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 第82章

作者:晏闲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爽文 穿越重生

  当日,江左第一士族顾氏家主入宫反对北伐,大司马依旧坚持,直至下朝犹未有定论。皇帝留顾老留宿宫省,顾老出乎意料地答应下来。

  当夜,卫觎不曾回新蕤园,陪顾沅宿在台城中。

  簪缨这一夜睡得不踏实,翌日一早,她又听说檀舅父这就要回吴地去。

  这件事此前全无一个征兆,她心中不舍,挽留两回,最后惹得檀棣捂上眼睛不看她,说有要事定得回去处理,捂着眼睛出的府门,捂着眼睛上的马车。

  簪缨鼻头也酸酸的,只好送檀棣与檀依至秦淮河渡船前。

  弃车登船前,檀依的背影顿了一下,转回簪缨身边。寻常的白玉襕袍穿在他身上,有种温润合衬的韵味,即将成年的少年郎目光轻柔地凝视簪缨,低低道:

  “我可能会日日想你,阿缨,你会不会想我?”

  簪缨的满腹离愁被这一句冲散,避开那双泛着琥珀光泽的瞳孔,委婉道,“……你照顾好舅

  舅和自己,不要想我了。”

  “弄啥嘞,又不是生离死别。”檀棣登上甲板回头白眼冲天,“孩儿,赶嫩点儿!”

  檀依轻轻笑了,拍了下在旁龇牙咧嘴发酸的弟弟肩头。

  上船前,他还是留下一句话,“我控制不住自己,还是要想的,对不住。”

  簪缨不知该回应什么,看着帆船顺流行远。

  待看不见帆影,簪缨向北边宫城的方向眺了一眼,粼粼淮水映入少女的秋水翦瞳,看不出深浅。

  她借口想独自看一看风景,遣回了跟着的人,只留春堇、檀顺与几名扈卫,其后却是乘车去了长公主府邸。

  她此前没下拜帖,是以长公主府的门房听闻成忠公小娘子来访,很是措手不及。

  簪缨立在高巍奢丽的公主府门阀下,说道:“原是小女子来得唐突,请禀告长公主殿下,簪缨有一桩显阳宫旧事想请教殿下,求见殿下一面。”

  门房进去禀告,不一时,比簪缨想象的顺利,李蕴身边的大宫女亲自出来迎她进去。

  至府内前厅,簪缨脱履入室,茶刚奉上,长公主便着一身光明朱砂宫锦裁制的繁丽曲裾,妆容妩媚,款款行来。

  一见到这个比上次见面又漂亮几分的小女娘,李蕴毫不掩饰打量的目光,轻瞟淡扫她好几眼。

  而后轻哟一声,嗓音含着浓浓的甜腻:“朝上这几日嘴仗打得热闹,小娘子收留大司马住在家里,这时候却来见本宫,不大合适吧?”

  “簪缨失礼前来,请殿下恕罪。”

  簪缨有些不适应长公主肆无忌惮看她的眼神,深吸一口气,水亮的眸子直视长公主,开山见山:“上回见殿下,听您对大司马说,‘你倒还肯护着她’。簪缨不才,敢问殿下这话与否与卫娘娘……仙逝的原因有关,请殿下据实相告。”

  “你胆量不小,口气也不小。”李蕴仿若冷笑了一声。

  这位年过四旬风韵犹存的贵人扭着纤细腰条,坐在集齐百花百羽特制的宣软席垫上,“原来你连这个都不知,看来,他将你保护得很好啊。”

  簪缨闻言,手心浸出了一层汗。

  李蕴看着还愣愣站在那里的人,忽似想起一件趣事,掩唇笑了一声,“你信不信,若小十六知道你在我这儿,肯定架都顾不上和那帮老头子吵,就要赶过来把你带走。”

  “殿下……”

  李蕴伸出一根涂着水红蔻丹的食指,隔空媚然向下一点,便似封住了小女娘的唇。

  “来,坐下。趁他没得着信,本宫给你讲讲,当年皇后卫婉,是怎么因你而死的。”

第65章

  簪缨在这句话后, 脸色雪白。

  长公主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脸上,见她似乎真的一无所知, 皱皱眉, 眼色莫名地冷淡下去,“莫说本宫欺人,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簪缨只默了一瞬, 随即福身跽坐在下侧的六尺席上, 愿闻其详。

  李蕴微微意外,“真敢听?”

  “故人已逝, 活着的人难道连听闻真相的勇气都没有吗?”

  簪缨声音虽轻,却流露冰击玉髓的清泠,咬了下嘴唇,“……是因为我阿母与卫娘娘定下婚约,我进宫后,卫娘娘无子嗣?”

  李蕴望向她的神态微变, 不觉正了正腰身,“你这孩子, 也不全然是蠢的。不错, 唐素最后一次西行出海前, 不放心留你在傅家,便将你托付到卫皇后手上,待她回来再去接你。后来你娘……卫皇后受过托孤, 对你怜惜甚重, 自然便留你在身边亲自抚养。”

  媚态横生的妇人睇一眼这年华韶好的小女娘,接着道:“卫唐两家早有婚约, 陛下自然乐得其成。只是, 卫皇后入主中宫多年都无子嗣, 你当时已经三岁了,养个一年半载还好说,再往后,陛下依旧无嫡子,这宫里的人心,就渐渐变了。”

  簪缨听到此处,已然明白几分,收紧袖底的掌心,“女方比男方大出四五岁,本已不般配了,既如此,这婚约本该作罢。卫娘娘待我好,在意的并非是唐氏遗产。可她不在乎,宫里却有人放不开手,那些有皇子的妃嫔,便起了心思……”

  “是呵。”李蕴冷冷道,“唐氏和卫氏的婚约,源于唐素与卫婉交好,又与旁人什么相干,可偏就有人觉得,唐家和皇后的婚约就等同唐家和皇室的婚约,既然卫皇后无所出,自然该由其他人顶上。”

  李蕴眼睛轻眯,“当时庾氏尚是大族,庾妃膝下的皇长子七岁,财帛动人心,东宫之位更动人心,散布阿婉不能生育的谣言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皇上不制止?”

  “我那糊涂阿兄啊。”李蕴叹息,“他自己总说,他最爱的人便是阿婉,可心爱之人在江山社稷面前,份量又有几何。开始的时候,他自然一力维护元后,下令清查散播流言的来源。可是后宫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查来查去,就成了笔糊涂账。之后,皇上做了第一件糊涂事——他不知听了谁的枕边风,竟真有将庾妃之子过继在皇后名下之意,他对阿婉说,如此做是以防不虞,待将来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定然立其为太子。”

  簪缨抬目,眸底生出波澜。

  这样的决定对于一个无子的皇后来说,是何等羞辱。这与侧面证实了那谣言又有何异。

  她道,“卫娘娘不会同意的。”

  李蕴点头,“阿婉性子虽柔,却也有自己的主张,她看过御医,也寻过妇科圣手,都说她身子并无恙,也许只是儿女缘还未到。是以她并不肯答应。可这时,又出了一件事。”

  像长公主这般游戏人间的人,陷入当年那场回忆,眼里也多了几分沧桑痕迹:

  “顾家三郎,我翁翁最疼爱的幼子顾凌霜,有人从他书房箱底窃走一封示爱的诗赋,公诸于世。不出两日,那封信上的一字一句,连坊间的懵懂小儿都会背了。”

  喀地一声,簪缨紧扣双手,小小的力气,竟是按响指节。

  那封被藏起的示爱信,是给谁写的,不言而喻。

  “造假的?”少女声音发紧。

  “若是假的也好了。”李蕴眸中对簪缨的敌意不觉淡了,变成一种深重的悲哀,“卫顾两家是世交,小三郎,比阿婉还小上五六岁,平日看着文静敛默,竟在心里偷偷藏了这么个人——藏着天子的女人。

  “此事一出,皇上慌了,他知道有人要将皇后推到风口浪尖,也不是不知道皇后清清

  白白,但他唯恐下令禁传风闻,会越描越黑,这时候,他做了第二件糊涂事。

  “他想保护皇后清誉,便以雷霆之威将顾三郎下狱,想借此将一切过错推到顾氏头上。”

  簪缨听到这里,终于感觉后背发冷,含着水光的眼眸轻霎。

  什么过错呢?整件事里,那两个人都没有过错,一封未曾送出的旧信,不过是发乎情止乎礼,皇上当时该做的,是揪出兴风作浪的黑手,而不是意图遮羞了事。

  耳边是长公主切齿的声音,“顾氏是江左第一氏,顾三还是本宫小叔子,皇上不敢动真格的,不过想借此举把阿婉从污泥漩涡里撇清。可顾三这个痴情种,将狱卒送去的食水悄悄藏起,几日之后,在狱中绝粒而亡。”

  至死,不肯否认一句他对卫婉有情。

  别人皆是以死证清白,他以死证自己不清白。

  那些被他珍藏在心底,一辈子不准备见天日的冰清玉洁的心意,却一朝失窃,被有心人利用,让街巷孩童当作顺口溜嬉笑念唱。

  痴情人可以接受求而不得,却不能忍受一颗干净的心被糟蹋殆尽。

  不死何为。

  “我那短命的顾郎——顾老的长子本就去得早,这一下又痛失幼子,且非因天灾,而因人祸,翁翁由此对皇廷心灰意冷,避去乡野。”

  长公主呼出一口气,“你见过翁翁头上的白发吧,原来,翁翁是京城闻名的美髯公,发漆如墨,却得知三郎死讯后一夜白头。”

  簪缨低问,“卫娘娘呢……”

  李蕴眼梢微红,“她性子一贯容让敏柔,这样大事,自然要瞒着她。可有兴风作浪的妃嫔在,千防万防,又哪里瞒得住?她与顾三郎自幼相识,视为弟弟一样,她不杀伯仁,伯仁因她而死,猝然闻之,阿婉便病倒了。其后缠绵病榻,没过半年,悒郁而终。

  “她最后那半年,未同皇上说过一句话。临终前我去瞧她,她攥着我的手反复呢喃:‘他为何不早说呢,为何不早说呢……’”

  自卫皇后山陵浸远,李蕴也不再出入宫廷,也不再与她那糊涂皇兄说一句话。

  这些陈年往事,长公主憋屈得太久了,好不容易逮着个出气的,想收也收不住,一股脑吐露了出来。

  说到这儿,李蕴又自笑一声,“跟你多说这些做什么,你这小屁孩什么都不懂。”

  簪缨懂得的。

  这一切的一切,追根究底是有人眼馋唐氏基业,想抢过婚约,卫娘娘护着她,那些虎狼之辈便想方设法地要害卫娘娘。

  所以长公主才说,卫娘娘是因她而死的。

  “那封情赋,是庾氏的人揭发出来的吗?”簪缨问。

  李蕴看着她平静得不像话的神情,听完这些事,泪都不留一滴,无名火起,“你倒心冷得很!还顾得上问这个……若是,庾灵鸿当年还能从十六枪尖下逃过命去,还能安生地活到今天?正因查不出!当年,世家之间明争暗斗无一日消停,想对付国丈卫家的不止一家,想取代江左顾氏的不止一家,皇宫里想将皇子过继在阿婉名下,甚至取而代之的不止一个!

  “那时卫十六像疯了一样,借助王氏暗中助力,把庾氏一族搅得七零八落,可这就完了吗,那小疯子回头又咬陆氏、黎氏,总之他怀疑谁在整件事中推波助澜,他就对付谁。王氏后知后觉,那少年根本不讲规矩,不受辖制,一心只想给胞姊复仇,他们惟恐遭到反噬……”

  长公主的声音冷得像冰,一字字道:“你以为当年十六是怎么离开京城的,他是被咬怕了的各大世家联手逐出去的。

  “他不走,河东卫氏便是下一个吴郡庾氏。

  “他们只是没想到,那个不容于京城的卫家少年,会以这种方式重新回来。”

  可回来了,

  又能怎样呢……长公主讽刺地想,满城风雨,都与他一人作对,当年如此,今日,还是如此。

  簪缨抬目看去,容颜比花还娇嘴比刀子还硬的长公主,早已泪流满面。

  台城朝议,因顾公到来,破天荒延长至午后。

  了解当年庾氏、卫氏、顾氏恩怨纠缠的,都知道顾公今日破誓入宫,必是因北伐一事触碰了他的底线,除了零星几位武将不忿,都在等着看好戏。

  顾沅风骨铮铮,他来,并不是非要给后辈拆台,而是他打心眼里觉得眼下北伐隐患重大,不说朝上这几日列举出来的,便是卫觎的身体情况,也未必承受得起。

  卫觎身中奇毒的事,世上所知之人屈指可数,顾沅便是其一。

  他也不再讲大道理,这一个月里卫觎频频去拜访他,就为了说服他支持北伐,这爷俩吵也吵过辩也辩过,依旧是谁也不能说服谁。

  顾沅只是轻轻一叹,“十六,勉力而为,后手难接。收手吧。”

  卫觎知道顾公言下之意。

  他也知道,不管顾公再怎样反对他,都不会泄露他那个关乎身家性命的秘密。

  君子本是和而不同。

  卫觎上朝以来第一次软下眉眼,是面对顾公,柔声缓道:“十六以为,江左厌兵纵寇,无异开门揖盗,这才是隐患无穷。譬如一人生病却不服药,以为无病,又譬如一人无病而服药,以为放达,此两者,皆可杀人,此两者,而今皆深植南朝膏肓之中。难道不是吗?”

  他颔低一头,轻唤:“世叔。”

  ……

  “我那位翁翁啊,爱子如命,却又不能真的舍家舍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