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岸 第25章

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轻松 穿越重生

  明天返校,今天一直在收拾东西,刚写完(点烟)

第35章 求佛

  海东港口被东瀛人炸掉后, 肆虐的大火沿着海岸线往两边延展,火舌很快吞噬了临海民居,江阴水师一撤退, 整个东海沿线就像是门户大开一般,东瀛人顺利登岸,第一件事就是将江阴青河两县抢了个干净。钱财粮食搜刮完之后,便以虐杀沿海百姓为乐, 海上浮尸无数,连海水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一眼望不到边。

  男人被残害, 女人则被抓去做军妓, 到处都是残垣断壁,赤身裸体的尸体挂在刀尖上, 或是烂在墙角里。

  过去大靖并不重视水上军队的发展, 江阴水师所用的舰船还是百年前的老样式, 对付一些普通的海盗可能还有用,直到对上东瀛人的新式舰船,上面开有上百个铳孔,其中安置的大炮威力巨大,射程很远,老式舰船还未来得及靠近这大家伙,便被炸得连渣都不剩了。

  众人这才意识到, 昔日称臣纳贡的弹丸小国,在不知不觉间发展得越来越快, 对大靖的敬畏之心逐渐被贪婪取代, 过去伏低做小的不甘愤懑在一朝局势转变后, 便迫不及待地加倍报复在普通的淳朴百姓身上。

  经历过两次大规模屠杀后的青河县了无人烟, 走在路上连狗叫声都听不到,城郊外有一座小山,树林密布,其中有一个很小的寺庙隐在林间,加上住持一共才五人,此刻却挤满了上百个的难民。大多都是些老弱妇孺,还有个一路护送他们过来的少年,手上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卷了刃的刀,胳膊脱臼了都不肯松下。

  梁齐因抱臂靠在墙角,嘴唇发白,上面干裂得破了好几个口,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已经辩不出原本的颜色,衣摆处沾了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小兄弟,你手上的伤不要紧吧?”

  旁边走过来一个穿着破旧麻布衣的妇人,脸上满是担忧的神情,目光落在他的胳膊上。

  梁齐因挪了挪身体,胳膊在与东瀛人打斗的过程中受了伤,只简单地处理过,这样的伤原本不该再剧烈运动,但现下的情形他又没法坐视不管。

  他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温声道:“我没事。”

  听到他这么说,妇人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个少年一路上除了带领大家躲藏到这个寺庙外,其余一声不吭,之前明明看到他为了保护一个小孩被东瀛人砍了一刀,他也未曾叫喊过,甚至还反过来安慰受到惊吓的人群。

  过了会儿,寺庙里的和尚带来仅存的伤药与吃食,只能勉强地分发给各人,梁齐因在墙角一动不动,先前的那个妇人又走上前来,将自己的那一份吃食递给他。

  梁齐因闻到味道,下意识喉结动了动,嘴上却仍道:“我不饿,您吃吧。”

  妇人硬是将馒头塞进他手里,“你年纪不大,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因我们的拖累颠簸了这么多日,怎么可能不饿。快吃吧。”

  梁齐因本就饥肠辘辘,听到她这么说便只好接过,只是动手将馒头一分为二,还将大的那一份给了妇人。

  “哎。”

  妇人见状不好再说什么,无奈地叹了叹气,低头看向少年因咀嚼微微鼓起的腮帮,饿极了也并未狼吞虎咽,一看就是不一般的家庭出身,有着良好的教养。

  “小兄弟,你不是青河人,如今东瀛人打过来了,你怎么还待在这儿?”

  闻言梁齐因一愣,“夫人怎么知道我非青河人士?”

  妇人道:“口音不像,你说的是都城那一带的官话,你是京城人,且家境还不凡是不是?”

  梁齐因抿了抿唇,发现自己忽略了这一点,青河人大多说的是一口温柔的吴侬软语,哪怕是说起官话来也是轻声细语的,跟其他人听起来有很明显的差别。

  他索性承认道:“夫人猜的没错。”

  妇人不解地看向他,“东瀛人一来,青河的官员都跑得差不多了,只留下我们这些穷苦百姓,你为什么还留在这儿,你不怕吗?”

  “外敌来犯,国土受侵。”梁齐因顿了顿,轻声道:“君子守义,我虽蚍蜉之身,却也想尽一份力。”

  妇人似懂非懂,只觉得他说什么都在理,方才一名僧人送来了伤药,她刚想拿来给少年敷上,便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动静,似乎有人在说话,但说的语言她却完全听不懂。

  人群顿时躁动不安起来,梁齐因警惕地站起身,换了左手拿刀,倚着窗向外看去,他眼睛看不清,但听力非凡,辨认出外面的人说的什么语言后,神色一凝,沉声道:

  “是东瀛人。”

  听到他这么说,庙里一众妇孺都惊惧地抱作一团,东瀛人自上岸之后在青河与江阴的恶劣行径大家都亲眼目睹过,谁能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快就找上来了。

  庙里藏着的都是妇人小孩,要是被他们抓到……

  梁齐因皱着眉,握着刀柄的手更紧了些,他听到门外寺庙住持正在和东瀛人的首领交谈,东瀛人似乎在顾忌着什么,对几名僧人说话的语气居然难得一见的温和。

  蓦地他想起过去曾在书上看到过,佛教从中原经高丽传至东瀛,东瀛人也信佛,如今虽在大靖领土内,但想必也不敢在寺庙内太过放肆。

  还好当初逃进寺庙了,只是尽管如此梁齐因也不敢掉以轻心,手里的刀抬起些,盘算着要是东瀛人真冲进来,他一个人能拦多久。

  原本跟着他来青河的几个暗卫都被他派过去保护崔氏的安全了,陶叁也在城破时的混乱中意外与他走散。之后东瀛人便开始屠城,他护着这些老弱妇孺们一路从青河城内逃到城郊树林,先前运气好遇到的只是些散兵,像外面这么多人要是一起上,眼睛看不清的情况下,感知力下降,他根本撑不了多久。

  好在这些东瀛人并不敢硬闯,在门外僧人的竭力阻拦下,他们终于放弃进庙,跟着首领依次下山了。

  听到外面的动静渐渐平息后,惊慌的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劫后余生般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梁齐因垂下手腕,靠着墙又坐下来,神经一旦放松后,巨大的疲惫就猛地袭了上来,他几乎已经好几天没合眼,方才跟他说话的妇人大概看出他状态很差,轻声道:“小兄弟,你先睡会儿吧,他们已经走了,应该不会回来了。”

  梁齐因有些犹豫,但妇人又重复了一遍,再加上他先前仔细听过确认过,东瀛人真的走了,因此便点了点头,握着刀柄坐在墙角闭上眼睛。

  是夜,梁齐因是被一阵惊惧的哭喊声吵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庙里冲进来几个东瀛人,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酒,形似癫狂,白天还装得像个正人君子一般在僧人面前客客气气的,晚上就原形毕露趁着夜色袭上山。

  众人吓得挤在一起,这般大的动静把几名僧人吸引来,住持还像白天一样试图跟这几名东瀛人讲理,但他们显然一点也听不进去,甚至在住持试图再次劝诫时,直接拔刀一把砍断了住持的头颅。

  人群顿时尖叫声不断,顷刻间几个僧人便被杀了个干净,庙前的石阶被鲜血染红,东瀛人再无顾忌地冲进来,提刀对着人群,猥琐得意地狂笑着寻找目标。

  梁齐因飞奔上前拦在他们面前,神情紧绷,整个人面色惨白得比外面的月亮还要更晃眼几分。

  他浑身是血,脸上好几道血痕,提着刀的手都在颤抖,先前洗髓时留下的伤还没有彻底好,他已经不像从前那般有那么强的反应力了,手腕上的劲都是虚的。

  东瀛人提刀砍来,他被震得跪倒在地,手腕发麻,手里这把残缺的刀像是要断了一般。梁齐因咬了咬牙,一步不肯退让,被撞裂的虎口鲜血淋漓。

  面前这个东瀛人不知道骂了一句什么,又有几人向他砍来,梁齐因不得不收力往旁边躲去,但他半瞎的眼睛在这般昏暗的环境下根本看不清路,刀刃擦着他的后背划过,而后一把穿透他的肩膀,将他牢牢地钉在地上。

  眼前顿时一黑,梁齐因挣扎着想要起来,肩膀上传来剧痛,半个身子都已经没有知觉了,他艰难地抬起头,东瀛人估计以为他翻不了多大的浪,竟放任他瘫倒在不远处的空地上,转身往人群走去。

  年轻貌美的少女被他们盯上,几个人扒着她的衣裙将她从人群里拖出来,旁边的人想要伸手帮忙都被刀尖对着完全不敢动作。

  白天那个跟他说话的妇人,便是少女的母亲,她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想要拯救自己的女儿,却被人一刀削去了脑袋,鲜血四溅,残肢飞落在远处,那只曾经给梁齐因递过馒头的手就那么沉沉地坠落在他眼前。

  梁齐因喉间一哽,鲜血烫得他瑟缩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痛苦惨烈的叫声似乎要揭破房顶,耳边响起东瀛人得逞的奸邪笑声,那么恶心,那么叫人作呕。

  梁齐因重重地咬着下唇,他抬头望向庙里的佛像,眼睛在泪水的洗刷下似乎变得清明了一些,他看到滚烫的鲜血溅在佛像上,从佛祖慈悲的双目落下,如同血泪一般。

  佛是不是也在哭,哭这圣洁的寺庙一夜间沦为修罗地狱,哭这破碎又脆弱的灵魂,诸天神佛在上,若真的愿普度众生,若真的能听到这满堂的祈愿声,谁来救救她们,谁来渡她们?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交易

  没人救得了她们, 若是真有神佛庇佑,又怎会山河动荡,满目疮痍。

  梁齐因趴在地上, 因失血过多而一阵头晕目眩,他睁开沉重的眼皮,哭喊声与尖叫声交替着灌进耳朵里。

  他动了动手指,渐渐攒够了爬起来的力气, 东瀛人窄而坚硬的武士刀还插在他的肩膀上。梁齐因跌跌撞撞地站起,而后抬起左手, 咬了咬牙, 一把握住刀柄将它拔了出来, 提气上前,用尽全身力气, 捅穿了不远处的一个东瀛人。

  他下手极快且狠, 没有一个人看清他是怎么过来的, 杀完人后又迅速将刀拔出,以刀尖撑地,半个肩膀都塌了下去,血流如注。

  方才还很猖狂的东瀛人一愣,急匆匆地提起松垮的衣领,转头一看却是先前被打趴在地的少年,顿时放松了警惕, 他这幅模样,也就刚刚偷袭能得手, 真的打起来, 他能撑的过几时, 还不是一根手指就能放倒的事?

  梁齐因微微眯了眯眼, 差点站不稳,他额前的刘海被血水打湿,黏糊糊地贴在脸上,经脉受损的左手没什么力气,只好用发带将武士刀捆在手上,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完全没什么震慑力。

  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再打下去必然死路一条,其实以他的能力,现在避敌不战,保存体力,一个人逃出去这些人根本追不上他。萍水相逢,他已经仁至义尽,可是事到关头,却怎么都迈不出腿,明明知道自己就算留下来也于事无补,拖得越久,东瀛大军便会找过来,到时候他面对的就不只是现在这三个敌人了。

  只是把这些人丢下,他便真的能如愿了吗?

  梁齐因抬起刀,在刹那间做出决定,崔氏已经被平安护送出青河,届时会有人接应,她到了陛下面前将季瑞与人合谋陷害镇北侯的事全盘托出,镇北侯便能洗脱罪名,季时傿也能平安了。

  至于他自己,了而无憾,此身究竟葬于何处,又有什么区别呢?

  几个东瀛人看出他目光中的坚决,知道他还想负隅顽抗,被这可笑又不自量力的行为激怒,索性一起冲了上来,带着要将他碎尸万段的气势。

  梁齐因反手抵挡,每动一步脚底下便是一个带血的脚印,他只能靠着动作间带起的微风来辨别攻击的位置,眼前血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

  东瀛人善用劈砍,动静大,因而留存躲避的空间,梁齐因没法同他们硬碰硬,一边撤退防守一边等待时机。他改变进攻的方式,将武士刀用成了剑,每一下都出其不意,角度刁钻,防不胜防。

  剑术讲究快、准,或以柔克刚,梁齐因意识到这几个东瀛人性格狂妄自大,对他有所轻视,也就是利用这个弱点,勉为其难地杀了一个,但也基本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脱力的手腕连刀都拿不住,摇摇欲坠,他好几次跪倒在地又爬起来。

  仅剩的一个东瀛人被他彻底激怒,脸色铁青,嘴里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骂什么,头上梳着的奇怪发髻在打斗中散落,配合上那狰狞的面容,越发显得疯癫丑陋了。

  刚刚那一连串的血腥场面吓得庙里躲藏的众人都不敢再哭叫了,纷纷避让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出。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绝望,因为只要不是瞎子,一眼就能看出那个一直保护众人的少年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梁齐因用刀撑着地面,动一下就呕血,脸色白得比城里那些死了几天的尸体还要吓人,他动作迟缓,全身的血像是快要流尽,冷得他手脚发颤。

  对面的东瀛人嘶吼一声,猛地扎过来,挥舞的武士刀带起一阵狂风,梁齐因散落的头发被吹得扬起来,他微微抬起头,盘算着怎样才能与东瀛人同归于尽。

  然而未等他动作,门外忽然轰隆隆地响起一阵快速且强劲的马蹄声,紧接着有一柄长枪飞射过来,一把将东瀛人捅了个对穿,震耳欲聋的骂声从外面传来:“矮倭瓜,看老子不弄死你!”

  原本以为是东瀛大军赶到的众人本来都已经绝望透顶,倏地听到熟悉的语言,反应过来后顿时喜极而泣,争先恐后地往外涌去。

  “公子!”

  陶叁从外面飞奔进来,一眼就瞧见了瘫倒在血泊里的梁齐因,哪还有半分从前的模样,他心下一惊,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冲上前一看,梁齐因的眼神光都开始涣散了。

  “何将军,何将军!”

  陶叁慌张地大叫起来,往外跑的时候甚至摔了一跤,寺庙外正在差人将住持几人的尸体装殓起来的何贤抬起头,惊道:“咋啦?”

  “大夫在哪儿,救救我家公子!”

  ————

  岘门关外的一处黄沙口,巨石遍布,地势狭窄陡峭,此刻有一批人正在飞快从这里穿过,出了沙漠再往北便是蛮人的领地,远处隐隐可见苍绿的广袤草原。

  为首的人穿着盔甲,用来抵挡风沙的面罩里只露出来一双眼睛,眉眼有些秀气,但目光却极为冰冷骇人。

  一行人一路冲进北蛮东境部落,未等士兵反应过来,便直接报上名号:“大靖西北统帅季时傿,特来与贵部首领谈一笔买卖。”

  领头的蛮人一愣,满脸错愕,但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派人火速去传信,他则带领兵马拦在众人面前。

  季时傿从马背跳下,面对北蛮将领警惕的目光甚至淡淡地笑了笑,全然没有一点惧怕的模样。

  她的来意这些普通将士并不知道,但本能地感到不安,蛮人将领甚至想好,只要上面传来指示,他便直接动手将这群胆大包天的汉人杀光。

  过了会儿传信的人跑回来,谁知并没有他意想的结果,反而是完全相反的内容,首领要求他们恭恭敬敬地将这些人迎进去。

  季时傿微微点头,跟上带路的士兵,身后随行的参将忍不住小声问道:“大帅,这样真的行得通吗,要是蛮子忽然来个瓮中捉鳖。”

  “不会。”

  季时傿立即低声回应,这时带路的士兵将他们引至一座宫殿前,再有专人接应带领,一个接一个,穿过数道宫阙门,他们终于见到了北蛮东境六个部落首领之一的挲摩诃。

  “中原是没人了吗,竟然派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来。”

  一见到他们,挲摩诃便用着蹩脚的汉语开口道,说话的内容却并不客气。

  季时傿还未回应,她身后随行的将士便欲拔出刀剑,朝着挲摩诃的方向怒目而视。

  季时傿微微抬手拦住他们,挲摩诃说话带刺,她脸上却依旧神情自若,不急不慢道:“阁下若真觉得我不够格,又怎会放任我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