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钗缘 第45章

作者:鲜肉豆沙粽 标签: 破镜重圆 甜文 市井生活 轻松 穿越重生

  直到看见那枚玉珏。

  质感廉价又丑陋,里头水色模糊,是如今的她绝不会看一眼的存在。

  可就在恍惚的某一瞬里,那枚玉珏又是那样珍贵而美丽,足以让一个少年攒上一年的银钱,只为讨心爱的姑娘欢喜。

  她又好像记得,收到那枚玉珏时的欣喜。

  可那错觉,也只有一瞬。

  过了今夜,她便是国公府嫡子正妻,一个寒门出身的女子,所缔造的奇迹。

  走独木桥才站上的峭壁,容不得半点闪失。

  于是那人收到一块碎掉的玉珏。

  一并送上的还有一句话,“我与裴郎,当如此珏,再无瓜葛。”

  那人沉默许久,没有说话。

  紧闭的朱门外,他拖着病体,一路咳嗽残喘,却抱着碎玉,珍之重之。

  那年的冬至,冷得格外彻骨。

  他的死讯,便是在这样的冬日里传来。

  送信的人,是他的嫂嫂。

  那女子哭喊着要与她拼命,哀哀戚戚,断断续续说了好多话。

  曲雁华却恍若未闻,只听得一两句含糊的字音。

  “裴蕴……死了。”

  然后是寒风呼啸,心中苍凉似荒芜的平原。e

  “也好。”她嗓音沙哑,“盼他来世,别再遇见我。”

  听得这句话,那女子的骂声更厉害,“……曲雁华……你没有良心!”

  “良心?”

  酷暑夏日,飞逝的岁月浓缩成她眼底凉薄的笑。

  珠钗满头,妆容精致的华衣女子好像永远都是这副体面的模样。没有人见过她的狼狈。

  “懿儿,姑母今日教你一个道理。”她笑着说,“做人只讲胜负,不讲良心。”

  清懿的脸色彻底冷了下去,她挑眉道:“所以,你彻底不想归还我娘的嫁妆了?”

  曲雁华掏出一条丝绢,随意捻来一只盏子,细细擦拭,一面漫不经心道:“是又如何?”

  清懿豁然站起身,直直望向她,声音夹带着森然的寒意。

  “你所有的掌柜都已经是我的人了,你拿甚么来同我斗?”

  “啊?这样吗?”曲雁华一挑眉,好似被提醒了,才发现似的惊讶。

  故作拙劣的演技,落在清懿眼底,却无端让她心中生起不详的预感。

  曲雁华不闪不避,却露出一抹笑,声音极轻,连气息都吐露在清懿耳畔。

  “忘了告诉懿儿,那些掌柜,我早便想换下了,如今他们主动走,我可求之不得呢。”

  清懿脸色一变,一贯沉稳的心跳乱了半拍。

  短短一瞬她便明白过来,却又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地契在我手里,你只有借用权,怎能换掌柜?”

  曲雁华好心情地勾了勾唇角,甚至还轻柔地为清懿理了理发丝,才意味深长道:“这是为你上的第二课,世上没有公道,只有只手遮天的权势,能将黑的说成白的。”

  “譬如……”曲雁华缓缓拿出一叠眼熟的纸张,赫然与她存放在家中的地契如出一辙,“我说我有地契,除非你娘起死回生,否则谁也分辨不了孰对孰错。”

  清懿咬紧牙关,脸色苍白,眼神阴鸷地盯着她。

  “懿儿聪慧,却嫩了些。”

  曲雁华却不曾受半分影响,反倒似一个真正的长辈,语气爱怜地扔下一句话,又似方才一般,步伐优雅地离去。

  赵妈妈小心翼翼地搀着自家主子,又回头瞧了一眼屋里颓丧的小姑娘,忍不住悄声道:“奶奶就这么放过她?难保她日后不作妖。”

  曲雁华忽而冷冷瞥她一眼,直将她看得不敢再言语,才冷淡道:“落井下石,是最没品的小人才做的。更何况,我从不在没有价值的对手上花费功夫。”

  回想自家主子整个过程以来,如闲庭信步的姿态,便知她不曾将那小姑娘放在眼里。

  又途径那丛紫藤,曲雁华想着小姑娘的豪言壮语,不觉有些好笑。

  可是,不知怎的,刚解决完小麻烦后舒畅的心情,好似戛然而止。

  内心准确无数次的第六感,适时地调动着她的神经,暗示着她去发觉某处异样。

  曲雁华缓缓前行,脑中却在飞速思虑。

  顺利地解决一个小姑娘制造的麻烦……却未免太顺利。

  这等顺利,与紫藤下那姑娘给自己的压迫感,全然不同。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她一时无法捕捉,是否是自己多心了。

  ——

  一路维持着颓然的模样出了程府,直到上了马车,清懿的神色才渐渐恢复平静。

  碧儿小心地掀开帘子四下望了望,低声道:“没人跟来。”

  清懿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良久,才揉着太阳穴道:“和千里狐狸精斗法,颇费精力。”

  “不掉一块肉,怎么诱得狐狸出动?”碧儿替她揉肩膀,“总归,计划第一环是成了。”

  马车缓缓行驶,清懿睁开眼,目光悠远。

  “好戏才开场,今后每一步都是险棋。”

  作者有话说:

  大狐狸小狐狸斗法

第51章 功课

  ◎妹妹被罚啦◎

  这边厢, 清殊虽说前一刻还为着查功课悬心,没一会子,听了几句之乎者也, 瞌睡虫便攀上了脑门,眼皮子一耷一耷。

  同桌盛尧也好不到哪里去, 手撑着脑袋, 睡得喷香。只是一时不妨, 胳膊一软, 顿时又惊醒。她才一哆嗦,意识尚未回笼, 便紧赶着将书立起来,假意附和戴娘子的讲学。

  读了两句, 好歹清醒了过来, 一侧首,瞥见尚在同周公会面的清殊, 盛尧不由得一乐,起了作怪的心思。

  “殊儿,梦着甚么了?”盛尧悄摸着凑上前, 低声诱问。

  清殊还在梦生梦死, 哪里分得清是哪个问,嘴里咕哝了两句,没人听得清。

  盛尧憋着笑又问:“你再说大声些, 我听不见。”

  前桌后排听得动静的,纷纷竖起耳朵听,那个拿了茉莉的春儿捂着嘴回头, 忍不住笑骂道:“小点声儿罢, 没瞧见有人来了?”

  盛尧睡了半堂课, 哪里关注前头的故事,此刻闻了此言,才略抬头一瞧,原来戴娘子正在门外同一位姑娘叙话。

  从这里看去,只能瞥见姑娘身量瘦削苗条,只一个侧影便觉曼妙动人,看年纪当比她们这群小萝卜头大上许多。

  “想是还有一会子功夫呢。”盛尧收回目光,不以为意,她又往四周一看,随手便从春儿头上将那朵茉莉夺了下来,狡黠一笑,“借我一用,咱们逗逗殊儿。”

  春儿急了,伸手要夺:“还我,你拿甚么不好,别人头上都有的玩意儿,偏要我的!”

  盛尧可不管这些,她一面挡着春儿的手,一面将茉莉递到清殊鼻尖,逗她道:“瞌睡宝醒醒,到饭点了。”

  清殊睡得喷香,鼻尖传来茉莉的味道,她也分辨不出甚么,听得到饭点了,下意识肚子也饿了。

  “要吃炸鸡……喝多肉葡萄……烤冷面加里脊肉……”她闭着眼睛咕哝,说着说着,口水都馋的流出来。

  盛尧憋笑憋得脸通红,死命掐自个儿大腿,“她做梦都同别个不一样,葡萄还要加肉吃,怕不是去了哪个蛮子窝里赴宴呢!”

  春儿并几个凑热闹的快笑晕过去,一个个乐得抹眼泪。

  “好你个没王法的,逗她的也是你,这会子还管起她梦里吃甚么。漫说葡萄佐肉,她还要吃炸了的鸡……”春儿还想板着脸说盛尧,才说一半,自个儿便忍不住笑出声,弯着腰说不出一句囫囵话了,“哈哈哈哈……她梦里还要难为厨子哈哈哈……你进她梦里替厨子找公道去……”

  盛尧乐道:“找甚么公道?不如打发人去厨里说,今儿就吃那劳什子肉葡萄,也叫咱们尝尝风味儿。”

  周围人再忍不住,喷笑出声,有笑根浅的推桌倒椅,匍匐着笑得颤抖,哎哟哎哟直叫唤,弄出闹哄哄的动静。

  这边好似煮沸的粥似的吵闹,便是个睡神也没有不醒的。热闹中心的清殊眼皮子动了动,清醒前并未睁眼,反倒留神将旁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趣听进耳朵里,一时间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好你个盛小尧!”盛尧还在哈哈大笑,身后便猛地挂上一条胳膊,然后是恶狠狠还带着鼻音的怒声,“还吃葡萄?我先给你吃个板栗!”

  清殊说着便给了盛尧一下子,盛尧哪里肯依,又回掐一把,笑得直打跌,“你在梦里吃独食,还不许我们尝鲜?”

  春儿在一旁起哄,“就是,还要那炸的鸡,甚么冷面,今儿一并都要吃!”

  “你也来凑趣是罢!”清殊眼皮还是睡出的三层褶子,困意还未散尽,脸上就已被她们逗出几分笑,她微眯着眼睛,往手上哈了一口气,作势便扑了上去,“看我不挠得你叫姑奶奶!”

  春儿尖叫着笑开,左闪右避,叠声求饶,“错了错了哈哈哈哈!姑奶奶我错了!”

  “晚了!你和阿尧都要吃我的黯然销魂爪!”

  盛尧双手叉腰,“当我怕你?来啊!”

  一时间,三人你追我赶,笑声和惊叫齐飞。

  众人拍手的拍手,浑闹得浑闹,全然忘了屋外还站着戴娘子。

  也不知是哪个先发现的,小姑娘前脚拍手乐呵,突觉后背发凉,一回头才瞥见脸拉得三尺长的戴娘子,立刻便收起咧着笑的嘴,乖得像只鹌鹑。从门口到后排,一个拉一个,排山倒海似的一层一层安静下来。

  不多时,只剩清殊三人还在追逐打闹,笑声在陡然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明显。

  “曲清殊,盛尧,许馥春!你们三个给我出来!”

  听得这声怒喝,三人吓得一哆嗦,赶忙回头。

  都不消多说,只要见着里头有盛尧,现下又加一个清殊,罪魁必是这二人走不脱的。

  清殊打头,三人缩着脖子成列走出去,盛尧还在暗地里推搡,清殊悄悄回手掐她一把,眼看又在闹,立刻又被戴娘子一记眼刀按了回去。

  “咱们院的新助教才来,你们便闹成这副样子,要脸面不要?”戴娘子气得脑袋直嗡嗡,拎着三人的耳朵训,“日后你们再像没栓绳的马似的闹腾,也别叫我管,只会了她去,让你们晓得厉害!”

  “我们再也不敢了,娘子息怒。”清殊一面苦着脸认错,一面悄悄抬眼,这才看见有一个蓝衣姑娘站在一旁,正脸色冷淡地瞧着她们。

  戴娘子也不指望不轻不重的几句话能掰正这几个皮孩子,只是当着旁人的面,总要略略敲打一番才像样,尤其是在裴萱卓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