的问道:“三舅舅,我已表露过不想与大将军相争的意思,您这是……还要与她争斗吗?”

  荀组一脸正义,压低声音道:“我知道陛下的顾虑,您在宫中身不由己,身旁有窥视之人,不过不要紧,您可以把事情全都推到我们身上,赵含章她早知我们有此算计,但她现在还需要我们和您稳定民心,不会与我们撕破脸皮的。”

  小皇帝:……

  小皇帝擦干眼泪,干脆不哭了,他认真打量荀组的神色,确认他说的是真的以后忍不住问道:“三舅舅,你觉得我能做好一个皇帝吗?”

  荀组一脸正色的道:“陛下聪慧,假以时日必为一代明君。”

  小皇帝:“……我已经很努力学习了,我并未藏拙,但我是真的不聪慧,与赵含章相比远远不及,如此你也觉得我能做好一个皇帝?”

  荀组严肃的道:“陛下为正统……”

  “什么正统不正统的,”小皇帝问荀藩道:“魏国的陈留王是什么时候死的?”

  荀藩道:“永宁二年去世的。”

  小皇帝就掰着手指头数。

  荀藩看到了,默默地道:“八年了。”

  小皇帝就放下手道:“看,魏国的末帝才死了八年而已,我虽小,读书也不通,却是没少听父兄们提起先祖之事,这个皇位我们得位不正,因此世家士族皆不认同,晋室做事才处处受到掣肘。”

  他真心实意的对荀组道:“三舅舅,我是真心实意的,你或许会觉得我胸无大志,但人贵有自知之明,那些朝政我不是没看过,但不会就是不会。我不想做高贵乡公,只想做陈留王。”

  他落泪道:“三舅舅再逼我,我最多也就做个汉献帝之流,汉献帝倒是可以善终,朕想赵大将军喜好名声,肯定不舍得杀我,但对舅舅们就不一样了。”

  荀组:……高贵乡公就是前朝那个被司马家当街砍杀的皇帝,陈留王则是魏朝的末帝,一直活得挺好,可以说是寿终正寝。

  汉献帝被曹氏篡位,但也是寿终正寝,死后丧礼还办得很宏大呢,就是吧,他身边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凡是要助力他夺回权势的,全死了。

  包括但不限于他的几位老婆,丈人……

  荀组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第1103章 这不是好时机

  荀组和荀藩走出皇宫时,宫道上已经没人了,兄弟两个默默地走在长长的甬道里,荀组一直沉默,走到一半还是转头看向荀藩,“兄长早已做了选择?否则宫宴上为何不提醒我?”

  荀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陛下……没有慧根,我教授他《大学》,大将军理政时让他在一旁听政,偶尔会问他的意见。”

  “不论我等如何猜疑她,论迹,她的确在尽力教授陛下做一个好帝王,但很显然,陛下不是在藏拙。”荀藩叹息道:“晋室的灵慧皆聚于其先祖,没有给后代留两分。”

  意思是,小皇帝是真拙,他当不了一个合格的皇帝。

  “可陛下才是晋室正统……”荀组有些激动,“赵含章年岁尚轻,您要是觉得陛下不好,待娶了中宫,生几个小皇子仔细培养就是。”

  荀藩冷笑:“三弟,赵含章不是善与之辈,她手下那群人也不是,你觉得如今的和睦能维持十几二十年?”

  “若没有惠帝这个前车之鉴,若没有八王之乱在前,我或许会认同你的话,但……你我皆是此乱的亲历者啊,”荀藩停下脚步,面向荀组落泪道:“战乱,战乱,你真的还想国家再乱吗?从贾后乱政到今日,我们荀家几十口人,如今就只剩下你我二人了。”

  荀组一听,半晌说不出话来。

  荀家人丁不旺,但也有名门之后,有好几房庶支依附他们生活,自贾后乱政以后,京城就开始死人,荀家也不例外。

  几次大战,家里的几十口人,加上护卫奴婢,三百多人,最后只剩下了荀藩和荀组。

  荀组是妻儿皆无,他也胡子花白了,而荀藩的两个儿子失散,他一直托人打听,但目前没有一点消息,看样子也是凶多吉少。

  民间普通百姓苦战乱之苦,贵族同样苦。

  再高高在上,在战争、粮荒、天灾之下,他们都是一样的。

  荀藩和荀组经历过带着小皇帝和豫章王逃难的时刻,那时候他们九死一生,不仅被追杀,也挨饿,是几次在死亡边沿徘徊的人。

  那种感觉,荀藩是真心不想再承受一次。

  他是想坚持晋室正统,可前提是,小皇帝有这个天资,有这个心,如今,他既没有理政的天赋,也没有当皇帝的心,他们自以为好的去替他抢,替他斗,真的是好的吗?

  荀组低声道:“兄长就确定赵含章可以?如今她才得势,看着还好,但过个一年,两年呢?”

  “您想想那苟晞,曾经多正直廉洁的一个人,最后变成了什么样?”荀组道:“而江南还有琅琊王,您此时什么都不做,一旦她变了,我等就是想护皇帝,护朝廷,护天下也护不住了。”

  荀组就不相信赵含章能不变。

  他已经被晋国权臣变坏的规律给搞怕了,从八王到苟晞等权臣,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得权之后骄傲自满,放飞自我,然后彻底堕落。

  他就不信赵含章会是这个意外。

  荀藩之前也不信,但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对赵含章多了几分信心,“反正皇帝自己都不想干了,你不如安心教他读书,也等几年看看赵含章会变成什么样再动手不迟。”

  “到时候就晚了!”

  “不会晚的,”荀藩自信道:“你不信赵含章,不信汲渊,也应该相信明预。”

  “明预跟了苟晞十余年,乃其心腹,这样的情况下,因苟晞失格,他便离开,而今他到赵含章身边才多久?你觉得赵含章若变节,他会不做反应吗?”荀藩道:“到时候,你再做现在想做的事,事半功倍。”

  荀藩意味深长的道:“这个世界从不缺心怀天下,仁善怀大之人,也不缺野心勃勃之人。”

  荀组低头沉思。

  今晚他们和小皇帝的谈话的确没瞒过赵含章,荀组和荀藩前脚刚走,赵含章后脚就收到了实时转播。

  她看完以后将纸都丢进火盆里烧掉。

  傅庭涵本人很好奇,“他们不知道你会知道吗?”

  “知道,我也知道他们知道我知道,这种事,心照不宣而已。”

  傅庭涵:“那你怎么肯定他们说的是真是假?万一是故意说来迷惑你呢?”

  “所以啊,耳听未必为实,”赵含章笑道:“这种事情,就要看他们之后做的事就可以了,我从不妄断他们的心思。”

  “不过呢,情报还是很重要的,宫里也的确需要添置一些人手了,伺候的人一拨,还有辅助处理朝政的人也要进一拨。”赵含章道:“等过完年就公告天下招贤纳士吧。”

  “现在天下算暂时安定,来应考的人应该会比往年多,”她摸了摸下巴道:“得往外露一下口风,让京城的客栈、饭馆这些准备起来。”

  但这些事可以慢慢做,因为还有很多时间。

  宫宴结束,赵含章决定过个幸福快乐的年,头一件事就是睡到自然醒。

  结果,生物钟太准了,以至于她每天清晨都能按时醒来。

  好在天气冷,她躺在被窝里听着外面呼呼的北风,竟然觉得很安心,虽然还是睡不着,但也不想起床了,就干脆在被窝里掐着手指数今年过年还缺谁的信没收到,缺谁的信没回?

  数着,数着,手指被傅庭涵抓住,“你数什么呢?”

  “数数初七前得完成的信。”赵含章双手垫在脑后,感叹道:“这一下清闲了,反而有点不习惯了,要不一会儿我们吃过饭就去打猎吧?”

  傅庭涵:“今天初一。”

  “也是,初一不宜杀戮,”赵含章放弃了,“算了,还是留家里玩吧,今日外面的商铺、作坊也都关闭,不然还能出去看看民生,或是去琉璃坊里试一试望远镜的镜片。”

  一连三天,赵含章和傅庭涵就是走一走亲戚,陪家人吃吃饭,见一下上门来拜年的客人们,有时候懒得见,只让门房收下礼物,记下名字,请人喝一杯热茶就送走。

  对于收到的礼物,她不论贵重与否,全都收,拆礼物成了每天最开心的一个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