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第一女官 第215章

作者:顾四木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轻松 穿越重生

  李勣垂下眼眸:他知道。

  皇帝不单是需静养以延绵圣寿,更是……哪怕陛下想强撑,一旦风疾发作,头痛目眩起来,也是实撑不住的。

  对面的姜侍郎声音沉静,说的也是李勣近来一直在反复思量的事情:“然朝事繁杂,太子年幼——除了皇后,还有谁适宜处断朝事。”

  “帝后本为一体,若皇后都不能辅政,陛下又该委于何人?”

  “东宫属臣?宗亲?朝臣?”

  他们怎么会比媚娘这位‘主动要求流放武氏兄弟,杜绝外戚’的皇后更合适?

  李勣默然。

  是啊,太子今年才六岁。

  陛下圣躬如此,不能操劳,若是太子监国,必要安排辅政大臣,那……朝中才是真的乱了。

  李勣历经隋唐两个朝代,光大唐的帝王,也已经见了三位。

  朝堂之事,他洞若观火。

  此时李勣抬头望着眼前的姜侍郎,见她神色诚挚,眼眸清澈——

  她说的尽是肺腑之言。

  是啊,这种皇后辅政,看似‘惊世骇俗违背礼法规矩’的决断,才是当前形势下,对朝堂,尤其是对皇帝最稳妥的方式。

  当事不能圆满时,不得不选择风险最小的安排。

  而当今皇后,从出身、从过往行止来看,无疑是适合的。

  李勣已有决断,便不再多说。

  临走前还道:“吏部事多,姜侍郎珍重自身。”

  姜沃谢过英国公关怀。

  **

  姜沃回到吏部,开始正式闭关梳理选官事。

  她知道,关于皇后临朝,外头已然掀起了一场风雨。

  但与李勣大将军谈过后,其余的她就都不在意了。

  媚娘与皇帝,既然走了这一步,自然已经想好了如何面对朝堂的反对之声。

  接下来,她只需要做好吏部事就可以了。

  *

  数日后,皇帝病愈。

  果然很快迎来了雪花般的奏疏。

  满朝文武不再谏皇帝裁官事,只针对皇后上朝事!

  群臣以礼法力谏道:“《礼记》有云:天子理阳道,后理阴德。不得失序。”

  又佐以‘典范案例’:“昔魏文帝,虽有少主,尚不许皇后临朝。所以追鉴成败,杜绝妇人干政。况大唐天下者,高祖、太宗之天下,陛下应传之子孙,不可持国与人,有私于后。”[1]

  姜沃在吏部听闻此谏,心道:魏文帝,这举的是什么好例子吗?

  ‘魏文帝虽有少主,不许皇后临朝’,说的是魏文帝曹丕那一道《禁母后预政诏》。

  曹丕曾有明诏:“妇人与政,乱之本也。自今以后,群臣不得奏事太后,后族之家不得当辅政之任。以此诏传后世,若有背违,天下共诛之。”[1]

  是,此诏深得前朝士大夫之心——皇帝不许太后干涉政事,那少主只能听从朝臣,士大夫自然满意。

  觉得这真是一道‘古往今来圣贤之诏’!

  但……

  魏朝总共四十五年,之后就被司马家给拿走了,这例子是不是不太吉利?

  姜沃都能想到,媚娘听到这个例子时的笑意。

  *

  贞观殿中。

  皇帝召数位上谏激烈的朝臣,问及此事:“朕躬不愈,太子年幼,若非皇后辅于政事,卿等觉得何人可代?”

  有灵醒的朝臣,觉得心下一突,一时未敢答话。

  有没过脑子的直接道:“皇后不但是妇人,且非李姓。陛下岂可将国付与外人?”

  皇帝闻言冷道:“哦?想来卿已有相中的李姓宗亲了?那荐给朕瞧瞧,能否代朕掌朝政?”

  皇帝这话,再不过脑子的朝臣,也不敢接了。

  是啊,对他们来说,皇后是女子是异姓外人。

  但对皇帝来说,皇后才是自己人。

  有机会造反的宗亲、会挟持年幼太子把持朝纲的朝臣,才是‘外人’。

  谁还能反对?

  反对皇后辅于政事,皇帝就问你要一个‘你觉得皇后不行,那谁行’的答案。而这个答案,要是说不好,就可以去复习下皇帝刚登基时候的‘房遗爱谋反案’与‘宰辅贬官事’的下场了。

  要是说不出答案,又只梗着脖子坚持‘皇后妇人,不得理政’,那岂不是逼着皇帝带病工作,伤及圣躬?

  这一个个罪名,谁担待的起?

  朝臣们一时再无敢多言。

  *

  自此。

  后临朝渐多,决事日增。

  皇后,从只偶然出现在大朝会上,渐成常朝皆至;从只于帷帐后静听国事,到奏疏上出现越来越多的皇后朱笔批复——

  时起居郎记:

  【帝自显庆已后,多苦风疾。百司表奏,皆委皇后详决】[2]

  (本章作话有对双帝王的分析,屏蔽作话的家人们建议开一下~)

第122章 开窗理论

  五月中旬。

  夏意渐浓。

  虽已过了端午,但门上悬挂的艾草还未解下。每日都有宫人换上一束新鲜的艾叶,以禳毒气。

  屋中小型的计时刻漏,发出几声清脆的石子落地的声音。

  姜沃停下笔,走过去把石子捡起来,重新放回到刻漏上端的铜碗中——这是她请将作监改造过的刻漏,以半个时辰为限,铜碗倾斜,里头装的石子掉落。

  这样可以提醒她,半个时辰到了,要起来歇一歇眼睛和久坐的身体。

  同样的刻漏,她订做了好几个,分送媚娘与皇帝(因帝后规制要用金碗所以姜沃大出血)、崔朝、吏部的几位同僚、以及……已经开始正式念书学写字的安安。

  安安的生日,是五月二十六。

  等过了这个生日,安安就是正式迈入五周岁。

  按时人的算法,则算六岁。

  至洛阳后,姜沃与帝后回禀过,白日时她都在衙署,晨起就将安安也带进宫来,晌午跟太子一起念书。

  两个孩子相差不到一岁年纪的好处,便体现出来了。

  太子如今学业也都是背书、练字、读史、学礼为主的启蒙,还未到学习治国理事的阶段。

  安安作为公主,跟着学也没什么。

  毕竟皇帝自己当年,也曾跟晋阳公主一起被先帝养育,一起念过书。

  一起读书,正好也能增兄妹之情。

  于是皇帝很愉悦地准了公主去东宫念半日书——之所以是半日,是太子每日下晌都要被不同的大儒们考试(或是口头询问,或是出题以默),以巩固所学。

  皇帝依旧是让女儿去读书认字,但不舍得女儿苦读,更不觉得女儿得受被那些大儒们板着脸考较的苦。

  在皇帝心里,若是女儿天性聪敏学成才女挺好,若是学识平平不乐读书,也由着她。

  只要一世喜乐安康就好。

  于是下晌时,安安就会去贞观殿陪父母。

  若是皇帝精神不济在歇着,安安就跟在媚娘身边看母后在做什么。

  皇帝若是精神好的时候,还会亲自教女儿认字,或是带着她学投壶、下棋、蹴鞠,甚至还给了安安一张小弓。

  安安就这样一日日长大着。

  在自己身上还不觉得,看孩子长大,方觉时日过的快。

  姜沃边在屋中走着疏散久坐的筋骨,边转了转有些酸痛的手腕。

  腕上若隐若现的一点彩绳。

  这是端午时的长命缕。

  与之前许多年一样,她戴的,依旧是媚娘亲手编的。

  区别只是丝线越发精美华贵。

  安安手上,也有一条一样的。

  姜沃还记得她把长命缕给安安系上时,她欢欢喜喜晃着手腕,小孩子的胳膊像是一节秋藕一般白嫩可喜。

  安安眼睛则黑亮的像两枚最好的高昌葡萄,问道:“姨母,等我过了今岁生辰,父皇母后就要给我起名字了是不是?”

  姜沃笑眯眯:“是啊。”

  时人心中,过了六岁,孩子也就算站住了。

  安安只是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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