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贵不可言 第135章

作者:枝上槑 标签: 穿越重生

  “左右也不会抢自己村,穷成那样。”

  “实不相瞒,再这样下去,我都……实在是没活路了。”

  休屠将这些听在耳里,砍了范广的心都有。

  “巫雄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范广嘴里就没一句实话!还劝公子你放心跑马游猎,公子剿个匪他也七拦八劝,就知此人没安好心,竟还长了颗豹子胆,打着公子名号在外头如此作恶!”

  萧元度紧咬牙关,一双眼睛阴冷至极。

  “……好好的乡民,为何安生日子不过,宁冒杀头的风险也要与乱贼勾结……”

  “……饥饿可驱民为盗、苛政亦可驱民为匪,酷吏为患更甚于盗匪……”

  “……夫主喜养恶犬,但若这条恶犬在你面前伏低做小,却以民脂民膏为食……”

  姜女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响,咔嚓一声,手中陶碗四分五裂。

  “公子!”

  府兵留下付钱,休屠追出茶棚,萧元度已经策马走远。

  -

  “女君何不亲自说与五公子听?”衙署后宅,菖蒲不解。

  姜佛桑手里拿着个团球正在逗弄雪媚娘,“那样不知又要废多少口舌,他也未必信我,还是眼见为实的好。”

  “真是画皮难画骨,那范县丞成日笑得像个弥勒,没想到心都黑透了。”

  姜佛桑却不意外,“偌大一个穷县,偏养出他这么个富县丞,心不黑手不辣可做不来。”

  “莫非他也是这样欺瞒前任巫雄令的?”吴友德走了,范广仍没罢手,菖蒲下意识以为吴友德也是为其背锅。

  姜佛桑摇了摇头:“范广是吴友德一手征辟,在范广任县丞之前,吴友德就已开始了他的敛财大计。”

  吴友德敛财之道老练狠辣、炉火纯青,恰如种豆得瓜,姜佛桑听了都叹为观止。贪吏何其多?似他这样有耐性,逐步敲骨吸髓将老百姓吃干抹净的却是罕见。

  范广显然是得了他的真传,甚至青出于蓝。

  “范县丞平日里惯会在五公子跟前讨好献媚,女君觉得五公子会不会处置他?”

  姜佛桑笑了笑,没再接话。

  范广此时正如热锅上的蚂蚁。

  “上官昨日不是去了城郊游猎?如何就把四方寨给剿了?”

  最要紧的是,他拦住左县尉,“怎么你们都知晓,独瞒着我?”

第177章 半喜半忧

  县令一职在高门大族眼里虽是斗食之官,却也不是一般人轻易够得上的。

  要么需有辟入公府或军府的经历,要么得有为郎、博士或国学助教的经历,再不然也要经历过察举——这些人中多数出身于县令长或令长以上官宦之家,真正孤微单寒子弟可说少之又少。

  北地经历过大动荡,用人方面不比南地严格依从家世品流,更多还是参照前期施行过的察举制。

  这固然有其好的一面,譬如化元元、移风俗。却也难免被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

  察举兴起于前朝,燕朝一度延用。作为搜罗人才、选拔官吏和任用升迁的清流正途,也是求仕者必由之途,从地方官吏到朝廷的名公巨卿,不少都是察举来的孝廉出身。

  然而发展到后来,这种乡举里选之法也和时下盛行于南地的九品中正制一样,被世族大家所垄断,成为他们互相吹捧、安插私人的工具。

  孝廉,顾名思义,在家做孝子、出门做廉吏。

  最初,被举者还多为州郡属吏或通晓儒经的儒生,强调为人立身以孝为本、任官从政以廉为方;中期以后,吏治腐败,考核松弛,察举不实,这就导致鱼龙混杂,有越来越多的滥竽充数者。

  如此一来,又和吏治腐败互为因果,造成了恶性循环。

  民间曾流传过一首童谣:“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被推举作秀才的人竟然不识字,被荐举作孝廉的人竟然不赡养父母,被选拔定性为寒素清白的人竟然像污泥一样肮脏,被称为是干吏良将的竟然像鸡一样胆小。

  北凉入侵之前的几年,许是世道将乱,门槛更进一步降低,乡郡富户,但凡使点银子就能举个秀才、察个孝廉。

  而察和举又有不同——“举”是以底层民众的评议作为主要的参考标准,若果乡邻都说此人在孝行廉洁方面堪为典范,朝廷则任用之;“察”主要依赖于上级官员对下级官员的观察和评定,若上级认为某人在某一方面有所作为,则提拔任用。

  前者出于民众的认可,后者完全可由上级圈定,因而“察”与“举”比起来有明显人为操纵的空间。

  吴友德就是察来的孝廉,非是郡国岁举的孝廉。

  察举之后,还要经过公府举办的考试,朝廷确定选得其人后,才会量才录用。

  吴友德原也要和那些岁举的孝廉一块到洛邑参加复试,尽管考试的内容是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诸生试家法,文吏课笺奏”,他也信心满满。因为和前头那关一样,家中皆已“打点妥当”。

  谁料还未动行北地就天翻地覆,复试终究未能完成。

  宣和之乱后,北地幸存的有识之士大批南流,理政人才急缺的情况下,吴友德这样一个半成不就的孝廉倒成了还算不错的人选。

  虽无傲人门第,也非官宦之家,甚至为官者基本素养都缺乏,可也正因如此,吴友德毫无良心上的包袱,比之寻常人更能豁得出去,也从不介意在人前显露自己对孔方兄的痴迷。

  范广原是区区一县佐,因能写会算被吴友德看中,一手提拔成了县丞。

  跟在吴友德身边的那些年,范广大可算是大开了眼界。

  吴友德此人虽未读得几卷书,却颇有些儒雅彬彬之态,还很有一套长袖善舞的本事。巫雄本就地处偏远,再经他上下左右一番运作,彻底成了州中之“国”,任他肆意施为多年也未起过风浪。

  说是肆意妄为,吴友德却也不是那粗蛮夯货,他亦有自己的底线。譬如从不爱对民用强,只喜软刀割肉,凡事都讲究个有理有据,让那些刁民纵然有口也难言。

  范广对其从一开始的瞧不上,到后来的五体投地。

  只可惜吴友德年岁大了,进取升迁全然不思,在巫雄这一亩三分地上待的甚是足意。年前一场重病之后,更是雄心不复,甚至生了致仕之心。

  一介县令的去留用不着呈报朝廷,只需上禀州郡即可。州郡那边也没多留,吴友德卸任一事便就这么定了。

  吴友德离城那日,范广亲去送行。

  虎伥也好,狼狈也罢,终是多年相知相交,真真假假好歹有那么一丝情谊在。吴友德语重心长地慨叹一番,话里话外都劝范广及时收手,否则恐有“涸泽之危”。届时再想回头,怕也无岸可回。

  范广何尝不知水满则溢的道理,但当他举目望着远去的车队,绵延近三十余辆,无需逐一打开来看,也知里面装的都是何物。

  他更清楚的是,这些还只是吴友德多年积蓄的一部分。

  给吴友德鞍前马后的这些年,野心和欲望随着眼界一并开阔,却只能睁眼看着上官吃肉喝汤,自己跟在后头勉强沾点油腥,两下一比较,让他如何能够甘心就此抽身而退?

  吴友德走了也好,没了压在头上的这座山,才是他真正大展拳脚的时候。

  但一切的前提,需得打点好继任的巫雄令。

  送走吴友德之后,范广多方打探继任巫雄令人选,得到的消息是将由某参军直接领县令长。

  这让他大松一口气。武人好!武人直来直去,没有那些花花肠子,容易说服,也更好掌控。

  不想临了又有变更,参军变成了刺史公子。

  范广这下更是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对于豳州子民来说,天子什么样、天子生了几个龙子,这些都不打紧。比起朝廷,比起皇城,他们更关心的是与自己休戚相关的刺史府。

  刺史府内风吹草动都为人津津乐道,几位公子更是众目所聚、焦点所在,自然有不少传闻流出。

  若来的是别个,范广都未必有把握,偏偏来的是凶顽暴戾的五公子萧元度。其荒唐行径、其庸劣品性,几乎人所共知,范广亦耳闻不少。

  可见连上天都在帮他!

  不过他仍不敢大意。大手笔使钱,进一步打探其好恶喜厌,美婢屋宅、嬉游赌乐很是做了番安排,这才终于把人盼来。

  乍见之初,范广一半喜一半忧。

  喜的是这五公子与传闻无丝毫出入,忧的是屋宅没送掉,他似乎也不太爱宴饮……

第178章 雷霆震怒

  范广一番苦心铺排,似乎并未能完全投其所好。

  萧元度虽也赴了几次宴,却始终对他不冷不淡,脾气也是阴晴不定,常让人摸不准他心头所想。

  不过很快,范广就发现自己属实是多虑了。

  这个五公子虽不爱华宅美婢,于宴饮亦无甚兴趣,却是酷爱游猎。得空就牵犬擎苍到城郊跑马,十天半月也不见往前衙去一回,一应庶务全推给下面人。

  这可正中范广下怀!

  身为一县二把手,还有什么比上官是个甩手掌柜更能让人放心的?

  他原本还在苦思如何才能让这个新来的巫雄令“上道”,好与自己合流,成为自己新的靠山与盾牌。

  分肥是必然的,又不想割肉太多,别人吃肉他啃骨头的日子已是过够了!

  既然新上官是个睁眼瞎,那暂时就没了交底的必要。

  且糊弄着,到了实在糊弄不下去的那天,自有另一番说法。想这不知稼穑的膏粱之子也不至于太难应付。

  一切皆如预想运行,可不知怎地,突然有一天,萧元度迷上了剿匪。

  这让范广隐隐不安起来。

  以为又是一时兴起,谁料他竟发下话,要在半年内剿灭所有匪帮、令宵小匪类从巫雄绝迹。

  范广再按捺不住。

  然而任他如何苦口婆心地规劝,萧元度愣是一字不听。

  他只能一面盯紧萧元度动向,一面做些别的补救。

  先前那些也就罢了,昨日,暗报明明说的是五公子率人在城郊游猎,怎么就变成了剿匪?

  左县尉和一众衙役兵丁全都知晓,独瞒着他与右县尉,还有他的一些属员眼线……这意味什么,范广不敢深想。

  但有些事,他不想,有人会想。

  大堂两冀曹吏房的书吏们神色各异,见了他虽照旧行礼,目光却游移躲闪——不是畏惧的躲闪,而是揣度的躲闪。

  更重要的是,他方才被拦在了监狱之外。

  因为萧元度吩咐了,刑讯之事皆由左县尉负责,“牢房重地,闲杂人等不得踏足”。

  左县尉历来与范广尿不到一个壶里,平日闷鳖也似装得一手好死。随着萧元度剿了几次匪,不知怎么得了他青眼,如今也敢在自己面前挺腰子了。

  范广暗恨,到底是大意了,以为只是个摆设,没想到别有居心。早知今日,该将这榫头剔掉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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