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钗缘 第102章

作者:鲜肉豆沙粽 标签: 破镜重圆 甜文 市井生活 轻松 穿越重生

  汐薇一面沉稳地摆放碗碟,一面平静道:“反复问过了, 没错,这就是姑娘的份例。”

  清殊盯着汐薇看, 像是要从她平静的脸上看出甚么。

  汐薇顶不住目光, 无奈道:“姑娘在我脸上可瞧不出花来, 只管问厨房的掌事内监。”

  正说着, 那个一向拿鼻孔瞧人的黄内监颠颠地来了,尚未进屋便满脸堆笑道:“姑娘早膳用得可还好?我来给姑娘送牛乳了, 喏,连带着昨儿的一份也拿来了。”

  清殊意外地瞥了他一眼, “嗯, 多谢公公,放那吧。”

  放下东西, 黄内监仍笑道:“我是今早才听说姑娘没讨到牛乳,都怪我那干儿子不经事,只知在橱柜里翻了没瞧着, 便说没有。实则我早早儿就放冰桶里储着了, 想着姑娘随时要喝,随时新鲜才好。这不,一听汐薇姑姑传话, 我立时便来了。此后咱们院里想吃的用的,只消和咱家通个气儿,也免得姑娘打发人来回跑, 遇上不懂事的倒怠慢了。”

  不愧是宫里的人精, 这一番滴水不漏的说辞, 既把自己摘出去,又特特给主子卖个脸面,清殊不但不能恼,还得受他的人情。

  一旁的何念慈都听愣了,清殊示意她动筷,又垂着眸道:“公公的好意我晓得,只是有些菜的例未免太过,即便是公公有心偏袒,也不好逾越规制。否则日后惹人非议,岂不好心办错事?”

  黄公公愣了片刻,眼珠子一转,笑道:“谢姑娘体恤。”

  他暗示地指了指上头,顾忌着何念慈在场,并未明说,只含糊道:“咱家只是照吩咐办事,几个主子的例,抵姑娘的例,是够的。”

  清殊挑眉,又缓缓看向汐薇。

  几个主子?难道除了晏徽云还有旁人?

  汐薇垂头不语,只替她布菜:“砂锅煨鹿筋,姑娘爱吃的。”

  清殊暂时压下心头的疑问,夹了一筷子,宫里的菜更胜于彩袖做的,只是没有熟悉的味道。

  很快,她就知道“几个主子”是谁。

  午时,黄内监巴巴送来一碗糖蒸酥酪并几样罕见的贡品水果,见清殊独自在场,便笑道:“晨时不好当着人说,姑娘既然与贵主们交情深,自当早早地来与咱家说,我能亲力亲为地孝敬,又何劳姑娘受几天罪?”

  清殊舀了一勺酥酪,似笑非笑道:“我这点小事又何必劳烦他们?哦对了,劳烦公公同我说说是哪几个主子,日后我也好回几份礼。总不能稀里糊涂地领了人家的情。”

  黄公公一副在他意料之中的模样,顺畅道:“正是呢,好几拨人来打招呼,先是淮安王妃身边的许内监,后又是永平王妃府上的刘嬷嬷,还有太孙殿下身边的赵内监,最后连乐绫郡主跟前的夏姑姑也来了。”

  清殊点头道:“嗯,多谢公公,我晓得了。”

  淮安王妃和乐绫郡主出手,就是晏徽云在背后动作。永平王妃就是晏徽容以及王妃本人的意思。太孙殿下就是姐姐和盛尧。

  透过小小一顿饭,清殊就知道,自己在宫里并非无依无靠,家人朋友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想至此,清殊的午饭吃得香甜无比。

  如果宫里的生活一直如此,倒也不算难捱,但是事情往往就是天不遂人愿。

  第一个噩耗传来,是下午接到骑射课的通知。

  对,郡主们同皇子读得一样的书,其中还包括了君子六艺。这源于皇后娘娘的一句话:“公主郡主既然入太学,那么索性连旁的技艺一块儿学了。我大武朝女子,自然当不输男儿。”

  这一句不输男儿,把一群小女子通通送上马背。

  令霞宫里骚乱一片,清殊这几个新来的都是自小长在内宅,多走两步路都嫌累,哪里会骑马?要是失足从马背上摔下来,不死也掉半条命啊。

  “自然是有专人教习,挑选的马匹都是十分温驯的。”项连青换上骑装,没好气道,“咱们要是丧命,也没法善了。只管放心地换衣服,勤加练习,大考休要得个末等才是正经。”

  这话打消了众人心头的忧虑,于是都老老实实换上骑装往马场去。

  众侍读一到目的地就找到各自的郡主,只有乐绾因年纪小不便骑马,留清殊一个人来。

  教清殊骑马的是御马监的小管事,名叫牛二郎,年纪不大,生得壮实憨厚,不善言辞。其余的人已经试着挥鞭子跑了,清殊才将将坐稳,由着牛二郎牵着马晃悠。

  牛二郎一同女子说话就害羞,每每清殊问他甚么,他未语脸先红,说不出囫囵话,这导致清殊都不敢贸然开口。

  于是,旁人在驰骋马场,清殊在外围坐着马散步,一脸生无可恋。

  场中央,晏乐纯刚赢了一局赛马,正兴致高昂,“兄长可不许让我,我的骑术比起乐绫也不差哪里去,我看呐,她久久不来马场,技艺都要生疏了。也就是我生得晚,不然女子骑射第一人还指不定是谁呢!”

  周围人连连称是,吹捧得她越发飘飘然。

  一旁的项连青暗暗翻个白眼,腹诽道:别人知道你脾气,让着你,你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真到了晏乐绫面前,看你敢不敢得瑟。

  她心里虽百爪挠心地想说真话,目光一瞥身边的晏徽霖,到底是忍住了,只摆出一副笑容道:“殿下跑了一圈马,累不累?要不要喝点水?”

  因着马场只有一个,故而男女的骑射课都在一处上。这会子,晏徽霖正带着几个宗室子在跑马。人群里,男女两方都以晏徽霖晏乐纯兄妹二人为首。

  无他,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晏徽扬早早出了太学撑起东宫门户,自然不在此处厮混。晏徽云驻守边关多年,即便是原先也懒得入太学,只在国公府学堂念书,现在更是懒得搭理他们。余下晏徽容,因和清殊盛尧要好,自请去盛府上学,也不在宫里。

  所以,晏徽霖兄妹理所当然地成了太学的头头儿。

  “不说倒罢,一提起我倒真有些渴了,青儿替我斟一碗,”晏徽霖下马背,直奔帐篷歇息。

  项连青:“好,殿下还是喝雪顶含翠?”

  “嗯,你知道的。”他不耐摆手。

  项连青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她嘴上答应,下一刻却抬了抬下巴示意侍女斟茶,自己施施然地坐下。

  想得美,还劳我动手斟茶?

  晏徽霖接过茶,看了她一眼,到底没说话。只笑道:“你倒尊贵。”

  项连青微笑着说:“我笨手笨脚,做不好的。”

  晏徽霖还未答话,晏乐纯突然闯进帐篷,嗤笑道:“知道自己笨还不学,想进我家的门岂是这么容易的?”

  晏徽霖眉头微挑,随口轻斥道:“乐纯,怎么跟项姑娘说话的?”

  虽是训斥,却一点儿怒意都没有,明摆着做戏给她看。项连青脸色冷了冷,也不惯着她,哼了一声道:“郡主教训的是,皇家高枝难攀,我们项家女天生不是伺候人的。”

  晏徽霖眸光微动,笑道:“青儿话说重了,这么多下人,哪里要劳动你伺候人。项家女无论进谁家的门,都是正宫嫡妻,无有他论的。”

  知道这是给台阶的意思,项连青顺势道:“嗯,知道了。殿下喝茶罢,再不喜欢,我便替你找旁的。”

  虚情假意地演完戏,彼此都沉默了片刻。

  晏乐纯虽百般厌烦项连青,在兄长的压制下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收声。

  项连青嫁给晏徽霖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就连她入宫做侍读也只是为了日后的婚嫁做铺垫。这是两方势力的联合,也是项连青替自己选的路。

  原本被父亲当作棋子的是姐姐项连伊,她本该嫁给晏徽扬做嫡妻,这样日后无论谁上位,项家都能立于不败之地。可在卖国案爆发后,项连伊执意不从,一心等袁兆,所以项天川干脆将赌注全部压在晏徽霖身上。而项连青就作为另一个棋子送入宫门。

  其实,这也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

  姊妹亲情,在姐姐为加害旁人,罔顾妹妹性命,害得她差点在深山老林丧命时,就荡然无存。

  父女亲情,在知道自己只是父亲一枚棋子时,也烟消云散。

  既然情谊都是虚假,还不如摆脱他们一路往上爬,做个大权在握的孤家寡人。

  因为心中无牵无挂,所以即便再厌烦晏徽霖兄妹,项连青也能忍下去。更何况她很清楚自己的重要性,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真动她。平时就演演戏,勉强维持表面和平就行了。

  晏乐纯一肚子的火发不出去,又闹出幺蛾子,开始折腾旁人。

  清殊在接到赛马的通知时,人都麻了,一脸呆滞道:“牛管事,就我这个水平,是马赛我吧?”

  牛二郎急得话都说不清:“当……当然不行啊,姑娘你不能去赛马,即便穿着护具,摔下来也不是闹着玩的!”

  清殊长叹一口气,看着周围人三三两两地开始跑动,心里越发凝重:“行了,我知道了,事关性命,我不会逞能的。”

  再如何不情愿,几个初学者还是跟着旁人一齐来到马场中央。晏乐纯坐在高高的看台上,打发人逼她们开赛,自个儿好整以暇地嗑瓜子,时刻盯着人群的动静,有没行动的都被她催促着跑起来。

  何念慈苦着脸蹭到清殊身边,悄悄道:”姐姐,怎么办?我真的不会骑,跑还是不跑啊?”

  清殊混在人群里磨磨蹭蹭不动弹,闻言淡淡道:“象征性地溜一圈儿吧,只要不让马跑快,倒也无妨。”

  何念慈紧跟着清殊:“嗯嗯!”

  除了几个本就熟练的侍读以外,新来的几个基本上都象征性地溜了溜。

  晏乐纯显然没有满足,不悦地喝骂道:“都没吃饭吗?那几个不跑的,重新上马赛一局!去,给他们的马一鞭子!”

  “是,郡主。”几个内监拎着马鞭子上前,何念慈吓得脸色发白。这要真让马疯跑起来,摔下来可就真完了!

  清殊离他们最近,内监一鞭子砸过来时,牛二郎猛地蹿出来挡住,任由那狠狠一鞭打在自己身上,嘴里呼喊道:“郡主饶命!使不得使不得啊,姑娘们还没有学会骑马,真要跑起来,可要出人命啊!郡主要怪就怪小人,是我没有教好姑娘骑术,请郡主大发慈悲,高抬贵手。”

  晏乐纯冷笑一声,怒道:“滚开,贱奴好大的胆子,你是甚么东西?也敢违抗我的命令。来人,再挥一鞭子!”

  早在牛二郎挡在身前时,清殊就利索地下马扶住他:“牛管事!你让开!接下来的事你不要插手,这不是你能管的!”

  第二道鞭子呼啸而至,清殊侧过身躲开,那鞭子砸在马背上,马儿撒开四蹄狂奔,可想而知,人要是坐在上面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你是何人?哦,姓曲的丫头是吧。”晏乐纯冷笑道,“怎么?你不上马,也是要和我对着干吗?”

  清殊淡淡瞥了她一眼,不答话,径直走到何念慈身边,伸出手道:“下来。”

  何念慈犹豫片刻,还是牵住清殊的手下马。

  另外两个姑娘见识了疯马的情形,心里再不愿惹郡主,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纷纷下马。

  目睹这一幕,晏乐纯简直七窍生烟,银牙快要咬碎,“好啊,好啊,当真是好胆色。你可知宫里尊卑分明,开罪我的下场,你想见识吗?”

  众人心里一惊,俱都敛声屏气,生怕哪句话没说话,枉送性命。

  这位凶名在外的郡主,手下沾的血可真不少。他们同情地望向清殊,仿佛看见了她被搓揉的命运。

  谁料姑娘神色自若,一点怕味儿也没有,竟还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才上前道:“不知我哪里得罪了郡主呢?郡主下令让我们赛马,我们方才已经展示了真实水准。您还要如何?”

  晏乐纯豁然起身,微眯着眼睛道:“你的真实水准让本郡主不满意,要你重跑,你敢不从?”

  清殊像是听到笑话似的,眼底滑过淡淡的讥讽,施施然道:“敢啊。”

  “?!”众人悚然。

  晏乐纯僵住,细看之下,袖中的手臂微微发抖,显然气狠了。

  宫里来来去去这么多侍读,居然有人敢这么对她说话!

  清殊丝毫不在意她风雨欲来的神情,缓缓道:“郡主,你扪心自问是想看我们赛马呢,还是看我们出丑,最好是摔得半死不活呢?我们摔残摔死对你有何好处?取悦你一时,然后痛苦自己一世?究竟郡主是哪里来的底气,要我们这群脑子正常的女子去送命?郡主不说清楚,我们为何要从?”

  晏乐纯气得眼睛通红,指着她鼻子道:“住嘴!贱人!我不同你废话,来人,把她拖下去打五十板子,你不怕残吗,好啊,今天我就满足你的意思,彻底让你残!”

  见她理智全无,周围郡主和皇室子意识到不妙,怕连累自身,赶紧劝道:“皇姐冷静,动不得她啊!”

  清殊回头冷冷看了一眼想要上前的宫人,后者本就犹豫,现在更不敢动了。

  晏乐纯挥开众人:“滚开!狗奴才怎么不动了,押她下去!”

  清殊心底的躁郁有些按耐不住,碰到疯狗咬人真是无法讲道理,只想蒙着麻袋把她打一顿。她直视着晏乐纯,一步一步走上前,隔着台阶冲她冷冷道:“郡主,容我提醒你。你今儿个要么就拿出胆子把我打死,但凡我有半口气,我都会拖着身子去泰华殿死。你最好看看清楚,皇宫里到底是你郡主做主,还是皇后做主。我家不大不小的四品官府邸,死个女儿虽不足惜,却也不能死得窝囊,势必要闹个满城风雨不罢休。”

  一番话掷地有声,众人听得连呼吸都忘了。

  果然老话说的没错,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这姑娘先头软软没脾气,还以为是个好拿捏的包子,现在真是又硬又横又不要命!

  最后,只见她微勾唇角,眼底流露着不加掩饰的讥讽:“怎么?郡主可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