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 第178章

作者:晏闲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爽文 穿越重生

  书房中,丞相的长子王瞿之脱履立在案前,见父亲动怒, 大气不敢出。

  “阿父。”王五郎崴在案几旁的靠榻扶手上,神色晦暗不明,在压抑的气氛中疲惫开口,“江左气数将尽,父亲看不出来吗?”

  卫十六是什么样的人,王璨之最清楚不过。

  他自幼立志学武伐北,不好雅事,成日的学刀舞枪,被同龄世家子笑为天生兵贯,甘居下品。结果人家是文武兼修,身手了得的同时,清谈也妙绝当时。

  王五郎看得出来卫十六打心眼里不喜清谈,他就是专门学来打别人的嘴的,偏偏还叫他学成个京华无双。

  只要卫十六想做的事,没有他做不到的,如今,他夙志已逞,当世豪雄无出其右者,如何还会再俯首称臣。

  近在建康家门外的京口,尚留有卫觎的三万步兵,那是他在兖州仗打得再艰难时也没有调走的看家虎。

  单是此虎破笼下山,京城有力自保吗,更别说卫觎收复洛阳后,以北方兵丁补充兵力,现今手中的兵力只怕不下三十万。

  眼下双方拉锯,争的是一个正字。卫觎之所以不挥师南下,一是北方诸方镇还未完全平定,二是在等着建康宫主动禅位。

  双方看似旗鼓相当,各有依恃,但古往今来兵马都是最硬的道理。

  建康迟迟没有对策,这根绷到极致的弦,终会断的。

  王大郎一向看不惯幺弟的放浪形骸,当即怒起来:“你何敢口出逆言?你以为你与卫十六有几分交情,归顺了他,便对你有何好处?莫忘了大人之言,他要取缔世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王逍沉眉郁色。

  “父亲上回的话——”王璨之起身,敛大袖,对父亲作一揖,“孩儿回去细想了。鲜衣怒马,美婢驺从,孩儿的确贪恋,却也不是命里必须的。想当年,唐小娘子还是被废太子退婚的一介孤女,乐游宴上,孩儿还曾揶揄人家,比之这二年来此女所行义举,王五一事无为,唯自惭形秽而已。原来我才是那只井底之蛙。”

  “义举?”

  王大郎针锋相对,哈哈两声,“是揭竿而起吧!”

  “她可动过一毫刀兵?”王五郎道,“唐娘子去青州之前,有道是‘狱中无系囚,舍内无青州’,可见青州民情之恶,已到了天下人人厌弃的程度。她一个年轻女子,能用短短一年多时间的抚民安政,使青州恢复民生经济,不受外敌入侵,此是功邪,过邪?”

  王大郎冷笑:“那她养兵造船又怎么说?”

  “原来兄长也知。”王五郎星朗洒逸的眉目无奈一动,“若青州由水路从东海发兵,陆路从兰陵南下,配合兖州

  与京口,大兄以为,江左何以克当?”

  “你五郎的骨头就这么软?”

  “莫要吵了。”王逍脑仁发疼,打断两个儿子的争辩,目光炯然一利,“只要谢韬守得住荆襄之地,卫觎的兵就过不了江。”

  长公主府邸,前厅中,蜀王正诘问李蕴为何放走卫崔嵬。

  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异母的皇兄,自李蕴开府后踏入长公主府的次数屈指可数。李蕴坐在红木雕花矮榻上,气定神闲抿了口养容百花饮。

  “一个卫中书令便能左右天下棋局吗,王兄别因对大司马束手无策,便拿本宫来作筏子。”

  李境听她的语气事不关己,饶是知道这个妹妹从小便是这副性子,也不禁一哂:“你如此态度是何意?莫忘了,你是宗室皇亲,任何人在此时都可以左右摇摆,唯李氏之人不可。”

  “本宫是犯了何等了不得的大罪?”长公主媚丽的眼眸向他一瞥,声调冷下几分,“皇兄尚卧病在榻,王兄如今统领朝政,欲给本宫扣下一顶通敌的帽子吗?”

  事实上她半点也不关心外头男人家怎么争怎么夺。

  她自出生起便尊荣华贵,过惯了衣锦馔玉奢靡无度的日子。便是丈夫病故,她出了杖期抹抹眼泪,立刻又寻了个高大强壮的,看着是暖榻的好材料,管外界有什么议论,反正李蕴不会委屈自己夜守空床。她只知道,好日子得过且过,何必想那许多。

  在此基础上,她用自己的能力保护几位旧交,也犯不着旁人说长道短。

  这些营营求生的朝公们,不会真以为拿住了卫十六的父亲,就能拿捏住那个尸山堆里闯出来的阎王吧?

  “王兄若想坐下来喝杯降火茶呢,小妹乐得奉陪,否则慢走不送。”李蕴撂下一话。

  李氏兄妹二人正僵着,长公主府的詹事忽慌张奔至厅下,“启禀王爷,殿下,御前的原公公遣人传话,请二位殿下速速进宫,陛下要禅、禅位……”

  李境与李蕴闻言,脸上同时露出惊愕难言的表情。李蕴不可思议地站起身:“他要传给谁?”

  待二人赶至宫闱,同样得信的太子李星烺与梁贵妃,已经在李豫内寝中了。

  李豫自从因庾氏母子的事呕了回血,身体每况愈下,渐至一日昏睡个时辰。太医丞不敢说实,诊断是痰迷上壅,那天师道进贡的丹丸虽早已停服,可是积重难返,李豫的手臂和大腿上开始不断生出褐紫斑点。

  整座龙寝散发出一种腐朽的气味,用再多的香料也掩盖不住。

  上一次李豫能清醒地召人说几句话,还是在三月中旬,当时他勉强鼓动着口齿不清的唇舌,勒令刑部追究张道长贡药之失。

  李豫躺在病榻上这一年,日复一复感觉到自己日趋颓废的病躯,方明白当初焕儿劝他少服丹药,原是所言非虚,一片孝心。

  可惜一切悔之晚矣,他根本不知焕儿如今在何处,而且那个张道长听闻风声后早已逃之夭夭,不知去向了。

  今天李豫难得撑着片刻精神,让原璁召来太子与宗亲,撑到众人来到,晋帝已是面色灰败,汗如雨下。

  李豫面对着这些围拢在他榻前的亲眷,愈发感觉到死亡的阴影就在头顶笼罩着他,他眼眶发红,颤抖着伸出手,拉住神色懵懂的李星烺,喉咙混浊道:“太子仁孝纯臻,朕……自知时寿天限,今,今禅位于太子李星烺,即刻践祚。长公主与蜀王皆在,正好做为见证……”

  他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每个字都要用尽力气才能咬准。

  满室之人面色各异。

  李星烺跪侍在龙榻之前,闻之泪下如线,惶恐摇头:“父皇有天命所佑,必能遇难呈祥,儿臣何德何能,岂敢领受?”

  “朕说你、你行你便行,接、接旨

  !”李豫呼吸沉重,微微从枕上抬起头,紧攥李星烺的手不撒开,迫令他应下。

  长公主和蜀亲王交换一个眼色,萧氏眼睛红肿地在旁轻轻抽泣,面上似对皇帝担忧不已,内里实则已如滚翻的油锅,熬煎着她的心肝。

  在场除了尊君爱父的李星烺之外,把原公公都算上,谁不了解李豫伪饰反复的心性,谁又看不出李豫的打算?他绝口不提卫觎霸占洛阳的事,赶在这个节骨眼上禅位,就是怕李氏江山毁于他手,自己成为千古罪人。

  所以哪怕病笃,他也要匆匆忙忙地这烫手山芋扔出去。

  一旦成为太上皇,不管洛阳与建康对峙的结果如何,李氏是存是亡,便都与他无关了。

  可是以李星烺的能力,根本不足以接下这个烂摊子,此时朝中已是人心浮动,在这个时候交接皇权,引来的只会是各方势力对新帝的拿捏和动荡。

  李豫若还有一丝为社稷考虑的理性,或者一丝身为人父的仁慈,即便要禅位,他也该禅于有领兵之能又有宗室之望的蜀王。

  毕竟当年,李境也让过他一回。

  可是李豫既想逃脱责任,又私心想让自己的儿子坐江山。他含着泪轻唤李境一声阿兄,神色可怜道:“便请阿兄尽心辅佐太子,如此,朕死也可瞑目了。”

第142章 蠲裁混事者,改变侈靡……

  蜀王面对皇上期许的目光, 沉吟半晌,只道了声“陛下三思”。无人看得出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萧氏无声凝噎,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滑落, 为她的孩儿即将面对的风霜刀剑, 也为大晋朝有如此的君主。

  她跪在榻前,祈求李豫收回成命, 李豫不肯。

  不多时, 王逍闻迅匆匆而至。

  得知始末后,这位江左丞相诧然先看一眼李境, 心思百转,也力劝陛下收回成命。

  李豫固执己见,直到再次昏睡过去,始终也未更改口径。

  长公主冷眼旁观这荒诞的一幕,忽然就觉得心寒。

  “贵主们,且去外殿歇息片刻再议吧。”原璁适时轻声提醒。

  这殿里的味儿不好闻,长公主阴沉着脸色第一个迈步出去, 即命内侍通风散气。

  太子以袖拭泪, 略整仪表随后而出。他目光静恻地望了母妃一眼,转身拜在蜀王身前:“皇伯父明鉴, 星烺无能,当不起一国之君的重担,星烺愿让位于皇伯父, 请皇伯父万勿推辞。”

  此一语出,比方才李豫之言还要惊人。

  蜀王威严的脸上先是一静, 而后目光深深波动,仿佛有点燃的焰星自他眸底迸出。

  连梁贵妃都怔了神,长公主就在此时破声笑了出来。

  她一双凤眸中含有无限幽怨, 又有无限感慨,仿佛预见这高天将倾,朱楼将塌。她自嘲着说:“原来我李家江山可论斤来卖,讨价转手如同儿戏。好啊,好啊。”

  蜀王在她的讥讽中皱起眉头,按捺住心中浮沉的思潮,轻抚太子发顶,拉起他道:“你姑母所言不错,皇位岂可儿戏哉!此言莫再提起。”

  他朝挡住内殿的帘幔看了一眼,神色不明。

  “依本王看,陛下的神智尚不清醒,待陛下再醒时,再作论断吧。”

  白马寺不愧为洛阳第一寺。

  佛刹内不仅庙宇恢弘,香火鼎盛,正殿后还分布着百果园,佛碑林,荷柳池塘,僧人精舍等等建筑。人行其间,眼中但见堂庑周环,曲房连接,花丰果蔚,林木扶疏。

  簪缨将自己手抄的经卷供奉在宝殿佛座前,释绪方丈亲自引她四下参观。

  白马寺的僧众听闻唐娘子来此斋戒,尽来瞻仰玉容,一时间僧衣踊跃,从者如风。

  簪缨所带的武僧此时派上了用场,严严实实地守护在簪缨外围,不让来者离得过近。

  寺中的墙壁上绘有飞天神女图,都是建寺之时中京有名的丹青妙手画就,此后随年修补,色彩如新。画中的仙女发梳高髻,身姿婀娜,纱髾飘渺,正如簪缨今日这身打扮。

  她立于壁下随意欣赏一会,比较着与江南寺中的不同。这幅景象在僧众眼里,却恰如神女照镜,唐娘子又比壁画中人更为清丽窈窕,活色生香。

  “优昙华一路马不停蹄地行来,颇为辛苦了,不若先让她去休息。”昙清知道护着簪缨,对释绪师兄笑道,“咱们两个自去参禅,如何?”

  释绪捋须善然称是,簪缨向两位方丈致意,方得以脱身。

  她身份尊贵特殊,寺里为她准备的下榻处,是在清凉台附近的一处独立精舍。外有济南武僧就地趺坐诵经,内有姜娘与影卫保护,无人叨扰。

  屋子里是个宽敞疏阔的布局,内外二隔间,舍内飘袅着淡白的沉水香烟,与直棂窗外的翠竹叶影相得益彰。

  簪缨一进门,却顾不上参观,先让春堇和阿芜帮她松散发髻。

  这凌云髻顾名思义,就在于一个高字。不但要先用发油将发缕梳成特定的形状,还要用五支一指来长的凤羽纹金簪,竖向将梳好的髻鬟固定在头顶,再顶着走上两三个时辰……簪缨抱怨:“我的脖子快要僵

  了。”

  二婢听那略显娇嗔的语气,相视一笑。

  娘子的这身行头,是进洛阳之前她们联手打造近一个时辰才完成的,娘子从未穿过如此繁复的着装,本身又怕热,难怪不耐烦。

  她们一左一右扶簪缨在铜镜前坐下 ,服侍她拆簪卸珥。

  一头乌油油的长发垂落下来。

  簪缨的头皮松快了,随意挽在身后,又换下那五重纱衣,换上一件家常缃云纱宽松襦裙,终于舒服地轻叹一声。

  阿芜拧了只帕子给娘子擦脸,簪缨接过擦了,顺带抹了几下薄汗微沁的脖颈,转头问春堇:

  “方才过园子,你可看清那果园里的役人大概多少?”

  之前在青州时,春堇作为簪缨的心腹女使帮着打理过账目,心思眼界与从前玉烛殿里的那个小宫女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她闻言便说:

  “奴婢留意了,光是看见的,至少有一二百人,洛阳不愧为天子都城,单是这一座寺院的园子,竟比咱们青州住的鸢坞里的园子还大些。”

  簪缨蹙眉思忖,“那白马寺收容的役户,至少要以千计了。我记得佛寺的僧人本就不输税不征兵,这一僧之身,又有十人供应差使。”

  一寺如此,洛阳城内佛寺如云,加在一起,得有多少不入黄册的佚名庶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