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宫贝阙 第27章

作者:小锦袖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穿越重生

  她想。

  傅蓉微所有对平凡温情生活的幻想,都是以花吟婉为根基生长。

  一株花没了根系的滋养,很快就会凋谢。

  傅蓉微对那些所谓平凡的爱,也失去了欲望。

  姜煦说:“我送你回府。”

  傅蓉微摇头:“不必,我是独自出府的,若是和你纠缠上,回家解释不清。”

  姜煦:“那我送你上车。”

  医圣堂接他来的马车正等在外面,傅蓉微走在前面,姜煦跟在后面,医圣堂的药童将傅蓉微扶上车,傅蓉微等了片刻,不见车行?走,正打算问问情况,一掀帘子,却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到了她面前。

  姜煦掌心?托着一个巴掌大的红木盒子。

  傅蓉微疑惑地?望着他:“什么东西?”

  姜煦固执地?将东西举在她面前,是务必要她接下的意?思?。

  傅蓉微轻轻将那盒子接了,打开一看,是一方?青田石的印章,封门青的颜色纯净柔和。傅蓉微掀开一角,印章上刻的字是——栖桐君印。

  傅蓉微愕然:“你……”

  姜煦道:“我在蕊珠长公主的春花宴上,见了你的百蝶戏春图,于是到城东张大师那里定了一枚印章,现在送你或许不是时候,但?世事无常,经不起等,你我未必有时时见面的缘分,收下吧。”

  一番话说的傅蓉微没有拒绝的余地?。

  她攥着那方?印章,追问道:“你怎知那是我的画?”

  姜煦背着双手?,沉默而对。

  药童牵起马,傅蓉微探出半个身子,拦住,对姜煦说:“回答我,你的答案对我很重要。”

  他们就在医圣堂门口?僵持起来。

  姜煦无奈,过了许久,才说:“我就是知道。”

  傅蓉微还?有话要说。

  姜煦拍了拍马鬃,说:“快走吧,大街上呢,这样僵着不好看。”

  他不肯说。

  傅蓉微心?里便像是被吊着,免不了钻了死胡同。

  她想起,姜煦第一次拜访侯府时,曾在园子里见过她画的千里江山。

  是因为那一次吗?

  只那么一次,他就能毫不动摇的相?信她的手?笔。

  傅蓉微将那枚印章在手?心?里捂的温热,好一会儿,在颠簸的马车中沉沉的念了一声:“姜良夜啊……”

  回到侯府,傅蓉微在园子里撞见了蓉珠。

  蓉珠对她的恨意?,一双眼都已经盛不下了。

  花吟婉一死,她们撕破了那张虚伪的脸皮,直接针锋相?对。

  蓉珠站在一株桃花树下,等傅蓉微靠近,对她说:“你以为你赢了吗?”

  傅蓉微袖手?说:“不然呢?”

  蓉珠:“你进宫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现在嚣张未免太早,花吟婉把?你教的也不怎么样。”

  傅蓉微冷笑:“张氏倒是把?你教的很好。”

  蓉珠:“你竟敢直呼母亲的名讳!你不孝!”

  傅蓉微扬眉,现在说她不孝尚且早了些。

  上一世她可是亲手?将平阳侯府一家都推进了深渊。

  傅蓉微不与?她做口?舌之争,她回到云兰苑,花吟婉的遗物已整理的差不多了。

  那本?手?记傅蓉微翻了一遍,踹在怀中,左右思?量,终还?是做下了决定——不能留把?柄。

  当天晚上,傅蓉微将手?记混在纸钱中,扔进了火盆,亲眼看着她烧成灰烬,一点残页都没留下。

  今夜是花吟婉的头七。

  傅蓉微跪在灵钱,抬手?望着两侧的白灯笼,双手?合十,心?中默念:“姨娘,您今夜若回家,见我一面吧。”

  她今日特意?睡下的很早,而且还?给窗户留了一线缝隙,像是专门为花吟婉留的门。

  傅蓉微接连几?日睡不好,今夜却一反从前,点了安魂香,放了双倍的量,早早躺下,在药力的催使下,昏沉的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梦。

  但?是与?花吟婉无关。

  是上辈子的事情。

  梦中的傅蓉微低头,看见了堆在脚下层层叠叠滚金的凤袍,她每往前迈一步,足下都带着沉重的分量,这感觉倒是熟悉,是她上辈子机关算尽得来的皇后尊荣。

  猗兰宫由皇上亲笔题名,里外翻修了一遍,从此?是她的起居之处。

  她站在白玉阶上,面前是巍峨的宫殿,身后是斑驳的暮色,云霞绚烂如血。

  傅蓉微环顾四周,心?下觉得奇怪,偌大一个皇城,竟然没有伺候的人,伸了手?也不见有人来扶。

  她只好自己拖着沉重的衣摆,上前推门,跨进了高高的门槛。

  猗兰宫里也是一片空旷,但?却有人在其中。

  傅蓉微先是借着落日洒进的余晖,见到地?上拉长的一个人影。

  那细长的影子都快要落在她的凤座上了。

  厚重的门在地?上吱呀磨出声响。

  傅蓉微见到了那背对着她的人。

  一身白袍挂在身上,浸透了半个身子的血,白色的鳞甲卸在了脚下,一杆银月枪斜插在翠青的地?砖上。

  姜家少年枪指银月,雪甲耀日,世上人尽皆知。

  尽管映入眼睛的只是一个背影,傅蓉微心?里却能肯定,此?人必是姜煦。

  她张了张嘴,唤了一声:“少将军。”

  傅蓉微话音刚落地?,那身影缓缓的转过来。

  是姜煦没错,但?是他满面的尘霜和脸颊瘦脱的骨肉,让傅蓉微在看清他模样的那一瞬间,心?肝狠狠的颤了一下。

  什么意?思??

  她为何?会做这样一个梦?

  姜煦单膝着地?,双手?平举在额前:“问太后金安。”

  他称呼她为太后。

  这是她儿子登基以后的事情。

  可她死在儿子登基的第三天,本?无缘见证大梁的兴衰。

  傅蓉微走到姜煦的面前,扶了一下他的腕子,却摸了一手?黏腻的血,隔着单薄的袍子,里面似乎只剩一层皮包骨,冰凉硌手?。

  她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煦稳稳的说:“兴复大业已成,旧人已归故土,皇上回家了……臣特来向太后复命。”

  傅蓉微知道这只是梦,但?听了这话,心?里涌出一股难言的悲戚,和夹杂在其中的欣慰,她叹息道:“回家啦……如今多少年了?”

  姜煦答:“十六年。”

  十六年,此?时的姜煦应是而立之年。

  正直壮年,很年轻啊……怎么会成这副样子?

  傅蓉微试图扶他起身,道:“苦了你了。”

  然而姜煦费劲的抬起头,最后看了她一眼,沉沉的闭上了眼睛,声息俱断。他双手?仍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僵在额前,就那么跪死在傅蓉微面前。

  傅蓉微猛地?惊醒了。

  她尚未睁开眼,便觉得喉咙干涩,像是被火燎过。

  原是安神香过量了,熏了一屋子的烟,眼睛也难受的很。

  她爬起来找水喝。

  一碗凉透的茶灌下独自,人是舒爽了不少,偏头看见窗户留着的缝隙,夜风从那灌了进来,带着清凉的气息。

  外面天仍是透黑。

  傅蓉微到门外檐下数更漏,才刚寅时二刻。

  安神香算是白用了。

  花吟婉终是没回来看她。

  但?是——她怎么等到姜煦了?

  现世中的她发出与?梦境中一般无二的疑问。

  怎会梦见他呢?

  以前曾听过一个说法,活人入梦是为相?思?。

  傅蓉微摇摇头,把?这个想法甩了出去。

  相?什么思?,八竿子都打不着关系。

  她又喝了一口?茶,在床前怔怔的坐了一会儿,望着院子里在风中轻荡的白幡,在某一个瞬间,醍醐灌顶。

  ——不对!

  她梦见的是姜煦。

  但?却不是现在遇见的这个姜煦。

  是上辈子的姜煦。

  此?番也并不是什么活人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