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计刺
司机连忙唤他：“季董？季董！”
如此重复了三四遍，季融才终于回过神来，他神色复杂的长呼一口气，一向沉稳的目光变得涣散起来，面如菜色。
司机哪见过不动如山的董事长露出这个表情，当即就知道车前挡路的人身份不一般。
就像是验证司机猜想似的，下一秒，那女人直直地朝他们走来，到了车头的方向时，朝旁边拐了个弯，走到了季融相反方向的后座车门处，举起手轻轻敲了两下窗，示意里面的人打开门锁。
女人的目光全程盯紧车内，脸上带着游刃有余地淡笑，那道迫人的目光，就像是透过了玻璃上的防窥膜看到了内里，落在了车内的人身上。
她敲了三下便停了，直起腰在一旁站着，仿佛胸有成竹车主会开门一样。
司机见状，试探性的问道：“季董——”
还未来得及把整句话说出来，他就听见了董事长低沉的声音。
“把门打开。”
司机嘴巴张大，虽然惊愕，但还是领命打开了门，这时，后座又传来季融的声音。
“等会把车停好后，你去给我买杯咖啡。”
司机应了一声，没有多嘴，作为已经在季家工作许久的老员工，不可能听不出季融的话外音。
咖啡不是重点，腾出两个人私聊的空间才是重点。
车门发出‘咔嚓’一声，表明着锁被打开，门外的女人心领神会，她伸手拉开车门，举止娴雅地坐进车内，关上了门。
车子还停在路中间，司机用最快的速度把车停进车位中，熄火以后，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这里，眨眼间就消失在停车场中。
没有了发动机嗡嗡作响的声音，车内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时不时还传来远处不知道哪来的车喇叭声。
女人转过头看向季融，她撩了一下发丝，美得成熟又有韵味。
“季融，好久不见。”
熟悉的声音响起，季融心头一震，眼皮颤了下。
可真是好久不见了。
他侧过头，对上女人的视线，那个名字逐渐在脑海里清晰，直到挥之不去。
沈知意，她回来了。
“见到你可真不容易，这里上上下下有人阻拦，我进不去，只有在这里等着你了。”
沈知意的语气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起伏，跟季融印象中的很不一样，在他的记忆中，她从来都是温温柔柔，做事优柔寡断，不可能做出拦车的这种事。
岁月不仅在她的身上留下了痕迹，就连性格都与曾经大不相同。
季融表情不明，沈知意嘴上说的有人阻拦，那肯定是季从奕的人，为了防季衍的。
这么多年过去，沈知意都按照承诺，从来都没有回国过一次，季融知道，她这次一回来就来找他，一定有很强烈的目的。
他眉头微皱，其实这么多年不见，季融第一句话是想问问她过得如何的，但那些慰问的话在嗓子眼里徘徊几圈，还是被他咽了回去，变成了一句——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开门见山，是他季融一直以来的作风。
他想，沈知意应该是不想和他客套的，如果不是有事，她或许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
事实上，沈知意的想法的确如此，她很满意季融直接询问她的目的，这样可以省下很多时间，因为如果不是因为季衍，她压根就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
这里的空气，样子，所有的一切，都令她厌烦疲倦。
“你公司里发生的事我有听说，在你宣布季氏的接班人之前，我有几句话需要说。”
沈知意在挂断姜晚的电话以后，就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她希望自己能赶上，把手上的东西交给季融，助季衍一臂之力。
时间没过去多久，沈知意以为自己是赶上了的。
只是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本来一直绷着脸的季融，忽然很轻地笑了下，那笑里没有欢快，也没有讽刺，只是轻飘飘的一个音，像是感慨什么一样。
看到季融的表情，沈知意嘴唇一抿，霎时间明白了什么。
她还是来迟一步。
果然，紧接着季融便摇摇头，惋惜的说道：“你来晚了，再刚才一切都结束了，我已经做出了选择，答案也已经宣布，没有任何反悔的余地。”
沈知意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慌张，她淡然的挑眉：“你可是季融，对你来说永远不可能没有余地，况且这是你做出答案，由你更改最合适。”
季融神色晦暗，他眉间褶皱加深。
“知意，不要让我为难。”
从见到季融以后，沈知意都是一副随性模样，但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沈知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个干净，双眼冰寒。
她冷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说：“你最好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今天找你来，并不是想要跟你商量，又或许是来恳求你的，我只是给你一个挽救的机会，因为如果你仍旧一意孤行，后果怕是你承受不来的。”
沈知意当年懦弱，只会用退让和妥协来处理事情，没有为自己和儿子争取到什么，她知道自己是个很失败的妈妈。
所以这一次，沈知意想让季衍知道，她不再是那个懦弱的妈妈。
她也成长的能够保护他了。
“我上一次见季从奕那小孩，还是在很多年之前，时间就这么一晃过去了，那孩子长大成人，我也变老了，曾经让我耿耿于怀，如鲠在喉的往事，现在想想都不过如此，只是在我放下以后，倒是让我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是关于从奕那孩子的，你猜，会是什么？”
沈知意拿出手上装在牛皮纸袋的文件，扔在了脸色大变的季融旁边，那些纸与照片散落在座位上，像是被遗弃的垃圾。
她缓缓勾起嘴角，面露讽刺。
“季融，恐怕今天，你还必须要为难了。”
*
会议室中。
两个男人僵持着，保持着原本的站位，谁都没有再动一下。
屋内的灯只开了几盏，并不明亮，就像是有一大片阴云笼罩在上方，让整片空间的气氛压抑无比。
季从奕举起手臂，看了眼腕处的表，冷不丁说了一句话。
“我的人已经去了很久了。”
季衍的目光扫过挡在面前人高马大的保镖，漠然的接上：“所以呢？”
季从奕轻笑：“如果姜晚拒绝了那笔钱，不会这么慢的。”
他的话没说全，却比说完了更让人浮想联翩。
季衍知道他的言外之意，心中一阵难受，没有反驳季从奕的话，室内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季从奕见季衍这副模样，啧啧两声，感慨的说道：“你看看你，真可怜，其实你自己也知道姜晚喜欢的是你的钱吧，她会选择什么，这答案你恐怕心知肚明。”
本来季从奕是打算再刺激季衍一下，但出乎意料的是，季衍的表情并没有变化，那双平常充满戾气的黑眸中，有担忧，有落寞，却唯独没有怨恨。
“无论她选择什么，我都不会怪她。”
他垂下头，头上的碎发遮挡在额前：“人活在世上谁还没点想要的，你我是如此，我用尽一切办法留下她也是如此，姜晚离开我，能轻易找到比我好一千一万倍的人，但是我不行，我只有她，是我离不开她，她何错之有？”
季从奕一怔，随后嘲弄道：“你倒是一副痴情模样，只可惜姜晚不在这，看不到你的深情演出，我还真是难以想象，像你这种冷心冷肺的人，竟然真的会爱上别人，都说人一旦有了软肋就必定会输，看来这话还真是对的，这种无用的爱恋，也只有你这种蠢人才会当成宝。”
季衍摇摇头：“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只是——”
他扯了扯嘴角，心脏一抽一抽地痛，眼中是汹涌的情感：“我现在竟然一点也不后悔，姜晚这段时间教会我的东西，真的很多很多，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季衍这辈子做过很多错事，对姜晚也是一错再错，这个结局，或许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面前虽然挡着很多人，季衍知道凭自己的实力能够闯出去，赶在姜晚收下季从奕的钱之前，阻止这一切。
但此刻他只是安静地站着，双腿跟注了铅一样无法抬起，眼睁睁的看着超出掌控的事情发生。
他已经倒台，对于姜晚来说，离开是唯一的选择，他不想再把她困在自己的牢笼中了。
季衍眼中带着释然，他深呼吸一口，手脚冰凉，胸膛里酸涩不堪。
——所以啊晚晚，你只需要做自己觉得对的事就好，不要有半分愧疚。
我绝不怪你。
在另一旁，原本脸上还带有笑意的季从奕，逐渐变得面无表情，他冷冷的看着坦然的季衍，心中的不甘越来越多。
这不是他想象中的画面。
在季从奕的预期中，季衍得知这个消息后，一定是如同困兽一般爆发的，这么一个睚眦必报的人，怎么可能容忍别人的背叛，他就算不怨恨姜晚，也一定会极其痛苦的。
只是现在的画面与季从奕想的大相径庭，季衍非但没有崩溃，反而很释然。
季从奕双目阴暗，这算什么，明明他让季衍失去了一切，可他为什么总有季衍同样得到很多的错觉。
他拧紧眉头，一定只是错觉，季衍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是吗？
再说了，季衍爱上了个没心没肺、爱慕虚荣的女人，这是件多么可笑的事情，他应该感到窃喜才对！
是啊，他该庆幸，自己没有像季衍一样浪费时间在别人身上，所以现在可以尽情地嘲笑季衍了，瞧瞧季衍那副被抛弃的样子，可怜的就像是条落水的狗！
季从奕的情绪重新高涨，他嗤笑一声，刚准备嘲讽季衍几句，就忽然被一声巨响打断——
‘砰’！！
会议室大门被人用力打开，那门重重地撞在墙上，还向内回弹了下，可见开门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季衍和季从奕皆是一愣，把视线转向门口，落在了站在那的女人身上。
她早已哭得梨花带雨，大声抽泣，高举着手，掌心里似乎还握着什么。
在屋内两个男人震惊的目光下，她大步走向前，把手中的东西用力往空中一抛——那竟是一堆被撕烂的纸张碎片，碎片从上风散落，被中央空调吹的到处都是，像是仙女散花一样飘落在地。
其中一角被吹到季从奕的脸前，他愕然地抓住，拿起来看了一眼，瞳孔猛缩。
那被撕烂的纸张，竟然是支票模样。
下一秒，哭的稀里哗啦的姜晚就提高音量骂道——
“季衍你他妈给老娘记住了，我连命根子都不要了就要你，要是这辈子你敢负我，我他妈一定宰了你！！”
她语调凄惨，脸上的泪水跟珍珠似的大颗往下落，可见真是难过到了一种程度，事实上何止啊，姜晚感觉自己简直心如刀割，痛的她几乎无法呼吸，走来这间会议室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一样痛苦。
她的钱啊！！她的一个亿啊！！就这么化作蝴蝶飞走了啊！！
都做出这种选择了，姜晚也想给季衍留个好印象，装出来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可是那泪水就是决堤的大坝似的，止不住的往外涌，一进门看到季衍那张脸，骂人的话更是脱口而出。
Tmd，她竟然用一个亿就换了这么个东西，一个心眼就跟芝麻一样大的男人，她脑子一定进水了吧？！
可更该死的是，如果让姜晚重新选择一遍，她竟然还是会做出这个选择，她痛苦难过心碎，却偏偏就是没有一丁点的后悔，即使心痛到无法呼吸，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把那支票撕成了碎片，丢在了季从奕的脸上。
——当你姑奶奶是什么人了，她也是有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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