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贵不可言 第32章

作者:枝上槑 标签: 穿越重生

  姜佛桑笑笑,没再说话。

  另两辆马车里的哭声渐渐停了,只有其中一辆还在继续。

  申姬身边的嬷嬷劝她:“女郎,良媪都来过了,好歹止了吧!你这样哭可不是个法子,便是不怕人笑,哭坏了眼睛如何使得?”

  申姬听了前半句还不当回事,后半句入耳,赶忙止了眼泪。

  紧张万分地拿出巴掌大的铜鉴,命侍女掀开车帘,借着余晖左照右照。

  阿姨说过,她通身上下就这双眼睛最会勾人,男人见了一准心生爱怜。这还没到崇州、没见着夫主呢,可万不能哭坏了。

  “女郎没事也下车走走,多和女君攀攀交情,学学人素姬和柯姬。”

  嬷嬷顺着半开的车窗,指了指远处空地。

  手指向的是柯素二姬,可不管嬷嬷还是申姬,目光都不自觉被跽坐于正中的那个人吸了去。

  落日余晖遍洒,她身披霞光眉眼柔和,轻声慢语讲述着什么,本就精致无暇的面庞让人愈发移不开眼。

  围坐在她四周的,除了整日凑上去献殷勤的二姬,余下不是贴身女侍就是粗使从人。

  扈家那些府兵,起灶斫木的间隙不忘频频扭头看去,就连自己这边的跟车仆役也踮脚引颈张望个不停。

  “被山精勾了魂不成?!”申姬探头瞪眼。

  仆役们忙垂手肃立。

  申姬犹没好气,唰地拉下车帘,“看着就讨厌!”

  也不知这声讨厌说的是谁。

  嬷嬷反正是吓了一跳,让她小点声:“无论如何,以后总要在她手下讨生活。”

  申姬更不高兴了:“嬷嬷说什么呢?我是媵,岂是一般侧庶可比?别说我不犯到她手上,便是犯到她手上也无惧,只要我把夫主的心攥牢,她又能奈我何?”

  嬷嬷皱眉,提醒:“她到底是女君……”

  “女君,什么女君?”

  另一辆马车里,曲姬也正看着那个方向。

  这句嘲意满满的话就出自她的贴身侍女。

  “成日和奴婢仆役混作一处,尊卑不分,姜家到底是不成了,竟教养出这样的女郎。”

  曲姬细眉微蹙:“多嘴。”

  语虽斥责,却并无多少斥责之意。

  侍女焉能体味不出?一径嬉笑。

  “奴婢瞧着,她比那些个妾生女更像是庶出,论端庄高贵远不及女郎你,也就是占了个先,与七公子定了娃娃亲。”

  曲姬闻言却道:“想占先,也得有那个命。”

  侍女暗悔失言,忙说:“占先算不得什么,端看谁能笑到最后。”

  曲姬觑了她一眼,轻勾红唇:“就你会说。”

  顿了顿,问:“你就不想去看看?我瞧着蒲姬祁姬虽未至,她俩的婢女却没少凑热闹。”

  侍女撇嘴:“奴婢就该有奴婢的样儿,识什么字?听什么书?伺候好主人才是正经。女郎宽仁,奴婢却不是那没分寸的,再说也没甚么好听的,不过是一群人阿谀献媚罢了。”

  曲姬对她的回答瞧着还算满意,指了指几上一叠核桃:“赏你了。”

  侍女满面红光接过:“谢女郎!”

  关于姜佛桑给下人授课一事,九媵心中各自都有计较。有的表现在明面,有的憋在心里,不过大致都不赞成,觉得有失体统。

  只除了常来捧场的柯姬和素姬。

  能看出来,素姬更多是出于示好之意。柯姬则是真的爱听故事,每每听的比任何人都要入迷。

  赞成也好,反对也罢,这些都不在姜佛桑考虑范畴。

  重活一次,能力许可的情况下,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若还一味活在世俗的框架里、别人的目光中,又有什么意趣。

  天色已近昏黑,篝火燃起,要进夕食了。在良媪一再提醒下,众人这才散去。

  所谓夕食,食糗干饭屑饮水而已,姜佛桑的则要讲究许多,是饼饵之类。

  她用了两块,又就着竹筒喝了些煮开的山泉水,便下车散步消食。

  恰逢邵伯前来询问黄昏那会儿诸姬之事。

  姜佛桑道:“无碍,大约是思乡。”

  邵伯心如明镜,知道思乡是真,却也不止是思乡。

  他看了看眼前人,同样年岁,同是远离故土,不管是水路还是陆路,情绪一直四平八稳。

  她就没一点失望?没一点忧畏?

  “少夫人不想家?”

  “人哪能只在一个枝头呆着。”姜佛桑举目望向天际那一弯残月,“处处无家,处处家,未尝不可。”

  邵伯愣了愣,旋即露出一脸赞许:“少夫人有此心怀,到了崇州必能很快适应,崇州便是少夫人今后的家了。”

  姜佛桑抿唇轻笑:“借邵伯吉言。”

  邵伯躬了躬身,和良媪一左一右綴在后面,陪着她往河边走。

  “对了邵伯,”姜佛桑倏尔停步,回身问,“北地皆是如此么?”

第41章 暗夜惊声

  邵伯被这一问给问住了。

  若是少夫人也同其他人一样,嫌苦、嫌累,对北地诸多抱怨之言,他绝不会白来这一趟多费唇舌。

  正因她不同,邵伯也愿意待之以诚。

  “少夫人别看咱们所经之地多见萧条,但相较往年,这已是极难得景象。”

  他顿了顿,问:“按少夫人年岁,宣和之乱时想必还是个不记事的娃娃,不知身边人可曾跟你提起过那段往事?”

  姜佛桑颔首:“乳母常常说起。”

  邵伯沿着河沿走了几步——

  “其实在宣和南渡之前大燕就已经乱了套。先是宗室交哄,接着异族崛起、纷纷自立,他们互相之间又相互砍杀……

  “无论对外还是对内,无论何方输何方赢,攻占所至,兵锋所及,无不疯狂地进行焚烧、掳掠和屠杀……几十年间,几乎无月不战,整个国家被搅得天翻地覆。

  “胡虏攻进洛邑之前,洛邑尚是一副太平景象,而洛邑以外,百姓早被投入骨岳血海之中,日日都活在屠刀之下,流亡者十之八九,横尸满河、白骨蔽野、人多相食,其惨不堪言。

  “除了兵祸,还有天灾和人祸。三者交相逼迫,如长河溃决,势若倒海,最后的结果就是苍生殄灭,百不遗一……老奴痴长几十年,再没见过比那更黑暗混乱的时候。

  “瀚水和湑河流域原是整个大燕最繁华富庶的所在,舟舆商贾,四方输运之所辐辏。后来便成了土旷人稀烟火断绝的荒凉废土。”

  姜佛桑听着,心情跟着变得沉重。

  戎狄及于中国,宗庙焚为灰烬,千里无烟火之气,华夏无冠带之人,自天地开辟,史籍所载,大乱之极,未有若兹者——这段历史,可谓字字血泪。

  无怪良媪提起总是垂泪,也难怪那些名士显宦永远一副生理茫茫、永无依归的情状。

  凡是亲历之人,有谁能忘?

  恐怕到死都不能忘却。

  纵使是太平中长成的晚辈,每当触及这类文字,也常常哽咽难忍。

  “这是一片苦难深重的土地,和江南不能比。”

  如何比呢?北地战火弥漫、疾疫猖獗、天昏地暗之时,漳江以南几乎没受到太多波及。

  元帝渡江之后,偏安于京陵,多年经营下来,都邑之盛、士女安逸,歌声无节、炫服华妆,即便还不具备昔日洛邑的气象,当世也少有可比拟者。

  “但——”邵伯话锋一转,指着脚下,“它繁华过,也没落过,少夫人却也不要小瞧它。老奴相信,假以时日,北地定会有再起的一天,少夫人千里远嫁,也必不会后悔。”

  姜佛桑明白,邵伯这是想让她宽心,也想为北地正言。

  “我听闻江南初时也并不是如今光景,无论生产还是贸易都极其落后,民众甚至不知钱币为何物,仍是以物易物。后来的许多年间,随着大批百姓和织工匠人地陆续南迁,这才有了今日鱼米丰富丝绵优良的江南。”

  她笑:“南地可以从无到有,北地自然也可以失而复得,你说是吗邵伯?”

  邵伯捋着胡须的手蓦地攥紧,眼眶竟有些湿润:“是!是!”

  与邵伯一番畅谈之后,是夜,姜佛桑久久难眠。

  平心而论,若非先生的话做支撑,就凭一路所见所闻,她也很难说丝毫不慌。

  北地和南地,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但邵伯所言也非虚夸,她自己亦能感受到,这块土地有魔力,就像焦壤废墟中钻出的绿芽,尽管孱弱,却蕴含着蓬勃的力量与无限生机。

  但愿这个人人眼中的危地,真得能成为她的生地罢。

  接下来仍是枯燥的赶路——

  邵伯谨慎,总是晓行夜宿,纵是着急也不愿星夜兼程。

  对此姜佛桑心里约莫有些底。

  瀚水以南的堡壁虽说已被连闳和许晁接连清除,却仍有势力残余。这些残余势力或沦为江匪或沦为草寇,最喜劫掠沿途行客。

  扈家虽有军威,势力范围也只在瀚水以北,因而在渡过瀚水之前,他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这晚,仍是露宿。

  后半夜,姜佛桑突然被刀剑出鞘声惊醒。

  晃醒同睡的菖蒲和良媪,三人齐齐看向车外,才发现他们已经被人包围了。

  邵伯特意选了远山远崖之处,没想到这群人竟是提前挖壕沟设好了埋伏。想来踩点已久,早就盯上他们了。

  扈家迎亲所带府兵并不算多,按规制也不能多带。加上女眷、从人、工匠,不足二百。

  对面人数却倍于此。

  而且女眷毫无防御能力,工匠与仆役也难有大作用,真正的战斗力算来算去只有扈家府兵。

  情势称得上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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