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干饭人 第178章

作者:郁雨竹 标签: 穿越重生

  众人慢慢安静下来,坐在席上仰高了脖子看。

  赵含章披散着头发从后面大踏步上来,行走时,衣裙如云彩般卷来卷去,和一般女子及笄礼上的矜持和小心谨慎完全不一样,动作洒脱而率性,她微笑着面对众宾客,大大方方地和他们点了点头后才向赵淞行礼,然后才面西坐下。

  众人瞪大了双眼。

  赵淞微微颔首,一旁紧张的赵云欣便上前一步,微微抬手,听荷便小心翼翼的端着铜盆上前给她净手,待净过手,她就拿起梳子为赵含章梳头。

  头发是一大早起床后洗的,已经梳过了,很是柔顺,此时不过是做一做样子,梳几下就可以了。

  站在五叔祖身侧,赵云欣表示很紧张呀,所以她颤颤巍巍地梳了三下便停住,将梳子放下。

  赵含章垂下眼眸,本来她的及笄礼,小姑娘和王四娘说好了的,待她们及笄,她们要互为赞者,可惜了……

  赵淞见她还不动弹,便轻轻地咳了一声。

  赵含章回神,抬头冲他一笑,起身换一个方向,改成面东而坐。

  赵淞便净了净手,拿过赵宽托盘上的发钗上前,取下她头上的发笄,高声吟诵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寿胡福!”

  言罢,赵淞为她插上发钗。

  这一刻,便是赵淞都有些激动,看着跪在身前冲他深深一拜的赵含章,他似乎看到了年轻时的赵长舆,眼眶微湿。

  他尚且如此,更不要说王氏了,她差点儿没忍住眼中的眼泪。

第298章 共同的志向

  赵含章起身回屋,赵云欣小碎步跟在后面,到了屋里,青姑把早已经准备好的曲裾深衣拿出来,俩人帮着赵含章穿上。

  这是一套红色带黑边的曲裾,是王氏早两年便为赵含章准备的及笄服,只要略一修改尺码她就能穿上。

  红的像石榴籽,上面是祥云图案,衣领和袖子及曲边都是黑色,赵含章束上腰带,见身前的人停止了动作,便微微一掀眉看向对方。

  赵云欣脸色通红,紧张地看着赵含章,“三,三姐姐真好看……”

  青姑也激动不已,连连点头道:“女郎真的好漂亮。”

  赵含章便冲她微微一笑,转身就往外走,“走吧,别让宾客们等急了。”

  虽然穿着曲裾,连脚都看不见了,但赵含章动作也不慢,但她也不显局促,而是悠悠洒洒的往前去,端的一派风流。

  傅庭涵和汲渊没有在底下的宾客中,他们和赵二郎一起站在廊下看着,充当她的家人。

  第一次看到这样打扮的女郎,汲渊眼中不由的闪过惊艳,然后就扭头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眉目温和,并没有他预想的那样失神,甚至在他看向他时,他还扭头回看了一眼,目光清澈,明亮有神,见汲渊看他,眼中还闪过疑惑,“怎么了?”

  汲渊微微一笑道:“大郎君好定力。”

  傅庭涵目露不解,汲渊已经看向场中,并示意他去看。

  场中和汲渊一样惊艳的人不少,甚至还有人失神了,都怔怔的看着赵含章。

  赵含章走到敞轩里,对坐着的宾客们含笑行礼,然后又面向赵淞行礼。

  赵淞微微颔首,等她面东而坐后便净手,为她取掉发钗,换上钗冠,高声祝福她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福。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赵含章起身,再次向赵淞行礼,然后面向宾客,微微一笑道:“笄礼到这儿就差不多了。”

  众宾客懵,怎么就差不多了,你不得下去再换礼服来拜吗?这才进行了一半,哦,不,是一大半。

  赵含章说差不多就差不多了,她目光炯炯地盯着众人看,“按照礼节,及笄礼自然没有结束,甚至依据礼,在场的很多人都不应该出现在这儿,这场及笄礼也不该办。”

  众人沉默,一时拿不定她的意思。

  “我在孝期,在座的很多人都在孝期,自贾后乱政,礼仪崩坏,再难有人可以完全遵从礼而生活。”

  赵含章此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下来,气氛有些凝滞。

  赵含章一脸严肃道:“这是我不愿看到的情况,古礼是为仁、义、孝、智、信而立,但到现在,秩序崩坏,百姓流离,父母兄弟分离,礼都成了笑话。”

  “我们为自己找借口,说要应势而变,但每一次应势而变都有痛苦的事发生,”赵含章道:“去年匈奴军南下,我们汝南郡遭难,特别是西平县和灈阳县,皆受损严重,其他各县也被乱军抢掠过,在座的,有几人没有亲友在这一场混战中死去?”

  宾客们眼睛微红,特别是范颖,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去年的战乱,她是在场的人中受伤最重的,比她还重的,便是全家灭门了。

  “我之所以在这时候举办笄礼,也是想见诸位一面,”赵含章道:“在座的,不仅有各县的县令,还有各县有名望的贤者,我见你们一是想通告各位,从现在开始,我是汝南郡郡丞,汝南郡辖下十个县全部归我管辖。”

  宾客们面色稍紧,紧紧地盯着赵含章看。

  赵含章也一脸严肃而认真的盯着他们看,掷地有声的道:“二是想请诸位协助,协助我管理好汝南郡。”

  赵含章冲他们深深地揖了一礼,沉声道:“如今朝廷落难,各地纷乱,汝南郡贫困交加,百姓流离失所,而我们的家就在汝南,百姓落难,便是我等落难,诸位救百姓,便相当于自救。”

  “我请诸位助我!”赵含章再次深深地一揖。

  柴县令都忍不住眼眶湿润起来,忙起身回礼,但有比他更激动的人,一旁的高县令满眼是泪的起身冲赵含章深深一揖,大声道:“赵郡丞不弃,我等必竭力而为,同为百姓!”

  赵含章看着陌生的高县令,激动起来,直接走下敞轩扶住他拜下的手臂,大声道:“好,有高县君如此,我汝南郡何愁不安呢?”

  众人也被说得心中激荡起来,暂时忘掉了赵含章的年龄和性别,齐声拜下,应了一声“是”。

  赵铭定定地看着这一切,他就知道,她身上自有一股魔力,总能让人信服她,好像她说的将来就都能做到一样。

  汲渊也很激动,两只手都紧紧地握起了拳头。

  倒是一旁的傅庭涵淡定得很,只是看着赵含章的目光带着笑意,专注而又温柔。

  赵含章反客为主,哦,不,是由羞涩矜持的笄者变成了领头的正宾一样,直接在院中会客起来。

  赵含章毫不掩饰自己对汝南郡的计划,她对众人道:“我希望将来汝南郡能固若金汤,百姓生活在其中安居乐业,我等也能够不受战乱之苦。”

  县令们还罢,跟着来参加及笄礼的士绅豪族们却很怀疑,轻声问道:“豫州若是都乱了,汝南郡又岂能独善其身?”

  赵含章叹气道:“所以我们才要更努力啊,至少在豫州被匈奴军或者乱军攻入时,我们汝南郡能够将敌人挡在外面。”

  她道:“我没有刘越石之才,所以需要诸位的协助啊。”

  “刘越石?可是并州的刘琨刘刺史?”

  赵含章点头,“正是。”

  “听说他据守晋阳,并州都被匈奴军占了,但在晋阳势力范围内,刘渊的大军寸步不能入,如今晋阳是并州唯一的乐土了。”

  赵含章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就想汝南郡若能和刘越石的晋阳一样就好了,他只有一人,而我们有这么多人,通力合作之下,未必不能让汝南郡成为乐土啊。”

  高县令激动的道:“一定可以的,从赵郡丞管理西平便能看出您的能力,假以时日,汝南郡必和晋阳一样,甚至胜过晋阳。”

  赵含章受宠若惊,她没记错的话这位高县令是遂平县的县令,他竟如此崇拜我,好意外,好惊喜。

  赵含章笑得眉眼弯弯,乐道:“好!那我们就共同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第299章 黢黑的夜

  赵含章请来的宾客都很讲究,没有一个名额是浪费的。

  要想经营好汝南郡,那就要先给大家确立一个大目标,一个所有人都可以接受,甚至心之向往的目标。

  在乱世里,有什么比得上一个安稳的环境更吸引人的呢?

  历史的进程在加快,谁也不知道刘渊什么时候就破了洛阳,所以她时间紧迫,她需要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人,将汝南郡打造成一个铁桶,再往外辐射,将豫州其他地方也纳入羽翼之下,这样才安全一些。

  赵含章留下九个县令,再请了赵铭、汲渊和傅庭涵一起去前厅议事。

  考虑到当下世人对高桌高椅的接受程度不高,赵含章又乖乖的把前厅的桌椅搬走,换上了席子和矮桌。

  她很识时务,不想在生活习性这种小事上和下属们有矛盾。

  赵铭一踏进前厅就发现了改变,不由瞥了一眼赵含章,轻轻地哼了一声。

  所以他觉得她太过能屈能伸,屈时不动声色,且还能让人如沐春风,毫不在意自己的委屈,这样的人怎会困于浅滩?

  赵铭觉得汝南郡还是太小了,只怕容不下她。

  但每每想到此处,他又有些心焦。

  因为血缘,赵含章和赵氏是天然绑在一起的,如今她的经营又主要围着西平,她的野心和能力直接关系到赵氏的未来。

  夜深人静时,赵铭也总会问自己,站在她这边做的这一切,他将来到底会不会后悔?

  赵含章已经走到主位上,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今天穿的曲裾,老老实实地跪坐下去,其他人也分次入座。

  才盘腿坐下,下人便给他们送上热茶和点心。

  赵含章道:“家中守孝,暂不饮宴,委屈宾客了。”

  众人忙表示有热茶就已经很好了,他们很满足。

  大家抬头看去,发现赵含章左右坐的是汲渊和傅庭涵,赵铭还要再下一位,不由目光微闪。

  他们以为赵铭会和赵含章平起平坐的,看来这位新郡丞并不完全是赵氏推到台前的。

  赵含章刚才说了许多话,先喝水润了润嗓子,“请诸位来,是想问一问各县的情况。”

  她的目光扫过各位县令,目光最后定在了高县令身上,“西平、上蔡和灈阳的情况我都有了解,其他各县却还未来得及亲自去看一看,高县令,你先来说一下遂平县吧。”

  高县令眼睛当即红了,差点儿落下泪来,“郡丞,我们遂平县难啊……”

  赵含章:……

  她不由看了一眼赵铭,倒也不必如此吧?

  赵铭掀起眼皮回看她一眼,目露不解。

  赵含章移开目光,一脸同样心痛的回看高县令,“有话慢慢说。”

  遂平县就在西平的西南方,有一丢丢地方和西平接壤,正东面是灈阳,它位置还行,就是山比其他县多一点儿。

  县西部基本上没有人烟,全是山林,人都居住在北面和东面,不巧,北上是西平,东去是灈阳。

  所以去年它有点儿倒霉,西平的乱军溃逃时有散落的,便钻到了遂平县,抢掠了一些村庄,有的直接跑了,有的则是留在当地落草为寇,招了不少路过的难民一起当土匪;

  而灈阳县去年被匈奴军围攻,因为久攻不下,为了收集粮草,匈奴军便派人四处抢掠,灈阳县的村庄受灾严重。

  这也是灈阳县百姓造反的原因之一,去年的悲痛未曾散去,今年便要上缴这么多赋税,直接把幸存的人压死了。

  但遂平县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匈奴军当时抢掠的范围广,就抢到了遂平县,而遂平的主要人口就集中在东部。

  那里基本上是平原,是全县土地最肥沃的地方。

  高县令眼泪哗哗的流,“去年我们县光被灭族的富户便达五家啊,更不要说被劫掠的平民百姓,但上官不体恤,今年还让我们上缴如此多的赋税,县中百姓都掏光了家底,如今已是没有活路了,求郡丞体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