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18章

作者:南楼北望 标签: 情有独钟 东方玄幻 穿越重生

  呆呆的、迟滞的、麻木的思维,连加害者的身份都没有去想,只是一遍遍地想:好痛,不要了。

  院落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又是一道女声。听起来年纪更大。

  “汲夏,你在同二小姐做什么?”

  小姑娘停下了动作,手里还稳稳捏着云二小姐的手臂。她转过头,甜甜地说:“回三夫人的话,二小姐摔倒了,婢子正为二小姐清理。”

  顺着云二小姐的动作,云乘月也往那头看去。夏日炎炎的光里,院子门口站着一位环佩琳琅的夫人,身边还跟着一名矮个头的小姑娘。

  三夫人似乎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云二小姐朝那边伸出手:“三、伯母,三、妹……”

  三夫人却转过身,漫不经心地说:“行了,清理干净了就带二小姐回院子,这里是少爷小姐们练习写字的地方,别让个傻子耽搁了旁人修炼。”

  “是,三夫人。”

  汲夏笑眯眯地行了礼,又扭头看向云二小姐。她带着笑,轻轻地抓住二小姐的腰,再狠命一掐。

  “二小姐,不要怪婢子哦,也不是婢子自己想要这样做的。”她状似苦恼地说,声音里的恶意一滴滴流淌,“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还挡了主子的路吧。”

  ——痛。

  为……什么?

  命……是什么?

  傻子是……什么?

  云乘月不断接收到云二小姐破碎的思绪。

  她被人说是傻子,种种单薄零落的想法、无法成形的语句,似乎也都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云二小姐只能呆呆地站着、坐着、躺着,呆呆地任由一切事情发生。像个无能为力的娃娃。

  ——那是二妹吧?

  ——别理她,傻子丢脸死了。

  ——聂公子,那就是你的未婚妻?好福气,好福气,哈哈哈哈……

  ——够了!

  无数不同的人影,在云二小姐的记忆里都是模糊的光团;他们没有前因后果、没有太多的交集,留下的大多是匆匆而过的背影或侧影,以及漠然的只言片语。

  但是,她也被人牵过手。

  比她高的女人,用温暖的手掌牵着她,走过光影一截一截、漂浮着花香的走廊。

  女人还会低下头,露出模糊的微笑,伸手为她别过一缕耳发。

  “你母亲在世的时候,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很疼爱你、很关心你,才千方百计为你安排了这样一条路。”女人亲昵地点着她的额头,“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傻一些也没关系,啊?”

  ——温暖。

  她感觉到了这个词语。

  然而接着,梦里光影流转,血色黄昏降临。云二小姐站在门口,单手扶着冰冷的廊柱。

  屋子里有人在吵架,一男一女,女人的声音前不久才温暖地对她笑过。

  她在失态,在高声地发泄自己的愤怒:“……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有人欺负她,我也不愿意,我在尽力约束——可是我还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都是一家人,我还能让谁没了脸?我敢让谁没了脸?大爷,要不您来管家,您来查,有一个算一个,挨着家法处置,狠狠地教训、狠狠地打,好不好啊——敢不敢哪?”

  猛一阵沉默,长久的沉默。

  接着,女人疲惫的声音低低响起。

  “我尽力了……可,活人总是比一个傻子重要,是不是?唉,这世道便是如此……”

  云二小姐听不懂这些话。

  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受了欺负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但这一回,她却低下头,沉默地转过身,往草木葳蕤的另一边走去了。就好像她听懂了似的。

  ——没有人。

  梦境里,云乘月忽然有点分不清这是自己的想法,还是云二小姐的想法,亦或是她们共同的想法?

  她难过地想:没有人真的帮她。

  因为她是一个傻子,所以不值得别人真的帮她。

  ……

  “云乘月。”

  她动了动,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苍白却柔和的光线落下来;地宫里就是这点好,虽然不见天日、阴森森冷飕飕,可黯淡的光线永远不会叫人觉得刺眼。

  她没动。

  “……云乘月,起来。”

  这个冷淡缥缈的声音,隐约多了一丝恼火:“将朕的头还来。”

  她尚未完全清醒,好似还有半个自己是幼小的云二小姐,于是也幼稚地将胸前的东西抱紧:“不还。”

  “……你的眼泪鼻涕沾满了朕的头发。”

  冰冷的声音抬高了一些,隐约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一双冷冰冰的手也伸过来,想要夺走她怀里香喷喷的、已经被她捂得暖暖和和的“蛋糕”。

  云乘月才不肯。她往旁边一滚,背过身去,闷声闷气:“就不还!”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

  “天甲,天乙。”声音的主人冷漠地吩咐,“将地宫清理一遍,看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混了进来,附在了这女人身上。”

  不干净的东西……?

  云乘月坐起来,迟疑地看向他:“不干净的东西,是鬼?那不就是……”你么?

  他神态冷漠平静,动作却迅如闪电,出手就揪住自己脑袋后的长发,毫不怜惜地狠狠一扯,把干尸头颅抢了回去。

  薛无晦用手指尖拎着自己的头,皱着眉头盯了两眼——尤其是被黏成一块的地方。

  他什么也没说,左手抬起,凌空写了一个“水”字。清澈的水流凭空出现,在半空凝聚、流动,化为一小座空中水池。

  接着,他优雅地一抬手,一用力——

  咚!

  头颅缓缓沉下。干枯的长发在水流里缓缓上飞,狰狞的面庞静静地面对着云乘月。

  “……抱歉,弄脏了你的头。”云乘月揉揉眼睛,这才算完全清醒,也才迟钝地反应过来,“等等,可你说了我可以一整天抱着你的头……”

  “已经过了一整天。”

  薛无晦转过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披散的长发在阴风黑雾里缓缓散开,恰与他背后的干尸头颅相得益彰。

  云乘月探头看看漏壶,发现果真如此。她居然睡了一整天?

  她晃晃头,脑子里还残留着梦的影像,又迷茫地看向薛无晦,半晌才呆呆吐出一个字:“哦。”

  薛无晦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几圈,眉峰阴沉地聚拢。

  “睡傻了?在梦里哭得厉害,跟只被人丢了的小狗似的。”

  他的眉眼天生有种艳丽的阴沉,当他再皱眉时,就仿佛寒风忽起、夜色阴沉,幽冷的雾气即将遮蔽瑰丽的星空。

  云乘月用手指梳理睡乱的头发,没精打采地反问:“你在关心我么?”

  薛无晦神色一滞。可没等他说话,云乘月又没精打采地说:“唉,你肯定不乐意承认,算了,我就当是你关心我,谢谢你。”

  她继续用手指撑开头发打结的部分,低声说:“我梦到了这具身体以前的事。虽然是她的事,可我想起来也很难过。”

  “‘这具身体’?”

  “这原本不是我的身体。”云乘月诚实地说。在帝后之契的作用下,他们彼此不能说谎。

  薛无晦有些诧异,上下打量她几眼,淡淡道:“想得太多,这就是你的身体。魂体相合,并无夺舍痕迹。不过,你此前命魂有些不稳,近来才巩固。怎么,你的命魂以前生活在别处?”

  云乘月惊讶道:“命魂?”

  “人有三魂六魄,命魂为主,承载一切记忆与思绪。偶尔有人命魂离体,剩余的魂魄便浑浑噩噩、只有基本的感知……哦,你的身体以前被人当成傻子,欺负得厉害?”

  薛无晦明白过来。

  “有什么好哭的?”

  他拂袖不悦,声音缥缈,连杀意都显得空灵:“出去后,朕顺手将他们都杀了,再将所有曾见过你的人都杀了,就没人知道你曾有狼狈的时候。”

  云乘月呆了片刻,发现他是认真的。

  “不用了。”她伸手拉住他的衣裳下摆。他是魂体,但现在身形凝实,连衣裳的手感也相当逼真。

  薛无晦没动,望着她,缓声问:“哦,你不忍心?”

  “也不是。”云乘月无奈地说,“我其实还没大想明白……你让我慢慢想。我现在还在想命魂这事呢。等回去了再说好不好?”

  薛无晦看了她片刻,眉头却愈发紧蹙。他忽地抬手,扔下了一样什么东西。

  云乘月低头一看,见是一柄漆黑的梳子。剔透温润的黑色玉质,雕刻着她不认识的花朵叶蔓,线条很简单,但自有一番古雅天真之趣。

  “梳子?”她捡起来,又发现背面镶嵌了一颗绿松石。在黑沉沉的玉色上,这一点青绿仿佛一粒生机,压住了黑玉的诡异深沉。

  她打量时,一只修长的手忽然伸了过来,按在她的手背上。缺乏血

  色的手指引导着她,将她的右手大拇指摁在绿松石上。

  云乘月抬起眼,才发现他已经坐了下来。明明是魂体,却在床褥上烙下一个轻微的痕迹。

  他靠得很近,眉眼中的艳丽和阴沉也都离得更近;这个人没有呼吸,漆黑的长发垂落几缕,说话时苍白的喉结依旧会轻轻滚动,与常人无异。

  “像这样,按在这里、注入一丝灵力,再说话。”他平静地指导她,“即便我不在你身边,通过这柄玉梳,也能彼此沟通。”

  原来是沟通用的?云乘月点点头,又端详片刻,举起来问:“除了通话,我可以用来梳头么?”

  薛无晦动作微微一顿。

  他站起身,往一边走去,只留下一个缥缈漆黑的背影。

  “随你。”

  “嗯……?”

  云乘月试着梳了梳头,再看看精美的梳子,又抬头望望他。

  “你难道主要是为了送我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