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 第431章

作者:我想吃肉 标签: 乔装改扮 穿越重生

  “不敢不敢,”仇文急忙说,“愿为大人效劳。”

  “你是养家的人,报酬还是要的,”祝缨说,“我要与利基的宝刀见面,见面你能认出出他吗?”

  “他?!”仇文极力劝阻,“那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你认不认识他?”

  仇文勉强道:“认识。我还与他的哥哥一起长大,可是他哥哥病死了。上回大人问他的相貌,我说的都是实话”

  “认识就行,你与我同行,看看那个人对不对。”

  “是。”

  祝缨又问仇文:“你的阿公安葬了吗?”

  “是。”

  “全尸?”

  仇文摇了摇头,祝缨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准备一下。丁贵。”

  丁贵捧了五匹布出来,祝缨道:“这是定金。”

  仇文推辞不受,祝缨就让丁贵捧着布送他回集市,将布留在他的铺子里。

  离约定好的日子提前三天,祝缨点了人马,将家眷留在府城,给学生布置了作业。留项安在家看着小鬼们做功课,带上胡师姐等人,卷着仇文一同往上次与刀兄赛马的地方而去。

  狼兄在前面引路,梅校尉的斥侯远远地标着他们。看祝缨的队伍仪仗齐全也没有带家眷,又有一个大大的囚车,斥侯心道:这回应该是去拿犯人,不能是去惹事儿的。

  斥侯往梅校尉营中传讯:知府出巡,随员若干,携囚车。未携眷。

  梅校尉看了讯息,欣慰地道:“这就对了嘛!一个知府,就该干点本份的事儿。拿拿贼,种种地、教教书,多好?!”

  祝缨的感觉也很好,她骑在马上,此时的太阳照在身上久了已能感觉到微微的烫了。田中已有勤快的人开始犁地,预备着春耕了。仇文骑一匹矮马跟在祝缨的马边,他心中还是有些不安,他对生长的山寨十分的不放心。

  祝缨倒不担心,她正常地赶路、正常地吃、正常地睡,十四日下午就到了地方开始扎营。

  上次见面的地方本就是她选的扎营基址,这次过去,见河水又涨了几分,她下令将营盘再往后又挪了几十步。白直与衙役们扎营,祝缨信马游缰,胡师姐、仇文都骑马跟着。祝缨在河边不远处看到了几堆灰烬,道:“他们已有探子来过了。”

  仇文下文翻看了一下,从火堆里扒出一点未吃完的块根,道:“是他们。”

  祝缨道:“你的身手很利落。”

  仇文笑笑。

  祝缨道:“这是好事,钱财身外物,功名亦浮云,唯有长在自己身上的本事,是谁都拿不走的,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仇文摇摇头:“我以前也是这样的本事,我阿爸的本事比我大,也保不住阿公。安身立命的,除了本事,还有规矩。规矩能保人。”

  两人闲语,山上有人还是从上次那个路骑马过来,远远地问:“是知府吗?”

  “知府”也是他们仿的方言的音。仇文皱眉看过去,扬声道:“来的是谁?”

  “咦?”来人策马跑了过来,“是你呀?啊!知府。”

  来者与仇文竟然是认识的,他们寒暄间祝缨听出来,仇文与他是堂兄弟,便对他也点点头,问:“你们洞主呢?”

  那人道:“就快到了,洞主也不想等明天才到哩。”他看仇文也不将他的名字告诉祝缨,叹了口气,摇头走了。

  他走后不久,“宝刀”便带队而来,他这次带了约有百人,其中一匹驴子上放着一个捆成茧子一样的人——犯人带来了。

  祝缨这次也带了李司法与里正,让他们来辨认是否就是人犯。

  两边都摆开了阵仗,“宝刀”看了看,道:“他们果然会摆威风,叫人看着觉得好。怪不得能拿这个诱惑人下山。”

  双方越走越近,都不停下,“宝刀”那里还好,祝缨这边李司法就开始劝:“大人,大人千金之躯不可涉险,派人过去交割就是。”

  祝缨道:“不可。”

  她与“宝刀”在相隔五步的地方才停下马,祝缨对他一抱拳,他也对祝缨还个礼:“我将你要的人带来啦。”祝缨身边,仇文也确认了,来的就是头人。

  “宝刀”瞥了一眼仇文,道:“知府将他也带来啦!”

  祝缨道:“你们果然认识的。”

  “宝刀”一个手势,队伍里出来两个人将“茧子”从驴背上拖了下来,将绳子一解,麻袋一褪,将脸朝这边扳过来。祝缨这边里正被推了出来,一看:“是他!”

  李司法怀疑地问:“你确定?他亲娘来了都未必认得出!”

  祝缨也看过去,这犯人可吃了苦头了,捆的绳子多不显,绳子一除,人是装麻袋里的,麻袋一扒,就见衣服都要被打烂了。从伤情上看,新伤撂旧伤,脸都要打歪了。

  看他的样子,一些陈伤估计是早就落下的,则此人是早就落到利基族的手里了。上次祝缨向他提起的时候,估计已经被刀兄给拿住了。

  有意思。

  祝缨这里接了人,又拿出钱帛来要向刀兄道谢。仇文道:“大人要是现在给了他,他以后会专养人下山犯法好卖给你的。”

  祝缨笑道:“你就这么讨厌他?”

  仇文的脸挂不住了。

  刀兄听不太懂山下的话,自有人翻译给他听,他冲仇文轻轻地啐了一口,又对祝缨说:“那是你们山下人对我们做过的事。”

  祝缨心说,不奇怪。

  她说:“你将我的犯人送给我,有什么要求吗?”

  刀兄道:“我要你不帮着那只鸟,你能答应吗?”

  祝缨道:“什么算帮?”

  “她与我是敌人,你帮他,我就不能再帮你了。”他用马鞭指着那个已经装进囚车的犯人告诉祝缨,以后这样的事情就不好办了,祝缨得再给他一个说法。

  祝缨问道:“你要什么样的说法呢?”

  两人磨牙的功夫,一齐听到了马蹄声传来。远远的,又有一队人马奔了过来,祝缨心道:听着不像是梅校尉他们的马蹄声呀!

  来的方向不对!

  不一阵儿,当先一骑跑了过来,利基人马上抽刀出鞘,刀兄虎着脸:“你耍诈!居然让奇霞人埋伏我!”

  来的正是一身奇霞服色的人,还是祝缨的另一个学生,蓝衣镶边,见到祝缨就叫:“老师!县令就在后面,今年宿麦也丰收了,正想给老师报喜去呢!哪知这里遇到了。咦?你这猪,你们怎么在这里?”

第223章 调解

  祝缨看了这个年轻男子一眼,将他接下来所有的话都塞回了他的肚子里。

  当先一骑只是探路,他打了声呼哨,声音尖锐持久,不远处,来路上也回了一声呼哨,紧接着,蹄声骤紧。

  “宝刀”脸色也是在变,他也发出一声呼哨,随从中除了持刀之外,又有人拿出了弓箭。

  祝缨转头看向来路,苏鸣鸾的人也打着旗子过来了。

  仇文、胡师姐是祝缨身边反应最快的人,他们驱马上前斜拦在祝缨与刀兄之间。祝缨抬起了手,仇、胡二人都留了余光瞥着祝缨,见状一时拿不定主意。

  刀兄对仇文道:“你好,倒护着别人。”

  仇文冷冷地哼了一声,并不与他答应话。

  祝缨俯下身拍了拍马颈,轻快地跳下马来,在顾同等人的惊呼中缓步向前走去。对面,刀兄身后的人将手中的指向了她,脸上全是紧张的神色。

  刀兄皱眉,看着祝缨拉短了与他之间的距离。他们之前为了谈话距离已经拉得很近了,几步路而已,祝缨走得再慢转瞬也到了他的面前。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

  祝缨离刀兄三步便站住了,道:“沉不住气可不好。”

  刀兄与她对望,两个人、四只眼睛都不移开。刀兄的眼瞪得大大的,祝缨能够看到他的鼻翼一扇一扇的、呼吸也显得很急促。祝缨很从容,该眨眼的时候眨眼,她的腰背挺直,表情却很放松,甚至显得有点无聊。

  胡师姐的手放到了腰间的袋子上,对面的人也不曾放出一箭,更不再有喝斥之声。

  两人只站着很短的时间,苏鸣鸾赶到了。

  她听到呼哨声就将车队留在后面,亲自率着二十名好身手的青壮策马上前。远远看到了两拨人,她的心里诸般念头翻腾。她很早就明白,祝缨不可能以整个官府来支持她与各族征战,壮大她横扫各部。然而在得知祝缨有可能还会扶持其他部族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的。

  猜测成真,苏鸣鸾在奔跑的距离里努力压下种种思绪,尽力保持冷静,思索着接下来自己应当如何应对。撒泼打滚儿是不可取的,要胁也不可行,奉上更多的利益她又不太能提受,那就只能就事论事了……

  真等跑到了面前,看到眼前的情状,她也愣住了:“义父?”

  她在这一段的距离里心思电转,设想了许多的场景,什么义父与利基人相谈甚欢,什么义父一脸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的一样又与她打招呼,跟她介绍一下利基人之类。这都是义父能干得出来的事,义父遇事从不慌乱。

  到了跟前,苏鸣鸾才发现自己对这位年轻义父的了解还是太肤浅了,仔细一想,似乎又是祝缨能干什么的事。

  祝缨轻轻转了个头:“来啦?”

  苏鸣鸾警惕地看了刀兄一眼,道:“正要去拜见义父,不想在这里见到了。义父这是?”

  她的预案里,甚至有“大声斥责利基人,激怒利基人对义父无礼,使义父与利基人不能和平相处”的构想。眼前祝缨的站位,又让她放弃了这个计划。

  苏鸣鸾虽然没有再有进一步的举动,但她的身后护卫也不是善茬儿,一见此状,拨刀的拨刀、拈箭的拈箭。利基人见此情形,握刀的手也更紧了几分。

  他们一动,祝缨身后无论是仇文、胡师姐、项乐这样的练家子,还是衙役、白直等,也抄起了家伙。先前那个犯人在囚车里动了动,被押车的衙役一棍捅在小腹上:“老实一点!”

  祝缨到此七年,她的衙役们才真正显露出一丝“与诸獠杂处、久染其俗”的苗头来,表情凝重而凶狠。

  所有人连骂都不肯骂了,人人喉咙发干,又不敢咳嗽,生怕一点儿的响动就会引发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剑拔弩张。

  真正放松的可能只有祝缨了,她看到利基人身后一个小伙子脸上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笑容也有点不怀好意。他的喉咙抖了几抖,肩膀也微微动了一下,眼珠子左右扫了两扫。

  祝缨突然轻笑出声:“管好身后那个戴花的货!别叫他犯贱。”

  她说着,下巴一扬,点向了刀兄。

  刀兄不由自主往后一看,准确地看到了那个鬓边缠头巾上簪了朵花儿的小伙子。年轻男子的主意正是“这个官儿一副小白脸的样子,摆着架子好生讨厌,怕不是个样子货,我吓唬他一下,叫他出个丑,不能在我们面前再装好汉”。

  他的主意很简单,都是年轻男子好做的玩笑。突然跺脚口中出发威吓的“吼”一声,又或者突然抬起手作要打的姿势之类。足能令人吓一跳,真正的一“跳”,胆儿小的也要尖叫一声,胆儿大的反应快,也得很快地拉开拳架子警戒。这时候,恶作剧的人又收回了手,就显得对方反应过度,十分胆小。恶作剧者就可拉帮结派,与人哈哈大笑,嘲弄对方。

  就是犯贱。

  哪知道祝缨竟然一语道破了。

  年轻男子打死也不知道祝缨是怎么看出来的。他的想法没能马上收回来,当着三方近两百人的面、在头人的注视之下他竟将之前脑子里预演的那一套又做了出来。只见他突然一跺脚,口中发出一声:“嗬!”手里的刀往前猛挥,半途又快速地收出来。

  把“恐吓”的动作当众表演完了。

  “噗——”有人没忍住,笑了出声。紧接着,南府这边、阿苏那边都笑了出来。刀兄一鞭子打在了这戴花男子的身上:“滚!”

  他一身的冷汗,深呼吸了几下,才转过脸来沉沉地看着祝缨。刚才如果让他身后这混蛋突然发难,知府丢脸是小事,知府身后的人以为是他要谋害知府,起了冲突打起来就无法收场了!他又看了一眼苏鸣鸾,这只鸟一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的。

  苏鸣鸾也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放心,她吐出一口浊气来,又唤了一声:“义父。”

  笑的人渐歇,祝缨还站在刀兄前面三步远的地方,紧张的情绪又笼罩了过来。马匹不安地刨着地,人拉紧了缰绳。

  只有祝缨还一如既往,随意地说:“行了,都甭摆那副没出息的样儿了!收了吧。来啊,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