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 第38章

作者:晏闲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爽文 穿越重生

  可李景焕反复无常。

  便只剩薄情一桩。

  簪缨想起前世的那场朱雀桥兵变。

  李景焕,衣冠楚楚,原不过,是个亡国之君。

  蕤园大门訇然阖上的一瞬,李景焕头疼入骨,猛地折下身躯。

  只因在她门前,他撑着不肯倒地,却也站立不稳,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刹那间冷汗透衣。

  “殿下!来人呐,快送殿下回宫!”李荐惊惧不已,殿下这头疾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么一见傅娘子,又发作起来了。

  当晚,李景焕昏在东宫玉榻上,又做了那场梦。

  “阿雪!”

  金匮书阁的大火中不再是一个人影,滚滚的浓烟模糊了两道人影,李景焕当机立断,“救阿雪。”

  东宫的亲卫与傅则安拥着傅妆雪一并而出,李景焕与傅则安对视一眼,都愣了一愣,眸中闪过同样的惊慌。

  等再回救傅簪缨,侍卫将人从火场中抢出,少女已奄奄一息,那么纤细的手臂,被烧伤了大片,焦黑的皮肉散发出令人心惊的气味。

  “阿缨,对不起……”李景焕声音发慌,“孤以为危急时刻,则安定然先顾着多年的妹妹,会先救你,我担心阿雪落单,故尔,故尔……我并非不顾念你……”

  傅簪缨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疼得比纸还白,就那样睁圆双眼望着他,眸滴,却落不下泪。

  她倒在枕上,听到医丞说要么截肢保命,要么剜除腐肉时,身上孱白的单衣仿佛被霜雪打透,声如飘絮:“景焕哥哥,我若没了手臂,你还要阿缨吗?”

  李景焕迟疑了两息。

  傅簪缨连忙自己接口,好像很怕听到他的答案,“我不断肢。医丞,剜腐治伤吧,我挺得住……”

  于是,一盆盆染血的水由婢女端出内寝,李景焕站在阁门帘子外,想进,不忍看她受苦,欲走,又恐她疼了唤他。可她不哭也不嚷,整间内殿,坟墓一样寂静。

  李景焕受不了这样的折磨,渐渐的,不敢再踏足玉烛殿。母后却来找他:“焕儿,苑北行宫的款项不能再拖了,那唐记的掌柜竟是不认白玉钥,非要亲眼见到阿缨。你也知,阿缨眼下需要静养,不宜见外人……这样,你去找阿缨,叫她写一封手书,说明她在宫中无恙,交给外头,好将行宫顺利建成为是。”

  李景焕不可思议,“母后,阿缨她的右臂已经……”

  “不是还有左手吗?”

  李景焕不知是怎么走到的玉烛殿,时隔多日不见,傅簪缨的脸色更雪白了,身形更消瘦了。

  看见他,少女孱纯的眼神里,却无埋怨他不来看她的意思,反而雪亮起来,软软说:“景焕哥哥,我昨晚梦见你了。”

  李景焕艰难地说明来意,簪缨沉默良久,举起自己裹着纱布的手臂,目光清澈到底,“可是,我的手已经写不了字了。”

  “没关系,用左手。”李景焕上榻,从后将她抱在怀内,从前笑起来像个小太阳的女孩子,如今身上只剩了一把硌人的骨头。

  他把着她的左手,像小时教她练习笔画一般,哽声道:“阿缨不怕,阿缨的伤很快便能好,待你好了,我们成婚。”

  “景焕哥哥,写完信,让我见杜掌柜一面,行吗?”

  “行。”

  “景焕哥哥,我疼。”

  “乖。”

  然而那封信送出去,庾皇后收到唐氏的银子,却道:“阿缨需静养,见面便免了。”

  李景焕想起那日阿缨渴求的眼神,心痛如绞,天旋地转。

  不对……

  东宫的铜枝灯彻夜燃烧,李景焕的梦境被头疼折磨得纷乱破碎,蓦地睁眼,直直坐起低嘶:

  “不,不是真的,是梦……”

  “殿下您醒了。”东宫的内侍和御医丞满满站了一屋子,李荐忙不迭端药过来,抬眼,与太子殿下赤红如血的双目对上,惊得跌落药盅。

  榻上人哑声吩咐:“去玉烛殿看看孤的太子妃睡得好不好。”

  不过是场梦,一场梦罢了……

  “殿下,”李荐胆颤心惊,“玉烛殿……已经没人了呀,傅娘子已经离宫走了。”

  长发披散的李景焕缓缓转颈顾目,那眸色在烛光映衬之下,竟有几分妖气。

  李荐扑通一下子软在地上。

  李景焕神色恍惚,耳中鸣响,反反复复只有一句:

  景焕哥哥,我疼……

  景焕哥哥,我疼……

  景焕哥哥,我疼……

第31章

  簪缨在大市逛了半日, 见过阿母从前的掌柜们,这天夜里睡得香甜。

  明朝醒来,还是照老样子先去正院瞧了郗太妃。而今老人家已经能用些软枣糕、鸭肉羹之类的滋补之物, 只是之前亏得大发,又是上了年岁的人,仍旧体虚下不得榻。

  郗太妃时而糊涂时而清醒,糊涂时不知身在何处, 除了念叨一两声先帝与蜀王,便只是寻唤簪缨。

  安顿好太妃娘娘的早膳, 又自用过朝食,簪缨往跨院去寻杜掌柜。

  她记得上一世, 她在宫中行过及笄礼不久, 庾皇后便开始惦记将唐氏的家财弄到手,头一件, 是为了皇帝五十大寿而修建行宫的事, 已迫在眉睫, 须用唐氏的钱来填窟窿。

  哪怕当时她躺在榻上只剩一口气了, 他们也说得出甜言蜜语来哄她。她也当真愚蠢,还天真地以为, 写下那封信,便真的可以见到杜伯伯。

  黛墙外,远方佛寺传来一声梵音幽渺的晨钟,簪缨垂下长睫,侧影宁定。

  她同春堇迈进垂花门时,这间特意拨出来接收货物的院落里庭实旅百, 只匀出几条下脚的阡陌小径, 各司的查柜人手捧着一本簿子拢账, 清算差不多已进入尾声。

  杜掌柜叉手抱着不甚明显的大腹,站在台阶上,看着堂里堂外的东西叹气。

  “呀,小娘子如何过来了?”一见簪缨,杜掌柜赶忙下了台阶,穿过两旁累如人高的红箱子到得跟前,“此处乱糟,无处落脚,小娘子有何吩咐让阿任唤我便是。”

  “没什么,我想过来看看。”簪缨方才瞧见了杜伯伯叹气,“是否有什么为难的事?”

  “不是为难,只是看见这么多东西——一时感慨罢了。”杜掌柜苦笑着比手引小娘子向外走,边行边道,“小娘子也知道,当年我配合大司马欲带小娘子出城,触了皇家的忌讳。其后谋事不成,小娘子又回宫里,宫里表面上说不计较仆一时糊涂,可我这心里啊,总怕陛下与皇后怪罪,迁怒于小娘子。所以这些年往宫里进献的贡物,是‘韩信将兵,多多益善’,不计较多少,只求宫里人善待小娘子,没想到如今……”

  如今小娘子还是被太子殿下所欺,退婚离宫。

  而簪缨执意与皇宫清算账务,更让杜掌柜警觉,在那座宫城里,也许还发生过其他不为外人道的不公之事,才会逼得小娘子不惜与天家撕破脸。

  可小娘子不肯说,杜掌柜便只觉心疼。

  好在,如今人出来了,东西也物归原主了,否则这些能养活一个小国的物资,白撂在不相干的宫里,他是个商人,岂不觉得肉疼。

  簪缨问:“都还干净了吗?”

  杜掌柜捋须点头,“大头不差。”而后左右看看,压住了声说,“小娘子大魄力,说给五日便是五日,想必宫里也怕闹出些丑闻,动摇东宫的根本,其中也或有忌惮大司马的意思,倒不曾赖账。只不过……”

  簪缨侧头,“底下的宫监不省事?”

  她在宫中多年,对底下那些见风使舵,贪吝自肥的公公们还算有些了解。杜掌柜眼中闪过一抹惊讶,没想到小娘子一语中的,道是。

  犹豫一许,他还是缓声告诉小娘子:“小娘子闻言莫怕,据说昨日夜里,内府司吊死了一个。”

  簪缨脚步微顿。

  杜掌柜忙道,“小娘子万莫往心里去,这并不与咱们相干,想是上头催得急,下头又贪得多,堵不上亏空了。

  “说起来,这些年宫里几个体面的大总管,往唐记来打的秋风也不少,仆往日看在小娘子在宫里的份上,都予取予求。这笔账,我并未记在单子上,一来实无明账,二来逼急了那帮子尖奴佞宦,顶多抵上一条命,没什么意思。不若恩威并施,用他们串通宫内消息。他们惧怕唐氏一句话抖搂出他们的命门,自然乖觉效力。”

  簪缨听后慢慢点头,“如此用人,甚好,杜伯伯想得周到。”

  而后又问:“杜伯伯以为,这些资财于皇宫内府而言,何如?”

  杜掌柜眯起眼:“十室九空,伤筋动骨。”

  簪缨:“于唐氏而言,又何如?”

  杜掌柜妩媚一笑,难得在簪缨面前露出不稳重的一面,对她悄悄眨眼,“九牛一毛。”

  簪缨莞尔,眸中烁起晶亮的神采,“伯伯,年初时皇室在乐游苑北修建行宫,可曾找过唐家?”

  杜掌柜有些意外小娘子会提起此事,点头道,“显阳宫的大长秋的确向唐家透过口风,意思是这建宫的资费由唐家来出,算作太子与太子妃对陛下的孝心。户部挂名,从中抹账,只待小娘子及笄一过,与太子过了礼,便由唐氏全权接手。”

  说到这里杜掌柜冷笑一声,“他们的算盘打得好,如今自然是不成了。”

  说话间,一行人到了东堂外,簪缨请杜掌柜入内,主仆脱履入席,隔案相对。

  簪缨正襟危坐,又问:“伯伯以为,如今内府几空,他们欲建行宫,会否动用国库的钱?”

  杜掌柜听了这话,不禁看小娘子一眼,神色不自觉也肃然几分,微一沉吟:“庶人不敢议论朝堂,只是如今北朝南下吞晋之心不死,淮北一带战争频仍,军费年年不足。三吴之地,夏秋两季又多有水灾,国库也未见得充盈。

  “这大动土木为皇帝陛下修行宫,朝野心照不宣,动的是外财,而非公账,所以兰台和户部那里才消消停停的。一旦有人提议动用国库,别人不说,管着钱袋子的户部尚书,首先便不会答应。”

  杜掌柜对自家小娘子知无不言,话里便牵扯出许多势力与内情。

  这些局势利弊,簪缨此前光靠想是想不出来的,尽管听得仔细,消化起来仍有些艰难。

  她浅颦娥眉,一句一句在心里琢磨,细细的思量半晌,边想边慢慢道:

  “既然此路不通……伯伯,昨日我在大市听叔伯们说起往事,言我朝商税,无论买卖房宅、仆婢、马牛,及一切散物,有官方文券的,譬如卖一万钱,便征四百钱入国库,卖家出三百,买家出一百,叫做输估;无文券的,同样也是一百征其四,叫做散估。

  “我阿母接掌唐氏后,以为关税过重,苛于商人,便与朝廷议定,将商税压至百征其三,为均估。而为了朝廷无损,唐家旗下所有过关货物,都多缴一分半的税赋,是么?既如此,那么朝廷在钱财紧缺的情况下,为了粉饰体面建成行宫,会不会——增税加赋?”

  杜掌柜静静地听完这段议论,对小娘子的惊讶已完全变成了奇异。

  他最知道小娘子刚从皇宫里出来时是如何:不谙世事,纯如白纸。莫说输估交关,也许就连做买卖要交税都不知晓。

  昨日他是全程陪着小娘子的,那帮二掌柜东一句西一嘴的,哪里像小娘子方才说得这么详细透彻,这其中大半想法,必然是小娘子自己琢磨出来的。说不定,还熬夜翻了东家和姑爷留下的那几箱子书来看,不然,怎会有淡淡的青影挂在眼睑下头?

  杜掌柜在骄傲的同时,又觉得几分心酸——唐氏不是没人了,有他们这帮老伙计在外头支应,哪里轮得到小娘子这样辛苦。

  但看着少女雀雀的目色,他又不忍让小娘子失落,便道:“小娘子所虑确有道理,然而增税之事,涉及颇广,需要多方的考量。且北朝无一刻不在关注我朝,全国增税,无异于承认府库空虚,示乱于敌,依仆浅见,国库若不至捉襟见肘,短期内应当不会。”

  簪缨听后恍然,面露一丝赧色,“是我想事浅显了。”

  说罢她嗓子有点哑,双手捧起案上的薄荷饮子,猫儿似的把唇凑到盏沿边,轻抿一口,慢慢地润喉。

  这个放松的举动有种天然的娇憨气,杜掌柜越发爱怜,正欲安慰她无妨,便听那低着头,被刘海遮眼的女娘道:

  “那么便好办了,请伯伯联络为修建行宫出钱的各大皇商,尽数罢停供应。”

  杜掌柜悚然一惊。

  直到这一刻,他才忽然明白了小娘子要做什么,目露精芒,一下子坐直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