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生啖脑花
她声音很小，小到她自己都有些听不真切。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头皮一麻，眼睛顺着迷雾中摇晃着的树枝瞟去。
“苏甜。”
她余光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残缺的下身还有东西在涌动，那是喷涌而出的血液，和无处安放的内脏。
她的心跳声已经压过了一切声响，只能开合着嘴唇，用本能道：
“她是刚刚才死的。在我们过来的时候，刚刚才死的。”
最重要的是……
“她身后的痕迹，不是爬行的痕迹。”
“是拖拽的痕迹！”
那不是女人挣扎着向前爬行的痕迹，而是什么东西生生撕下了她的下半身，将猎物拖走留下的痕迹！
苏甜的瞳孔忽大忽小闪烁，忘了呼吸。
如果那个女人在她们过来的时候，才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撕成两半。
那么……
那个东西……
走了吗？
吧嗒。
一滴水从天上落下，正正砸在了苏甜的头顶。
她一个激灵，抬头看去。
下雨了？
吧嗒。
又是一滴水，落在了她的眉心。
她松开尧七七的手，去摸额头上的水渍。
黏腻，滑溜，浓稠。
不是水。
她呼吸急促起来，下意识看向尧七七，将指尖送过去给她看。
那是血！
还热着的，人的血！
尧七七和苏甜同时抬头，浓雾后面的树枝簌簌摇晃着，血液从树枝上一滴滴落下。
不对。
两人后脊梁猛地一抽，胃部翻涌着酸水，直往喉咙处涌来。
不对。
她们一直以为影影绰绰的是树枝。
可是这里根本没有风！
没有风，树枝是怎么摇晃的？！
头顶传来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又有液体掉落下来。
这次不是一滴两滴血液，而是粘稠腥臭的涎水，混着血液，混着胆汁，混着它咀嚼着的下肢碎渣，从嘴角溢出的骨髓和液体，往下掉落。
浓雾被搅动，刚才还遥不可及的树影逐渐清晰起来。
不止树影。
尧七七脖子发出咔咔的僵硬声响，看向身后来时的路。
不止树影。
还有那根电线杆。
那只是一根电线杆，一根普通的，连接着电线的，电线杆。
它不是马路上的监控探头。
她的视线缓缓上移，透过浓雾看到那点点猩红。
那不是监控摄像头。
她攥紧了苏甜的手，全身的肌肉绷紧。
那是一只从天空上俯视着她们的，怪物的眼睛！
“跑！”
两人拼命向前奔跑，奔跑带起的风逐渐吹散了街道两边的浓雾，她们这才惊恐地发现，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血红。
道路两旁的建筑物墙面上涂着红的黄的液体，横卧在地上的残破尸体，堵塞在下水道口的眼珠，一颗一颗，血丝遍布，放大的瞳孔紧紧盯着尧七七和苏甜，目送她们远去。
呼哧呼哧——
风箱声再次响起，这次的声音如雷霆咆哮，回响在上空，声浪能震碎街道两边商铺的玻璃，能吹散迷雾。
咀嚼骨头的咔嚓声戛然而止，随着一声烂肉撞击案板的黏糊声，一条稀烂的女人的腿落在尧七七面前。
两人不敢停下，尽管那血肉的糜浆已经溅在脸上，也只能飞速跨越那根看不清形状的腿，飞速向前奔跑。
“它在追我们吗？”苏甜上气不接下气。
尧七七没回答，她不知道。
那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怪物也许并不用追她们。
那细细长长的肢体高挂在天上，抓取地上奔跑的人类如同探囊取物。那迷雾中闪烁着的红色眼睛，也并不受雾气阻碍。
它不抓她们，似乎只是因为刚才饱餐一顿，不需要在短期内进食。
这不是图书馆考场吗？
这里究竟是哪？！
血腥气顺着喉管往上涌，尧七七的双腿逐渐如灌了铅般沉重。无论她多努力奔跑，跑得多快多远，头顶永远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在乳白色的浓雾下，潜藏着黑影。
“前面有光！”苏甜惊喜地大叫，“我看到了！图书馆！是图书馆！”
尧七七顺着苏甜指的地方看去，一栋高楼矗立在不远处，高楼的墙面上铺满IED灯带，一闪一闪：图书馆。
身后的簌簌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女人死亡的惨样在尧七七脑海中不断浮现，怪物撕扯着她的后肢，将她从中间生生撕开，狼吞虎咽着她残缺的身体。
而后，脑中那女人的相貌逐渐模糊，换成了苏甜的脸，又换成尧七七的脸，不断闪烁变换着。
她们脸上带着惊恐，嘴角却向上扬起，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救命”来。
尧七七头昏脑胀，她一手紧紧拉着苏甜，另一手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小腹。
清醒！清醒！
然而她手心一软，下意识一低头，只见自己手中攥着一块软肉。
小腹的衣服凹下去一块，血浸透布料，逐渐扩散，将她整个上身染红。
她的双腿仍然跑着，但她的上身还停在原地。
她茫然地抬头，看着自己腰部以下的部分向前跑去，感觉自己腹部刺痛，肠子被一节节抽拉出来，顺着那两条还在逃命的腿，一寸寸延长出去。
“尧七七？”
苏甜的声音也被笼上了一层浓雾，听不真切。
尧七七看向不远处的图书馆，又看了看自己散落一地的脏器。
怎么会有一个图书馆，就叫图书馆呢？
“尧七七！”
啪！
苏甜一个耳光抽了过来，脸上涕泪横流：“你醒醒啊！”
尧七七猛然回神，双腿还在，身体完整，手里也没有什么肉。
她后怕地摸了摸肚子，没有被撕裂的开口，没有扯出的肠子。
图书馆大门近在咫尺，苏甜扯着她步步靠近，伸手推开大门。
吱——
浓雾散去。
街道干净整洁，人来人往。夹道的树木舒展着枝叶，在阳光下撑起荫凉。
柏油马路被太阳晒得油亮，斑马线旁边的交通信号灯变绿，随着车来车往，高挂在电线杆顶端的摄像头闪着白光。
商铺门口摆放着音响，里面播放着老歌，时不时夹杂一两句导购的“欢迎光临”，“光”字拖得老长，尾音上扬。
在如甩尾一般的“光”字声中，尧七七喘了口气，脑子逐渐清明，仿佛从梦中苏醒，一切又有了实感。
“我没事。”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手脚发软，被苏甜扯着，走进图书馆大门。
门在身后关闭，巨大的声响卷起灰尘。
浓雾重现。
黑色的细长的肢体发出嘎啦啦的动静，悬在尧七七的头顶。
“你真的……”
苏甜轻巧地笑着，声音像极了抽拉着的风箱。
“你真的那么确定……”
尧七七没回头，但她看见，她分明看见，身后苏甜的脸扭曲起来。
“我是苏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