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墨歌
白姨娘卧房旁的暖阁就是停灵的地方，暖阁门外放着两个花圈，火盆里的纸钱才烧玩，灰被冷风吹起，落了些在灵位上。
唐胜齐先是跑到灵堂门前，跨步走上台阶时，他开始放慢了脚步，走得很慢、很慢。
再次看到白姨娘的脸时，她双目紧闭，记忆中红润有血气的脸色透着死气沉沉的灰白。
“娘？您醒醒。”唐胜齐唤了一声，已逝之人，自然不会回应他的呼唤。
唐胜齐强忍泪水，还不愿意相信，想去探白姨娘的鼻息，他才伸出手，就被看守灵堂的下人拉住。
“公子不可，姨娘得的是会传染人的急症，您万不可碰她，快，盖棺！”下人一边拉住唐胜齐，一边吩咐边上的人把棺木盖上。
下人配合地很默契，麻利地盖好棺木后就起灵要抬走。
唐胜齐见状忙要上去阻拦：“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尚未给娘叩首，她应当由我这个做儿子的摔丧起灵，你们不可以这么对她！”
然他被人死死按住，只能看着白姨娘的棺木被人抬走。
“公子您冷静些，姨娘这是得的传染之症，老爷命您禁足十日，也是为了避免您被传染的缘故，姨娘人已经去了，您要节哀，就让姨娘安静地走吧。”
下人劝说的声音近在咫尺，唐胜齐却觉得远在天边，他的眼里，只有白姨娘被抬远的棺木。
直到白姨娘的棺木出了相府，按着他的下人才松手，唐胜齐反手一拳打在下人的脸上。
“那是我娘！你们怎么敢烧了她，就连一个全尸都不给她留！我要见父亲！我要见祖母！”
唐胜齐不敢相信白姨娘死得突然，竟然就连尸身都要被处理掉。
下人被他打了两拳也不理论，平静道：“公子，这是老爷的吩咐，您要去见老爷或老夫人，去问就是，小的只是按吩咐办事。”
下人把跌坐在地上的唐胜齐扶起来，意味深长道：“白姨娘得的病棘手，就算病逝，身上也携有病气，唯有烧掉才稳妥，如果不处理了，一不小心传染给别人可怎么办？”
得知烧掉白姨娘的遗体是唐正天的吩咐，唐胜齐瞪大眼，愣了半晌后无力地痛哭起来。
白姨娘的棺木被抬到城外远人的地方，一把火烧了，烧成的灰则收进坛子里下葬。
第279章 他姨娘的死有蹊跷
白姨娘的丧事，就这么草草解决了。
白姨娘的丧事处理地潦草，唐胜齐未被允许送葬，一再求见唐正天也被拒绝。
他去唐老太太那边，下人说老太太病了，喝了药已经歇下，不见客。
偌大的府里，他一时竟无可求之人。
唐胜齐挫败地回到屋里，看到白姨娘生前为自己添置的物件，触景生情痛哭起来。
“不，不对。”哭了好一会，唐胜齐才从丧母之痛的悲伤之中，缓过劲来。
他饮酒回来那日，父亲斥责他，只字未提白姨娘生病的事，按下人的说法，那时候姨娘就已经病了，为什么那些人没有向他说明？他们一定隐瞒了什么！
他姨娘的死有蹊跷！
唐胜齐擦了脸上的眼泪，拿过披风穿上就要出门，要出府时却被拦下来。
“公子，老爷吩咐过，再过一年就是您预备科举入仕的时候，您这段时间要在府内好生温习功课，不得再出府，还请您回去。”看门的小厮笑吟吟地躬着身子。
他说话的语气很客气，加之有理有据，唐胜齐不敢公然反驳，不然又得挨父亲训斥。
“我只出去一会，并非是去饮酒玩乐，而是有正经事。”唐胜齐说着就要往外走。
看门小厮身材高大，一个侧身就堵住了他的去路：“还请公子不要让小的为难，您有什么事要办，吩咐下人去做是一样的，不耽误您念书又能把事办好，岂不两全其美？”
到底是常年应付门客来往的人，嘴皮上颇有功夫，他话说得软，但毫无商量的可能。
唐胜齐心知是父亲下了命令，这些人不能放他出去，唯有不甘地折返回院子。
“夫人，听外门的小厮回话说，方才齐哥儿想出府，不过被拦了回去。”
李嬷嬷得到消息，就立刻传回给洛诗柔听，白姨娘的丧事潦草，唐胜齐必定会起疑心，洛诗柔特地吩咐，这段时间但凡二房那边的消息，都得回禀。
“白氏好端端的没了，他当然疑心，不过遗体已经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查不出什么。”
洛诗柔歪在凭几上，气定神闲地绣着帕子。她不是怕唐胜齐得知白氏真正的死因，而是这事闹开，在外人看来，相府真就彻底成了烂摊子，内斗不断、家宅不宁。
“夫人有远见，叫人处理好白姨娘身上的伤，妆裹收拾地也体面，齐哥儿在盖棺前虽看了一眼，但也看不出什么。”李嬷嬷尽管不想表现得太高兴，但压不住嘴角的笑意。
“嬷嬷，你先下去吧，我想为女儿重新绣一张帕子，还有那个胭脂盒子，记得收好。”洛诗柔吩咐罢，就垂下眼帘认真绣起手里的帕子来，一朵红山茶在穿梭的针线中初显雏形。
唐胜齐从府门口回来后，无论走到哪儿，都有两名侍从紧紧跟着。
他不仅出不了相府，就连身边的下人也将他严加看管起来，时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外出饮酒那日，府里都发生了什么事？”唐胜齐目光灼灼地看向跟着他的侍从。
两名侍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摇了摇头：“小的才入府不久，府中诸事一概不知。”
这是实话，他们是在二房的下人被全部发卖后才被买了进来当差的。
唐胜齐烦闷地冷哼一声，转身回屋关上了门。只有在屋内，这些人才不会跟着他。
一进屋，唐胜齐就看到桌案上摆着的小屏风，眼眶一热，这是白姨娘给他的生辰礼。
唐胜齐走过去将小屏风抱在怀里，如对白姨娘发誓般：“娘，儿子知道这里头事情不对，无论如何，我都会查明真相，大房那边的人休想一手遮天！”
还不等唐胜齐查明白姨娘的死因，他就发觉自己的吃穿用度降了档次。
“我从不吃这样的菜，是不是厨房送错了，我最爱吃的蟹粉蒸肉为何没有？”
唐胜齐看着桌上的菜色，才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不满地看向送饭的下人。
“回公子的话，这个季节蟹粉难得，您是吃不上了，不过您桌上的菜，有酥炸排骨、炝炒河虾，还有这瑶柱汤，都是不差的。”下人把桌上的菜点了一遍。
虽没明说，但话里的意思则是暗示唐胜齐知足，他现在的用度，本就是庶子该得的。
唐胜齐心里不悦，可他的用度降在合理的范围内，闹起来他也不讨好。唐胜齐撂了筷子，意识到降他用度必定是洛诗柔的吩咐，果真姨娘的死和嫡出那边有关。
不然洛诗柔何以之前那般温良，姨娘一死，她就急不可耐地如此安排，说不过去。
“你下去吧，我自己一人用饭就是。”唐胜齐打发了下人，盘算着想办法见唐可人。
“娘的死讯，姐姐想来还不知情，我必须想办法见姐姐一面。”唐胜齐自言自语地说着，看到桌上的菜时，心底五味杂陈，如今二房就只剩他还在府里。
不等唐胜齐把白姨娘已逝的消息传给唐可人，唐婉悠就先一步命人送讣闻到三皇子府。
“小姐，其实您不用处理这件事也无妨，二小姐出了相府，老夫人与夫人都不想再管她的。”
对于唐婉悠这么做的缘由，竹子有些想不明白，唐可人与家里关系闹得僵，当初她又是以那种方式嫁去的三皇子府，相府与她没有来往也是理所应当的。
“小姐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快去小厨房把小姐要的点心端过来。”落秋打断竹子的问话。
从护国寺反击唐可人到白姨娘之死，落秋大致心里有底，小姐的乖顺，仅是表象。
她并不软弱，有自己的计划与规则，落秋有直觉，小姐有许多事没告知她们。
不过无妨，她们伺候在小姐身侧，要做的本来就不是窥探主子的内心与想法。
三皇子府内，彩云在卧房外来回踱步几圈才进屋：“娘娘，相府那边递来了消息。”
“是不是娘将事情办成了？”唐可人坐在炭炉前裹着厚厚的毯子，闻言激动地站起身。
第280章 怎会忽然病逝！我不信
“不……是白姨娘的讣闻。”彩云犹豫地将手里的帖子递给唐可人。
彩云说的话，每个字分开唐可人都懂，可凑在一块，她便有些听不明白。
“什么讣闻？是不是送错了，你这蹄子不识字，懂什么？定是唐婉悠那贱人的！”唐可人咬牙切齿地说着，可是拆开帖子时，她就连手都在发颤，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帖子打开。
帖子是正经的讣闻格式，别的唐可人一眼没看，只有“白氏于七日前病逝”几个字在唐可人的瞳孔里放大，帖子的末尾盖着相府的印，便不可能是假的。
唐可人眼前一黑，手里的帖子掉在炭炉上，被火星点燃烧了起来。
等她想去捡起来时，已经迟了，那薄薄的帖子被火焰吞噬，烧成了一片灰烬。
灰烬被冷风扬起，唐可人的眼泪涌出眼眶，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往下掉。
唐可人难以接受白姨娘病逝的事实，如孩子一样跌坐在地上崩溃大哭。
“我出嫁前，娘还好好的，怎会忽然病逝！我不信！”
她哭得凄惨，彩云陪着她，无从安慰。想起之前娘娘送回相府的信，彩云隐隐猜到什么，但不敢说，唯有捡起地上的毯子披在唐可人的身上。
“娘身体康健，多年来不曾有什么病，哪里好生生的病死，弟弟也未曾向我传递消息，我今日便要回去一探究竟。”
唐可人含着泪站起身，看着被烧毁的讣闻，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恨意。
“娘娘，您嫁到三皇子府，如今回府，也算是省亲，还得过问了三殿下，着人安排车架方可。”彩云跟在唐可人身后提醒。
走到门口的唐可人脚步微顿，神情恍惚，是了，她已经嫁为人妇。
自成婚以来，三皇子嫌弃厌恶她，新婚之夜后，他再没有到这里来。
“这会天色已晚，准备起来要等到什么时候。”唐可人不耐烦地皱起眉。
“唯有明日一早回去，娘娘不如先趁着有时间，把要准备的东西都向三殿下说明，这也关乎着皇子府的脸面，殿下不会不允。”
彩云说话持重老成，只是在唐可人的面前总缩着肩膀，不敢抬起头来。
唐可人面色怪异，敛去眼底的情绪后理了理衣襟，又变成了那个清高孤傲的京城才女。
“你说得有道理，我回相府，是代表的三皇子府，他再不待见我，也不会打自己的脸。”唐可人收拾齐整，才前往三皇子的住处。
陆子初不踏足唐可人的屋子，也默认下人对她不恭敬，但并没有下令不允许她在府里走动。
所以唐可人出现在面前时，正在园子里下棋的陆子初还愣了好一会。
“你来做什么？”男人眼底的意外很快被厌恶所取代。
“按理成婚三日，妾就该回府省亲，然殿下不得空，就搁置了，妾的姨娘病逝，明日想回去看一看，还望殿下能应准。”
唐可人说罢，猜到陆子初会几句话打发她，紧接着道：“回相府省亲，妾代表的是殿下的脸面，就算殿下不回去，礼也不可少。”
她与陆子初离心，但陆子初的为人，她琢磨地明白透彻。
就算陆子初再瞧不上她都好，也会顾着自己的脸，侧妃回门缺少礼数，别人笑话的可不止是她唐可人，还有三皇子府。
“你想怎样，只管去就是，跟长吏官说一声，他会为你安排妥当，别来烦本王。”陆子初看见唐可人就觉得烦，摆摆手让她别在这碍眼。
唐可人本身就已经对陆子初彻底失望，达到目的，也不想看他的嘴脸，福了福身就退下。
次日，唐可人一早醒来，从嫁妆里挑了最华贵的衣着与头面穿戴上。
等长吏官来传话，说一切都已齐备，她才施施然由彩云扶着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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