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岸 第145章

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轻松 穿越重生

  季时傿抿唇点头,带着轻微的鼻音,“嗯……”

  “那你之后还忙吗?”

  “忙啊。”

  季时傿怔道:“这个不是弄好了,还要忙什么?”

  梁齐因将放着信件的布包挎好,收拾完木桌回头笑道:“备聘礼,挑日子上门提亲。”

  作者有话说:

第176章 朝会

  五月的梅雨总是反复无常, 连绵不断,人在外面走一圈,回来时身上总带着不知道从哪里沾上的雨水汽。

  裴淑仪在母亲进宫看她时, 哭诉前些天隆康帝在长春宫不肯脱衣就寝的事情,之后又找到了裴次辅那儿,毕竟上次又是废后又是逼死李茹,于是只好各退一步, 隆康帝如常宠幸裴淑仪,裴家便不再计较这件事情。

  穿过午门, 文武官面向不同的方向, 两侧纠察御史正在点名, 观察有无御前失仪的情况,裴逐微微偏头, 看到对面的季时傿身着朝服, 束冠佩带, 她从西南回来的这两个月养得越发好了,周身的狠厉气质消退了些,有时看着好像只是个矜贵的女公子。

  待纠察御史点完名,官员陆续进入大殿,隆康帝不知道是不是从悲痛中走出来了,大朝会时神色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

  台阶旁的内侍一甩拂尘,扬声道:“有事启奏。”

  裴逐先是走上前道:“陛下, 西洋人退兵后,在江东留下的几座工厂荒废, 依臣之见, 想来西洋在某些方面确实可圈可点, 有值得借鉴之处, 与其拆除或是任其荒废,不若利用起来。”

  话音落下,有几名官员相继道:“那工厂归谁管理。”

  “由朝廷派遣官员。”

  另一人犹豫道:“西洋人的工艺与我们不同,还有那些工厂是作何用的弄清楚没?确定能接手吗?”

  申行甫适时插嘴道:“如今不是打完了仗,既然两国要交好,何不派遣使团出使西洋?”

  “依臣所见,还是三思得好。”裴次辅幽幽道:“中原地大物博,人杰地灵,怎么能纡尊降贵去学夷人……”

  “臣并不见得。”季时傿出声打断他,“先帝在时,东海沿岸就曾被倭寇占领,难道诸位忘了青河江阴两县被屠的惨案了吗?从那时就该明白,我朝水师比外敌落后多少,连东瀛人都打不过,今年西南的几场海战,江东又再次失守,现在是夺回来了,可将来呢?”

  裴次辅不咸不淡道:“大将军,您这么说,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季时傿面不改色,平静道:“裴阁老,眼睛还是不要长在天灵盖上的好,不看着脚下的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翻阴沟了,您说是不是?”

  裴次辅被她堵得哑口无言,一张脸面若菜色,几乎成了条绿茄子。

  隆康帝端坐龙椅上,右手缓缓拨动扳指,“那依季卿所言,该当如何。”

  季时傿俯首道:“臣赞同派遣使团出使他国求学,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总该去外面看一看,才能知道我们的四境友邻已经发展到何种地步,不至于再像从前一样被打个措手不及。”

  内阁等人道:“臣同意。”

  “臣同意。”

  隆康帝沉静道:“准,着礼部备好相关事宜,内阁改日拟一份名单交给朕过目。”

  裴次辅脸涨得通红,殿上的隆康帝却视而不见

  戚方禹手握牙笏,依言垂首道:“臣接旨。”

  裴逐一时哑然,原本想请奏接管江东工厂,怎知申行甫先是将话题带到了要不要南下西洋,季时傿接着又插了一脚,彻底将此一锤定音。

  “另外,臣还有一事启奏。”

  申行甫从人群中站出来,梁齐因非内阁九卿,没有上朝的资格,猜到裴家想要接管江东工厂获利的心思,托他尽力阻止。

  “讲。”

  “将才裴尚书提到江东的工厂,臣便忽然想起一件事,先帝在时曾设下禁海令,严禁沿海百姓与夷人通商,后来南洋官员受贿,以至于毒草横行,西洋人占据江东之后,建造了三所‘芥伽’加工厂。”

  申行甫扭过头,打量了裴逐几眼,“裴尚书,你不会不知道这件事吧?”

  此物一旦服用便会沾上毒瘾,获利巨大,西洋人靠此敛财无数,全部都送回了国内或是帮助水师攻打南洋港口,大靖朝自然也有人眼馋,若非怕被诟病,早就在跃跃欲试了。

  裴逐瞪大眼睛,厉声喝道:“我没有说是这几个工厂!”

  “‘芥伽’确实是个巨大的危害,过去南疆巡抚杨和荣走私,以至于西南军民饱受此物毒害,收成锐减。”季时傿顺势道:“陛下,臣前年南下时虽然缴毁过一批毒草,但毕竟治标不治本,想要彻底杜绝此物在境内流通,还需要成文的律法来约束限制。”

  “至于江东的工厂,有两个关于军火制造,西南海战中还缴获了不少先进的西洋军械,术业有专攻,不若让兵器署的人试试?”季时傿望向隆康帝道:“至于‘芥伽’加工厂,臣建议早日销毁,以免再贻害江东百姓。”

  她的意思是彻底要断了想凭借贩卖“芥伽”获利之人的财路,裴次辅敛眉低目,眸光加深,立刻便有人心领神会道:“大将军,不过是根草罢了,怎么倒被您说得好像洪水猛兽似的,哪里值得这么小题大做啊。”

  季时傿冷睨他一眼,“群轻折轴,积羽沉舟懂不懂,一根草又怎样,扎成几捆,照样能压死你。”

  “你——”

  “好了!”

  隆康帝喝断殿下争吵,头上珠冠微动,沉默须臾,“两位爱卿所言确实有理,只是制定章程律法非一夕可就,江东的几座加工厂究竟要不要销毁之后再论。至于军火制造相关,兵器署全权负责。”

  裴次辅下颚抖动,牙都要咬碎了。

  “还有没有事情要上奏的?”

  “有。”

  季时傿上前一步,掷地有声,“鞑靼归降,关于如何更好地管理他们,臣先前写过一封折子,北方多为游牧民族,常年迁徙,无论是习俗亦或是语言都与我们大相径庭,这种情况下想让他们真的归降是不可能的,最多能保几十年太平。”

  裴次辅没好气道:“大将军,凡人寿数几十载,做好眼前事便罢了,将来的事留给将来的人,您操心过剩了吧?”

  “非也,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就是操心过剩了又怎么着。”季时傿似笑非笑,“裴阁老便当晚辈是贪图在那青史上多留名两行吧。”

  “大将军,您那封折子本阁也看过。”裴次辅侧过身,正视她道:“恕本阁直言,鞑靼荒芜野蛮之地,那里的人都是些粗野之辈,华夏传承千年,礼仪之邦,中原的汉字传统,岂能叫那些粗鄙之人沾染玷污,这就是自降身段,令人不齿!”

  话音刚落立刻在朝上掀起一片附和之声,中原士族自诩清正高洁,平时不是瞧不起粗陋戚猛的蛮子,就是痛斥入境经商的胡人。

  “鞑靼蛮人怎配与我们汉人相提并论,大将军,您可快别说了!”

  真要跟这些人玩起文字仗,几个季时傿也比不过,周围连珠炮似的炸起大片水花,她几次欲言又止。

  见状,戚方禹低咳一声道:“既然是礼仪之邦,那么你们的风襟气度呢,仗是打完了,强盛与否不是叫诸位趾高气扬,对谁都嗤之以鼻,居安思危,失而不馁,娇而不燥,方才你们所言是否已经背离了入仕的初衷。”

  “阁老!”

  戚方禹上前一步,先向隆康帝行了一礼,随后道:“陛下,想要彻底治理北方游牧民族屡次骚扰边境之患,除此之外,别无他计,臣请愿。”

  申行甫也上前道:“臣也请愿。”

  “臣请愿!”

  裴逐一动不动,并不像其他人一般太过激动,只是平静叙述道:“戚阁老,大将军以及其他几位大人,你们是否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且不说鞑靼是否诚心归降,这些措施在北方实行得下来吗?若他们假意投诚,那不是养虎为患?”

  “所以我才在折子上说教导鞑靼人学习中原字与佛经,将其同化以方便管理,久而久之,鞑靼人自然也同汉人一样,说中原话,写中原字,信仰佛法或是道教,待根深蒂固,鞑靼人实则已与汉人别无二致。”

  季时傿细细道:“再加上,设立都护府后,禁止部落随意迁徙,强制划分定居地,那么鞑靼人最大的优势已经不存在了,何谈养虎为患之说?”

  裴逐偏头看向她,神情复杂,又是震惊又是隐隐悲痛,季时傿从前在朝上根本不说话,无非是点个卯就走人,哪有像今日这样,连续反驳他几次。

  “陛下。”季时傿跪下稽首道:“臣请愿。”

  裴次辅怒目而视,要是今日这事成了,鞑靼翻脸不认人,不肯帮他怎么办,他就知道,季时傿这个祸害留着迟早要出事。

  “陛下,万万不可啊!”

  隆康帝坐在龙椅上,垂首凝听着台阶下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季时傿跪得笔直,裴次辅甚至抬头看了他一眼。

  怎知隆康帝掩在珠帘后的嘴角勾起,几不可闻地冷笑一声,开口道:“朕准了。”

  裴次辅一个晴天霹雳,目眦欲裂,好像下一刻就会冲上大殿砍了他。

  台阶下的内侍见势甩了甩拂尘,高声道:“散朝——”

  作者有话说:

  今天零点大概没有更新,在辅导小孩做作业,要心梗了(握紧拳头)

第177章 朝雾

  大朝会结束后又下了一场小雨, 殿前台阶上的石砖墨色更浓,一直到傍晚,这场雨才淅淅沥沥地停止, 晚霞如烧,大火燎原,与金碧辉煌的宫城两相对望,犹如异兆。

  裴次辅走在前面, 六旬老者健步如飞,胡子都要气歪了, 两侧各跟着几名僚属, 一边追一边劝慰道:“阁老, 消消气,消消气。”

  “反了, 反了……”裴次辅一甩长袖, 像是一记重重的耳光砸在身旁之人的脸上, “一个个的都要上天了……”

  他转过头,看向缀在后头的裴逐,“怀远。”

  裴逐垂着头,双目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魂不守舍的模样,他现在确信,季时傿就是在疏远他, 可是她不明白吗,自己别无选择, 难道要他违背家族的意思, 做个清流固然是好, 但背后无人支持根本走不远, 如果走不远,那就永远追不上她。

  季时傿今日在朝上看他的眼神,分毫过去的情谊都没带,冰得他浑身发寒,大朝会的后半段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裴次辅扬起眉,声音骤然拔高几个度,“怀远,怀远!”

  裴逐掀起眼帘,目光微漾,“父亲……”

  “你有没有出息?”裴次辅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失魂落魄像什么样!你给我过来!”

  他一脚踹开书房大门,身后的僚属围上前,个个唉声叹气,“陛下今日在大朝会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裴次辅面露狞笑,“这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我看他是真忘了是谁送他上位,竟敢过河拆桥!”

  “如今该怎么办?江东的工厂是保不住了,还有,要是真让他们胡来,挑选使团下西洋,等他们回来,这个朝堂都要变天了!”坐在书房内的另一人道:“反了,还真是反了,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也想翘我们的地盘。”

  “那件事情该提上日程了。”

  裴次辅手撑在书案上,眼角的皱纹如同深川峭壁上蜿蜒的沟壑,鹰瞵鹗视,缓缓扫过在座的众人,“不出手治治他们,还真当我们老得迈不开腿了!”

  “是了,赵嘉晏如今就在京城内,早日动手得好,还有几日后的鞑靼归降仪式,不能让姓季的活着回来……”

  说话的正是武晋伯吴毓,此人与前任御史大夫刘方周一个德行,都是老来得子,宠得不成样,他还有一个侄子叫吴飞泉,也是京城一大纨绔。

  武晋伯的爵位到他身上已是第三代,而他的后辈却文不成武不就,继承不了爵位,以后只能混吃等死。

  武晋伯将这对不成器的堂兄弟打包送进了禁军,可怎知,季时傿回京之后先是雷厉风行地定下了无军功不入禁军的规定,导致这群贵少爷们没了出路,以至于赋闲已久的武晋伯不得不为了后代掺上了这池浑水。

  “等等。”裴逐猛地站起身,满脸惊诧,“你们刚刚说什么?不能让谁活着回来?”

  裴次辅抬起眼睑,原本不想让他知道以免坏事,怎知刚刚竟然有人说漏了嘴,于是只好道:“怀远,你没听错,就是你认为的那样。”

  “不行!我上次已经说过了,你们想怎样都好,切断西南的补给或是派人截杀赵嘉晏,我都没有异议,唯独不可以伤她性命!”

  “呵。”裴次辅皮笑肉不笑,眸光暗沉,“今时不同往日,大朝会上什么样子你不是没看见,你不杀她,死得就是你!”

  裴逐顿时哽住,嘴硬道:“她不可能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