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兄 第45章

作者:飞雨千汀 标签: 女强 甜文 爽文 穿越重生

  穆景行一手握着那帕子,一手在上面轻抚。绵绵软软,好似那晚握着玖儿的手。他突然摇摇头,自嘲的笑笑,将帕子又放了回去。

  他这是痴傻了么?竟对着一个死物视若珍宝。

  可笑,可笑。

  穆景行起身,撩开帐幔,顿时被那耀眼的金光刺了下!他伸手遮挡在眼前,那金线从指缝儿间穿过。

  他缓缓将手移开,逐渐适应了那光,那亮。他笑笑,未来的路,他终于看清了。

  他明日同父亲一同下早朝后,便要向父亲提及此事。成败在此一举,然而他没有败的余地。

  他的底限是玖儿,他的命也是玖儿。

  ***

  翌日早朝,梁文帝端坐于龙椅上,百官下跪,山呼万岁。

  梁文帝着众卿免礼。

  如每日早朝一样,臣子们依官阶纷纷上奏自己所掌之事,或需批复的,或需示下的,有序进行。

  轮到兵部尚书曹衍时,曹衍神色凝重的将夜半收到的八百里加急呈上。

  梁文帝阅过后,竟是双手微微发颤。他将手中文书放下,神色略显惶惶:“北境又起动荡,且这回羯人勾结了鲜卑、匈奴,三方联手,来势汹汹……”

  说罢,他求助般扫一眼台下,“众卿可有何良策应对?”

  圣上面庞圆润且保养得当,故而四十有六的年纪也看不出半点儿衰颓之相。倒是今日一着急,额前眼尾沟壑丛生,显露出些许苍老之态。

  穆阎眉头深蹙,心道胡人尤擅骑射,若非他那年膝部落了伤,太医嘱咐他切不可再骑快马,他倒是真想再披战甲,再握战刀,亲自上阵教训一下那些宵小!

  伤痛事小,他可以不在意。然而却总有人替他在意着。

  “臣愿为陛下效劳!”穆阎出列,拱手跪地。

  果不其然,曹衍见状立马也跪了地:“陛下!穆将军虽战功彪炳,能征惯战,但自将军膝骨受伤,便不适宜再骑马带兵!”

  穆阎心下笑笑,面上却是未表现出来。这个老东西,整日里拿他这点儿伤作话头,就是不想看着穆家频立汗马功绩,成为举国军事上的唯一倚仗罢了!

  “是啊,穆将军忠君爱国一片赤诚之心,朕是明白的,可也还是要兼顾着自个儿身体。”梁文帝虚伸着手指,点了点穆阎,显露出对爱将的关切疼惜之情。他虽比穆阎年长五载,但穆阎这二十年在战场上,身体糟的厉害。

  穆阎谢恩后默默退回原位,面上毫无波澜。头几年遇到类似状况他还辩驳几句,心下不甘,现在也倒觉得还好。家有美眷,又有众多子女,如今还添了宝儿,正是惜命惜福的大好时候。

  既然有人爱给他使绊子,不想让他再披战甲,那他也乐得个清闲。况且下一代也起来了,自有能人接他的班儿。

  梁文帝再扫视一圈台下,似有不豫之色:“难道满朝文武,就只有穆将军一人愿意为朕分忧吗?”

  说罢,梁文帝的视线落在曹衍身上。每回曹衍拦阻旁人倒是拦的利索,可他兵部又不见有何良将举荐!

  曹衍抬头与圣上对了眼,立马躬身禀道:“陛下,穆将军身体不宜骑马带兵,明威将军季刚又痛失爱女,其它几位将军或老或久伤未愈……微臣倒觉得,不如此次还是让穆济文与穆济武两位将军带兵。”

  “当初二位将军初捷,便获封了定远将军和宁远将军,使得朝中老将多有不服。如今国防有难,恰恰也是他们展露拳脚,奠定功勋的良机!”

  说完这话,曹衍侧头瞥了眼穆阎,果真见穆阎蹙起了眉头。不由得窃笑。

  穆阎的确是愁。一来是为两个侄儿担忧,毕竟他们上回带兵只是对阵一方,此次却是三方联手,他们应付起来怕是不容易。二来也是琢磨不透曹衍这老匹夫的心思,明明不喜看他们穆家矜功负胜的脸嘴,这会儿怎么又殷勤举荐起了穆家儿郎?

  圣上捊了把胡子,心下觉得此提议甚是有理,便也看向穆阎。“穆将军,你的两位侄儿如今不在朝上,你意下如何?”

  自古以来,从无哪位武将是先打退堂鼓的,故而穆阎痛快出列,拱手回禀:“蒙圣上信赖,臣笃信臣的两位侄儿定能堪此重任,不负圣恩!”

  听闻此言,梁文帝终是额间愁云散去,捊着胡子启口大笑,“好好好!朕这便拟旨,着穆家两位小将军再赴北境!”

  之后又议了几桩小事,便退了朝。退朝时众臣亦是以官阶高低依序出午门,一出午门,穆景行便疾走几步追上父亲。

  “父亲,此事定有蹊跷。”穆景行贴在父亲身旁边走边道,同时也与其它大臣们拉开些距离,脸上佯作若无其事。

  穆阎也未侧头看儿子,好似寻常唠家常般并行走着,口中却放低声量骂道:“曹衍那老东西,能安好心思就奇了!”

  兵部尚书曹衍,与穆阎称得上是十多年的宿敌。便是十年前穆阎那次被骗回京险些丢命,亦是脱不了此人的设局。若非菁娘仗义相救,怕是换个胆小的早将他卖了。

  这恩,穆阎能记一辈子。这仇,穆阎也能记上一辈子。

  穆景行自也听父亲提过那些旧事,知父亲定又想起自己当年受诓,便宽慰道:“父亲大可放心,儿子定会叮嘱好济文济武,不管旁人如何唆摆,他们只需一心盯于战事,其它一概不管即可。穆家不怕真刀真枪,也不怕暗剑伤人,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了!”

  听儿子如此一说,穆阎也宽下心来笑笑,一脸春风。

  顿了顿,眼看快走到停放马车之处了,穆景行才又提道:“对了父亲,儿子还有一事想与您商议。”

  “何事?”穆阎侧头看一眼儿子,多少有些意外他言辞间的拘谨。

  “父亲,此事事关重大,且又说来话长,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故而不宜在此处道,也不宜在家中道。”

  穆阎的脚下不由得放慢了些,眉间更添疑惑,审视的打量了眼穆景行,最后笑笑:“好!你我父子也许久未曾举杯同饮了,过会儿回府换下朝服,咱们爷俩儿去望江楼吃酒去!”

  见父亲如此安排,穆景行的脸上也瞬间绽出一抹明媚,忙道:“好!”

  他想着有些话的确不适宜干巴巴的说,不尴尬也变的尴尬了。若是先与父亲饮上几杯,待氛围融洽,再慢慢提起,胜算便要大上许多。

  父子二人各自上了马车,一前一后行在长街上。

  回到将军府后,穆阎先叫来穆济文穆济武兄弟,将今日朝堂上的事说给二人听。穆济文穆济武兄弟俩正是热血沸腾的年纪,加之民间威望莫名的高,更增了二人对功名的向往。一听此事,便高兴的不得了!

  穆景行这厢回玉泽苑去换下朝服,路过花窗时情不自禁的就往隔壁的汀兰阁望去。果真看到佩玖正在园子里莳花弄草。

  如今春风和暖,汀兰阁的园子里正是蕃庑茂密,奇花烂漫,一片旖旎从风。隔着花窗赏花,便好似水中赏月,朦胧意境更添唯美。

  且花窗那头又岂止花团锦簇?环姿艳逸,人比花娇。

  “见过大公子。”

  正恍神儿间,穆景行看到香筠隔着花窗给自己行礼。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心下暗自窘迫。

  转瞬,他便掩下那抹不自在,大方的绕过月拱门来到汀兰阁,笑着道:“玖儿,你新移来的那几株牡丹竟也开了?”

第65章

  回头见是穆景行, 佩玖便甜甜唤一声:“大哥来了。”

  这两日她的确心情是好, 似是多年穿不透的迷雾, 终于等来雾散云敛, 万物清明的一刻。

  “这株二乔, 开的好。”说着, 穆景行便将手伸向那株紫粉双色的洛阳锦牡丹。

  “哎, 大哥!”佩玖急急伸手去拦,未等穆景行的手触碰到那花瓣,她的手便先一步握上了大哥的手。

  意识到自己行为有些鲁莽, 佩玖抬头朝着穆景行解释:“大哥,二乔娇气的很,香筠费了好大力气在它身上。手若一碰, 它就蔫儿了。”

  “噢?”穆景行凝着佩玖佯作不知的笑笑, 一脸风清云淡的懵懂。

  玖儿的手握在他的手上,这与他偷偷去握她的手不同。感受着对方的主动, 才可心里更加有底。

  就在佩玖的手松离开准备抽回时, 穆景行反手将她握了回去, 关切道:“可是还不大舒服?手这么凉。”

  佩玖知道大哥所指是她前日大醉, 提及此, 不免有些愧疚的低了低头。她也是事后才听说, 那日将军府和京兆府兴师动众,近乎翻遍了整个京城。

  她摇摇头,“没, 没有不舒服, 谢谢大哥挂怀。”

  穆景行久久握着,不舍撒开。而这会儿佩玖也只顾着自己心里抱愧,完全没去多想。只是玉泽苑那边,穆阎已换好了便服过来唤儿子去望江楼吃酒,却隔着月拱门,远远望见了这一幕。

  穆阎一介武将,并非好凭空揣度之人。起初他也未觉兄妹间的亲厚有何不妥,可站了一会儿,眼见着佩玖将手往回抽,穆景行却迟疑了片刻后才犹豫着松开,穆阎这才蹙起了眉头。

  他转身出了玉泽苑,在外头撞上恭六时,吩咐道:“叫你家公子快些出来,马车业已备好。”

  “是,将军。”恭六赶忙紧跑两步,回玉泽苑去禀报。

  ***

  浩渺江面,泛着粼粼波光,其上倒映山型塔影。坐在望江楼的顶阁向下望去,宛若一条青色丝带,飘然而去。

  穆阎在此坐了半盏茶的功夫,穆景行便来了。

  “父亲。”穆景行先是朝他行一礼,再坐至对面。

  望江楼的生意红火,但既知镇国将军府的人要来,掌柜也是知死活的将顶楼宾客请去了下面几层。

  如此,整个顶楼,便只有穆阎父子二人赏着江景,吃着美酒。穆景行这厢也不着急说,而是先有的没的与父亲聊些朝中之事。

  聊至此次兵部尚书曹衍,举荐了穆济文穆济武兄弟之时,穆阎不放心的道:“景行,上回你赠他们兄弟锦囊,将敌寇软肋写的清清楚楚,使得他们兄弟二人顺利退了敌。可这次敌寇多方勾结,敌军复杂,你的知己知彼便不起作用了。”

  父亲的顾虑又何尝不是穆景行的担忧所在?他短叹一声:“济文济武的确骁勇,但带兵经验尚且不足。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需得灵活应对,并非单一计策可成。上回敌军单一,弊端明显,故而一个锦囊便足够。这回,即便我给他们再多的锦囊,最终还是得靠他们自己融会贯通才行。”

  “哎,战场上的事尚且好说,为父更为担心的是外患并着内忧……”

  “父亲是怕曹衍不顾大梁国运,为一己私利使出阴招儿?”

  穆阎点点头,“那老匹夫的势利集中于甘、宿两州,我担忧的是他们兄弟尚未出宿州,便会遇到拦路虎使绊子!”

  听父亲如此一说,穆景行也不禁忧心起来,便道:“父亲放心,粮草今日已先行,济文济武明日也要上路,今晚回去,我定会再好好叮嘱他们二人,行至甘、宿两州时务必要加倍小心。”

  穆阎却依旧愁的摇摇头,饮下一杯酒,说道:“诡计从来都是多变且戳人心肝,当年为父百般小心了尚会中招儿,何况他们兄弟二人?所谓阴招儿,就是即便你起疑,也不得不入那虎穴一探!就如当年我听闻你……”

  说到这儿,穆阎顿住了,端起酒杯再饮一杯,眼中冒着火气。

  穆景行知道,父亲当年听说他突生重病,熬不过两日,这才冒着明知可能是坑的危险,连夜往京赶。

  “那父亲的意思是?”穆景行隐约觉得,父亲话至此,是心中已有了盘算。

  果不其然,穆阎放下杯子,郑重的看着儿子,“景行,为父是想让你送济文济武一趟,为父信得过你的智慧。”

  穆景行脸上先是怔了下,既而笑笑:“这倒不是何难事,儿子明日便派人去户部告假,往返宿州,只消四五日便可。”

  见儿子如此痛快的应下,穆阎终于露出一丝满意。既而又与儿子共饮了一杯,便笑问道:“景行啊,你不是有事要与为父商议?”说罢,他便抬起眼皮看着儿子。

  就见穆景行脸上慌了一瞬,接着笑道:“噢,其实儿子也只是想与父亲商议济文济武之事。”说罢,他也忙低头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那事儿,眼下是说不得了。

  他明日一早便要送穆济文穆济武兄弟俩离京,一去就是五日。若今日说了,他明早一走了之,岂不是所有的风风雨雨都转嫁到玖儿一人身上?

  面对父亲母亲的斥责,她一小丫头如何承受得住。

  罢了,只得待回京后再提。这么久他都等过来了,还差这屈屈五日么!

  之后,便是父子二人单纯的吃了一顿酒,闲聊些家常。待吃饱喝足了,便各自乘上马车回府去了。

  翌日一早,一家人送穆景行和穆济文穆济武兄弟出了大门。

  穆景行骑着一匹高头青马行在队伍最前头,甩开众人十数步时,他从怀里掏出一方棉布帕子来,轻轻在脸上蹭了下。

  兀自低语了句:“等我回来。”

  穆景行这一队,仅有百人。大批队伍已于昨日跟着粮草先行,而这余下的百人,主要是护送将领之用。且大家皆可骑马,行军速度自然是要快他们许多,算着抵达甘州之时,便正好可以汇合。

  一日半后,小队与大队人马果然汇合于甘州。穆景行也记得,甘州正是曹衍的势利范围,故而一路堤防再三,还特意将驻扎营地临时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