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 第438章

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标签: 种田文 穿越重生

  珍卿自从关注黟山工艺品厂的事, 就着意留心有关甄嘉廉太太的近事动向,发现甄嘉廉先生因为金融改革之事,正与韩领袖等上层政要闹着龃龉, 甄太太日常行事虽然高调,但是同与她丈夫有政见冲突者相比, 这位贵妇人算得上低调了。

  珍卿在艺专有个叫许枫的学生, 他父亲原是应天国防部的会计, 今年九月因病交卸了公职, 许枫又因画漫画讥讽当局被扣发公费。珍卿帮此生申请了一份贫困补助, 又帮他在《十字街心》找了一份兼职,帮许枫渡过最艰难的时期。许父病愈后又活动来了一份公职,是在应天的销募委员会卖公债, 知道里头不少大人物套取巨利的内幕,许枫把其中一些内幕说与珍卿听。

  甄嘉廉太太的大姑子甄嘉扶女士,也就是中央银行行长夫人贺渊亭夫人, 从前两年金融币制改革开始, 就借其丈夫职务之便套取内部消息, 又借其丈夫职务之便动用国库资金,大肆炒作黄金、外汇、公债, 从中赚取了大量的财富。这种层面的窃国操作, 绝非黟山工艺品厂的小贪腐可相比。

  还有珍卿的族侄孙杜玉琏——就是向渊堂哥二子杜明堂的长子——,他是禹州省城银行的金库主任, 前阵子到海宁参加金融改革的会议, 也曾跟珍卿谈及一些内幕和传闻。说而今做着中央银行行长的贺渊亭, 仗着自己是得领袖信重的连襟, 私下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 之前国际银价上涨, 多少外国投机客来中国走私白银,据说贺渊亭夫妇也掺和了一脚。玉琏说他们业界还有半是信实的传闻,说当局借金融币制改革循序废除银本位,从民间收上来的可是真白银和银元,贺渊亭夫妇中饱私囊起来太方便了。

  当然,这种层面的贪腐大案珍卿管不了,就算是权衡利害也不可能去管它。她除了感叹应天当局到处是漏洞,难免有山河破碎、风雨飘摇之感,在意的还是黟山工艺品厂的小贪。

  甄太太的工艺品厂出了个小贪,厂子里的女工生活不好。将此事告知甄太太算是善意,可珍卿在美国时得罪了甄氏夫妇,由珍卿来提醒这对夫妇,就算善意也怕被理解成恶意。

  珍卿亲师姐李娟和韩尉亭夫妇,跟甄嘉廉夫妇私交甚好,原本可以帮忙递一递话的。可珍卿在美国跟甄嘉廉夫妇交恶,已经无形间令娟娟姐一家尴尬,她让裴俊瞩求助娟娟姐小叔子韩容亭,裴俊瞩差点给人家惹出大麻烦,珍卿哪好意思叫娟娟姐他们帮忙?若公开揭露工艺品厂的贪腐黑幕,一旦被人发觉,无疑更恶化她跟甄嘉廉夫妇的关系。珍卿就算有一身的傲骨热血,也不会天真到不给自家留余地,不为娟娟姐两口子的处境着想。

  不好意思借娟娟姐一家递话,她又想起在海宁做寓公的明戈青先生。他跟甄嘉廉之母一直有往来,更算是甄嘉廉夫妇的长辈,可借他私下提点一下甄太太,勿因一时人事失察妨害慈善家的名声。不料明戈青先生往港岛探亲,珍卿也只得无奈兴叹。此时三哥正在西南蜀州出差,珍卿有志不能伸有怨无人诉,着实郁闷了一阵子。

  因听彭娟说姚铃儿回海宁了,珍卿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但需要朋友们配合一下她,才准备跟米月和熊楚行商量,裴俊瞩又来找珍卿道歉和好了。一起学习游娱的少年好友,珍卿怎么忍心真的同她绝交?但还是质问她能否多替别人着想,能否别总是捅破天都不怕的劲头。

  裴俊瞩见珍卿犹有质疑,才痛苦地说出其中的隐情。原来,刘缙绅派来杀她的人没有得手,而借住她海宁公寓的男同事之妹,却在借住的翌日早晨被车撞死。裴俊瞩那时在越州调查刘缙绅,没把同事妹妹之死跟刘缙绅联系起来,后来还是来杀她的杀手那夜制住她,拿出她的记者证翻检一番,把刀刺向她时还说了一句:“这次一定不会错了。”裴俊瞩才联系起其间的阴差阳错。

  裴俊瞩此时沉痛地告诉珍卿:“我最要好的男同事,人家妹妹来海宁上大学的,因我之故说死就死了,她父母因此都病倒了,他也痛苦到去掉半条命。我当时在应天悲愤迷心,想跟这些贪官恶吏拼了,确实想不到要顾忌他人。”珍卿看裴俊瞩悲愤自责,还夹杂其他的情绪,怀疑她跟这男同事另有交情,只是一时不便点破。只问她为什么不早说呢,裴反问她早说她就原谅她吗?

  珍卿心情沉重地叹息沉默,她最恼裴俊瞩差点连累娟娟姐一家,不是她有理由就能轻易释怀的。不过珍卿也借机劝裴俊瞩谨慎行事。裴俊瞩说她怎么可能不谨慎,她无意间害死了一条人命,跟男同事的关系也无可挽回,她现在采写新闻都慎之又慎,有的稿子写出来上级通不过,若在从前她绝对会闹腾的,现在却再无心胆瞎闹腾。

  珍卿看裴俊瞩现在萎靡不振,好像找不到自己的职业价值,心里也是唏嘘不已。便跟她提出黟山工艺品厂的事情。

  彭娟老跟珍卿说老同学们的动向,据说姚铃儿婚后随丈夫搬到应天,她夫家给她在妇救会里找了事做,她竟然借机挤进了应天的上层贵妇圈子,跟甄嘉廉太太说也有一点交情。而姚铃儿前日正好回海宁探亲,珍卿心里马上有了主意。此时问裴俊瞩在应天见过姚儿,是传闻中八面玲珑的机巧人吗?裴俊瞩说在应天是见过姚铃儿,她如今修炼得很见心思水平,说话做事都能取悦那些贵妇。

  珍卿便跟裴俊瞩说了她的主意:可在海宁找个小报登黟山工艺品厂的贪腐新闻,原则上不必造出太多的声势……

  珍卿如此这般讲完她的计划,裴俊瞩问了个一针见血的问题,姚铃儿纯是被她们利用的对象,还是把她当成知情的参与者。珍卿说最好把事情做到不着痕迹,不然行事不密就会贻害无穷。裴俊瞩心有戚戚地点头头,也明白珍卿还有点信不过姚铃儿。接下来跟米月和熊楚行知会一声,到时候叫她们配合一下就行。

  陆sì姐的合作伙伴黎女士,因为老公跑到前线打仗去了,就搬到海宁跟四姐一同经营倩影服装公司。这位长袖善舞的军官太太黎女士知交颇多,为了推广产品常宴请海宁、应天的名流贵妇。

  姚铃儿此时正好回海宁省亲,而彭娟又老想把老同学聚起来,珍卿干脆跟彭娟商议一番,邀请同学们来参加黎女士的宴会,一则可同名媛贵妇们交流时尚穿搭,也可借机结交于父兄丈夫有益的人脉。珍卿那些同学参加此宴是如鱼得水,对她此番的用心安排纷纷表示满意。

  当夜,姚铃儿作为混过应天贵妇圈的人物,在黎女士的宴会上也算风头人物。她偶然去上洗手间的间隙,却听到两个人无意间议论,说黎女士和陆女士才是真正的女强人,瞧人家这服装生意做得多排场多风光。有些官太太不过借丈夫沽名钓誉,狐假虎威,譬如,那谁谁做生意亏本拿嫁妆填窟窿,还有那谁谁谁做慈善被底下人糊弄。这两个女人批判嘲弄的对象,就包括尊贵无匹的甄嘉廉太太了,而且关于甄嘉廉太太的黑料,消息来源是报纸上确凿的新闻。

  姚铃儿听到这番议论倒也沉住气,回到场中问裴俊瞩和米月等人咋回事。裴俊瞩这大记者就假作为难,期期艾艾一阵才“悄悄”告诉姚铃儿,说这是海宁新闻界心照不宣的事,大报纸没敢报导竟有胆肥的小报爆了,说甄太太黟山工艺品厂的负责人贪腐,女工们那极低的薪水连糊口都不够,说甄太太借慈善沽名钓誉、暗中取利……裴俊瞩跟姚铃儿大生感叹,说甄太太的事爆出来会很拔人眼球,他们《宁报》也在犹豫要不要转载,之前是碍于甄嘉廉先生不敢转载,但现在也有传闻说甄先生要辞去财政部长职,如此一来难免会有人落井下石的……

  珍卿怀着孩子月份大了,在计划里主要角色是狗头军师,看着裴俊瞩跟姚铃儿叽歪半天,扶着肚子打着呵欠心里暗叹:果然孕妇还是不该搞阴谋诡计,从前信手拈来的事现在干着真累。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姚铃儿果然是异常合格的耳报神,就在黎女士宴会的第三天早上,海宁就有大报纸登了一则新闻,说甄嘉廉太太是真心做慈善的女性先锋,发现她名下的黟山工艺品厂和松县的制鞋厂,两边的负责人竟然都涉嫌贪腐,侵占工厂男女工人的正常薪水,她立刻大义灭亲将二人辞退送警,另派了廉洁得力的负责人接管,并给两个厂子的工人补发了薪水。

  这甄太太许被珍卿的计划吓到,说不清是太老实还是太心虚,珍卿只盼她管管黟山工艺品厂,料不到她自曝家丑又爆了个有问题的厂。

  裴俊瞩特意跑了黟山和松县两厂,发现为甄太太正名的新闻基本是属实的,甄太太是把两位负责人送去法办,也确实换了人给工人们被发薪水,不过,她终究碍于亲戚关系没把事情做得太绝。

  能达到这个结果珍卿已经满意,可怜她为了不给谢公馆惹麻烦,也不给娟娟姐一家找麻烦,只好千方百计地把自己摘出来,处心积虑地设计这迂回办法,为黟山的女工们暂时找回一点生路,那什么松山鞋厂算是意外之喜。可是当下公廨坊间到处贪腐成风,谁知道这些人生路何时又会中断?珍卿也不过在尽人事而听天命罢了。

  这件事之所以办得如此顺利,也是甄太太并非极端寡廉鲜耻之辈,也算不上多么心机深沉,她虽说沽名钓誉也做了一些实事。所以她知道黟山有闹出丑闻的风险,为免名声扫地马上就有所行动。若是其他寡廉鲜耻且城府深者,一点舆论妨害恐怕根本不能吓到他们。

  珍卿这件事了结的时候,她当初想求助的明戈青先生才回来,主动问珍卿打两次电话有啥事。珍卿觉得事情已经解决,就拿别的事务搪塞过去,又特意跑去探望明戈青先生。

  这一日,她到明戈青先生家同他闲叙,遇见明家长媳引着一对姓何的婆媳自外面来。明戈青先生两下里引介寒暄,才知这何姓婆媳同珍卿也有渊源,她们是应天军委会何建昌参议的家眷。

  当年爱莲娜·姚暗中对付谢公馆,多亏何建昌参议托明戈青先生暗中示警,他们一家才提前做了应对的准备,谢公馆和三哥才没被陷害到万劫不复。谢董事长事后亦曾暗谢何参议,碍于韩领袖不喜欢谢公馆,何建昌参议又是领袖的近身智囊,两家人虽然渊源颇深却鲜少往来。

  这天在明先生家遇见何家人,珍卿只跟何参议的家眷略事寒暄,没有表现出过分的热忱。她晚上回家就告知谢董事长,何参议太太是带婆母来海宁看病的。谢董事长便直接打电话到众仁医找人,叫代二姐负责医院事务的廖副院长,走一趟何家婆媳看过病的医院,悄悄调看一下何老太太的病历,给他们做一个资深专家的会诊,又找人把会诊结果跟用得着的钱物,悄悄送到明先生家交给何家人,极力保证一切善意都是低调传递,务求不给何参议家惹任何麻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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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3章 百年树人功业长

  三哥这半年忙忙碌碌, 南来北往,新一轮事业干得热火朝天。珍卿教学任务没那么繁重,下半年除了积极资助学生, 在学界其实还有一番建树。

  今年国内外皆惨风酸雨、动荡不安,多少学生不安心修习学业, 动不动就结群上街活动, 作为教育者看校内十室五空, 教学质量坏得叫人恨不得捶胸, 也是绞尽脑汁吸引学生回校园。

  海大中文系的张元义先生, 先是在校内搞了个爱国赛诗会,鼓励大家创□□国主义诗歌,这活动在校内影响还行, 校际和社会影响就谈不上。张先生叫教职工都开动脑筋,再搞一些更能吸引学生、提振士气的文创活动。

  当时,珍卿在写一部叫《过继》的戏剧, 是为黟山女工苦心解难之后, 觉得这番苦心也许是白费了, 因为天下的贪官恶人是禁不住的。所以她心情低落之下,便借胖妈和花匠过继一事, 做成一部新戏剧以遣苦闷。这部戏剧写凋敝农村的一次过继事件, 展现的是底层民众麻木混沌的生存状态,还有千百年来普通中国人生活的意义和希望。

  正好慕先生也说艺大氛围不好, 一直开除学生也让校内气氛紧张, 也觉得需要开展别开生面的文运活动。

  珍卿正想《过继》剧本让谁排演, 郭寿康老说让他们排演如何, 慕先生说他明年就要升高中, 要上心学习别总想着排文明戏。珍卿由此灵机一动, 就向艺大和海大两边提议,可以搞个校际的戏剧创演竞赛,主题围绕爱国、抗战、经济、民生,只要同国人生存现状相关都可以。竞赛的优胜者可以获得丰厚的物质奖励甚至工作机会。

  两边学校的校领导和评议会,非常高效率地通过珍卿的提议,而且挪扯拼凑马上派发了经费。珍卿做了戏剧竞演的艺术指导——原来还说叫她兼做评委的,她觉得做指导又做评委不妥,就给拒绝了。珍卿找了一个民间话剧社团,先把她的《过继》剧本排演出来,算是在主题、形式和内容上,给海大和艺专的参赛者打个样儿。

  戏剧创演竞赛开始没多久,看过《过继》的批评家评论此剧,说是易先生借普通到被世人漠视的场景,穷形尽相地描绘出凡人的生存状态和内心世界,扯出了国人遍布疖疮疤痕的外在和内里……

  也许是名人好剧的反响真大吧,珍卿的《过继》戏剧一炮而红,吸引许多学生回校报名参加比赛,不比赛回来看热闹的也不少。本来两校每个系只须出一部剧,不料大家热情空前地高涨,像海大中文系、外文系、戏剧系、音乐系等,一股脑就能报上来两三个参赛剧目,大大超出赛式筹办委员会的预期,临时拉了外校人士过来当评委,吸引来的外校观众也源源不绝,真像后世的电视选秀节目现场。

  后来海宁其他学校闻风而动,也欲加入这戏剧创演竞赛,只是海大和艺大筹备时间长,若叫其他学校现在才加入进来,过程不公平结果也没啥意思。不过海大和艺专也达成一致,外校的学生们可以到海大观赏竞演,到时候选出的优胜剧目亦可各校巡演,外校师生也能从这竞赛中获得乐趣。

  珍卿给参赛者做艺术指导可谓尽心尽力,给入选的作品和团队,从剧情、人物、场景、语言等方面,做宏观和要旨的指导把控。活动开始之后,珍卿发现参赛者们思维有点局限,受她的《过继》剧本的影响太大,参赛作品多写平凡场景中的平凡之事,宏观要旨都含蓄着落于剧本之外。

  珍卿觉得这样就限制了学生思维,于是她马上又写出一部《金融战争》,背景是世界经济危机以后,东洋人试图以金融战争辖制中国。珍卿把三个时期不同层面百姓的生活,套叠在一起一股脑地呈现给观众,以一种立体直观因果连续的方式,让观众感到东洋人的金融战争对中国的恶劣影响。

  对珍卿的这一部《金融战争》,学界前辈和评论家更是唏嘘赞叹,这须是具有丰富知识和创造思维的人,才能写出来的雅俗共赏、供人膜拜的时代巨作。不过珍卿也怕这部《金融战争》排演难度,而观众理解起来也怕不容易,但排演出来后反响不比《过继》差。

  珍卿这艺术指导做得名副其实,着实是劳心劳力不敢懈怠,幸好两个学校都有专业人材,不必珍卿事事去亲力亲为,不然怀孕中期的孕妇真招架不住。

  事实证明,这次戏剧创演活动非常成功,教育者开展文创活动的目的达到了,许多爱往外面跑的学生回来了,许多颓丧堕落无心学习的人,也被重新唤醒了对学业的兴趣。多少并不参加创演竞赛的外校师生,也被吸引到海大校园观看比赛,没法来看比赛的也会买报关注。

  尤其让人惊喜意外的是,这次创演竞赛涌现不少戏剧佳作,有部叫《钱老板》的一等奖作品,讽刺某大城市的官绅相互勾结,国难当头只知囤积居奇,肆无忌惮地大发国难财。主人翁钱老板只知挥霍享乐,亲儿子跟人争戏子打架,被大有来头的情敌送进监狱判重罪,钱老板也恍若不知只顾高乐,展现了当下城市绅商萎靡的精神世界。

  还有另一部一等奖作品《被压迫者》,写的是失业工人求职的惨淡遭遇,写出底层工人苦求出路,却是到处碰壁受尽屈辱,只好靠在墙角抹眼泪,被一个教书先生看到后,借人物的谈话引出经典的人物对白:“这样的世道,不变他怎么能行呢?”

  两校的戏剧创演比赛到高潮时,《新女性报》、《宁报》、《新林报》、商事印事馆,纷纷将本次创演竞赛的优胜作品,放到各自文艺副刊上连载发表。另外,鉴于海宁和艺大之外的不少学生,现在创作戏剧和小说的热情也高,各大报纸书馆权可趁热打铁,再举办一场联合征文活动,主题就跟两校的戏剧创演一样,如此不但可以给报社书馆造势,亦可催生一批高品质的文学作品,还可将社会上激进化的爱国力量,转化为可持续的温和爱国力量,而这股温和的文艺爱国力量,能影响的就不单是有智识的爱国者,只能欣赏下里巴人的普通老百姓,也是爱国文明戏的庞大受众,这个征文活动操办好影响之大,不必设想。各报社觉得珍卿的策划宏大而巧妙,征文活动借着戏剧创演的高潮和尾声,也紧锣密鼓地筹划起来了。

  ……

  这次校际戏剧创演的活动,在校际和社会上反响都极大,期间参赛者创评的优秀剧本,不但被私人传抄和和报纸转载,还有不少社会人士主动出资发行,本就获奖的参赛者更获物质利益不说,这次戏剧创演的影响力,也经由全国的学校和社团辐射出去。

  这些思想艺术水平较高的戏剧,绝大多数表现的是凡人生活场景,能让目不识丁的百姓产生共鸣,认知上或多或少地受到影响。

  珍卿一贯的文艺路线正在于此,她希望创作者和观众都看见老百姓——那些不知姓名、面目模糊的老百姓。珍卿由这次经她提议并参与的活动,进一步阐释践行了这一理论,顺势接受邀请在各校做了相关主题演讲。如此传播渲染之下,她这种理论的拥趸者愈来愈多,这倒不是稀奇事。

  也有人责她心口不一、虚情假意,说她天天住的是高级别墅,出行坐的是高级轿车,坐火车从来不坐三等座,身上穿戴没有一处不金贵的,出入任何场所无数保镖听差服侍着,如此挥霍无度还敢侈谈关注底层百姓吗?

  其实珍卿真是谢公馆最朴素的,她总不好为了迎合某些人对她的“高标准”,打扮得像在谢公馆打秋风的吧?话再说回来,包括珍卿在内的谢公馆众人,这些年捐赠的钱做的善事,也应当豁免无缘无故的攻讦了吧?但任何时代都有以恩为仇、欺善怕恶的无聊人士。

  为让自身行为符合“接地气”的文艺主张,珍卿便将蜀州路的婚房挂出去卖,又继续拣出妆奁的东西去拍卖,得到的房款资金一半捐到禹州,一半捐在海宁,都用于失业工人的生活救济和就业指导。

  至此竟然还有人不依不饶,说中国尚有更多人需要救济,易先生既然还有丰厚的产业和嫁妆,为何不都拿出来扶危济世、以证主张呢?这时不用易先生亲自出马,她的亲友师长、学生和崇拜者,一人一篇小作文就能这些人喷得满面屁。珍卿的学生董时吟为此纠集中文系的同学,跟攻击易先生的无德之辈在报上劈面笔战。珍卿也悄悄把这些人的老底刨开,倒要看看满口公德仁义劝人捐钱者,究竟为普通老百姓做过什么好事。事实证明,逼人捐钱者自己一分不捐,道德绑架者自己没有道德,不必细述……

  当然,珍卿卖房卖嫁妆不纯为做善事,她是想找个借口把名下的产业出手一些,免得遇到大事难以脱手不说,还给将来留下无穷无尽的隐患。若非杜太爷再三再四地阻挠,珍卿甚至想把楚州路杜宅也卖掉了。杜太爷咬牙切齿地说她败家子,气急败坏地拿着龙头拐杖要打她,她最终没有强卖她名下的其他宅子。

  ————

  十二月的时候,政治形势开始发生惊天逆转,很多民众对停止内战、一致抗战更具信心,三哥在梁州和蜀州的事业也顺利,于元旦的前三天回到海宁家中,直到农历新年也没长时间出远门。珍卿这几个月挺着大肚硬撑,有三哥在身边也可安心一些,夫妇久别后的温馨相守,自然难以尽情言述。

  元旦过后半个多月,海宁艺专率先进入期末考试周,珍卿每天都得去艺专给美术生们监考,多多少少帮唐师兄他们“批卷”。海大的期末考试周轻松不少,钱缤主动帮忙珍卿连监考都不用,最后期末成绩倒是她自己出的。

  培英的期末考试周也结束了,明春开始高三学生又要分流,有人会在夏天结束学业嫁人生子,有人会参加海内外高校招考继续深造。高校长邀请珍卿为学生们演讲,为毕业之后去向迥异的学生指点人生方向。

  三哥本来说跟着一起去培英,忽听江平老家那边发来急电报,说是三哥那位祖父昨日仙逝了。俊俊哥身负军机重责不得脱身,珍卿月份大了也不便舟车劳顿,只得三哥和四姐立刻南下奔丧。

  珍卿自己跑了一趟母校培英女中,男女两校学生都一同聆听易先生演讲。上午讲有智识的女性对家庭和社会的作用,其实,这个话题珍卿早年在《新女性报》就有阐述,所以演讲中大道理讲得少而具体例证讲得多,大家听着老生长谈也有新鲜趣味。

  下午,她就为这些少年男女讲大学对人生的意义,演讲的题目是“我们为何要进入大学”,讲大学能教人如何识别好人与坏人、损人与益人、有希望的人生和没希望的人生,还有大学如何培养学生自我教育的能力。当然,这些都是教育家们苦苦追寻的大学教育目标,并非说所有大学都达到了这些目标。但却让学生们听得津津有味、心驰神往。

  演讲结束珍卿跟学生互动一时,她觉得累就干脆跟先生们告辞,娇娇还要跟同学拍照留恋,就没有跟着她一同出来。

  珍卿坐到车里长长出一口气,保镖头头黄皕忽然提醒她,有个奇怪的人在校门口一直盯着她,问珍卿是不是熟人。珍卿定睛向校门口看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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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4章 今夜不知几人愁

  黄皕说校门口有人盯着珍卿, 她看去时正见那人摘下帽子,她凝目一看是施家和先生,就是从前教她国语后来跑去做官, 彭娟一直恋恋不忘的施先生。他站在校门口向珍卿这边观望,此时见珍卿似乎留意到他, 他才撩起长衫快速步下台阶, 珍卿也忙走下车子跟施先生寒暄。

  施先生问珍卿身体怎么样, 讲了两场还受得住吗?珍卿说中午休息过两个小时, 除了有点疲倦也没什么。珍卿看他无名指戴了结婚戒指, 正准备恭贺施先生新婚快乐。却见施先生微微怪异地吸一口气,跟珍卿说教育局里有个要紧的会,他说今天大家都不大方便, 不如约个时间从容再谈,却把手里一本书送给珍卿,书里还夹着一枝艳红的玫瑰, 莫名说这是当年身份有别不及送出的心意。

  说完施先生就仓促地离开了, 珍卿看着手中的书与花, 惊骇不定地看着施先生不见了。不及细想,保镖张三福跟黄皕紧张说道, 某处某处有不止一个人, 鬼鬼祟祟的好像是特务。黄皕肃然地吩咐属下警戒,车子迅速启动往谢公馆赶。

  珍卿回到房里才定下神来琢磨。施先生不是轻浮无德之人, 在培英校外的表态不可能是表面意思。他给珍卿的书是《少年维特之烦恼》, 里头夹的花是一朵工艺玫瑰花, 内里有一朵花瓣上写着:爱如罂粟之艳。

  这本《少年维特之烦恼》是新书, 珍卿仔细地翻看了半天, 并没有特别的夹带或手写文字。施先生送她此书与此花时, 意味深长地说是“当年身份有别不及送出的心意”。这本书的内容倒能跟暗恋扯上关系,但一朵写着“爱如罂粟之艳”的假花,未见得真跟爱情有何关系,它更可能跟堕落和死亡有关系。

  珍卿由死亡想到书中的主人公维特,他听见心上人跟朋友谈起朋友的死很漠然,他不禁在心里感叹:假若死去的是我,她们会感到——或者能感到多久——我之死对她们生活造成的空虚呢。他敢肯定,任何生命的存在,对外人的生活都是无足轻重的……

  珍卿只是隐约有一种猜测,施先生若要传递什么讯息的话,必然跟死亡有关,极可能是暗示他朋友的死亡。她嘴里喃喃念着“身份有别”,明白施先生知道她晓得他们的身份,当年她曾帮荀学姐给他送过一回信。

  珍卿猛然省悟到一件事,施先生是她的授业恩师,不管他的私下身份如何,跟她这学生说话都不能说可疑。他却处心积虑地以书和花暗示求助,而没有找个僻静地方说明详情。当时在培英校门外的保镖说有特务,想来多半是监视和限制施先生,多半不是冲着她和谢公馆来的吧?

  这时黄皕上来告诉珍卿,说之前有特务从培英跟上来,但在谢公馆外观望了一会,被租界巡警盘问一番就离开了,黄皕说没有叫人反跟踪这些人,珍卿说黄先生做得没有错,黄皕就又带着属下出去警戒了。

  黄皕的话也证实了珍卿的猜测,特务多半不是冲着她和谢公馆来的,那自然是冲着施先生的了。

  可是社会党和公民党已要重新合作,这样的特殊时期,公民党的特务还在针对社会党地下人员吗?珍卿不由按一按发疼的脑袋。是她脑子僵化了,两党斗争怎么可能就此停止?她到怀孕中期人确实迟钝了许多。

  珍卿意识到施先生有旦夕之危,连忙打电话去教育局秘书处,打听施先生是否已经回去坐班——施先生分别时说局里有个紧急的会。对面却说施先生一早到局里点个卯,下午两点钟说去市政处开一个会,但市政处的人说他不到两点半就离开,现在将近五点钟还不见回来。打电话到他家里他老婆也不在。

  珍卿在培英校外遇见施先生,大约是四点二十分。也就是说,施先生从市政处出来后,在遇到珍卿之前的两小时,似乎一直在外面转悠,也不知是要见什么人,还是要办什么事,似乎是一直没有成功。

  目下有两件迫在眉睫的事,一是施先生现在的处境多半危险,必须得赶快找人帮帮他,二是施先生向她传递的消息,他大约有什么朋友遭遇死亡危险,但这个信息要向谁传递珍卿不知道。

  珍卿第一个想到的是慕先生,打电话过去却说慕先生不在家,说跟容牧师一起出门访友去了。慕先生不在家还有谁能信得过?从前,与社会党有关的事多是三哥经办,三哥向来不许珍卿多过问乱插手。可是三哥正在江州给他祖父吊丧呢,谢董事长平常也不经手这些事,找她也不行。

  她认识的人品可靠的社会党人,荀淑卿学姐大约在自己的地盘上,韩清涧师兄远在粤州也遥不可及,明衡表哥这些年更是不知道去向,当年的洋货纠察队也跟社会党有关,可他们内部鱼龙混杂也有变节者,这种不确定能否托付的对象,绝对不可轻易托付心腹要事。

  珍卿抚着肚子慢慢深呼吸,以抚平自己的焦躁情绪。盲目焦心不但想不出办法,对她和孩子都不好的。

  她慢慢走到自己的书桌前,看见之前列的新年工作计划,不少打算作的书目跟合作机构及事情的轻重缓急,都简略完备地罗列于其间。珍卿蓦然想起当年六三政变后的旧事,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十字街心》的魏经纶先生,魏先生九成是社会党的地下人员,就算有一成不是,他也绝对是与社会党相友善的人士。

  珍卿连忙给《十字街心》打电话,魏经纶先生倒是在的,但是他们电话里讲话怕不方便。珍卿跟他说起《中国文艺名品索引》,说有些新想法要跟魏先生讨论,魏先生二话没说决定马上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