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 第133章

作者:晏闲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爽文 穿越重生

  悬挂玉玦的马车到达驿馆,谢止披裘下车,由驿丞接引入内。

  一路进到暖阁,他第一眼看见簪缨,便觉得这位妙龄女郎有哪里不一样了。

  簪缨今日穿着一身海天霞色交领锦襦抱腰,下系同色褶裙,外罩水青褙衫,内外掩映,如明丽朝霞升出于瑟瑟海波。

  她身姿舒缓而挺拔,不似在京时那样清减了,却是肌骨匀亭,恰到好处。

  更引人留意的是那双柔澈如水的眼睛,澹静沉邃,明眸睐时,今人心起涟漪。

  “谢府君,别来无恙否?”

  簪缨见这位远道而来的郎君一袭白毳,有如琳琅珠玉,气质轩昂,主动微笑寒暄。

  谢止回礼,目光向簪缨身后微扫,见她身后站的两位青年,一个青衫,一个白头,对号入座,便知这是她的两位幕僚了。

  拒绝过王丞相招揽的寒士沈阶,不必说了,谢止在赴任路上,听说傅则安亲登樊氏府门,不知那条三寸之舌说了什么,令樊氏族长泣涕连连。

  傅则安前脚走,樊氏族长随即便与下嫁给刘樟的女儿樊氏断绝关系,剔除族谱。

  谢止到寿春的时候,那两口子正斗得乌眼青一般,闹着要和离呢。

  透过他们,谢止再向屋阁深处望,却见一个身著玄墨劲服的男人,正在炭火前烤栗子吃。

  闻听他至,男人未侧目,也未起身。

  哪怕一身散漫气质,那只拨弄火钎的修长手掌,也像在握槊,面前几颗小小的飘香板栗,也像

  他沙盘上统御的几面旗。

  谢止深吸一口气,在豫州搅弄风云的这几位,算是齐聚一堂了。

  “阿缨从前叫我谢二兄,如今却称府君,反倒生疏了。”

  谢止对簪缨笑说,转而向卫觎揖礼,诚心道,“不知大司马亦在,止失礼。兖州事务若不急,大司马不妨留待年后再回。”

  谢止很会说话,这句话明面上是客气,深意却是谢止将自己摆在主人家地位,款留卫觎这个客人。再有,便是虽则请卫觎在豫州过年,同时也意味着过完新年,便要返回他的属地。

  卫觎随手抛了颗栗子过去,依旧定着身子没动,“不弥啊,不必多礼。”

  轻描淡写一语,是上位者的姿态。

  火中取的栗子烫手。

  风华冠玉的谢止接了握在手里,表面无异,不忘道声谢。

  簪缨便含笑道:“从前谢夫人怜惜小女,小女斗胆唤府君一声世兄,而今缨人在商籍,府君高升,岂可同日而语?府君一路辛苦,此来必不止为了叙旧,不妨书房议事?”

  所谓议事,是谈判的美化说法了。

  簪缨管治着一城的驻兵,罩着那些贫弱军眷,又拟定乞活军护卫乡田一事,想落到实处,都需经过这位新任长官的点头。

  谢止入乡随俗,点头称善。

  他同簪缨走出暖阁,发现只有沈阶跟着,大司马却未出来,心内有些意外:原来今日不是阿缨倚仗大司马与他交锋么……

  他看向沈阶一眼,索性道:“实不相瞒,我此来,为公也为私,方便的话,不若屏退左右,你我单独谈一谈?”

  簪缨对谢二郎的人品是一百二十个放心的,从前但凡游宴同席,也受过他不少照顾,即道:“好。”

  她引谢止来到书房,侍女在廊外阖上了门扉。

  门一关,簪缨眼尾逸出一分轻俏,若不经意道:“府君仿佛很忌惮我身边的谋士。”

  “岂会。”谢止出身陈郡谢氏,华宗贵望,即使识出沈阶有几分逸材,又怎会十分放在心上。

  说事前,他先从袖中取了几卷拓纸交给簪缨,说是堂姊谢既漾带给她的书法帖。

  簪缨微愣,眼里的戒备浅了些,接过道:“我的字不成体统,难为二姊姊惦记。多谢。”

  谢止看着少女恬美的面容,不再是先前公事公办的口吻,朗眉轻皱,流露出几分关切。“阿缨,你我可算世交,莫要见疏。你实言告我,唐氏是否已与兖州方面结盟,运送资粮?”

  见她迟迟不答,谢止又道:“阿缨,听我一句劝,不可与卫观白、与兖州部走得过近,于你无益!”

  同一时间,卫觎也并没闲着。

  他把沈阶叫进屋里,支使傅则安出去时把门带上。

  静闭的暖阁中,他将烤香的栗子一颗颗剥好,排成一排留着,之后掸了掸手,侧望青衫子一眼。

  “军眷女子杀将的事,我听说了。”

  沈阶头皮倏地一麻。

  大司马的神情中没有一丝怒意,他却仿佛被一颗无形的巨石压住,产生跪地的冲动。

  他反将背脊拔得笔直,一双狭目介然敛锋。只听卫觎接着漫不经心道:“王逍送你一个五品的治中从事,你一口回绝。有人笑你愚蠢,有人敬你风骨,我却见君有渴利疾,五品的官位不要,你所图的是什么位置?你主子柔善,你就刻意打磨她的柔善,又是想将她辅弼至什么地步?”

  沈阶听他一语中的,心脏一瞬狂跳。

  随即又想到,此人是卫觎,是万军取首藐视皇权的大司马,他能看出端倪,又有何意外。

  他心里千帆驶过,面上平静如深潭:“回大司马,小人不敢妄为。小人曾向女郎约法三章,其中一条,便是不敢以一己

  私心怂恿女郎行事……”

  “你那确实不是私心,是野心。”

  “我现问的也不是她,是你。”

  卫觎视线定在沈阶身上,随手撂下烧红的钎子,铁声刺耳。“机会只有一次,答错了,许你留一封遗书给令堂。”

  沈阶咬咬牙,道:“女郎用我。”

  你既万事依她,怎可杀我。

  卫觎失望一叹,眸子遽然冰冷:“还有半次。”

  书房内。

  簪缨听了谢止的问话,沉默小许,没有回答,反而声轻如雾:“谢世兄,你可知,我原本想过,继任的豫州刺史是谁都好,只要不是谢氏。”

  谢止一愣:“为何?”

  “因为如你所说,我同贵府有些交情。”

  簪缨静静地注视对方,“而我又深知,做傀儡的滋味很不好受。”

  谢止哑然失语,忽有一种不吉的预感。

  “但对不起,”簪缨无可奈何道,“世兄既然出任了,便只得委屈你,当稳这个傀儡长官,听我调度郡内军政吧。”

第107章

  谢止听完簪缨的话, 失语半晌,解了狐袭随手搭在架上。

  他一双清雅而不失深邃的眼睛,望住镇定自若的少女, “阿缨,你何意?”

  簪缨又道了声抱歉,比手请人入席, 落座后微微一叹, “世兄既任阳平太守, 想必来前已做过预备, 应已听说樊卓欺凌军户的事了。”

  谢止正襟危坐, 紫罗囊坠于玉带, 展大袖垂于身侧,面色缓和了些,“此事我已知。樊卓荒诞,阿缨勇而有谋, 在这件事上做得并无过错。不过以你的身份, 盘踞军镇终非长久之计,现我已赴任,可向你保证, 治下定然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簪缨却摇头,“军营治乱, 只是乱象之一。除此之外,还有官吏无为、良民无依、世家贪利、盗寇横行诸多问题,谢太守新官上任, 真想作保, 可不是一桩两桩, 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谢止听她言辞有条不紊, 道出的问题一针见血,即使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教她,亦目露赞许,“阿缨是想考较我的课绩吗?”

  “世兄,”簪缨笑了,声音带着江南水乡的软糯,目中却有精光,“咱们也不必说这些扯皮的场面话。我知世兄长才,然亦知世兄出身高门,在金粉浮华之都承平日久,目无下尘。既如此,这新官三把火,我来替你烧旺。”

  谢止不觉间敛起笑意,注视她道:“说来听听。”

  簪缨道:“第一,我旗下有一支乞活军,素来行的是劫富济贫的义举,而今训练已成,想下遣这支队伍散入豫州各处临近北境的乡野,保卫农田与百姓。”

  她细细向谢止说明了胡骑小队多年来袭边扰民,收割南朝边陂农田之患,又陈乞活军一旦用作保护境内黎民,则失兵祸隐患,而得守民之利的关系。

  然而谢止沉吟良久,终是不能苟同。

  “阿缨,你的说法太理想化了。所谓民间义军,与盗寇同类一源,本已有违国法,我如何确保羁縻得住他们?”

  若他眼睁睁看着这些不属于朝廷管辖的武装势力坐大,谁能保证,他们磨尖的枪刃将来对准的是胡人,还是晋人?

  有道是利刃在怀,杀心自起!

  南朝的任何一个州域内出现这种大规模的屯兵,都可以造反谋国罪论处了。

  簪缨眸色平静,“我能羁縻他们。”

  谢止心内蓦地一震,“就算如此,那么阿缨,谁又能羁縻住你?”

  “百姓居安。”

  簪缨不假思索道。

  她所期望的,无非是这四个字。

  她走过这一路,看过这一路,见过死人,见过生人,还见过不如死人的活人,就已明白了,被世家团团围拢的江左晋室是个蒙眼瞎子。

  世家,忙着替自己的家族赢取利益,在自家的别墅里培养高雅的情操,替百年延续不绝的高贵门楣培养芝兰玉树的后起之秀;

  皇家,忙着在世家强势的围剿下夹缝生存,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又计划着如何平衡各大世家,好让李氏基业延长得更久固一些;

  官员,则皆出身上品,尽日忙着与贵幸交,结儿女姻,要么便是琢磨各种别出心裁的风雅事,邀来名望,反而以尽忠职守是俗吏,以案牍劳形为可耻。

  只有兵贯子弟在前头拼杀。

  也只有兵籍贱子在受辱。

  这样的南朝,指望那些云上之人在刀剑砍到身上之前醒来,泽被下世,不如她自己拿起刀剑,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谢止静了好半晌,才道:“你的品性,我自然不疑。然而兹事体大,纵使我信你……”

  “世兄还是没明白,”簪缨道,“我想做的事,和你信不信没关系,我也不是要凭言辞说服你。”

  她歪头想了一下,眉间

  的英气与娇美糅在一处,道:“我这么问吧,世兄既言乞活兵有违国法,那么请问之前朝廷为何不剿灭?”

  谢止语滞一瞬。

  那自然是因为乞活军势大,江淮一带的兵力本就紧张,需要投入到对抗北胡的作战中,有时吃紧,还要雇佣乞活兵填充战力。

  簪缨目光灼灼:“既然乞活军属雇佣性质,国家可雇,世家可雇,连商贾豪强也雇过,为何我不行?

  “既然乞活军此前并无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甚至抗胡有功,今其愿再进一步,保护乡里,为何世兄之前不担心,此时反而忧虑,此岂非叶公好龙?

  “并且,雇佣乞活军的花费不必朝廷出支,乞活军保下不受胡骑收割的农田,这份额外之利,可抵边关军粮;且百姓伤亡减少,生息日渐,税赋也不至于十室九空,这两笔所得,我分文不动,尽归豫州仓廪,充实国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