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 第424章

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标签: 种田文 穿越重生

  但其后,珍卿再未见过卡尔曼。后来三哥跟珍卿说,她去沃尔夫家的那天傍晚,十岁的莉娜·苏尔曼打电话,说听见她父亲苏尔曼跟拜洛先生说,珍卿那位学美术的同校学弟,逃路前找他说起Iris小姐的事,请寻子心切的拜洛问一下Iris。那位拜洛老先生很凶地,若查出来跟Iris有关,他不会放过可恶的中国人。

  所以三哥联系中国驻德使馆,托使馆的人帮他们尽快出德国,不要通通关卡重重的火车出去。然后珍卿、三哥、仲礼就坐上S国的飞机离开,吭哧吭哧从S国逃回的法国。而裴浚、戴三、庞勋是在三哥授意下,也悄悄从绕到瑞士脱身的。说起来真是不堪回首。

  然而三哥的身体尚未修养好,他们在法国一直耽搁到翌年的新春才离开。

  珍卿在卡尔曼那遭遇的一切,不足以叫她觉得羞愤欲死,她觉得救出仲礼跟裴浚就是功德,与其担心狗屁不是的贞洁问题,她更该担心卡尔曼有没有传染病。她经历过命悬一线的险境,也见过许多底层人没有尊严的处境,她大部分时候觉得,活在乱世就要有“生死之外无大事”的觉悟。她是许久以后才知道,卡尔曼明面私下兼着不少重要职务,他的能量比珍卿想象得还大。若非莉娜·苏尔曼无意提醒,叫三哥意识到隐藏在暗处的危机,他当机立断采取了行动,若是多陷在柏林一天,天晓得卡尔曼会把珍卿甚至三哥如何。

  他们逃离柏林的那一天,珍卿嘴上的伤肿尚未痊愈,三哥一见便猜中是什么缘故。他当时表情凝重、眼神惊痛,但迅速被他掩饰下去,以后既不问及也无异样表现。珍卿也更不至于惴惴不安,与其说三哥在意绿不绿的问题,不如说三哥由此深恨自己无能,叫心爱之人替他担待耻辱和难堪。到法国后他叫仲礼自己登船赴美,任何人都不许去送他,叫他以后自己担待自己,仲礼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这次经历对他未必是坏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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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8章 乘风泛波归故园

  珍卿在翌年的初春, 由法国马赛登上S.S.P号货轮,跟家人踏上回归母国的征程。三哥由美至欧出来不过两年,四姐阔别母国将近七年光景, 她的兴奋之情比旁人更甚。

  珍卿怕三哥头伤留下隐患,跟四姐、汤女士通力合作, 包揽三哥内外公私所有担子, 保证三哥能毫无旁骛地养伤, 一行人在法国多居留一个月, 确保三哥伤情万无一失, 才终于准备动身离开。

  期间珍卿当然也没有闲着,《我和我的祖父》前三部已经在印发,出版商和销售商纷纷向她祝贺, 说从头一部的发行情况及后两部的预售情况,可见《我和我的祖父》创造的行业盛况,必不弱于十年前的《葫芦七子》。创作好的三部由专业人士发行, 珍卿还在笔耕不辍地画着。

  其时, 杜太爷风寒早已痊愈, 衰弱的身体也在将养中,尤其听说珍卿在国外画《我和我的祖父》, 除了在华人中间广获好评, 连洋人老爷们也交口称赞,纷纷赞赏杜太爷把孙女栽培得好。杜太爷已经心里熨帖, 而珍卿决意提前半年回国, 杜太爷由内到外样样如愿, 并不因珍卿晚回一两月不悦。

  像达芒、弗朗索瓦、莫诺等文化名流, 当然不至于折节到无端捧连环画, 便纷纷敦促珍卿写《我和我的祖父》。国内亲友师长们的信件, 雪片似的飞到珍卿手上,多是叫她将《我和我的祖父》转化成文字,道是多少视她为思想导师的读者,都在翘首期盼她的大作,也有望子成龙的旧式新式长辈,期望从杜太爷身上学到育儿妙法。

  珍卿看到各种说辞不由苦笑,有件事只她自己心知肚明。她能成材固赖祖父的栽培,但若非上辈子吃足生活苦,这辈子比常人多些韧性多些眼光,作为土著在杜太爷手下讨生活,未必会比真土著红姑强多少。所以,杜太爷的很多育儿理念和办法,并不适宜在群众间推而广之。她画连环画《我和我的祖父》,为了对常人有教育启迪审美作用,常以春秋笔法隐去杜太爷过分不着调的恶行,将许多有趣味有意义的事件,用最好的色彩和构图做积极的刻画。

  若说叫她为杜太爷写传记,她是不屑去作假糊弄人的,必用欲扬先抑的手法来写,前面相当篇幅的内容,一水儿会是杜太爷的黑历史。如此,杜太爷的黑料就要抖得满天飞,好不容易病愈的杜太爷,说不好又气出毛病来,那她就真没得爷爷了。但有些话不便同外头人明说,珍卿就向师长亲友推送她的连环画,即便连环画不是传世的审美艺术品,她自觉用了九成的功力来做,其实很能见得了观众吧。

  珍卿认为这部连环画发行之后,更能引起同样生活背景的国人共鸣。果然不出所料,看了原本只供青少年和低文化水平者的连环画,在华盛顿的孙离叔叔来信悲诉,说看了由国内寄去的《我和我的祖父》,就想起他少时聚族而居的旧事,讲如何被限制各种娱乐游戏,如何顿悟亲长们的迷信论调,还有寡母抚养他的种种不易,说看了珍卿的连环画,回忆幼时追忆亡母,竟哭得经夜难住泪透枕巾。

  说来也是奇怪,很多珍卿认识的文艺界大拿,多少人或是失怙或是失恃,或者怙恃全失被祖父母或兄嫂抚养长大。在海宁的杜教授和跑到梁州的吴寿鹃叔叔,还有《十字街心》的魏经纶先生,在国内外结交的学界同仁们,都来信跟珍卿大兴叹慨,表示《我和我的祖父》竟不像给青少年看的,多少成年人看到入心入肺,悲喜交加。

  而后国内多少出版商通过第三方,向珍卿转达他们的意思,不敢随便翻印易宣元先生大作,欲商量版税比例请易先生赋予他们扩大印刷之权。

  还有些人消费不起彩印版的,恐怕要去看黑白线描版的翻印画本。国内不少兼营画报的报社,写信或明白表示或委婉暗示,《我和我的祖父》若不想过多被翻印,黑白线描版尽可以交给他们代劳啊。总之各路人马的意思是,希望在国内业界同仁的同心协作之下,易先生这部大作的发行量,能够满足久旱盼甘霖的各个阶层读者的需要。

  珍卿自己觉得很是可行,跟三哥、四姐商议一番,选定一些作风不错的报社合作,权力下放由别人帮忙摹稿发行,也免得翻印者太猖狂搞得正版赚不到钱。

  初春仲春时节难得海浪不大,这回远洋旅行比到美国顺遂,珍卿在晕船不太厉害时,就在船舱里狂赶她的画稿。

  《我和我的祖父》在国内的发行盛景,珍卿基本上预料到了,但没想到从法国出发之后,法国的师友纷纷来电恭贺,说她的连环画造成巴黎纸贵奇景,热度先由华人界向洋人界辐射,后由达芒、弗朗索瓦、莫诺等在沙龙宴会,发起对中国式连环画故事的讨论,这讨论又借助讨论者的影响力散播开。汤女士跟其他在法华人朋友,已在珍卿给达芒等翻译的法语版本基础上,加印了英文版连环画版本——印制数量当然不比中国版的多。兴致勃勃地跟珍卿讨论,如何造成新的异域文化胜景,珍卿倒没那么大的野心,由着朋友们去随便做一做,详情不必细述。

  外国的学人跟中国的学者,看待《我和我的祖父》视角不同,审美判析的角度也大不相同。法国人看到杜太爷这位非主流的乡绅祖父,满足了对中国传统教育的猎奇心理,又被这堂吉诃德式的疯狂grandfather圈粉——当然这种兴趣未必全部出于赞美,珍卿知道有些人,会把中国旧式家长的形象刻板丑陋化,以证明自己优越感的合理性。但真正的大学者可以很透彻很客观。

  譬如,后来弗朗索瓦先生就来信说,外国人对中国的新式人物看得多,对他们的旧式人物多是刻板印象,以为全是泯灭人性、冥顽不灵的活僵尸,他说珍卿刻画的三表叔形象,首先就是旧式的保守家长送出留洋的,这种旧家庭出来的新式人物,也在旧观念的堡垒和新价值的浪潮中生活,演绎出奇特的大时代乡县生活场景。还有杨家姑奶奶跟向渊堂哥,这些中国封建价值的拥趸人物,在层层包裹的旧式价值观下,还绽放着震撼人心的理性正义光辉,不少外国人看了说非常感动,竟说这部连环画是中国划时代的作品,珍卿后来觉得啼笑皆非,需要这么夸张吗?它本质上难道不是通俗连环画吗?

  当然,作为《我和我的祖父》的两个主角,画中的祖孙形象引起的讨论尤其多。珍卿对故事稍有演绎和杜撰,但大多数事情也非空造,杜太爷不伦不类的新旧价值观,造成他令人啼笑皆非的行动,在笑料中饱含浓厚的亲情,还有“孙女”能屈能伸又跳脱达观的性格,表现出孩童世界的喜怒哀乐,以及对亲子感情和知识艺术的向往,放在尚未开化的封建宗族社会背景下,再糅合中西审美的构景赋彩方式,给读者别开生面的新鲜审美享受,而读图是文盲也能做到的事。所以这个系列走红是必然的,但没想到在国外也这么红。

  珍卿又一次感到盛名之累,方方面面催稿的人实在多,在船上白天黑夜地赶画稿。有时三哥拉着她在甲板散心,看四姐跟同船客人聊天喝咖啡,她跟三哥坐一边观景闲聊,常常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这可不完全是春季犯困,三哥怀疑她累狠了气血虚。这时三哥就不免感叹,早知道珍卿事业火红成这样,当日在巴黎该学点绘画知识,好歹能打点有技术含量的下手。四姐就自告奋勇地说教他,三哥包揽珍卿的衣食起居,学得效果不大理想,四姐就嚷嚷着说他不认真。珍卿也笑说三哥志不在此。

  不到一周船就行驶近红海,红海前面的苏彝士运河,那么窄巴巴的实在不甚壮观,珍卿就说有些景致见面不如闻面,三哥笑说这何尝不是一种体验?过苏彝士海峡就感到不同,他们乘坐的大轮船被海水托举得真高,有时视觉上感觉像陆上行船,不免讨论起海水密度大的缘故,也有趣味。

  这时气候也来一个大转折,好像突然从春天骤然变作夏天,大家纷纷拿出夏衣凉鞋来穿。天气太炎热珍卿总在船舱也闷倦,画画的时间就缩减不少。在Port Said港停靠时,珍卿买了两袋子红宝石,预备回去给各处的女性亲友做礼物。不过听三哥说,价钱远比十多年前高昂得多,他给珍卿做项链戒指的宝石,才花了不到多少多少钱,珍卿觉得好玩的同时,感叹世界不太平物价也不太平,四姐就调笑说三哥娶老婆心不诚,原以为价值连城的红宝石竟是贱价买来。大家说笑玩闹着总算心情好些。

  非洲广袤肥沃的原野很好看,红海上墨青色的波澜也动人,但这里炎热得像三伏天,珍卿他们在舱里待得闷热,在甲板上其实也坐不住,遇到港口下去玩也没那么好玩,又不似船上其他人以麻将转移焦虑,干脆晚上打牌白天睡觉。他们直熬着走到印度洋才稍好些。

  船到锡兰的科仑坡停靠两天,珍卿三人准备下船体验热带风情,科仑坡港口岸上多营绿植,在船上看景色也比别处清爽,轮船停泊在两道长坝之内,像被两只关切的手臂揽住。海面上粼粼水波不见浪花。

  上岸由英国警察给护照盖印,后面还有印度警察检查印戳,这情景跟在海宁租界看见红头阿三不遑多让。来接珍卿他们的亲戚早候着——是谢家五舅舅的儿子讷言,他在这里的中国领事馆做文化参事,一家人对暌违经年的表兄妹,款待得郑重而周致。讷言表哥家的客房自比船舱舒适,房中净瓶里插着热带的鲜盈花卉,鼻翼间尽是异域的香气。

  作者有话说:

  抱歉,昨天晚上头疼,本来想睡一个小时起来修改更新,结果一睡睡到后半夜,今天才更。这是昨天的,后面还有一更是今天的。感谢在2023-02-27 23:58:55~2023-03-01 13:5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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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9章 经冬历春终回归

  珍卿三人到科仑坡时上岸, 特意到亲戚谢敏行表兄家歇脚,家居环境自比船上舒适得多。

  敏行表哥家的孩子对珍卿尤其热情,总追问《我和我的祖父》后续如何, 说“祖父”总不许孙女珍珍学画,那后来是怎么学上画的呢?是祖父回心转意了吗?还有小伙伴的母亲后来如何, 她后来还受公婆丈夫的打吗?……

  珍卿跟小孩们聊天才后知后觉, 小孩们跟孙离叔叔那些长者不同, 他们看连环画还是看情节和图画, 尚在童稚少年时, 不会追忆过去追忆到泪湿枕巾,倒对画中人物的生活情景和斗智斗勇感兴趣,说起连环画中的各种笑料如数家珍, 还谈论他们对好人坏人的看法,无形中促成一种被动的思考。还跟珍卿讨论中国南北风俗,谈起来大人小孩都长见识。珍卿还见讷言表哥的小女儿阿谨, 像她小时候一样, 拿着透薄的竹纸蒙在画上描线, 然后拿了颜料去照着涂画。孩子在无形间获得审美和趣味,珍卿跟三哥说这就是她的初衷。

  他们一行在科仑坡也出去逛, 热带植物看过两回就不新奇, 那些大小佛像也像是新造的,食物多数是印度式的格调, 让人提不起太大的兴趣。这里的象牙制品倒异常丰富, 珍卿给杜太爷买了嵌象牙的手杖, 给信佛的杨家姑奶奶买了贝叶经书, 把买其他象牙制品预备送礼等等。

  在科仑坡的两天很轻松快乐, 但还不至于叫人留恋往返。只是重新登上旅程的时候, 做文化参赞的敏行表兄很动感情,连带孩子们也为离别而哭,一直哭到轮船开启也未停歇。珍卿他们被感染着伤感一阵,但想着离母国越来越近,其实欣悦多于伤感。

  到安南的西贡又停一天,这里虽被法国人殖民着,原住民的文化风俗还是中国式的,反正珍卿对安南人无特别的热情。四姐倒很感性地说同胞可怜。

  一过新加坡很快就抵达港岛,目的地是祖国大陆的游子们,有的心就渐渐地安详平和,更多人是心怯加激动,说看到母国的海岸线都觉亲切——即便她被战争的阴霾笼罩着。

  ——

  去时烟雨濛濛,归来芳草依旧。

  珍卿和三哥、四姐抵达海宁时,是公历三月初的晴朗上午。当轮船开始减速泊进港口,就发现码头乌央央的接船人众。当S.S.P号货轮终于在港口泊定,珍卿他们提溜着随身的行李,站在头等舱甲板向下观望,他们看见岸上的醒目横幅指着笑,那杏黄底橘红框的横幅用黑字明晃晃写着:易先生载誉归来,谢公馆娇客全矣。

  娇客除了指女婿,也有代指儿女的用法。说“谢公馆娇客全矣”算不上准确,三哥这一辈吴祖兴不在,娇娇这一辈她两个兄长也不在。但珍卿和三哥理解字间的意味,“娇客全矣”表达的是父母的倚庐之情和团聚之喜。

  幸好只有这一幅显眼横幅,没有更多花里胡哨的排场。在S.S.P号货轮上联系的人太多,他们的归国行程算不上秘密,不过这样人山人海的架势,还是让人有意料之外的不安。

  四姐倚在船舷上哼了一声:“小妹,这多半是你爸爸的手笔吧?”三哥揽着珍卿摇头说:“后半句也许出自杜叔叔,前一句嘛,杜叔叔犯不着叫她‘易先生’……”

  珍卿、四姐都戴有网纱的帽子,就是怕在船上就被围堵,当他们按次序排着队从船上下来,远远看见杜教授三人拉手挤过去。待他们挤得近一些,才发现海宁相识的师长亲友几乎尽来,近亲包括杜太爷、谢董事长、杜教授、二姐、二姐夫,余外还有谢家舅舅舅妈和表兄弟姊妹,还有各书局、报社的老相识们,如惊华书局、十字街心、新女性报、宁报等的代表,还有慕江南先生派来的师兄师姐……接珍卿三人的人简直山拥水簇,把其他客人跟其亲友的路也堵了。

  珍卿他们对着张张热情笑面,也鼓出最热忱的笑面也面对人。

  这时候鞭炮也毕毕剥剥响起来,不只一家在放鞭炮迎接归人,不知谁家还请了西洋乐的堂会,一群穿着制服的乐手大奏西洋乐器,还有举着照相机的记者们,冲着看得着的名流人物高声提问,再加上码头上人们喜悦激动的言语哭音,几乎每一个角落都嚷得沸反盈天,人们面对面说话都要高声喊才行。

  幸好在船上见的横幅没拱在这里,不然易先生的追崇者撵着横幅过来,恐怕把珍卿一家挤得走出去都难。

  四姐一下来就抱着二姐哭,二姐说仿佛昨日才送她出去,今天忽然就回来了,时间快得让人惊诧。四姐又抱住谢董事长且哭且笑,转头问二姐夫怎么不见小英,二姐揽着四姐说她坐船坐傻了,这种嘈乱地方敢让孩子来吗?

  珍卿和三哥一齐下到码头上,先把托运的行李单子交给阿成和封管家,叫他们到行李舱排队接管行李,说行李多叫他们多带一些人去。珍卿迎面见到老了一圈的杜教授,杜教授动情地抱起珍卿转圈圈,可惜气力不继转完喘得很,他亲了珍卿左右的脸颊,才泪盈盈大声说“欢迎闺女回家”。珍卿一被杜教授松开,就见旁边眼巴巴的杜太爷,她便红着眼眶拉住杜太爷说:“祖父,我回来了。”主动拥抱老来愈瘦的杜太爷,杜太爷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颤颤地拍她的脊背。三哥拉着阿成又交代了什么,才分别跟杜教授和杜太爷拥抱。

  杜太爷激动地轻轻抽泣着,浑浊的老眼愈发视野模糊,他想从荷包里拿出手绢,颤抖的手总也不能成功,怕杜太爷对拥抱还是不自在,珍卿抱了片刻就赶紧放开,见杜太爷拿袖子拭泪,忙用她的手绢给他擦。杜太爷渐渐上了岁数,又跟珍卿分隔多年,从前觉得肉麻不堪的亲切举动,虽然还不能坦然受之,倒也没有拒绝孙女。

  当三哥过来拥抱他的时候,他还紧紧攥着珍卿的手,下意识地跟三哥念叨:“这一次回来,珍卿我不叫她走了,你也不走那么远了吧。”三哥揽着杜太爷笑着称是,珍卿夫妇又跟谢董事长他们相见,久别乍归自然是大喜事,人人脸上都是洋洋喜气。

  珍卿看见艺专的叶知秋和秦间间,远远扬起手跟他们打招呼,本想挤过去好好交代点事,但这摩肩接踵的人丛中,她挤半天也没挤出三步,杜太爷干脆扯住她叫别挤了。珍卿想跟师兄、师姐说话,他们在另一边也扯着嗓子喊,但双方都听不见在喊什么,真是愁煞人也。

  前来迎接归客的亲朋故旧太多,且人们听说易先生也在此间,多少人激动得到处探听寻觅,把码头拥堵得像个大集市。珍卿和三哥仓促跟大家握手,又仓促地在人丛中合影留念,谢董事长趁着场面尚未失控,叫管家和听差赶紧护着大家离开,她带二女儿郑重谢过前来接船的亲友,讲几个孩子今日旅途劳累,待过几日再排宴邀请众亲朋一聚,大家也都乐乐呵呵地应下来。

  珍卿他们的随身行李不算多,但叫封管家和阿成接的行李颇多。除了自海外为亲友带回的礼物,还有为慕先生的艺专买的外国审美品,包括欧美画坛名家的素描原作,欧洲文艺复兴时期至今的作品的精美画片,还有大量印着精美名家名作的明信片。

  但船舱行李中最叫珍卿挂心的,是给慕先生带回的十数件教学石膏像,包括希腊罗马神话的经典人物雕像,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名家作品的复制品,还有素描课常用的马、狮等巨型石膏像等。像尺寸最小的《马赛曲》石膏像,尺寸稍大的海盗胸像等,珍卿倒不担心,然大型的动物解剖石膏模型,是特意拆分成几部分装于集中箱的。

  珍卿生恐装卸工不知底细,把她千辛万苦拖回的石膏像损坏,挤出码头还问三哥是否交代清楚。谢董事长和吴二姐都笑她说,自己丈夫办事妥帖不妥帖,处了这么多年还想不到吗?

  看着杜教授和二姐夫带杜太爷坐进车,珍卿跟三哥他们坐一辆车。听谢董事长和二姐一说,才知三哥早把行李清单寄回国内,三哥的随从阿永专门去艺专找慕先生,说这些精贵行李要找艺专的专人去接,慕先生就派了叶知秋和秦间间过来,刚才珍卿欲跟他们说话却挤不过去,人一散开阿成就找到叶、秦二人,他们全程盯着珍卿三人行李的装卸,保准不会出纰漏的。

  四姐从法国也带回不少艺术品,适才珍卿发愁她也提心呢,听到她母姐一番解释,释然又满意地冲珍卿扬眉:“瞧你丈夫想得多周到。”珍卿跟前座的三哥拉拉手,他们之间说谢真是多余的,前面的三哥又跟母姐道谢,谢董事长轻轻搭上儿子肩膀,女强人难得的温柔,在亲人身上展露无遗:“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谢公馆一门娇客,今日确实全了。一家人永远不必言谢。”

  珍卿拉着吴二姐生茧的手,心照不宣地交换眼神,都不提起谢公馆的长子吴祖兴。

  风尘仆仆的归人回到谢公馆,连听差和女佣也亲亲热热地厮见,胖妈一见珍卿高兴得无措,一对细小眼睛汩汩地冒眼泪,珍卿抱着她不停言语安抚,问她老伴花匠老刘好不好。胖妈往东廊边上指一指,老刘缩在廊后要笑不笑,臊眉搭眼地手不知道往哪放好,瞅见胖妈和珍卿都看向他,窘迫得连忙从东廊跑向北边花园。还有金妈、王嫂等谢公馆老人,珍卿和四姐看见也抱一抱,四姐跟从前侍候她的王嫂说话,还热情地亲吻人家两下子,逗得老实巴交的王嫂羞红满面。

  三哥也跟管后面楼里杂务的倪七姐说话,倪七姐看着三少爷笑得合不拢嘴,代表行动不便的丈夫康海儿欢迎他们。还有后面楼里的一众佣人听差,并寄居谢公馆后楼的亲友,能来又愿来的全都来了,一屋子的热语欢声,快把楼房的屋顶都冲翻了。

  谢董事长跟府里内管家金妈,指挥听差、女佣有条不紊地搬行李,并跟谢董事长和吴二姐报告,今天给三位少爷、小姐准备的洗尘宴如何。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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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四卷 天地熔炉铸栋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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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0章 工作狂如此育儿

  六年时间过去, 谢公馆也添进几茬新人,旧人面上也添了风霜,但谢公馆的楼房尚如往昔, 重新接纳漂泊归来的游子。珍卿瞅了一圈诧异地问:“胖妈,袁妈跟老铜钮回睢县了。这我知道, 怎么半天不见秦姨呢?”

  秦姨、袁妈、胖妈是楚州路杜宅的干将, 不免就要多关注一些。胖妈又是翻眼又是撇嘴:“楼上呢!”珍卿才回就发现老部下有状况, 胖妈说过了秦姨马上阴转晴, 说知道他们就这几天回, 家里备了许多新鲜食材,就是为了犒劳旅途劳顿的人,胖妈说, 厨房才熬好的五味子蛤蜊汤,既解乏又不腻,待会给五小姐跟三少爷盛上去。

  跟各处人相见得差不多, 珍卿跟三哥先回房歇歇脚。珍卿见整个套房陈设整洁明亮, 一如旧时, 水青底子的窗帘洗得明亮,床上的被褥枕头也软得动人, 还跟记忆中一模一样, 珍卿坐在窗前椅子上兴叹:“终于回来了,外面的住处整饬得再好, 总觉得住不长。”

  在船上睡足了这会也睡不着, 珍卿便将随身行李先打开, 挑捡了衣裳准备泡个澡。三哥正说给她放水呢, 从洗澡间里出来, 说不知谁把洗澡水放好, 叫珍卿先进去洗,珍卿正在想是谁放好的,忽听见外面有人敲门:“三少爷,五小姐,对面的洗澡水也得了,看三少爷来还是五小姐来。”

  珍卿跟三哥对视一眼:“是秦姨?”她怎么亲自做起女佣的事?珍卿当年走的时候,杜太爷迁到谢公馆来住,胖妈和秦姨也迁回来,说好叫秦姨给内管家金妈打下手,当她是副的内管家在用了。见珍卿探究癖又犯了,三哥笑说不妨问一问秦姨,他拿了衣裳准备到对面洗澡——对面原是珍卿婚前的闺房,他们婚后常年用来堆放物品。

  三哥开门把秦姨让进来,秦姨满面笑容地道苦道劳,说回到自己家就什么都好了。三哥和珍卿也笑着谢过,三哥就到对面洗澡去,秦姨问珍卿要不要服侍,珍卿诧异地瞅了她片刻,便笑着叫秦姨自己忙,洗澡她自己来就行。

  秦姨说待会他们行李回来,她再来帮着整理归顺。秦姨下楼正碰见兴匆匆的胖妈,见她端着两份汤水上来,便笑着提醒胖妈:“五小姐、三少爷都洗澡呢。还是待会儿再端来得好。”胖妈闻言无名火冲上来:“原本就是我服侍五小姐,你不留神做好你的副管家,跑来抢近身使唤人的活计,抽的哪门子羊癫疯呢?”说是这样说,不过胖妈也从善如流,把盛好的汤又重新端下去。

  秦姨下楼走到东南边的厨房,检查今天采买回来的东西,一会被风风火火的内管家金妈叫去,叫帮着结清租赁汽车的钱项——租的汽车是给珍卿三人运行李的。行李运回来要按贴的条子送上楼去,监督听差搬行李就归秦姨管。秦姨把一应事宜照顾得妥当,便从四小姐三楼的闺房下来。

  秦姨站到三少爷和五小姐房前,正准备敲门却听见胖妈的声音,想着待一会再来得好。走到二楼北边的楼梯口,又听一楼下面金妈跟谢董事长说,要不要去幼稚园提前接小英回,是不是也把娇娇也提前接回来,今天家里回了三个长辈,两位小姐提前下学也没什么吧?

  秦姨神情寂然地在楼梯口听,并不想下去担了接孩子的任务,并不想叫外头人议论她脸上的疤。不防有个女佣红莲抬头瞅见她,吓得尖叫一声,又压着恶声气说:“秦姨,明晓得自己长得夜叉样,做甚故意站在这里吓人啊,好不蔫地吓人一哆嗦。”秦姨面无表情地瞅着她,这女佣神情嫌恶略过她,拿着汤水继续往三楼上去,嘴里不干不净嘀嘀咕咕,骂秦姨死样活气地讨人嫌,天天顶张大疤脸到处吓人。幸亏她叔叔没有娶她呢,要不然天天摆在家里吓死人呢。

  珍卿和三哥这里已洗完澡,吃着胖妈端的五味子蛤蜊汤,胖妈一边给珍卿擦拭头发,一边听她讲述秦姨近年来的遭际。

  秦姨从六三政变时脸上落疤,人生际遇开始急转直下,后来犯了错虽被主家原宥,却不宜再做谢公馆的内管家,便到珍卿小家那边帮着照应。幼时照看珍卿的袁妈和气,胖妈有时嘴碎讨嫌也有珍卿节制,秦姨在楚州路杜宅过得也没啥不好。后来珍卿一走秦姨迁回谢公馆,给原被她吆喝来去的金妈做副手,本来办事妥帖受些冷语也没什么。三哥赴美与珍卿团聚那年,料理谢公馆外事的封管家,忽然替他弟弟封老三向秦姨求亲,说弟弟鳏居后欲求一精干内眷,帮忙照料他家的儿女和家事,说只要人好并不在意相貌身家。秦姨思想一番终是拒绝了,从这时起秦姨处境就不比从前。

  封管家不会说明面上记恨,但对秦姨不像以前那样好说话。封管家又有个叫红莲的远亲,前年便投身在谢公馆做女佣,跟封管家一内一外,不时给秦姨一些软钉子碰,再加上家内对秦姨从前的错误本有闲议,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金妈也怕秦姨抢她的管家之职,这其中的事真是不好说。

  珍卿摇着头笑问胖妈:“你怎么不同她讲讲话?”胖妈撇着大嘴不以为然:“人家原是好人家的小姐,知书懂理还做过内管家,跟我哪里说得到一垄头?我才不配跟她讲话呢!”说着不知想起什么,“她如今还神神鬼鬼的,搞不清弄啥见不得人的名堂。”

  喝完汤胖妈收拾东西下楼,珍卿跟三哥也讨论秦姨。秦姨有段时间心术不正,被人捏住她的错事胁迫着误入歧途,但她这些年极为安分谨慎,谢公馆这样不友好的处境,搞不好又把人给逼神经了。若言有人迫害她怕也不至于,若有的话谢董事长和吴二姐就不能容,不过受些讥言酸语、冷语冷面罢了。可这种情况也不能掉以轻心。

  珍卿跟三哥说着闲话,开始懒散散地收整起行李。没多久杜太爷命人请他们下去。到杜太爷房里他没有多的话,分别给珍卿和三哥一件玉佛和玉观音,说请某某高僧大德开过光的,既能保平安还能保早生孩子。他说什么三哥应着就是。珍卿不免在心里默默吐槽,果然鸡娃的杜太爷永远向前看,永远不会安于现在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