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生若初
顾禾苗还以为到了京城, 至少有时间看一眼京城的繁华，哪里知道他们压根没踏进京城的城门，就直接被拉到了京郊的工坊。
压根没给他们进城的机会。
徐乾有些不好意思, 转身道：“等办完了差事, 我请你们进城好好吃一顿, 到时候咱们再好好逛逛。”
“没事, 正事要紧。”顾丰登对那尊倒流香更感兴趣。
京郊工坊隶属于工部，门口摆着两个巨大的石狮子，看起来很是气派。
顾禾苗一开始还探头探脑，等到了门前瑟缩了一下, 再不敢胡乱瞎看了。
顾丰登倒是镇定如常, 只低声叮嘱了一句：“进去了跟紧我，别乱走。”
“是，师傅。”
徐乾注意到两人的紧张，笑着开口：“别担心, 这里只是工部属下的木匠所，并非军器局, 兵仗局、火药局，所以规矩不算大。”
顾禾苗一听兵器，吓得更不敢抬头了。
“倒流香的雕件在这儿吗？”顾丰登开口问道。
徐乾点了点头, 又说：“工部各所各司其职, 他们那边的工匠数以千计, 薪酬也高, 但风险大。”
“木匠所虽说不起眼, 但好在风险也少。”
顾丰登知道这话是提点, 免得他们不知天高地厚, 贸然闯进去, 到时候可是要掉脑袋的。
一行人随着带路的小吏进门，很快便到了一个宽敞的院落。
徐家那工匠坊与面前的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
众多金贵的木料，到了这儿只是平平，成色一般的只能被随意丢在院子里，不受重视。
“徐木匠，你们可算到了。”
说话间，一个面白无须的男人迎上来，看似客气，实则说话带着敲打：“您这一来一回的，耽误了多少功夫，这次要是再不成，上头责怪下来，咱俩都无法开脱。”
徐乾连忙告罪：“是小的耽误了功夫，这位便是小的请来的民间高手。”
他正要介绍顾丰登，哪知那男人眉头一皱：“徐大人竟是没来？莫不是颐养天年久了，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师傅重病在床，实在是起不了身，还请大人勿怪。”
徐乾额头渗出冷汗：“但这一位顾木匠技艺精湛，是师傅屡次夸赞的后起之秀。”
男人拧眉，打量了一下顾丰登，显然并不满意。
“太年轻了一些，徐木匠可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徐乾忙道：“虽然年轻，但顾木匠的技艺远超过我，大人一见便知道。”
“大人，倒流香事关重大，我怎么会拿这个开玩笑。”
男人一想也是，若是做不成，他们一块儿吃挂落，难不成这黄毛小子真的有那般本事？
“成，我就信你一次，先进门试一试吧。”
徐乾连连点头，转头看向顾丰登，低声解释：“这位是御前白公公的养子白慧公公，在工部任职。”
“他负责此次倒流香雕件，是个说话做事都还算和气的。”
顾丰登心底在打嘀咕，这还算和气，那不和气的会是什么样子。
等进了屋，白公公瞥了顾丰登一眼，暗道这小子手艺行不行暂且不知，但是很沉得住气。
不像别的木匠第一次来工坊，要么是东瞧细看不懂规矩，要么吓得跟鹌鹑似的，笨拙的不讨人喜欢。
再看顾丰登样貌俊秀，白公公倒是多了几分耐心：“这就是那尊鲤鱼跃龙门倒流香雕件，按理来说，既然是徐大人的作品，由他来修复才是最好，只可惜……”
他心底也知道徐大家年事已高，就算来了，也不一定能重现当年的手艺。
“圣人很是喜欢这尊倒流香，最好能修复如初，你且上前来看一看有无把握。”
顾丰登点了点头，上前仔细一看，眉头微皱。
这尊鱼跃龙门不愧是徐大家巅峰时期的作品，将鱼跃龙门的生动活泼呈现出来，更难得的是山水之间，鱼鳞之上，被设下一个个小机关。
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之下，才能呈现出完美的倒流香场景。
可以想象，一旦点上倒流香，烟从上至下，萦绕出什么样的美景来，那是炉火纯青打造的视觉享受。
只一眼，他就知道徐乾为何无能为力，不得不回去请徐大家，甚至不惜低头请他过来。
“这尊倒流香想要修复很难。”顾丰登开头道。
白公公眉头一皱，瞪了眼徐乾。
顾丰登继续道：“且看此处，因常年燃香，木材受热焦黑，只要上手一摸就成炭屑，辐射的面积太大，因为时间太久，从此处往外颜色都有焦变。”
“且原先的木料花纹特殊，想要修复成一模一样难度极大。”
徐乾点头道：“确实如此，上一次我没动手，就是怕一旦动了，这座倒流香反倒是毁了。”
他怕自己一上手，这已经焦脆到极致的摆件，直接就碎裂开来。
若是不去动，正常使用倒是还能用两年。
顾丰登看了眼那位白公公：“其实不去动他，保留如今的特色面貌，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白公公撇了撇嘴：“可惜圣人不喜欢这风味。”
“顾木匠，你到底能不能修复成原来模样，若是不能，此番就白费功夫了。”
顾丰登摇了摇头。
徐乾心底一苦，暗道这次是免不得要吃挂落。
“修复很难，但重新打造一尊，倒是大有可为。”
话音一落，白公公与徐乾都惊讶的看向顾丰登。
“顾木匠可有把握？”
顾丰登点头，又道：“有五层把握，若能破开这尊倒流香，便能提升至七成。”
白公公皱眉：“怕是不妥，若顾木匠做不到让圣人满意，反倒是毁了圣人心爱之物，到时候可不是吃挂落，怕是要掉脑袋。”
顾丰登对他的反应预料之中，倒是也不失望。
“不拆也可以，只是在下猜不透这倒流香的奥妙，得花不少时间细细研究。”
白公公心底怀疑只是推托之词：“那就慢慢研究吧，总比拆了风险小一些。”
忽然，徐乾开口道：“顾木匠，虽然不能拆开了让你看，但出发之前，师傅将当年的图纸交给我了。”
徐乾从袖中取出图纸：“请顾木匠过目。”
徐大家心底也是担心，若不是他身体实在是吃不消，这一次拼了命也要来。
顾丰登接过去一看，心底便安定了三分。
“徐大家的图纸很是详细，有此图纸，成功几率便能到七八成。”
白公公眯了眯眼，暗道这小子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他笑了一声：“顾木匠，若是你能打造出让圣人满意的雕件，到时候自有你大大的荣耀。”
“指不定圣人一高兴，赐予你工部官职，那你可就跟当年的徐大人一般，一跃而上，鲤鱼跃龙门喽。”
顾丰登淡淡笑道：“只求不负所托，至于其他的，得之我幸。”
白公公挑眉，又召唤人进来：“这位是从青山召来的顾木匠，此后在工坊内，木材刀具随他用。”
有了白公公这话，即使工坊内许多人不服气，但也都只能听令。
顾丰登看着年轻，木匠行业又是最讲究经验老道的，工坊的老人自然都不服气。
后头几日吃穿住用，顾丰登便体验了一把被孤立排挤的滋味。
他不以为然，只一心扑在木雕上。
顾禾苗心底为他不平：“咱们是被请来的，又不是故意抢他们的饭碗，他们自己做不出来，反倒是处处给咱们脸色看。”
“禾苗，不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你看着，只要咱们打造出让圣人满意的木雕，他们便会一改姿态，殷勤备至。”
顾禾苗一听也是，顿时关心的问：“师傅，您真的能做出来吗？”
顾丰登笑起来：“怎么，对我没有信心？”
“当然不是，只是……”顾禾苗压低声音，“谁知道皇帝老儿喜欢啥样的，万一他就是不喜欢呢？”
顾丰登摊了摊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顾禾苗一下子拉下脸，忧心忡忡起来。
拍了一下傻徒弟，顾丰登起身道：“只要精益求精，不怕圣人不喜欢。”
顾丰登心底已经有了主意。
打开直播间，扫了眼弹幕上关心的话语，顾丰登开始动手。
既然是为皇帝打造雕件，顾丰登手指一点，选了他能够选择的木料中，最为昂贵的小叶紫檀。
这一次还不用抠抠索索，直接选用木材最好的那一块就是。
知道顾丰登要动手，徐乾也赶过来打下手。
顾丰登免不得取笑他：“徐大哥，我怎么好意思让您来帮忙打下手？”
“原本就是我求了你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徐乾倒是爽朗大笑：“你别嫌弃我偷师就行。”
顾丰登挑眉，果然没有再多说什么。
很快，他便动了。
只看粗模，徐乾心底就是一惊，因为顾丰登打的模太复杂了，一般而言倒流香要形成流香的美景，为了照顾这一点，外形不能太过复杂。
不然的话未免舍本逐末。
徐乾看了眼顾丰登，见他神色肃然，到底是咽下肚子里的疑惑。
顾丰登这一尊雕件，确实是与徐大家的那一尊截然不同。
既然不是修复，要打造出一尊让圣人喜欢的摆件来，那么模仿永远都无法超越，倒不如另寻他法。
倒流香与其他的木雕不同，它本质上不是摆件，而是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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