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然晴空
姬时对野鸟这种存在感觉很揪心，人?当然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可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想要?自由而成为野鸟，而是被?迫离开家园，离开家人?，流浪在这天地间，那这岂不是连末世的幸存者都不如？末世资源虽然匮乏，但幸存者还是有基地，有家可回的。
野鸟们的精神面貌也和热血的士卒不同，她们往往面颊瘦削，眼神冷漠，浑身透着?一股杀了十?只八只鸟的煞气。虽然和一般的士卒在一起操练，但从不会搭理?她们，只会在面对黎命时和缓一些。
秋战加入野鸟的规矩就是黎命十?几?年前立下的，野鸟们参战之后往往豁出?性命不要?，能带走多少粮食就带走多少。有的厉害的野鸟团队甚至一场秋战就能带回大半年的食粮，加上平日的捕猎就足够生存。野鸟们现在很少有饿死的了，这都是拜少将军恩赐。
边军二?十?万并不是全部投入战斗，黎星往年会安排十?万大军镇守关?隘，剩下的才是参战人?数，而黎命会带着?剩下的一半，也就是五万人?的大军转战三方取食，她带的士卒人?数五万，野鸟数目却十?分庞大，足有十?几?万之多。
这样的组织自然不会让黎命全权指挥，野鸟有自己的盟主，盟主并不单指个人?，而是足有十?位盟主，十?盟主各自统领过万的野鸟，这些人?都很敬服黎命，一般来说也会听从黎命指挥，除了带她们去送死。
姬时这次是一定要?参与秋战的，她每日跟在军营里操演，听指挥鸟哨，变阵变鸟这些她都跟着?学?，甚至她也专门带了一个大筐和两把镰刀，带两把是因为要?替换着?使用。
在姬时日夜期盼中，田间地头?的粮食总算泛起了金黄，秋战一触即发，临行前又?大操三日，确认连今年刚入伙的野鸟都能做到令行禁止。
也没个誓师大会什么的，就先见到一群猛禽背负大筐，挂着?镰刀飞击长空。随后各式各样的飞鸟跟着?飞起，这是野鸟军团，野鸟可不分猛禽和小鸟。姬时甚至见到了麻雀，成百上千的麻雀兜着?一个细密网兜吃力飞行，网兜里还横七竖八放着?几?把镰刀。
姬时顿时热血上头?，啪嗒翅膀一飞冲天，怀里还抱着?一只脆弱无助的粗壮鸵鸟。
一般女人?化为飞鸟之后体?重会减轻许多，但鸿原吧……她人?身两米八，鸟身两米八，体?重三百斤，这辈子就没体?会过飞行。被?姬时抱着?飞往高空，鸿原吓得脸色刷白，还不停地往下看。
她虽然也是军中出?身，但基本上都是跟着?老将军守后防，打的是那些冲在田间地头?收割粮食的落地鸟，可从来没加入过这样的飞行队列，这、殿下不会累得撒手吧？
姬时两只臂膀托着?鸿原，倒也不觉得吃力，她毕竟异能等级高，凤鸟也本来就是百鸟之王，力气最?大，只是鸿原块头?太大挡她视线了，只能歪着?脑袋从鸿原的咯吱窝来看向前方，黎命都开始带着?人?往下落了。
底下正?是秋战第一站，北凤青苗郡！
青苗郡与凤尾郡只隔着?一条大江，两面的百姓用的是一条江的水，方言接近，他们的田地也已经熟透，黎命落进田间的时候，第一时间打鸟哨示意传令兵分散各处，留一半人?手守卫周遭，剩下的人?收割每一亩地的三分之一。
这么多人?齐心协力地收割速度是很快的，姬时也跟着?弯腰割麦，没多久镰刀就被?一脸菜色的鸿原接过去了，“殿下，我来我来，你歇着?吧。”
姬时两把镰刀呢，刚准备去拿第二?把，鸿原已经伸手了，她左右开弓双手齐割，就割粮食这手法，比砍头?还熟练呢。
手里没了家伙，姬时在人?群里显得无所?事事，她不像紧张的野鸟军团，也不像令行禁止的取食军，她比鸟还散漫自由，走着?走着?就到了远离军队的地方，一处农庄里。
农庄里躲藏着?不少北凤农人?，这些人?晒得黑漆漆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守在自家门口往田边那儿看。
姬时忽然有些臊皮起来，她找了个离得近的田埂坐下，不远处有几?个老农聚在一块儿，看姬时一脸生嫩尴尬的模样，一个晒得乌黑的老妇和她搭话道：“小将军是第一次来咱们这儿吧？”
她的口音也和西凤边郡人?没多大差别，姬时抓了抓脑袋，含糊地应了一声。
老妇笑?道：“要?说从前没有秋战的时候，每年来抢掠的野鸟无数，有时候田地抢光了，饿死一庄一庄的人?都正?常，现在反倒是能活了，人?哪，能活就行。”
姬时惊讶地道：“没有秋战的时候？秋战不是传统吗？”
农庄上的人?面面相觑，都笑?了起来，老妇也笑?道：“三五百年当然也能叫传统，人?能活多少年呢？几?辈子下来可不就成了传统？”
姬时尴尬地摸摸头?，她主要?是被?黎命当时那个郑重的语气给蒙了，还以为像是端午节那种好几?千年的老传统什么的。
老妇看了一眼不远处在田间地头?忙活的大军，微微摇头?说道：“我们青苗郡还算好的，离着?西凤近，换成平良郡那样的地方，东凤军可不止抢粮。”
姬时揉了揉心口，经过北凤老妇的开解……她还是有些难受，鸟类争食是自由天性，人?类相争也是自由天性，这样漫山遍野长着?粮食又?没有丧尸的世界，都还要?因为自由天性而战争。
倘若没有四国，一统大陆，是不是就没有战争和杀戮了？
姬时眉头?深锁着?，谢过开导她的老妇，一步一步朝着?田间走去，忽然耳朵一动，她立刻飞展翅膀发出?尖锐鸟哨，有敌袭——
鸟哨只放到一半，从她听到动静的方向噼里啪啦下起了飞鸟雨，原本遮天蔽日冲杀而来的北凤大军都被?这一声尖锐凤鸣攥住了心脏，随后鸟落如雨。
姬时还张着?嘴，渐渐地不放哨了，回头?看了一眼大多还保持着?收割姿势的西凤军团，所?谓收割姿势，就是脸朝黄土背朝天，屁股撅着?向上，姬时一眼看去，全是高高的屁股。
黎命身侧的一位野鸟盟主抹了把脸，拉了拉黎命，“少将军，这凤鸣怎么还能分辨敌我……不是，凤鸣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作用了？”
这要?是凤鸣作用这么大，那养几?十?万大军干什么？让殿下一人?独守永镇关?不就得了？就叫了一嗓子而已，那边鸟堆如山，得有个十?来万猛禽吧？都快踩踏事故了！
黎命、黎命也不知道啊！
第47章
凤鸣确实和普通鸟叫不同, 凤的个头远远大于一般鸟类，发声时胸腔共鸣，叫声极大，一般来说也就起?到一个惊吓的作用?, 而?玄幻些的血脉压制……其实并?不?存在。
真正让人心慌意乱翅膀发软的是刻在基因里对凤鸟的敬畏, 几乎所有猛禽的先祖都有跟随凤鸟披荆斩棘建立家园的经历, 那时祖凤一鸣，百鸟来仪, 威势滔天。
随后凤国四分?, 凤血四散，祖凤的后裔在这片大陆上代代繁衍生息，猛禽世家见的凤鸟变得多了，凤鸣的作用?也变得很淡，再到后来，凤女们几乎不?鸣叫了, 鸣叫成为一种祭祀时的礼仪流程。
姬时也几乎不?叫, 她甚至不大能弄清尖叫和凤鸣的区别，谁能想?到叫了一嗓子，对面全部瘫在那儿了？
她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啪嗒几下飞到鸟山边上，伸手提起?一只红鸢，那红鸢明显没死，被提起?来时爪子下意识勾了勾。姬时摸了摸鸟背，发现整个鸟都硬邦邦的，确实是一副被惊吓到僵直的模样。
红鸢也许还不?明显, 姬时又摸到一只扁扁的猫头鹰，这个知识点她不?知从哪看?过, 猫头鹰在受到极度惊吓的时候会把自?己缩成树枝似的扁扁状，她手里这一只僵着的猫头鹰整个都吓扁了……嗯，这大概率不?是什么?计谋。
黎命很快放下手里的活计也过来查看?，她带着几个野鸟盟主一块儿过来的，几个人凑在一起?检查了几遍没发现异常，姬时就道：“要不?然还是继续收割吧？”
一名野鸟盟主看?了看?鸟山，压低声音道：“殿下，少将军，为什么?不?把她们全部烧死呢？”
黎命还没开口，姬时就摇了摇头，“十多万人呢，不?是十多万只虫子，我们也没有做好?发动灭国战的准备……”
她起?初的话让野鸟盟主感到可笑，后面的话就让众人都毛骨悚然了，野鸟盟主只是本能和这些争夺资源的异国士卒相杀，这是鸟类天性，可、可灭国？自?上古以来谁都没想?过这样的事?啊！
从神话传说来讲，祖凤是飞升不?是死了，虽然从来也没显圣回?来过，但?万一呢？一条血脉断绝了，祖凤就不?会想?回?来看?看?？
哪怕是现实点来说，四国的国力虽然有区别，但?真不?到谁能吞并?谁的地步。西凤是嚣张，但?两国联手就不?大能扛得住了，也是多亏东凤和南凤其?实不?大对付，而?北凤不?稀得和其?他国联手，打灭国战？这词汇大家都不?大能理解！
姬时却是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等姬时借了把镰刀去地里收割了，先前那开口的野鸟盟主才?呆呆地和黎命说：“殿下她……不?会是疯子吧？”
黎命连忙按住了她，回?头看?了看?干得热火朝天的姬时，微微摇头，她其?实并?不?太能理解，但?她知道殿下绝不?是个疯子。
花了一天半的时间，在次日午间基本收割完成，野鸟盟主们忙着分?配粮食，交由信任的人手带回?据点，黎命也分?出一万士卒往来运输，剩余的人手这时又起?到了守备作用?。而?昨日那些僵直的北凤士卒，则是被姬时守在边上，隔一段时间看?到有人动弹了，就呜哇叫嚷几声，别说，真的管用?。
到了这会儿，姬时不?大叫了，也有北凤的将军逐渐清醒过来，说起?来也是很巧的，这位率军埋伏的主将正是姬时一开始拿起?的那只扁扁的猫头鹰。
大军僵在身后，猫头鹰主将冷着脸坐在田埂上看?着西凤的士卒来来往往搬运粮食，边上坐着姬时。姬时和她攀谈道：“你醒得挺快的，这一天半就你醒了五次，其?他人最多就两三次。”
这话也是夸赞了，但?猫头鹰没有感到半点荣幸，反而?屈辱至极，冷哼一声道：“要杀要剐你们随意，不?必从我这里打听其?他的。”
姬时还真没这个意思，她抓了抓脑袋，轻声说道：“其?实我也觉得抢粮不?大对，可你们好?像也去我们那儿抢了……”
这是姬时昨晚上想?清楚的，秋战真的是几百年的传统了，北凤的取食军最常从南凤下手，而?在回?程路上再往西凤来一圈，不?管打不?打得着，有食不?打不?是鸟。
那这就属于攻防乱战了嘛。
猫头鹰又哼哼了两声，姬时歪着脑袋看?她，笑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总不?能就叫你哼哼吧？”
猫头鹰冷厉地看?着姬时的笑脸，呵斥道：“本将霍云，问名之前，你自?己可有通名？”
姬时眼?睛一亮，先开口道：“我姓姬，名时，时间的时，时代的时。”
说完这个，她就迫不?及待地问：“霍云，云是蓝天白云的那个云吗？我有两个朋友和一个小姑娘名字里都有云字，好?巧你也带个云字。”
霍云又哼了一声，名字带云不?是很正常吗？雏鸟们为自?己取名时大多学识还浅，取不?出太高深的名字，有时候一抬头看?见天空就常会看?见云，为自?己取个云字有什么?不?对吗？十个人里有两三个取云为名，那基数就很大很大了，说的好?像有多巧一样。
姬时又道：“可你再哼哼下去的话，我只能叫你霍哼哼了。”
霍云还想?哼，忍住了，不?耐烦地看?向姬时道：“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我今日落在你们手上是运道不?济，可我这些鸟众十二万，都是家中顶梁，国之精锐，要是死在这里，我北凤国定与你西凤不?死不?休。”
她这话说得很果断，有一种生死置之度外的冰冷，她也不?为这些人求饶，只将后果说清楚，摆在姬时眼?前。
姬时定定地看?着她，轻声道：“我不?想?杀任何一个无?辜的人，所以我保证，这些人一个都不?会死。”
霍云愣了一下，姬时又道：“她们晚上就走，我会留两天。”
这也是和黎命商量好?的，黎命真不?担心姬时出事?，她走到哪儿能出事?？等黎命带人走光了，姬时将这些人按在原地按两天，她翅膀一啪嗒再追上大军就是了，大家都是猛禽鸟雀混着飞的，还有不?少人带着存粮，哪有姬时飞得快。
小太阳渐渐升起?的时候，黎命带着人朝深入北凤的方向飞去了，姬时揽着霍云坐在田埂上目送她们飞远，这时姬时感觉肚子有些饿了，摸了摸身上，摸出一包边郡的脆肉饼。
脆肉饼被贴身带了两天，已经不?脆了，隔着油纸摸着发软，姬时给霍云分?了两张肉饼。霍云起?初不?肯要，但?姬时两口一张饼吃得满嘴流油，最后带几分?渴望地看?向她手里这两张，霍云立刻就动了，两张饼叠在一起?咬了一大口，略带得意地看?向姬时。
姬时擦了擦嘴角的油，笑眯眯地道：“羊肉的，冷着吃可能拉肚子，要不?要熬点麦粒粥喝？”
霍云没动，姬时去堆了个土灶，去农庄借了个锅，捡了碎麦粒来熬粥，一大锅粥熬得咕嘟嘟的，她也不?怕烫，端着锅就放到了田埂上。
秋夜天高气爽，霍云吃了两张油脂冷凝的羊肉饼，确实肚子里不?大舒服，犹豫再三还是喝了姬时的粥，热腾腾两碗下肚，整个人都舒坦了，靠着一堆麦杆垛发出满足的喟叹。
姬时这时才?问道：“你们带了粮食没有？”
霍云警惕地看?她，姬时摆摆手，“不?要你们的粮食，也不?烧你们的粮食，你吃饱了，那边十多万……哦，十二万是吧？她们两天没吃了。”
年轻的主将瞪着一双猫儿似的大眼?睛和姬时对视许久，哼了一声，报了后援粮仓的地址。
姬时等到半夜有一批人陆陆续续从僵直中清醒，带着人去了一趟粮仓回?来，霍云是真的累狠了，一脚睡到第二天清早，她一个鲤鱼打挺从麦秆垛里跳出来，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愣住了。
被收割过的田地里四散着许多土堆的灶台，从粮仓搬来的大锅熬着许多麦粥，偶尔也有些中下层将领围了小灶煮面条的，到处是热气腾腾，那西凤的怪人端着个大海碗一边喝粥，一边游走在士卒之间，自?在地仿佛身处在西凤军营一样。
霍云一时之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她带领的这十二万士卒，可是北凤最精锐的年轻部队了啊！既然都醒了，为什么?……能和敌人这样自?然地相处着啊！
副将宋音本来也蹲在田埂上嗦面条呢，见到主将醒了，连忙凑过来，对上霍云锐利的视线，副将急忙问道：“将军，你吃面条还是面粥？”
霍云：“你们都醒了，为什么?不?冲上去干她？你们还记得自?己是北凤的士兵吗？”
副将想?了想?，委婉地道：“将军，要不?吃点面条吧。”
霍云愤怒地接过副将手里的碗就要砸，姬时从两亩地外猛然窜了过来接住碗，急道：“有什么?想?不?开的，连面条都不?吃了？而?且碗是和人家庄上借的！”
姬时把碗还给副将匆匆走了，感情她游走在士卒中间是怕有人拒食摔碗。
等姬时的背影渐渐远去了，副将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面条，又看?了看?霍云，小声地劝道：“将军，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霍云怒声喝道：“不?要你剩的，给我来一整碗的。”
第48章
军队是等级森严的地方, 等级体现在士卒们都有随身携带的干粮和木碗，而统率千人以上的将领们……啥也没带。
姬时觉得自己的脸皮是练出来了?，昨天才割了?人家的麦子?，今天就厚着脸皮去?人家庄上借碗, 实在要多亏农人淳朴, 什么都没多说就借出来的百十个碗, 才把这些出门都不带碗的将领吃饭问题解决。
北凤离这最近的军粮仓库位置姬时已经清楚，但?她压根没去?记, 毕竟这些存粮数目很少, 也很快会吃光。就和黎命一样，霍云带的这十二万兵员并不是守备军，她们也是取食军，只不?过?是还没出发前往南凤，就先发现了西凤的取食军，想?埋伏上一波罢了?。
既然大家都是取食军, 那姬时弯着的腰杆子?也能挺直了?, 等霍云两碗面条带面汤都吃喝干净，她凑了?过?来，笑着说：“霍将军，我们的人已经走远，你们什么时候启程？”
守备军得按着点，取食军不?可能一直追着西凤军走，她们也得离国去?就食，所以姬时准备提前放了?她们。
霍云打了?个饱嗝，瞥了?姬时一眼, “过?会儿就走。”
姬时点点头，又问道：“最后一个问题, 平良郡在什么地方？”
霍云眉头皱起，去?年平良郡被东凤洗劫一空，不?止粮食，连许多平民也被掳走为?奴，所以今年守备军在平良郡布置了?重兵，这西凤怪人想?去?平良郡，可不?是个好主意?。
她刚想?开口，就听?姬时笑眯眯地道：“只是去?看看，听?说去?年……”
霍云哼了?一声，给姬时指了?方向，说了?大概路程，然后就命令士卒收拾锅碗准备上路。要还给农庄的碗筷洗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放在田埂边，姬时朝着飞行而去?的猛禽大军挥了?挥手，然后朝着平良郡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