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车尾的F班 第175章

作者:生啖脑花 标签: 女强 穿越重生

  他敲击键盘的双手悬空,缓缓落在了桌子上,不再去进行任何操作。

  吞了口唾沫,他抬起头,郑重地看向强谨孝:“我无能为力。”

  “废物!”强谨孝发狂一般,扯着主管领子将他拽起来,猛地推倒在地,自己则坐在了操作台前,疯狂敲击着键盘。

  被丢到一边的主管狠狠摔在地上,半晌没能起来。他这一批次在生产的时候将痛感降到了最低,以便承受强谨孝时不时发作的怒火。

  可现在他躺在地上,疼得起不来,一点儿劲儿也没有。

  他捂着心口,茫然地抬头看向机器,飘忽的眼神像是透过机器的层层阻碍,看到了里面沉睡着的尧七七。

  好奇怪……为什么会……不应该啊……

  他看向压着卢凯泽和苏甜的两个职工,从那两人脸上的表情来看,他们的反应比他还要大。

  卢凯泽和苏甜也发现了古怪,刚刚还想把他们摁进地板里扣都扣不出来的两人,居然松了点儿力道?

  “强……”主管下意识开口,想要告诉强谨孝,可是当他看到那张在操作台面红耳赤、青筋暴起的狰狞面容时,又默默闭了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强谨孝并没有注意到主管和职工的不对劲,仍然大力击打着键盘。

  机器是他创造的,程序是他编写的,一切都应该尽在掌握!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现在完全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

  他甚至找不到问题本身究竟是什么!更遑论解决!

  他手下的键盘劈里啪啦作响,指尖灼烫,十指翻飞,速度快得打出了残影。

  他的手腕疼痛,胳膊不自觉地紧绷着,脊背挺得笔直。

  可半晌后,他只能怔怔靠在椅背上,颓然地注视着这一切。

  “儿子?”老头没见过自己儿子发这么大脾气,一时间也被吓住了,颤巍巍开口,“到底咋了?那小姑娘咋还不起来啊?”

  强谨孝缓缓抬头,看着他的老父亲,魔怔了一般喃喃:“实验失败了。”

  “她是失败品。”

  “失败品要被销毁,把她送到销毁池……哦,不对,她不是副本。”

  他双手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来,面露凶光,伸出双手一步一踉跄地往机器前走去。

  坏孩子不能存在于世。

  失败品必须销毁。

  “你干什么?!”苏甜尖叫起来,“你敢动她一根指头试试!”

  卢凯泽也冲老头高声嘶吼:“爷爷!您快阻止他啊!他要杀人!”

  然而还不等老头反应过来,一个身影已经率先冲了上去,死死挡在了尧七七身前。

第151章 你们一定要还给我们一个好孩子啊

  像是在微起波澜的湖面泛舟, 尧七七的身体明明只是躺在机器上,却有一种起起伏伏不受控制的摇晃感。

  这种感觉和他们跌入销毁池时感受到的很像,仿佛胎儿畅游在母亲的羊水中,又像是被抱在臂弯里颠簸哄睡。

  总之, 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宁静。

  如果抛开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入侵, 她倒是很愿意在这种宁静中就此睡去, 好好休息休息。

  但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澄明说,样本和副本之间是有意识联系的,而在尧七七和温煦风将她身上的丝茧扯去后, 联系便断开了。

  那就意味着,丝线就是意识联系的关键。

  掌握了这一点, 很多事情就很好猜了。

  她当即就明白, 那个联系他们的神秘人, 其实就是吐丝的怪物。它能够利用丝线连接样本和副本的意识, 自然也可以将自己的意识接入副本。

  于是在那一瞬间, 她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孤身一人上去给温煦风和澄明开路,并非她有多高尚, 也不是单纯的舍己为人, 而是她想要给强谨孝一个抓住自己的机会。

  以强谨孝的行事作风,她一定会成为下一个样本, 可以接触到丝线,甚至是那个一直试图联系他们的神秘怪物。

  可是她没想到,强谨孝会对生产方式进行改造,更没想到, 这台机器帮了她大忙。

  她任由意识飞向远方, 却并不是无头苍蝇到处乱撞, 而是有计划, 有目的的,一步步往该去的地方去。

  瞬间,她看到了无数景象。

  乖巧懂事的王家乐在父母的陪伴下畅玩游乐园,他成了父母之间的润滑剂,一左一右牵着他们的手,任凭哪个路人看去,都会艳羡这么和睦的一家三口。

  只不过女人墨镜下眼角的淤青,和男人口袋里不断震动的特别关心,都让这个家庭貌合神离。

  埋头苦学的本科生,桌面上同时摆放着考公、教资、考研的资料,电脑上是正在制作的第四十版简历,耳机里播放着英语听力。所有来家里做客的亲朋好友都会连连赞叹,用一副羡慕的神色听本科生的父母吹嘘,自己家的孩子会如何全部考过,挑花了眼。

  可是那些亲朋好友告辞后,在返程的路上便难掩嘲讽之意,那一家子在他们眼中的地位和形象,永远不会因为一个勤奋努力的好学生而改变。

  大学生一放学就回家,哪怕只有一两个小时的间隙,也要回家将母亲伺候得妥妥贴贴。刘阿姨乐不可支,看着自己的大宝贝如今言听计从天天陪伴自己,恨不得跟周围的人炫耀个遍。

  然而当大学生谈了几年,已经准备订婚的女朋友提出分手时,刘阿姨才猛然惊觉,似乎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中跟她儿子划清界限,并将妈宝男这顶帽子,牢牢扣在了他的头上。

  还有更多。

  无数接回了好孩子的家庭,似乎因孩子的转变而变得更加幸福,但一个已经烂了根的树,无论表皮看起来有多华丽,内里也是空的。

  他们无一人意识到问题所在,只是怔怔看着自己的孩子,细数着他们的不完美,再次掏出手机,拨打好孩子培训中心的电话。

  喂?孩子又有问题了。你们要负责啊。

  一定要还给我们一个,真正的好孩子啊!

  正如尧七七料想到的那样,连接意识的丝并非单行道。既然怪物可以利用丝去控制那些孩子,那么她也能在意识被侵入的时候,反向探究别人的意识。

  她看到了所有孩子的意识,看到了那些职工的意识,看到了主管的意识,最后,她看向了最角落里的一个男孩。

  男孩闭着眼,抿着嘴,瑟缩在角落。这是他的意识空间,是他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而他选择将自己蜷缩起来。

  尧七七走近他,蹲下身,仔细观察。

  男孩穿着肥大的衣衫,应当是他父亲穿过的旧衫,被母亲缝了缝就套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裤脚有泥巴,布鞋上的泥干了变成褐色,掩盖住布鞋本身的颜色。

  高高挽起的裤脚下,他的脚踝有一道长长的疤,那是骨折做手术留下来的。疤痕高耸着,像一道延伸出去的田埂。

  他脚边有一朵花,花梗折断,花瓣掉落,只剩零星的花蕊尚且完好,却也已经蔫儿了。

  尧七七伸手,拿起那朵花的一瞬间,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汹涌扑来。

  男孩奔跑在田埂上,泥地里,笑闹着撒泼,大叫着追逐蝴蝶,想要将最美的一朵花摘下来,送给妈妈。

  蝴蝶的粉翅上下翻飞,高高低低,追逐蝴蝶的男孩也如愿看到了最美的那朵花。可就在上前的瞬间,他从田埂跌落,脚踝摔在了石头上,骨头发出断裂的声音。

  从田埂到医院,母亲一边哭一边咒骂着顽皮不懂事的儿子,控诉着在城里享福的丈夫,将他意识朦胧间递来的花狠狠折断,摔在了地上。

  “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儿心?”

  “你就不能学学别人家的孩子?好好读书,安安分分?”

  “你怎么就不能做个好孩子呢?”

  回忆淡去,尧七七重新将目光投向男孩背上的书包。

  与她和温煦风在化工厂里翻出来的不同,这个书包尚且还算完整,只是又脏又旧。

  她伸手勾住书包的包带,回忆再次袭来。

  男孩和母亲被接进城里,母亲进厂打工,男孩也被转入了子弟学校。

  他在乡下上学的时候是没有书包的,那个破布袋与其他学生的书包相比,格格不入。于是他哭求着父母给他买一个新书包,让他不至于因此被嘲笑。

  父亲一拍桌子,眼神点了火:

  “你怎么不跟人家比比学习?只知道比吃比穿!”

  “你要是有人家那么好的成绩,你老子至于在厂里抬不起头来吗?”

  “什么时候你能比那些娃儿都强了,什么时候再来跟你老子谈条件!”

  “你怎么就不能跟他们比一比,怎么做个好孩子呢?!”

  第二天,男孩的同桌递来一个破旧的书包。那是他用久了的,要扔的。

  男孩视若至宝,却一次也没有背过,只是把它藏在自己发现的隐秘角落。

  就像是把一部分自己也藏了起来。

  尧七七想起化工厂孩子们唱的那首儿歌。

  小娃儿,笑嘻嘻,田埂花丛来嬉戏。

  田埂矮,花丛密,腿断腕折去送医!

  小娃儿,哭啼啼,背上书包新学季。

  书包旧,桌掉漆,同学笑他穿破衣。

  小娃儿,泪滴滴,水边跪坐遗书题。

  水涟涟,草离离,母子相见多欢喜,好孩子从此不顽皮!

  于是她伸出手,从男孩紧紧抱着的怀中,扯出了一个泡了水的笔记本。

  水滴落在尧七七男孩的脚边,激起一片涟漪。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争吵后,十几岁的他逃离了家。

  第一次争吵,他觉得自己真该死,竟然和父母顶嘴。

  第二次争吵,他觉得父母不可理喻,怎能对他如此薄情。

  第三次争吵,他恨得心里滴血,质问苍天为什么要自己生在这个家庭。

  第四次,第五次,一次又一次争吵,争吵过后的冷战,做好饭菜的父亲板着脸叫他吃饭,母亲在深夜落泪,告诉他你爸都是为了你好。

  可他不明白,为了他好,为什么要一次次嘲讽、挖苦、批判?为什么要在他取得一点成绩时泼凉水,举出无数个比他优秀百倍的例子来打压他?为什么要无视他所有的感情需求,然后冠冕堂皇地说,父母的一切都奉献在了他的身上?

  也许他们说的是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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