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在夫君登基前 第10章

作者:袖侧 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重生 穿越重生

  他年纪还小,还不曾面对过那些真正残忍冷血的世事,但他有一个人生准则,就是听叶碎金的话。

  叶碎金若说什么事是对的,那就一定是对的。

  段锦大声回答:“因为咱们叶家堡,一不奸,二不掠,三不杀人!”

  “唐州、均州的人可没咱们这么好说话,想借道,要刮一层皮才过得去。我听有从唐州折道过来的人说,那边可凶了。”他道。

  “可我们尽了仁义,这些流民可有因此就循规蹈矩,不生是非?”

  “没有!王八羔子们想抢我们的粮食!四日前,小邱还被捅了一刀,幸而是在胳膊上,没什么大碍。”

  段锦说起来就气得龇牙。

  段锦这么一说,众人纷纷开口,说的都是这些日子各处发生的事件。

  叶碎金点头,承认:“这是我的错。”

  众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以为慈悲可以照人,还勒令咱家子弟不得滥杀,刀下定要留人。要不是爹爹和祖父在梦里骂醒我,我还当自己是菩萨转世呢。”

  “如今恶鬼遍地的时候,慈悲徒显软弱,让人觉得我们可欺。”

  “该当是使用雷霆手段的时候了,诸位,若觉得我说的不对,现在当面与我分说,我会听。若无异议,就传我命令与各伍子弟:非常之时,行非常之制。”

  “抢粮者斩!作乱者杀!蛊惑煽动流民暴动者,给我剐了,在邓州最北端的官道口上挂起来!”

  大堂之中,一片安静。

  因为叶碎金说最后几句的话的时候,毫不激烈。她是一种平静得近乎平淡的口吻讲出来的。

  但唯如此,更人觉得心惊。

  一直让一些年长者觉得“还年轻”、“还不够稳妥”的叶家堡大小姐,什么时候开始说出话来让人莫名觉得后颈发凉?

  叶四叔嘴唇动了动。

  叶家堡几十年都有仁义之名,若行这酷烈手段,会不会坏了名声?

  可他也非常清楚最近发生的各种事件,各伍信兵,每三日便要传信回报各处情况。那种火星遍地即将压不住的感觉,太强烈了。

  强烈到他没法第一时间对叶碎金所说的提出反对。

  只觉得内心十分挣扎纠结。

  他望过去,却发现叶碎金的眉眼丝毫未动。

  明明说着这样激烈的事,她没有声嘶力竭、挥动手臂慷慨激昂。但她眉眼愈冷,你愈是知道她的内心是坚定没有动摇的。

  不像他这样摇摆。

  这时已经有人大声道:“盛世才当行善,乱世正当立威!少堡主所言甚是!某没有异议!”

  那人一张马脸,三角眼,酒糟鼻,花白胡子,正是杨先生。

  叶碎金的父亲还在的时候,杨先生是他的主力谋士。叶碎金继承坞堡后,虽实际上大家都明白新堡主不像老堡主那样倚重杨先生了,但好歹叶碎金面子功夫还是做了的,明面上看,杨先生依然是叶家堡门客第一人。

  也因此,杨先生第一个附议,其他幕僚便也纷纷道:“并无异议。”

  叶碎金转头望向另一边。

  叶四叔稍一犹豫,也道:“你爹说的有道理,原当如此。”

  叔公一辈的老人家如今不大出面了,长辈中叶四叔话语权最重。他表了态,旁人便也无有异议。

  末座有个年轻人似又不安,小声问了一句:“真要杀人吗?”

  叶碎金非常理解他。年轻一辈都是在长辈的保护之下长大的。在叶家堡自己的地盘上,安安稳稳,乍听说要杀人,有犹豫有不安都是正常的。

  说话的这个年轻人不是旁人,正是叶四叔的小儿子。

  叶碎金道:“五郎,慈不掌兵。”

  这句话令堂中许多壮年人都点头。

  叶四叔也对儿子说:“碎金说的对。”

  叶碎金道:“既无异议,来人。”

  便有家将从后排站出来,躬身抱拳:“主人。”

  叶碎金道:“将我的命令传达各伍。”

  又点了人:“三郎四郎五郎,七郎九郎十郎,都随我出巡。”

  叶四叔道:“你要亲自去啊?”

  叶碎金颔首:“大家伙安稳日子过惯了,恐一时下不去手,我亲自去看着。”

  叶四叔心道,你也是安稳里长大的,怎知到时候你又能不能下得去手呢?

  但叶碎金能想到,甭管到底是她自己想到的还是真的有什么托梦,总之她能想到,能做下决定,已经强过他的傻儿子了。

  杨先生摇着扇子,笑问:“少堡主,老堡主可还有说别的什么?”

  今日的叶碎金说不上来哪不一样,但总之给了杨先生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且这种变化,杨先生敏锐地感觉是在朝他认为好的方向变。

  不管托梦是真是假,他都想听更多详情。

  作为谋士,他想了解更多东主的内心想法。

  叶碎金目光幽幽。

  “父亲说我目光短浅,只看到得一个叶家堡。”

  “如今,京城二易其姓,南方数十英雄割据,而我却只知道固守一个叶家堡。”

  “父亲说,叶家堡当然得守好,这是我们家的起点和根基,但不能画地为牢。”

  “因当旁的人都在变强,而独你按兵不动的时候,便等同于是你在变弱。”

  “杨先生,父亲说得对不对?”

  她每说一句,杨先生浑浊的眼睛就亮一分。

  待她问出最后一句,杨先生把羽毛扇往腿上一拍,拊掌称赞:“不愧是老堡主,正说中了眼前局势。如今可不就是这样!昨日里才收到的消息,因堡主你还未休息好,还未及禀报,正要与堡主说,如今世上,又新冒出来三位皇帝。”

  大堂中哗然,众人纷纷问:“怎么回事?”

  朝廷原国号为大魏,魏朝末帝禅位于臣子,国号梁。去岁末,河东节度使勾结北地胡人,灭梁称帝,国号晋。

  大家已经眼花缭乱了,怎地又出来三个皇帝?

  杨先生道:“消息是昨日傍晚到的,这三位皇帝一个是剑南节度使王荣称帝,国号蜀;一个是清海节度使刘胜称帝,国号汉;最后一个是威武军节度使邓彦若,建闽国。”

  他通报完,大堂中便纷纷一片嗡嗡议论之声。

  只有叶碎金毫不意外,这些都是她早就知道的陈年旧事,其中一些人也早就化作一抔黄土,只在史书上留下了一笔两笔供后人评说。

  到她死的时候,只有闽帝还活着,早就向赵景文的大穆称臣,先自降为闽王,又自降为闽侯。

  赵景文一直没去弄他,因为赵景文是个北方人,闽地对他来说实在太远,也没那么大兴趣。他的志向是收回燕云十六州。

  可叹,最后一次北伐,段锦将最后的四州也收回来了,他人却没活着回来。

  赵景文把鸟尽弓藏的道理实现得淋漓尽致。

  叶碎金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刮了一眼自己的夫婿。

  赵景文在叶家堡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你若说他贱,他是堡主的枕边人,你若说他贵,他又是个人人看不起的赘婿。

  在议事堂,他的位置也独一无二。

  他不与旁人同列,单单有一张小椅子,斜斜摆在堡主座椅的手侧稍后的位置。

  不正不当,尴尬宛如妃妾。

  叶碎金收回视线,道:“这只是开始。”

  她抬手:“拿舆图来!”

  立刻有人麻利的抬过来几案置于堂上,抱图过来展开铺上。

  叶碎金阔步走过去,正要说话,视线落在舆图上,险些岔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玩意?

  这是舆图?

  原来叶家堡这个时候,还没有一张真正的军事舆图啊!

  望着这张简陋的地图,看惯了行军舆图的叶碎金只觉得额角突突地跳。

  这张地图小而粗,简而陋。

  但大家的目光都已经聚在她身上,叶碎金只能习惯性地抬起手,对身边管事勾了勾手掌。

  管事不解:“堡主要什么?”

  叶碎金沉默了一下,咽下一口老血,道:“算了。”

  是她傻了,这么小的图,用什么木杆,根本用不着。

  叶碎金伸出手,在粗陋的地图上准确无误地指出了杨先生所说的三处地方:“闽国,天高皇帝远。”

  指尖一划:“汉国,亦然。”

  “这两处地方,都在岭南道,跟朝廷之间,隔着江南道、山南道还有淮南道。仗的就是地势远,朝廷臂长难及。本地饮食、气候,又与北方大不同,北方人若去那里,光是一个水土不服,十成便能先去掉一成。”

  但同样,南方人往北方去,光是一个寒冷就受不了。

  故而南边地界,赵景文不着急打,慢慢收回来就是。

  叶碎金指尖再一划,划了半个圆:“剑南道。”

  “天府之地,福泽深厚。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地界,自古就易守难攻。所以王荣敢据守剑南道自立蜀国。”

  “这三处地方,都有天然地势的倚仗,所以敢最早称帝。”

  最早……

  杨先生抬眼撩了叶碎金一眼。

  叶碎金的视线却落在剑南道之外,山南东道的一处地方。那地方在归州、房州和夔州三州交界之处。

  那地方有谁呢?

  有赵景文的第二个妻子裴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