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余雪 第28章

作者:稷馨 标签: 宫廷侯爵 女扮男装 穿越重生

  “是,臣之前也怀疑过,这些人是否是邓翰墨的人,如今想来倒是不可能。”

  “这些山匪与邓翰墨交好,又对那群死士领头的人极为谄媚,生怕得罪了他似的,所以那些人,只可能来自京城。”

  树枝上的烤兔很快只剩下一副骨架,祁宥将它丢入火堆中,火舌立刻顺势向上攀岩。

  “幸好……他们没有对你下手。”

  “萧家是怕人注意到闽州,臣若惨死,全天下的目光怕不是都吸引到闽州来了吗?”崔锦之眨眨眼睫,遮住了眸中的狡黠,“先是把带来的人全部截杀,又将臣丢给山匪关上几天,等到我们出去,邓翰墨怕是早就安排好一切,就等着我们来看百姓是如何安居乐业的。”

  崔锦之缓缓道,“既除去一个能争夺大统的皇子,又让陛下看到,他所依仗的丞相不过如是,什么也查不出来,只能灰溜溜地回京城。”

  “而且殿下出事,臣身为老师,自然难逃罪责。”

  她温和地笑了笑,没有看出任何被算计的狼狈,眸中却深邃乌黑。

  “卫国公,好手段。”

  少年凑了过来,碰了碰她的指尖,又下意识想靠近她,“可他们的对手,是大燕举世无双的第一公子。”

  崔锦之被祁宥逗得无奈,伸手推了推他,“殿下这是从哪里学来的礼仪,上衣也不穿,成何体统。”

  “……不是老师剪了我的衣物吗?”他低声说,似乎还含着意味不明的委屈,“好不讲理。”

  崔锦之一哽,没办法与他辩驳,便不开口了。

  他直起身子,冷峻的面容在温暖的山洞中似乎也柔软了几分,祁宥故意道:“不如老师借一件外衣给我吧。”

  说完,作势就要去扯她的衣衫,崔锦之被吓得东躲西闪,以为他来真的,不经意间却瞥到少年脸上噙着的一抹笑。

  她不禁气恼,“殿下——”

  回答崔锦之的却是祁宥开怀的大笑。

  崔锦之难得见他如此明媚的笑意,少年眼眸弯弯,似冬日的暖阳照在人的身上,酥酥麻麻的,一时间甚至忘记了要斥责他的打算,只觉得心脏也漏了一拍。

  她有些慌忙地别开头,心底泛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崔锦之故作镇定,现下也没了训斥他的心思,按了按他的肩头,“殿下的伤势如何了?”

  祁宥有些忍俊不禁,知道再逗下去可要出问题了,就直接转过去,露出那宽厚的背脊来。

  一条被她缝得歪歪扭扭的伤疤,似蜈蚣般蛰伏在他的后背,崔锦之又想起少年迎着冰冷的夜雨,决绝地握着长剑,站在血海尸山处救她。

  心下软成一团水,她伸出手,轻柔地抚上那处伤疤。

第四十四章 情愿

  祁宥感受一抹细腻温润触碰上他的后背,又迟迟听不到身后之人开口,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

  他微微侧过头颈,低声道:“……是不是很难看?”

  说着,就想要躲开她的手,崔锦之却一把按住他的肩,“不是……臣只不过是有些难过罢了。”

  祁宥背对着崔锦之,看不清楚她的神色,想要转过身来,却被她按回原地。

  崔锦之的力道并不大,可却如同一道枷锁般,让他心甘情愿地被束缚起来。

  “第一次见到殿下时,您躺在一片雪水中,像一只桀骜不驯的小兽,愤恨地盯着四周的每一个人。”

  “臣当时就想,大燕的四皇子怎么瘦弱成这样,连臣都能轻易将您抱起来。后来臣就做了您的老师,臣对自己说,如果可以,希望能够保护殿下,再不受任何人欺辱。”

  他动了动唇,却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可臣似乎并没有做到,总是让殿下一次又一次的受伤。”说完后,她顷刻间沉默下来,总觉得心口堵得发慌。

  祁宥转过身来,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我是心甘情愿的,老师。”

  他抬起头,同崔锦之对视着,视线贪婪地巡视过她每一寸面容,想说些什么,话语在他唇齿间反复滚动斟酌,眼眸中是压抑的温存。

  可他突然闭了闭眼,像似被卸了力道一般,靠上了她单薄的肩头,“老师曾经说过,要做大燕万人之上的帝师。”

  “老师还答应过我,要同我携手,谋正天下,兴于盛世太平。”他嗓音低沉有力,带着坚毅,“所以……我不能没有你。”

  所有不堪道明的心思被装饰上冠冕堂皇的理由,遮掩住他的点滴心念,所求的愈多,执念也就渐渐加重。

  或许曾经的他会有奢望,可经历过差点失去她的痛苦,祁宥只愿求她一辈子平安顺遂地呆在他身边。

  他可以拭去身上肮脏的血污,也可以剪断锋利的獠牙,永远温顺的做她想要的明君圣主。

  只要她就这样陪着他,这就够了。

  崔锦之温柔地摸上他柔软如锦缎的黑发,声音温润轻柔,却像是一个坚定的承诺,“臣得明君事之,终身不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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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宥和崔锦之就这样在山洞里过了两天最原始的生活,少年人的伤口似乎好的总是很快,前一秒他分明连动弹一下也很困难,可下一秒却能自如地上山下水,把山中的野味抓了个遍。

  和每天在心里盘算着闽州一事的丞相大人不同,祁宥好似真的很享受这样渔耕樵读的日子,连心中都忍不住时常生出这样一个念头——如果将有一日了却天下事,他同老师归隐乡野,是不是就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可惜这样的想法没维持多久,就在第二日的深夜,他刚刚换上新的草垛,便听到山林中传出的阵阵嘈杂之声。

  祁宥钻出山洞,只见山林间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火把,照得黑夜中的深山如同河汉星海般明亮,漫天四散出点点火光。

  崔锦之也站在了他的身边,二人沉默地并立着,只等着荣娘带回来的人搜上山了。

  可真当那些身着黑甲,臂挽袖箭的将士们乌泱泱一片出现时,崔锦之却默默地向后了一步,让少年的身形独自伫立在原地,睥睨众人。

  只见一个身穿银铠的小将军,剑眉星目,长相英气,双眸炯炯有神,见到他们便大步上前,单膝下跪。

  “臣穆傅容,拜见四殿下。”

  祁宥淡淡颔首。

  “臣带来了军中随行的医士,为殿下救治伤势,只是此处没有客栈供殿下休憩,不如……”

  崔锦之微笑着打断他:“穆小将军不必忧心,这儿有个匪帮居住的山寨,虽说前几日被大火烧毁了一部分,但收拾出来能供殿下暂且休息”

  “殿下是千金贵体,怎能居住在这种地方?”穆小将军面上一副讶异的模样。

  丞相大人的表情却愈发的和缓,见招拆招:“前几年殿下同霍参领巡视通州大营时,滴水成冰的冬日里也是单衣薄被。殿下前日生生受了贼人一刀,今日还能神色如常同将军说话,不过是一个山寨,有什么住不得的。”

  众甲卫本一直低着头,听到崔锦之的话,有胆大的便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果然见祁宥背后一道横贯整个后背的伤疤,面上已流露出一丝敬佩之情。

  穆傅容扫了一圈众人的神色,终于勾起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既如此,臣就命人收拾出来。”

  不愧是跟随穆将军多年的亲卫,又是军中行伍出身,收拾起来的动作麻利极了,很快就将里面整理得七七八八,又拿出随行的军囊帐篷,就此驻扎下来。

  不过甲卫刚到山寨时,还是被里面七零八落、死相惨烈的尸首吓了一跳。

  连穆傅容都微微怔楞一瞬,眼中又燃起盎然的兴味,探究的眼神落在祁宥的身上。

  祁宥神色平静,大刀阔斧地坐在平地中央,等着医官为他查验伤口,他背脊宽阔有力,身姿笔挺,只瞧上一眼,便知他肌肉紧绷内敛,看似平常的臂膀之下蕴含着怎样惊人的力量。

  医官仔仔细细地瞧过伤口,略显惊讶:“殿下的伤口处理地极好,只是可能苦于没有药物,有些地方还是已生腐烂之肉。”

  少年抬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原本冷峻的双眸微微软化下来。

  “下官这就为您上药。”那医官手脚麻利地取来烈酒冲洗,清创敷药,又拿过纱布包扎好,才禀礼告退。

  穆傅容一直笑意盈盈地站在祁宥的身前,见他脸色一直古井无波,哪怕被医官剜去腐肉也不曾皱眉,心头的兴趣更加浓厚了。

  他凑近祁宥,问道:“臣已看过丞相送来的信,闽州内里早就被蛀空了,殿下如今打算从何查起呢?”

  少年容色冷淡,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却蕴含着遮掩不住的冷芒与危险。

  “那就请穆将军明日清晨,将这些山匪的尸首于郡守府门外一字排开吧。”

第四十五章 误会

  穆傅容听到这话却没有震惊,眼眸中甚至还盛着愉悦的笑意。

  真是太有意思了。

  他爹不是说这四皇子慎微胆怯,和宫中那无人问津的大皇子一样吗?

  小将军微微眯起双眼,打量着少年沉默地为自己系上衣衫,一身肌肉紧实有力,一看就知从未懈怠武艺,再加上机变术法皆由丞相教导……

  他嘴角勾起明晃晃的一抹笑,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悄然成长为这样一个人物了。

  一群蠢货,还把视线通通落在丞相身上。

  祁宥才是朝中那几位皇子最应该提防的人吧。

  他微不可察地嗤笑一声,随即又问:“既然如此,就请殿下入房就寝吧。”

  山寨并未完全烧毁,还有几处无损的房屋供崔锦之和祁宥休憩,将士们自然就住在空地驻扎的营帐内。

  祁宥站起身来,扫视了一圈,并未见到崔锦之,略微皱了皱眉,耐着性子冲穆傅容点头示意,便往几处厢房走去。

  而崔锦之早在众人进山寨时,就发现了荣娘一瘸一拐的,她拉着荣娘悄悄进了房间,询问究竟是怎么了。

  荣娘紧紧抓着衣衫下摆,摇了摇头。

  崔锦之却沉下脸色,不由分说地将她按到木椅上,蹲下去卷她的裤腿。

  荣娘慌忙用手去制止崔锦之,却很快败在了崔锦之平静淡然的目光里。

  她小心翼翼褪去下衣,大腿根部的亵裤渗出点点鲜血,和皮肉紧紧粘连在一起。

  日夜兼程、奔波劳心,荣娘的马技又算不得好,大腿内侧反复被磨破,可她丝毫不敢休息一刻,只怕自己慢上一步就会让崔锦之丢了性命。

  崔锦之什么也没说,只是更加轻柔地为她一点点撕开亵裤,荣娘紧咬牙关,却执拗地不肯从喉间溢出一丝痛哼。

  鲜血丝丝漫出,崔锦之又拿来药粉撒在她皮开肉绽的大腿处。

  在为她包扎好伤口的那刻,崔锦之突然开口:“荣娘,谢谢你。”

  无论是在山寨中为她遮掩女儿身,在她昏迷时冒着被穷凶极恶的山匪发现的可能,仍然悉心照顾她,还是花上整整两日,忍着火辣辣的疼痛为崔锦之找来救援。

  都是崔锦之值得郑重道谢的理由。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她低声道:“山匪已除,待我们料理完闽州,此番事了,你便可以过上平静的生活了,我可以为你买下一间住宅,再……”

  荣娘摇摇头,拉过她的手,在上面写道:“我能不能、和你走?”

  崔锦之却沉默下来,过了好半晌才轻轻开口:“你既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便能料想到我的身边,不会有任何平静安稳的日子……”

  荣娘又坚定的写道——“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