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余雪 第57章

作者:稷馨 标签: 宫廷侯爵 女扮男装 穿越重生

  霍晁接话道:“敌军前锋此时正疲于应战,辎重又近乎全损,不如我们正好趁此机会,带领一队精卫剿灭?”

  以几千之将想要歼灭一万以上的兵卒,这话看着狂妄,可祁宥却淡淡一笑,轻按上霍晁的肩头。

  霍晁猝不及防地被肯定,瞬间红了脸,连忙问张将军可调动多少人马。

  张诏略带犹豫,总觉得少年是否太过轻狂,却见张元德仰天大笑,抚掌赞叹:“好!果然是恣意少年郎!老夫年轻时率领五千兵卒,杀敌上万,如今又有什么不成的!”

  “待将士们白日休整后,入夜便调动三千将士予殿下,同通州两千骁骑奇袭敌军前锋!”

第八十一章 泄露

  入夜时分,一支约莫五千人的轻骑从敌军无法掌控的北门迅捷而出,趁着浓重的夜色靠近敌军前锋的大营。

  前锋将军何鸿羲正紧蹙眉头,坐于灯火通明的营帐中同几位副将商量这战局。

  “这辎重粮草已被这群燕军损坏多半,不如咱们暂时撤军,和主军汇合后再攻也不迟。”

  “薛将军拨了二万大军给我们,言明要我等攻打隐阳城,而今他隐阳不过几千兵卒,竟能抵挡我们数万将士!将近十日未能进分毫,待玄甲军从后合围上,还有活路可言吗!”

  其中一位满脸络腮胡的将领涨红了脸,怒道:“守城本就比攻城易,况且隐阳城倚靠山嵩余脉,险峻无比,如何能轻易攻打下!”

  另一名副将也跟着骂道:“这燕军真是狡诈无比,白日与我军交战扬威,夜间还派骁骑袭营,我军日夜忙碌,人困马乏,怎么能与他们休整过后的士兵相较?”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何鸿羲直接开口打断几人:“够了,为今之计,只能鸣金收兵,再派人送信给薛将军,让他自蔡州赶来,我就不信了,二十万大军,还攻打不下他一个小小的隐阳城了!”

  众人商量完毕,正要各自吩咐下去,只听帐外惊叫大喊之声此起彼伏,连忙出账一看——密密麻麻的带火箭矢射入营帐,迅速点燃一大片,不断有人中箭伤亡,何鸿羲大怒,心中对这群燕军恨之入骨,如今仅剩的辎重也被全部烧毁,他立刻整队上马,全军浩浩荡荡向那支骁骑的方向冲了过去。

  祁宥从五千将士挑出一千名臂力惊人,善弓箭骑射的骑兵随自己袭击大营,一击得中,不带半分犹豫,立刻带兵退入尧山。

  他们骑术精良,纵然在乱石密布,树木繁多的狭窄山道间也能来去自如,剩余四千将士则于尧山各处要点布置防线。

  进两万的前锋军骑马入山,可尧山怪石纷呈,崎岖难行不说,更有大小瀑布隐匿山涧,水声激越,如虎吼龙吟,让人难以判断骁骑的方位。

  忽听箭矢破空颤动之声,虎豹军猝不及防地被四面八方射来的箭镞射中,紧接着滚木落石不断,一时间队形大乱,马鸣人仰,散落成一团。

  前锋军本就对尧山地形不甚熟悉,如今又是黑夜,甚至没看清楚骁骑在哪儿,就死伤了数千士兵,何鸿羲反应过来自己被愤怒冲昏头脑,中了燕军的计,上演了一出请君入瓮,连忙大吼着收拢整队,想要撤军后退。

  可地势狭窄,将士们看不清楚敌人,心中更是惶恐不安,密集的落石不断砸中人马,不少士兵滚落马下,被马匹踏中而亡。

  何鸿羲脸色惨白,强压着恐惧指挥将士后退,却突然见惶惶夜色之下,一柄鎏金螭尾凤头斧,在森寒的月光之下泛着嗜血锋利的锐意。

  那年轻男子单手持斧,轻松地抡动那柄杀器,另一只手勒紧缰绳,所过之处皆是血肉翻飞,身后的骁骑被这一往无前的气势所感染,不禁也大喝一声,勒马冲入散乱的前锋军,长刀乱舞,气勇绞杀,带出一堆败肉残血来。

  何鸿羲自知已无活路,赤红着双目,手持陌刀便往那俊美如杀神般的男子冲去,手中向前猛刺。

  祁宥侧头躲开那气势汹汹的劲风,凤头斧向上挥舞而出,何鸿羲的手腕被狠狠斩断,血液溅上少年冷漠的脸庞,那陌刀和切面整齐的断手一同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还未等何鸿羲反应过来,大斧又直直地向前方翻砍而来,马首顿时斩落飞起。何鸿羲跌落在地,一口鲜血猛地喷溅而出,他想要站起身来,却被斧背拍飞好几米,重重地瘫软在地。

  骏马嘶鸣,高昂前蹄向他的方向冲来,何鸿羲满嘴铁锈味,强撑高喊:“我降!……我……”

  话未说完,便被重重而下的凤头斧从头到脚劈开,成了再无生气的两滩烂肉。

  周季同心中振奋,第一次亲眼见了以五千之骑围困数万敌军,又见祁宥亲斩敌将,不由得高呼一声:“楚王万胜!”

  一时间骁骑齐应,万胜之声响彻尧山,将士们气势如虹,大刀斧阔地似势不可挡的巨浪席卷向敌军,狂奔狂杀。

  前锋军见主帅已死,更加颓然,有人已失了战意,纷纷丢刃解甲,跪地乞降,一直战至河倾月落,斩首六千余人,生擒近一万敌军。

  虽然彻夜战斗,可众将士们脸上却带着高昂兴奋的情绪,将溃兵一一捆绑住,将他们聚拢在一团,等候祁宥的发落。

  周季同满身血迹,灰头土脸地凑了过来,面上却带着快意:“娘嘞,我们居然才伤亡不到一百人,我行军打仗这么些年,第一次遇上这样小的伤亡。”

  霍晁看了眼兴奋不已的周季同,总算明白陈元思为何总喜欢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自己了,他嫌恶地咧咧嘴——

  咦,他崇拜殿下的时候不会也是这副嘴脸吧?

  “殿下,这些人怎么处置?”

  茫茫天际已飘散着一缕白雾,东方欲晓,薄薄的天光照射在少年被血色染成暗红的明光甲上,闪烁着淡淡寒意,他冷漠地从薄唇中吐出几个字——

  “杀了。”

  周季同一愣,有些迟疑:“这……”

  祁宥立于将明未明的薄雾之中,侧脸还站在斑斑血迹,衬得他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残酷冷然到了极致。

  他眸光微动,笑了笑:“老师曾教导我——‘薄罚不为慈,诛严不为戾’,虎豹军一路北上,连破两城,不知虐杀了多少百姓,天下大动,多少双眼睛看着隐阳城。”

  “如今大胜,只有将他们全部诛杀,才能告慰在天无辜亡灵,让天下人懂得,顺者昌,逆者亡的道理。”

  诛杀殆尽并非残暴,是为蔡申两州惨死的百姓报仇,更是杀鸡儆猴,告诫其他怀有异心、蠢蠢欲动的人。

  周将军沉默一瞬,自然明白祁宥口中的老师指的是当今丞相崔锦之,他深深看了眼祁宥,突然对这位智冠天下的丞相大人心生好奇。

  究竟是怎么样一位无双公子,能教导出眼前这位胆识过人,心生九窍的楚王殿下?

  他没再多说什么,抓起长刀向手脚被束、瑟瑟发抖的前锋军走去。

  陌刀高抬重落,一颗人头噗嗤滚下,鲜血飞溅空中,第二个,第三个……

  兵器卷刃,血流成河,尧山的土地被泡在血海汪洋之中,一脚踩下去,都会凹出一个小小的血洼。

  通州大营的将士们倒还没什么反应,原先驻守隐阳城的士兵已紧咬双唇,落下泪来。

  霍晁吓了一跳,以为他们是被这残暴的画面惊到,想要劝慰几句,却听他们捋走颤声道:“杀得好……这段时日我们日夜难安,生怕不知何时敌军就攻破了城门,屠杀百姓……”

  泪湿衣襟,众人悲戚呜咽,看得周季同心酸不已,他将手中陌刀一丢,抹了把脸上的血迹,高呼道:“以此战大捷为始,必能击溃逆贼,平定天下!”

  将士们皆被激励,声势浩大的如海啸一般山呼万胜,响彻整个尧山。

  祁宥淡淡一笑,扬声让诸位将士休整一二,半个时辰后整队返回隐阳城。

  -------------------------------------

  数个时辰前,张元德正与众将领在郡县府中议事,他们紧盯着桌上的城防图,低声商量着在何处要加强部署之类的事情。

  只见府门突然被重重地推开,几个禁卫军簇拥着一个眼梢高吊、白面无须的宦官走了进来。

  他整了整衣袍,双手拱袖,细长的眼睛环视一周,才阴冷一笑:“咱家是景王殿下钦点的监军,怎么商议军事,也不通知咱家一声。”

  张诏被这阉人趾高气扬的模样气得正要开口,张元德却不动声色地将人按了下去。

  孙兴安见众人识相,冷哼一声,手持敕令,开口道:“隐阳城郡守张元德接旨。”

  府中诸位文武官员皆撩起官袍跪下听令。

  “今天下大乱,兵革甚众,民惶惧难安,故斩逆首,送往隐阳城悬首以徇,慰告天下。”

  听得众人心中一片惊颤,不敢多言,可张诏却忍不住出声道:“楚王殿下将敌军前锋悉数引至尧山,战况如何还未可知,此时将人头挂上去,只会使百姓惊惧。”

  一文官磕巴着开了口:“玄甲军还未至,若敌军主力先一步抵达隐阳城外,看见其父的头颅悬挂于城墙之上,必然大怒……”

  孙兴安提高了几分音量,尖锐着嗓子道:“你们敢抗旨?!”

  “公公何必将话说的这样重。”张元德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答道:“老臣不过是等候玄甲军到来,再将人头挂出去,怎么还用的上抗旨二字?”

  那宦官被气得发抖,手指发颤着指着张元德:“好,好得很,待咱家回宫后,定将此事据实上报。你们,就等着景王殿下的处置吧!”

  张老将军八方不动地“嗯”了一声:“老臣一生镇守大燕,世代尽忠,俯仰间无愧天地。臣相信,景王殿下定会明察。”

  “来人啊,公公累了,送他回驿站休息。”

  几个兵甲上前,却被肃容的禁卫军挡了回去,气氛瞬间凝滞,龚唐笑着打了几句哈哈:“孙公公息怒,张将军是武将,您别同他一般见识,下官送您回去。”

  见有人递来了台阶,孙兴安倒也不想真在别人的地盘上起了冲突,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龚唐连忙跟了上去,谄媚地笑道:“公公慢点。”

  走出郡守府好一截路,孙兴安才斜睨他一眼,念出了他的名字:“龚大人。”

  龚唐喜出望外,连忙点头哈腰:“正是下官,公公竟然认识下官。”

  “如今朝中上下谁人不识龚大人。”孙兴安讥笑一声,“抛弃蔡州妇孺老弱,逃往隐阳城,待到平定逆贼后,第一个要斩的,怕是就是龚大人您了。”

  这话听得龚唐头上的冷汗都快要下来了,他面色惨白的差点跪下:“……公公,下官冤枉啊……蔡州兵力甚弱,又无善战的将领,如何能够抗衡?下官只是想保留最有力的青壮……”

  孙兴安理理袖口,进了驿站,龚唐已吓得面无人色了,一同跟他进了驿站,才重重地跪下,膝行着至施施然坐下的孙兴安面前,哭道:“公公救下官一命,下官必结草衔环,报答公公大恩。”

  那宦官不慌不忙地看了眼涕泗横流的龚唐,缓慢地说:“咱家且问你,他们说要等待玄甲军后再悬挂人头,可玄甲军从陇原动身,少说也要半个月时间。咱家听他们的口气,怎么觉着玄甲军不日便能抵达?”

  龚唐一顿,拼命回想着平日里蛛丝马迹,“……下官是文官,战场之事他们不愿同下官多说……好像,下官曾听张诏将军说过,顾将军并非从陇原出发,而是……梁州?”

  “梁州?”孙兴安皱起眉头。

  玄甲军驻扎陇原,抵御边境,非诏令不得私纵兵马,可如今却说是从梁州动身,说明顾云嵩提前收到了消息,楚王这么笃定玄甲军到来的日子,那么给顾云嵩递信之人……

  孙兴安目光中闪烁着激动的意味,不由得大笑几声:“龚大人啊,这下你可是立下大功了。待景王殿下铲除了心头之患,必要重重赏你。”

  这话说得意味不明,龚唐却心头大惊,知道自己窥探到了不得了的秘密,他忙赔上笑容:“公公不是想将薛贼的头颅挂上城墙吗?”

  “哦?你有法子?”

  龚唐点点头:“公公何必怕他们,您手中的可是景王殿下以监国之权发的敕谕,奉此诏至上城楼,这张元德敢抗旨,可将士们不敢,况且他们也不知道张元德拒绝您这事儿,咱们直接来一出——先斩后奏。”

  孙兴安露出满意的神情,同龚唐对视一眼,算计的精芒在二人的眼中闪动着。

第八十二章 城破

  祁邵眯眼看了看远方隐隐约约显露的城墙,又看向身后士气不振,面容疲乏的将士们,对薛怀忠道:“舅舅何必连夜让大军赶往隐阳城,何将军身经百战,如何攻不下一个小小的隐阳?”

  “战场之事瞬息万变,并非经验二字可论,近乎十日还未能等到何将军的捷报,臣怕出了乱子,还是让大军的主力前去才能稳妥。”

  薛怀忠也看了眼萎靡无力的兵卒,知道他们是在蔡申二州好逸恶劳久了,如今骤然调动人马,一时间没能习惯过来。

  他转头冲着身后的副将道:“去,将后方辎重车队上的二十只雕花檀木箱搬来。”

  那副将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大军停滞,众将士纷纷铆足了劲伸长脖子向前看去,只见二十只大木箱被整整齐齐地摞在高大肃穆的战车之上,薛怀忠手持长戟,一把挑开一只木箱,里面摆放着的金银财货在沉重的夜色之下竟还发出耀目之彩来,看得周遭的兵卒眼花缭乱,心神荡漾。

  薛怀忠犹嫌不足,又接连挑开好几只木箱,各种奇珍异宝璀璨夺目,分外刺眼。

  见他们的心神全部吸引到了木箱上来,薛怀忠才满意地笑笑,高举长戟,朗声道:“陛下有令,待攻下隐阳城后,木箱中的财物尽数与诸君共享!而城中的财物也随你们取用!”

  一时间欢声雷动,喜悦期待从最前方蔓延开,全军士气高昂,齐呼陛下万岁。

  军队又重新动了起来,明亮的火把绵延至数里,烟尘滚滚,呼啸前进。

  直到行至前锋军驻扎的营地,祁邵看着空无一人、四处燃烧着小火的军营,忍不住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