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月长生
她的态度，怎么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
虽然秦霜树确信自己的手艺，绝对令人惊艳。上辈子捧着许多钱，只求自己为他做一餐的土豪，不在少数。帝都许多名厨，上门踢馆，也都心服口服而去。
但，她不认为这位师奶，会去尝皮蛋瘦肉粥。
更何况，以老板娘对内地人的怨恨程度，即便对秦霜树厨艺惊艳了，也不可能自己打脸又来找她。
秦霜树心中想了好多，面上却十分平静：“不知你找我有咩事呀？”
老板娘的脸上堆出灿烂的笑容，用甜蜜到肉麻的声音跟她说：“我是来请你去我们“锦记”做大厨的！我知你个女仔，还带了个娃，过生活不易。你即刻起，就可以来我们店铺上工啦。一个月我开你三千块，怎么样？”
秦霜树直接震惊了！
只过了两三天，这一位的嘴脸，简直天渊之别。
她也不好意思太过小气记仇，正想客气两句推辞掉。
嘉峰却没有成年人的世故和顾虑，他抢先说：“师奶你不是骂我妈咪，生到好似狐狸精，是内地来的捞妹，死都不会请她去你店里，怕她带坏了店里客人吗？”
小朋友记性好，几乎是一字不差，复述那天早晨在“锦记”店里，这位老板娘颐指气使，又莫名其妙的话。
秦霜树偷笑，有个小嘴替帮她质问，感觉好好。
“你…”那师奶面色一会红一会白，想到自己的来意，才勉强压下对小嘉峰的破口大骂，扭扭捏捏向秦霜树道歉，
“真对不住，那日我那衰佬返家，一大早就同我大吵一架，转头又去了二奶那。我气到快要心脏病，顺口乱讲，实在不应该将气撒在你身上。”
秦霜树淡淡一笑，道：“你都道歉啦，就算啦。你所讲，本来也同我毫无关系，我不会放在心底。”
“锦记”老板娘面露喜色，问：“那你几时过来开工?”
“我就不来啦…”秦霜树有些失笑，当时温饱成问题时，这份工求都求不来，现在自己要搬去公司了，老板娘却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老板娘一听急了，忙道：“是不是嫌我给的人工太少？我同意你带儿子开工，开三千五怎么样？”
“我妈咪要去…”嘉峰想说妈咪要去电影城上班，人家给一万港纸。
还没说完，已被秦霜树即时截住：“嘉峰，大人讲话，小朋友乖乖听就好。”
她不想他们的行踪，有被泄露给烂赌翔的任何可能。
今天搬走，从此彻底甩开这吸人能量的黑洞，生死都不相干！
不过，老板娘已经听出她另有高就，忙道：“我给你开四千人工，包一餐。附近食铺都冇我这么高的条件啦，阿树你再考虑考虑？”
这老板娘前后态度判若两人，还一再加价，也想她去“锦记”，搞到秦霜树好奇心大起，忍不住问她：
“我可不可以问下，老板娘你为何突然态度大变，还愿意加价请我？”
“我如果讲了，你可莫要乘机抬价……”老板娘期期艾艾半天，终于还是原原本本说了。
原来，那一天，秦霜树两母子被她骂了一顿，她并没注意到，他们忘记了食盒。
伙计也只以为是食客的，就没有任何人管。那只保温饭盒，就那样放在堂食饭桌上。
直到快到中午时，有个食客进了“锦记”。
他着格子衬衫，戴个眼镜，斯斯文文，一头银发丝毫不乱梳在脑后。
他一进来，正好坐在那张桌前。
这人将店里的每样食品，都点了半份。
他只一个人，食物却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这样古怪的行径，当然引起伙计们的注意。他们发现，他从随身带的旧公事包里，拿出了纸和笔。
每样东西他都只是尝尝，尝一样又摇摇头，在纸上记录了些什么。
他看到桌子上的保温盒，还以为也是自己点的餐。
伸手拿过来，打开看了一眼，一股温馨的香气氤氲，让他皱紧的眉头突然放松了。
向伙计要了一个空碗，将保温盒里的皮蛋瘦肉粥盛了一些在碗中，慢条斯理地吃。
□□弹弹的皮蛋，加上熬得香浓软糯的肉粥，又鲜美又爽滑。
他越吃眼睛越亮。
竟然一碗接着一碗，将那保温桶里的粥全都喝光了。
然后，就在那张桌子上，奋笔疾书。
这下，连老板娘都好奇了。
她这时已经发现，他吃的不是“锦记”出品食物，而是那个被她骂走的女仔带来的，却又不好上前提醒。
那阿伯写完整整两页稿，才抬起头来，问：“伙计，伙计，可不可以请你们做这道皮蛋瘦肉粥的厨师，出来见上一见？”
老板娘亲自上阵，问：“我是“锦记”的老板娘，不知道老先生，为何要见做这粥的厨师？”
那老伯文质彬彬，伸手跟她握了下手，自我介绍：“我叫欧阳闻天，供职于《香岛日报》……”
他还没说完，老板娘已经忍不住大声惊叫：“欧阳闻天！那个食家里的老行尊！我都看过你出版的《香江食经》，都看过你电视上录的美食节目！”
第20章 20
“欧阳闻天？”秦霜树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心想?，大概影响力好似美食大V博主？
老板娘立即很兴奋地抓住她的手，说：“你也知道欧阳闻天啦？他可是香江火了几十年的老食家, 听讲本身?都是《香岛日报》的主编, 一支妙笔写遍香江美食。只要能?登上?他的美食专栏的店，统统都会生意火爆到了不得！每日排队等位的客人, 从新界排队排到铜锣湾！”
说到这?秦霜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怕她刚刚预料的食家的影响力还小了, 90年代, 人们获取资讯的方式极为有限。即使是在香江, 也只有看报纸、看书、听电台、看电视台、看电影几个途径。
不?像她上?辈子互联网资讯发达，信息爆炸，还有大数据筛选。美食博主的影响力, 大多在关注过他的人群圈子中。
这?欧阳闻天又在几家著名报纸有专栏, 又出过书，又上?过电视台节目，可以说是香江师奶家喻户晓的人物。
他的一篇稿子，大约相?当于上?辈子的一部流量火爆的美食纪录片中提到的片段！
这?就解释了老板娘何?以前倨后恭，态度天翻地覆的变化。
看秦霜树笑吟吟看着她, 老板娘还是有些不?自?在。
为了缓解尴尬，她继续往下说：“当时欧阳闻天也是这?么微笑着看住我, 他说要见做这?碗粥的厨师, 讲了好多，我就记得了一句“这?皮蛋瘦肉粥看上?去平平淡淡，似是每家师奶都日常会做。但?真?正饮此粥的人才可以体会，‘其实不?是平淡, 绚烂之极也’。非厨界妙手不?能?为。”
听了这?话，秦霜树倒是有些肃然起敬了。
世人都知美食滋味好, 但?说得清为什么好，好在哪里的，少之又少。
这?位食家只用了苏轼“其实不?是平淡，绚烂之极也”一句，便将当日那碗粥的好处，说得极透。
两世为人，她早已从追求新奇惊艳的菜式、技艺辉煌灿烂，转变为如今人生至味，都在一饮一食的日常饭食之间。
这?是一种返璞归真?的境界转变。
这?位欧阳闻天老先生竟然吃得出，说得透！
如果当时她确实还在“锦记”，她倒是也想?见他一见。
老板娘阅人无?数，看她神色，也知道她感兴趣，马上?道：“你同?我返锦记做事，欧阳闻天讲过他会再来，会一会真?正煮粥的那位妙厨。你一定可以见到他。”
秦霜树目光闪动，似笑非笑，问她：“真?正煮粥的妙厨？”
饶是老板娘好厚的脸皮，也不?由红了脸。
原来那天她想?要那位欧阳闻天老先生，给他们“锦记”登载食经，也并不?想?回头?去找，被她骂走?的内地女仔，所以欧阳闻天说要见煮粥的大厨，她就大言不?惭自?己?顶了上?去。
可惜，她和欧阳闻天的段数，实在相?差太远，他随意问了几句关于那粥的做法。
他竟然行云流水，了然于胸，竟像是亲眼所见一般。
而老板娘期期艾艾、张口?结舌，说也说不?明白。
不?到一分钟，就被欧阳闻天识破，她并非煮粥之人。
所以才有以上?的对话。
“其实我都好想?见见欧阳闻天老先生，只不?过，我昨日已经找到了理想?工作，还定了合约。现在正要同?嘉峰搬去公司宿舍，唯有多谢老板娘盛情。”秦霜树言辞中也有些遗憾。
不?过她相?信，既然这?位欧阳闻天老先生，那样热衷美食一道，他们迟早会有机会碰头?。
“哦……”老板娘笑得好灿烂的，脸一下垮了下来，“你早讲呀！浪费时间！”
你也没?给时间，我说呀。
秦霜树默默想?。
此时，一辆小巴正好到站。
她立即牵着嘉峰上?了车，把还在嘟嘟哝哝不?停抱怨的老板娘当做空气。
小巴开?出，将旧有的一切全都远远甩在身?后。
留下“锦记”的老板娘，在原地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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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江汤氏兄弟影业公司员工宿舍
秦霜树谢过行政部的丽莎后，便进入了她和儿子在香江的新家——汤氏影业的员工宿舍。
这?是一个小小的单人间。因为公司有饭堂，所以没?有厨房，也不?能?在员工宿舍开?火。
卫生间和淋浴，同?其他住员工宿舍的同?事公用。
没?了这?几样，看上?去竟然比他们之前在深水埗的劏房，还要宽敞好多。
员工宿舍楼过去不?远，就是她即将上?工的饭堂。再往后边走?，绕过那架紫藤花，是这?香江影城的摄影厂。
许多香江著名影片，就在这?里拍摄。
丽莎说她晚上?也可以探班看拍戏，但?是禁止喧哗。吵到拍戏，导演们是真?会吼人。
丽莎说的时候，尤其看了眼嘉峰小朋友。
秦霜树明天才正式上?工，今日留给她熟悉环境。
她和嘉峰早早洗完澡，晾上?衣服，就去饭堂吃了饭。
平平无?奇的菜色，让嘉峰也吃得没?什么兴致。
“妈咪，食你做的菜，食其他怎么都觉得不?好味呀？”嘉峰软软糯糯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