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厉家锦绵
卫琥年纪尚小，肯定还离不开文惠，骤然换伺候的人许是会惊扰孩子，是以六王妃只得再晚些放文惠离开，这些是她先前没有考考虑到的。
文惠明年也二十七了，六王妃保证道：“我现在就帮你留意着，最晚到明年四五月份，保准将你嫁出去。”那个时候，卫琥也该五岁了，向来离了人也没多大关系。
文惠浅笑点头：“是，劳王妃费心，奴婢都听王妃的。”
余下冬青和锁秋，冬青也是老家曾定了亲，锁秋道听六王妃的，这两个丫头不急，可留两年再说，年纪还轻呢。
之后知画想通了，六王妃也不拖沓，说做就做，拿了二百两给知画做嫁妆，风风光光的将这丫头嫁了出去，离开六王妃时，知画眼里含着泪，看着王妃，看着小主子们，看着共事的姐妹们，哪儿哪儿都十分不舍。
知画一走，卫瑜十分不习惯，少了一个人在她身边照顾她、关心她，冬日里不穿斗篷出门没人强硬替她披上，夏日不穿鞋袜也没人严厉制止她，锁秋只会在她耳边苦口婆心的念叨，并不敢强迫她如何如何。
不是说锁秋不好的意思，只是直到知画离开后，卫瑜才知道平日里自己受了知画多少照顾，如果说锁秋像是一个平辈的姐姐，那知画给她更多的是六王妃的感觉，她更像是一位长辈。
冬去春来，时间眨眼过去了两年。
知画嫁出去的半年后，文惠嫁给了六王妃指的一个小吏，又过了两年，冬青回老家去成亲，似是没有再回来的意思。
十岁的卫瑜身子抽条的更加纤细，但小脸和一双手仍旧是肉乎乎的，五官也长开了，甜美又小太阳的长相，让诸多长辈们喜欢的不行。
卫瑜本人也是一个小太阳，无论她走到哪里，总是不缺大家的欢声笑语，长乐郡主本人啊，真是不愧于这个称号呢。
此时卫瑜正站在六王府的牌匾下，心急如焚的朝远处张望，今日是知画回王府的日子，分开两年里一年多未见了呢，想得她。
听闻知画争气，嫁过去第一年末头胎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大约也是心里惦记着小主子，草草将自己家小子养到了周岁，知画就匆匆忙忙的递了信收拾行李回六王府。
如今知画再回六王府，真就是卫瑜屋子里名正言顺的管事姑姑了。
“主子，您别急，不若进去等吧，知画姐姐肯定很快就到了。”说话的是梳着妇人发髻的锁秋，怕太阳太晒，她搀扶着小主子劝说。
锁秋是前两月刚成亲的，成亲的那另外一个主角是六王爷身边的祥贵，这个组合当时出乎所有人意料，谁也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时候暗度陈仓的。
卫瑜问起时，锁秋只说：“他问我是否愿意同他一起过日子，我看他人不错，就答应了咯。”
当时小主子一脸“你好草率”，她却是心里美滋滋的想：与祥贵成亲，她就可以不用离开府中啦，而且祥贵是六王爷的小厮，那她就是天选的管家娘子呢，也不用离开小主子，真是一举两得。
“总之也快到了，我不如就在此等着。”卫瑜不听她的劝。
锁秋拿她没办法，只好拿出一把扇子轻轻替她扇着。
又是约莫一盏茶后，车轮滚动的声音终于从远处传来，拐角处，一辆原木色的马车被驶着缓缓接近大门。
待马车停稳，还不等知画下了来，卫瑜便迫不及待的拎起裙摆跑了过去：“知画！”
知画见到她眼里先是生出欢喜，被卫瑜拉过来后眼里却又多了些不赞同，她言语中多了些训斥的意思，不过却是对着锁秋：“这顶大的太阳，你怎的就让郡主在外头等着，郡主站了多久了？”
锁秋赔笑着缩了缩脖子，果然，无论知画姐姐离开了多久，又无论她是否已经嫁人，面对知画姐姐被支配的恐惧感都从未改变。
“好了知画，今日是你归府的日子，就别计较这些小事情了。”卫瑜挽着知画的胳膊撒娇，眉眼弯弯又瞥到那赶车的男人，“这不是知画姑姑的相公么，这是送你来了？”
“是呢，”知画犹豫了片刻，还是逾矩摸了一下卫瑜的脑袋，眼神柔和了些许，“我家这口子来送我一程，这就要回去了，家里婆婆还看着孩子呢。”
那男人忙下了马车，躬身向卫瑜行礼。
看着他们两口子成亲后柔情蜜意，知画面色又红润了许多，卫瑜对他还算是满意，抬抬手叫他起身，又问：“怎的也不找个婆子看着？”
“还不到那时候呢。”知画笑，“等他再出息些吧，奴婢也就能轻省些了。”
看着知画的相公赶着马车往回赶的身影，卫瑜心中有了些计较。
之后知画在卫瑜身边，锁秋跟在知画身边，主仆三个欢欢喜喜的一道进了府门。
两年前卫瑜终于被分了自己的小院子，名梨景院，取自杏雨梨云，春和景明之意。
说是搬出去自立了，实际上梨景院离槐序院近的很，靠双腿走也就一盏茶的时间，甚至一旬里有四五天，卫瑜都会去槐序院同六王妃一同用膳。
梨景院一半的丫鬟是从前的，有一半则是新加进来的，从前的那些丫鬟见了知画，也无心再站着做事了，一口一个“知画姐姐”欢喜的迎了上来。
“知画姐姐，你成亲后过得还好吗？”
“小娃娃怎么样，长得是同知画姐姐更像些，还是同知画姐姐的夫君更像些？”
“哎，我可太想你了知画姐姐，都有一年多未见你了。”
“我更久没见，上次知画姐姐回来看主子我回家探亲了没在，回来可真恼的我，不曾想再见知画姐姐，就是两年以后了。”
“知画姐姐，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知画眼里多了些怀念，她含笑与她们说了一小会儿话，又将自己带的头花胭脂等礼物分给这些小丫鬟。
卫瑜代她回答：“不走了，知画往后就是梨景院中的管事姑姑，你们以后就得喊知画姑姑了。”
小丫鬟之间爆发出小小的一阵欢呼，可见知画十分得人心。
两年前旁的奴婢喊她姑姑，是因为她曾在六王妃身侧伺候的辈分，可这次回来，她便是梨景院堂堂正正的管事姑姑，这身份也就是比王妃身边的陈嬷嬷低上些许了，带她日后年纪上来，被唤一声嬷嬷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如今她成了掌事姑姑，那便要接了掌事姑姑的担子，拿出掌事姑姑的架子，替郡主好好管理这梨景院。
又任小丫鬟们闹了片刻后，知画朗声道：“好了，拿了东西，说够了，那便做回自己的事吧，日后在这梨景院中，还得继续同各位妹妹多多相互关照。”
小丫鬟们面面相觑，而后齐齐福身，异口同声道：“是，知画姑姑！”
又同知画一同进入内室，许久不见的主仆两个才有机会说些体己话。
“小郡主如今高了不少呢，记得上回见面还是个小孩子，如今竟只比奴婢矮半个头了。”知画站在卫瑜身前上下打量她，眼里满满的全是欢喜与骄傲，从前那白软的小团子，如今也长成亭亭玉立的小少女了呢。
“是呢，再过不久，我许是就比知画高了呢。”卫瑜自豪的抬手比了比自己的脑袋。
锁秋在一旁插话：“郡主如今才十岁，可有得长呢，日后肯定能比知画高！”
知画好笑的敲了一下对方的额头，引得人发出哎哟哎哟的夸张叫声：“好你个锁秋，许久不见你倒是开起我的玩笑来了，嫁了人也不改你这小孩脾气。”
锁秋吐舌：“我不过是嫁人，又不是被送进衙门改造了。”
“看看这丫头，口无遮拦。”知画摇了摇头。
她又转向卫瑜：“对了郡主，奴婢也许久没见顾小世子了，他如今也该十三了吧。”
卫瑜掰扯着手指，点了点头，郁闷道：“他如今好高了呢。”
第59章
快十岁的顾珏和十三岁的顾珏相比, 不止是身高长了大几寸，同时脸部的轮廓也变得分明，脸颊上的婴儿肥褪去, 这个年纪的少年长得雌雄莫辨, 面容最是昳丽。
十三岁的顾珏长得很好看，有多好看呢？用一件事来举例，许多次顾珏逗弄卫瑜，后者正想生气，可一看那一张脸, 顾珏还什么都没说呢, 那气儿就好似凭空消了下去。
不过如今的顾珏轻易也不会逗她，年岁长了嘛, 就没那么幼稚了，像他这年岁的，有赶早的都定亲了，十三岁的顾珏, 已经是一个小大人了。
先不说顾珏，再说知画回来后，其实也就安顿了没几天，又要收拾了行李同卫瑜一道出远门。
时隔八年, 卫瑜终于再去疆郡，不同的是, 这次没有皇上, 没有皇后, 更没有成群结队的嫔妃与宗室, 有的只是太子与几位王爷，还有十来个大臣, 其中包括卫国的使臣。
此次再去疆郡，是为卫琼送嫁。
这个送嫁的机会是卫瑜求了皇上许久才被同意的，实际上哪有送嫁还带着孩子的道理，只是最后看着卫瑜一口一个不舍得大姐姐，皇上心头的一角软了下来。
哪里只有她不舍得她大姐姐呢。
皇上同意了，让卫瑜没想到的是，六王妃也同意的很快。
六王妃想着，这孩子也快长成了，一个姑娘家，能出去的机会本就少，趁着如今还小，她想去，就叫她去吧。
送她大姐姐一路，也不枉她大姐姐疼她一场。
皇上疼惜孙女，在出嫁两日前，卫琼得了一封圣旨，晋升为长宁公主。
卫琼得知卫瑜将加入她的送嫁队伍后，十分的高兴，去疆郡的路漫漫，她一个人太寂寞，若是最后能得妹妹一程相送，她也无怨无憾了。
在城墙下，卫琼见到那容貌昳丽的少年郎骑着马儿出现在马车队前时，她并不意外，顾世子与长乐郡主总是出现在一道，这是所有京城人士都知道的事情。
见到顾珏，卫瑜扬起个笑脸朝他挥了挥手，后者弯起嘴角点点头，而后翻身下马，走到小姑娘身边，两人一同转向那穿着玄色龙纹袍的中年男子。
“长宁……拜别皇祖父，愿皇祖父日后，年年安好，岁岁欢喜——”
卫琼一身大红的嫁衣，她两臂弯起，两手平叠于胸前，头顶黄金凤冠的流苏在她深深拜下时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看着长孙女满覆金饰的头顶，皇上的眼眶红了，他的脑海中闪过一幅幅画面：小卫琼出生时，带着所有人的祝福、因得了皇长孙而高兴，他在卫琼满月时便给予了她封号、小小的卫琼第一次喊皇祖父的模样、大了些的卫琼尽职尽责的照顾自己的弟妹，努力的做好自己身为长姐的职责……
今日，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就要嫁出去了。
趁着卫琼还未将头抬起，皇上连忙用指腹将泪水抹去，顾珏和卫瑜则是一个抬头望天一个低头凝地，均当作没有看到君王落泪的模样。
皇上亲自将卫琼扶起，皇后慈和中带着威严的训诫响起：“你日后定要与夫君相敬如宾，贤和温良，记住，你不只是你自己，你身上还担负着大卫的颜面。”
“长宁明白，谢皇祖母教导。”卫琼又是一福身。
“同时，”皇后的声音顿了顿，再开口，语调微沉，“你更是我大卫的公主，无论在疆郡受到任何委屈，不必忍，卫国会是你的后盾。”
闻言卫琼一愣，如珠般的泪终于忍不住从眼眶落下，一滴，又一滴，随后被皇后用帕子接住，她隐约听到头顶一声叹息：“好孩子，哭什么呢，今日可是你大好的日子。”
可那声音也带着哽咽，并没有多少说服力。
皇祖母不叫她哭，她就不哭，等到了马车上，那一颗颗泪珠才又滴落下来，浸湿了她腿上的布料。
出城了，马车先是停了一下，然后车帘被掀起，一个脑袋探了进来。
卫瑜咧嘴朝她笑：“大姐姐。”
这笑的，怎么傻里傻气的……卫琼不想这样想自己妹妹，于是憋了憋，眼泪也憋回去了，或不如说，连眼泪也忘了掉。
哎，傻妹妹唷，快别呲着牙花了。
卫瑜不知道自己被腹诽了，手脚利落的攀上马车，又自觉的坐到卫琼身边，她真心赞叹道：“大姐姐，你今天真好看。”
大红的嫁衣的确衬的卫琼又娇又媚，并且，在抵达疆郡举行成婚大典前，卫琼要一直穿着嫁衣。
卫琼拎起自己的一片袖摆，面上多了道浅浅的笑容，这件喜服虽不全然是她自己绣的，但也有她动手加入的痕迹。
她看向自己这个小妹妹，动容道：“谢谢你来送我。”
“你是我大姐姐，你出嫁，我自然是要来相送的。”卫瑜抓着卫琼的手笑，又告诉她，“其实卫琅姐姐和卫琰哥哥他们也想要来呢，只是皇祖父不让。”
说着，她粗着嗓子模仿起的皇上的口气：“瑜姐儿也要去，你们也要去，她年纪小你们也不懂事贪玩么？不准！哪个都不许去，若是今日允了你们，改日定又有其它人也来求朕要出塞，到时候朕是应还是不应啊？”
卫瑜说完自己便笑了起来，卫琼也跟着被逗笑，你别说，这小丫头学得还真像，皇祖父那口气一样一样的。
到了晚上，卫琼就将身上这套繁重的嫁衣换了下来，捧着一本诗作看着，不一会儿轿帘又被掀开，这回卫琼不用抬头看都知道是哪个小丫头，除了卫瑜还会有谁。
“大姐姐，他们做了锅子，可香了，我给你盛了些带过来。”
作为和亲的公主，在送嫁途中，卫琼是不好见外男的，自然也就不能出了轿子坐在外头，同一群汉子围坐一圈吃锅子。
“这天气吃锅子，也不嫌燥的慌。”卫琼说了一句，同时注意力却立即被小妹妹手里那碗“大杂烩”吸引了，“好香，快端来。”
卫瑜依言将汤碗平稳的放在小几子上，看着卫琼迫不及待的去拿搁在汤碗上的筷子，她想，大姐姐还未完全嫁出去呢，只是出了个城门而已，如何性子就好似已经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