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 第414章

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标签: 种田文 穿越重生

  当学术演讲会场能看到中国面孔,珍卿在瑞士的消息已经传开,到她旅店的中国访客络绎不绝,珍卿和三哥、四姐每日忙着待客,尤其珍卿跟青年们谈得恳切,谈珍卿自己和其他爱国学者的作品,谈中国的历史文化、兴衰更替,谈中国的希望正在于每一个青年人……

  珍卿虽不习惯跟人熬夜谈话,但看到爱国青年的赤子之心,她谈到激动悲愤时也会潸然泪落,以至客人走后夜深了她还睡不着。

  有人见到经年的偶像,高兴得快要发疯了,也有人恼火得快要发疯了。

  店主人说拜访珍卿的人多车多,不但扰乱这条街上的治安,而且妨碍他正常做生意。店主人过来投诉一番,珍卿正好跟访客们说,按她的日程早该离开的,旅馆的人现时又在赶客,她马上就要离开瑞士回去了。珍卿三人真的说走就走,第二天凌晨早起离开了瑞士。

  听说,近国的留学生和华侨、华人听闻她在瑞士,专意抛开杂务欲赶来亲见一面,到瑞士早不见她的踪迹。还有欧洲的华人报纸唏嘘感慨,说易先生当真是萍踪侠影,来来去去总叫人把握不定,欲要亲见其人尊颜,除了自己留意在意,非得老天爷玉成不可。

  珍卿本来说还要游一游意大利,中间出了这一场插曲,多耽误了五六日的功夫,珍卿也免不了游兴大减。三哥、四姐都说意大利夏天太臭,不是游览它的好季节,不去也罢了。不过总体来说,他们这趟出游算是兴尽而返,三人高高兴兴地回到法国巴黎去。

  作者有话说:

  两首英文诗出自许渊冲先生的译诗,译得真的很美,有兴趣的看一看。感谢在2022-11-07 21:01:10~2022-11-08 23:1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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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章 游玩归来诸事忙

  回到巴黎大家各自忙碌起来。四姐回来便忙她工作上的事, 三哥帮珍卿在本地发行书籍。在瑞士遇到的那些学界耆宿,不少人催要珍卿的韵译诗集,而她那本《东洋人的民族性格》, 在中国人间引起了广泛争议,此书除了加印还有翻译问题。珍卿在英伦已着手翻译此书, 不过边玩边译效率说不上高, 此番有各方人士总在催促, 她开始每天坚持伏案工作。珍卿本身有四五门外语功夫, 加上要译的书都是自家作品, 她只用了约一旬的功夫,《东洋人的民族性格》德语、法语版已译成,自校一遍再由三哥帮着校对。

  这时候, 在瑞士聚谈过的青年留学生,说要给易宣元先生开新书的发行会,校报和华人报都要登她的照片, 在瑞士因陆先生不喜他们拍照, 大家遍寻先生影像而不得, 故请易先生惠赠一张她的照片。

  自从《东洋人的民族性格》发行,三哥一直格外忧心珍卿的安危, 他在外面甘做大煞风景的人, 总不许他人拍摄珍卿的清晰照片,更别说特意把照片送给谁。青年留学生跟珍卿索要照片一事终于未果。

  有一天四姐跑过来, 说汤女士帮她介绍男朋友, 四姐因恐第一次见面形态过分张扬, 穿了端庄内敛的黑色连衣裙, 结果与她相亲的某君带她游船, 在船上热汗淋漓的, 狼狈之状不堪回首。某君不但约会习惯特立独行,还跟汤女士说四姐性子沉闷保守,不像受过新式教育的摩登女性。汤女士本欲安排他们再见一面,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回绝。

  明摆着四姐对此君没有兴趣,对相亲似也不大有兴趣,偏偏对相亲又来者不拒似的。珍卿曾经试图探寻四姐的心迹。

  当时,四姐一闪而逝的黯然表情,转瞬又转换成谈笑自若,若无其事地说起在本邦的恋爱史。自从国内那场婚恋让她声名扫地,她出国后再没谈过像样的恋爱。

  她完全不由自主地,每次都给恋情预设可怕的结局:空有志向没有钱的穷男朋友,她总感觉人家当她是摇钱树;家世优渥、挥金如土的权贵公子,她又鄙夷人家是胸无大志的败家子。

  四姐的个性也是骄奢爱美,原来收敛起来的娇蛮脾气,随着名利双收也渐渐抬了头,加上她又总疑神疑鬼,患得患失,跟男性的交往总是无疾而终,在国外白白待了五年功夫,连一个能谈婚论嫁的都没有。

  四姐虽愿意跟珍卿剖白心事,总还记得维护自己的尊严,这些事她自己点到为止,也不许珍卿和三哥多议论她,珍卿和三哥也没法给她深入的建议。

  忙忙碌碌中,巡游欧洲的楚应星师兄终于回来,回来未久即邀请珍卿三人到公使馆做客。三哥因受法国华人赈济会的邀请,去襄助赈济会的募款活动,未便依期赴约。就由四姐带珍卿去总领馆拜访。

  一向只是书信往来的师兄妹,终在异国他乡当面相见,楚师兄沉稳中掩不住的欣悦之态,让珍卿初见他便觉恍似故人,稍时,才觉楚师兄言态与李先生相似,他大多数时候是寡言少语的。

  楚太太的热情便叫人难招架了。奚清兰女士嫁给楚师兄之后,陪伴他在李先生府内求学,曾在李师父、李师娘那里侍奉,与李家人有难以割舍的骨肉之爱,因此对珍卿这个小师妹也很是移情。

  珍卿给两位主人各送一幅画,一幅是在美国作的一幅《猫》,猫模特是钱寿诒太太的短毛猫,另一幅给楚师兄的画《雪松》,还是珍卿在纽约州休假时画的。楚太太听说是极喜欢猫的,一见珍卿的中式工笔猫,果然立时爱不释手,赞不绝口。连城府较为深沉的楚师兄,看到那幅《秋松》时眉目也明显松弛。

  珍卿给他们二位送上礼物,这夫妇二人更显和蔼可亲了。

  楚太太与四姐早已是忘年交,四姐在公使馆熟络得像自己家,自然与楚师兄夫妇不必客套。

  两下见面三个女人相谈甚欢,楚太太甚至心血来潮地提议,叫珍卿三人一齐住进公使馆,一家子骨肉也得以朝夕相对,她也方便给惜音介绍些青年才俊。

  看着似在微笑的楚师兄,珍卿以书籍杂物繁杂难理,且交往的各界人士品流复杂,总出入公使馆恐怕妨碍楚师兄公务,比较委婉地拒绝楚太太的美意。

  其实,三哥未必抽不出一点时间,碍于他出国的初衷是政治避难,也碍于其他难以言说的因由,三哥不便来公使馆拜见楚师兄夫妇,更别提住在这个地方了。

  意识到有点孟浪的楚太太,随即拉着陆sì姐笑着说,他们做大事的人太有原则,不过请他们到这里住一住,倒像会妨碍什么国家事体似的,说四姐跟汤女士来公使馆帮忙,她倒常常留她们在此歇宿的。

  尽管珍卿拂逆了楚太太美意,主人家的待客热情也丝毫不减。楚太太听说珍卿爱吃中国菜,午餐饭桌上竟全是中国菜色。不过楚夫人是闽州人,除了江州菜和禹州菜外,还有一些闽州菜点缀其间。

  下午,珍卿和四姐在领事馆歇午觉,睡醒与楚太太一起散步半钟头。

  吃点水果点心的时候,楚太太翻出两大册的老照片,带珍卿、四姐看楚师兄年轻时的留影。珍卿在其中看到梳着前清的发辫,年轻了很多号的李松溪先生,还有年轻质朴、内敛温和的师兄们,背景里还有前清轿夫、警察的照片。

  珍卿看了不少李师父和李师娘从前的照片,小时候在磨坊店从未见他们展示的老照片,珍卿忽然想起少年求学的情景,老人多少次寻常的回眸静默,都掩抑着对逝去时代晦涩复杂的感情。神仙妖魔轮番粉墨登场的时代,人人都要托着几副面孔活着,大时代背景下的新人或旧人,其实过得都不容易。

  照片中已经泛黄的时代影像,掐指一算,于今相隔不过二三十年,却仿佛经过数个世纪的剥蚀,都斑驳得不能看了。珍卿忽然异常思念李师父、李师娘,思念少年时代只为生计烦愁的日子,不知为何忽然要哭起来似的。她决定晚上给师父、师娘写写信,给禹州的亲友师长写写信。

  晚上公使馆又来了一些客人,准确地说,他们是楚师兄的新晋属下。之前楚师兄巡视各地领馆,招聘不少中国高材生做见习秘书,这些人说是来交暑期的见习报告,还想顺便跟上峰楚师兄谈一谈。

  珍卿奇怪他们赶着晚馆的点来。

  楚太太却乐呵呵跟珍卿、四姐说:“如今不同往年的规矩,我一小还讲男女七岁不共席,跟表兄弟多讲了一两句,外祖就罚我们不许吃饭。现在男女交际不禁了,虽谈不上是什么硕师、名人,也是业有专长活泼泼的青年人,跟这些青年才俊多多交际,我们这些女流之辈也有长进不是。——当然,珍珍倒不须借他们求长进的。”

  说到这里,她笑盈盈地按住珍卿肩膀,却看着盛施脂粉、美丽之极的四姐说:“不过,珍珍不是也说,如今之我,还是良师益友造就之我,人们总要多交些有益的朋友。珍珍,你说是不是?”

  珍卿抿着嘴对四姐微笑,道:“谁说不是呢?”看来楚太太特意叫青年才俊们赶饭点的。四姐也意会到楚太太的用心,一点不扭捏地大方应下。

  四姐虽然毫不扭捏地应下,对与公使馆的见习秘书相亲,说是心有期待又有点懒懒的。

  晚饭前,四姐悄眯眯地跟珍卿说,别看楚师兄这公使似乎很威风,历年常听楚太太跟她抱怨,青年才俊也讲究良禽择木而栖,做外交官似乎能荣身显亲,但于救亡图存、富国强兵却无益。外交也不是所有人都看得上眼。盖因国家积贫积弱,各面总是仰人鼻息,便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没有国家实力为后盾,不过处处经受侮辱而已。

  四姐说楚师兄曾有一位田秘书,前两年东洋人蚕食鲸吞中国土地,楚师兄带他到处斡旋,终究是捉襟见肘、徒劳无功,那些平常保持礼仪的外国朋友,给予中国外交官的只有虚伪的同情唏嘘,无人帮他们夺回失却的领土,那田秘书悲愤痛哭、经夜不息,最后自杀了。追悼会还是汤女士帮办的。

  听四姐讲起令人唏嘘的前事,珍卿心里感到一阵滞闷,为了转移注意力才想,楚师兄夫妇对见习秘书如此盛情,也不见得只是为给四姐保大媒。

  晚餐时,她们初见四位外交口青年才俊,觉得他们倒配得上“青年才俊”这等美誉。楚太太先介绍四姐的情况,又将珍卿介绍成四姐的表妹,还是已经订婚的那种表妹。

  除了乍见两个年轻女孩的惊愕,还有性情腼腆者表现的一点羞赧,这四位才俊确实意气昂昂,任何话题总有人能侃侃而谈,给人的印象还算不错。

  连对外交才俊兴致缺缺的四姐,都不觉间端起最好的礼仪姿态,餐桌上暗暗留意四位才俊的表现,有两三位才俊似也有意向四姐展现自己。就是名叫修幸民和韩道茵的两位,那位位相对缄默的冯至成君,似乎也对四姐有些好感,不过他完全没有格外表现自己。

  大家吃到主菜的时候,对四姐似有意思的修幸民君,忽然议论起军政事务来:“……今年以来,中央政府处处得心应手,领袖征讨攻占,无往不利,抚顺亡逆,所向披靡,将割据势力统筹于一个领袖、一面旗帜,我中华mín国兴望已在眼前。”旁边的韩道茵君切着羊排,笑问:“hóng色gē据势力不还在吗?”

  修幸民下意识睇一下四姐,莫名兴奋地矫首轻笑,继而满脸不屑地笑言:“社会党便如水泊梁山聚义,他们能鼓动的不过是拿铁叉锄头的农民。领袖有美国援助的军械,到哪里不是兵锋一至,所向披靡?哼,社会党不过癣疥之疾,领袖用兵之道,岂止要对付这些秋后的蚂蚱,割据地方的藩逆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最初提出hóng色gē据势力的韩道茵,此时却莫名地积极附和修幸民,说社会党被杀得穷途末路,地方藩逆也逐一被削弱收伏,说韩领袖自然是英明神武,也少不了修幸民这样政治思想高拔的青年支持领袖,他是大家学习的榜样。

  见一桌的人皆以自己为焦点,修幸民更飘飘然地顾盼得意,以为自己发了满堂彩的至言至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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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7章 鼓动舌簧争论忙

  公使馆晚宴的餐桌上, 见习秘书修庆民发表了一番言论,见赢得了在场人的一致瞩目,一副顾盼得意的样子。

  珍卿觉得无人欲给修幸民喝彩。楚师兄夫妇有意笼络才俊之心, 今晚不论大家说什么,他们都是笑容可掬, 任大家畅所欲言。大约还顾忌着政治正确, 即便修幸民等发论幼稚狂妄, 他们似也无意当场否定劝诫。

  另外两个见习秘书, 冯至成君和胡畴良君, 一个嘴角似乎在冷冷讽笑,一个声色不露态度莫明。唯一真正附和修幸民的韩道茵,珍卿觉得此人似乎不大磊落。

  至于美得似一团艳光的四姐, 令到男青年态度昂昂的四姐,她的兴趣在于谁适合谈朋友。对于修幸民的夸夸其谈,她也听得不大入心。

  珍卿对夸夸其谈的修幸民, 瞬间失去让他做姐夫的兴趣。这修幸民看似对“领袖”充满信心, 但凡抵抗侵略的对外战争不力时, 他也会是最悲观恐慌的一批人。

  至于莫名附和他的韩道茵君,珍卿觉得此人有些不妥, 也绝不能成为四姐的男朋友。

  珍卿暗暗关注另两个较寡言的青年, 那位冯至成君生得细瘦伶仃,但是态度坦荡谈吐有物, 珍卿对他的印象不错, 他对四姐也有微妙的关注。那位胡畴良君倒是器宇轩昂, 除却饭前介绍时正眼看人, 整顿饭对两个女孩不屑一顾似的。

  珍卿觉得, 冯至成君和胡畴良君都不错, 综合条件是旗鼓相当的。她偷偷瞄一眼身旁的四姐,这个姐姐现在城府深得多了,多数场合很能端得住,若不是她自己露馅,珍卿也未必立刻猜中她的心思。

  这时,冯至成君呼应修庆民的话,提起一个与战争相关的话题:“依修兄所言,中央军兵锋一至,所向披靡,这自然是国家之大幸。可是普通民众的生活就难了。自从国府实施征兵制以来,募兵制时代的税务重压似未减轻,而征来的士兵得钱少,不能安于军营,亦是大弊。如今,连严刑峻法也不能扼止逃兵,听说乡里有逃避国府征兵者,多少父母用心良苦,将自己儿子的食指砸断,如此,拿着枪也不能扣动扳机了……”

  珍卿闻言不由悚然动容,打破不干己事不开口的风格,感慨道:“小时候念白乐天《新丰老人折臂歌》,言道:是时翁年二十四,兵部牒中有名字。夜深不敢使人知,偷将大石捶折臂。张弓簸旗俱不堪,从兹始免征云南。今听冯先生道国府征兵之事,古今照映,犹觉惨然。”珍卿的感慨深沉而平静的。

  大家才注意到面有悲悯的珍卿,她今晚一直安心做壁花,除了楚太太偶尔招呼她,她是不发一言、不评一事,大家不知不觉忽略了她,以为只是个安静内秀的小丫头,能发出“古今照映,犹觉惨然”这等评论,显然也是个有见地的新式女子。

  又听冯至成君一言以蔽之:“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千古一帝,是多少‘死魂孤骨’成就的。”

  修幸民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地睨视冯君:“至成,你不要妇人之仁。武者,止戈也,若不以战止战,以杀止杀,放任割据势力任意坐大,动辄相互寻衅征伐,现下就会像春国战国与汉末三国一样黑暗,若一时心软不结束乱世,才会造成更多‘死魂枯骨’吧。”

  这时,作为主人的楚应星师兄呵呵笑着说:“好好的一顿饭,倒叫你们吃出‘死魂孤骨’来,青年人,还是奋发蹈厉、龙精虎猛得好。“那韩道茵赶紧附和道:“就是就是。”

  珍卿冷静下来一想,自觉多言了。

  楚应星师兄不论政见如何,都是代表应天政府的外事总管,自然不能当着这么多小年轻,议论他们的领袖是否穷兵黩武,以至于造成民不聊生的局面。珍卿心里打定主意,今晚不再轻率地发表意见。然知古人有言:言而当,知也;默而当,知也。

  场面一时冷落下来了,忽听楚夫人问最寡言的胡君:“畴良,怎么一整晚听不见你讲话!”这胡畴良君吃东西不少,先后也喝下两杯红酒,听楚太太见问,他似乎微醺地放下杯子,顿一下说:“听诸位高论已足受益。”

  珍卿就见他旁边的冯至成君,耸耸肩作怪样子,楚夫人逮住他问:“至成,你鬼鬼祟祟做什么怪样?快快如实交来”

  冯至成笑意中却有丝正经,道:“有些事畴良不便明言,楚太太,楚先生,只好我来做煞风景的人了。畴良有位女同学之叔父,不满东洋人夺我河山,虐我民人,在沦陷区散发传单,呼吁青年人奋发救国,却不明不白地被东洋人杀了。东洋倭奴欺我中华无人,但凡血性男儿何人能忍!”

  珍卿讶然看向冯、胡二君,又听韩道茵君急切询问:“中国到处有仁人志士,敢问这位就义的前辈,地望名讳是什么?”胡君和冯君皆道女同学已回国奔丧,并不晓得她那位就义叔父的祖籍名姓。那韩道茵君莫名失望地坐好。

  楚应星师兄很委婉地说:”诸位,我知诸位满腔爱国热忱,可是中国如此积贫积弱,国力与东洋亦相差悬殊,贸然激抗恐有倾覆之祸矣,还是徐徐图之得好。须知,天下难事必做于易,天下大事必做于细。“

  楚太太和修庆民立马附和,那韩道茵君也莫名欣然得很。珍卿、四姐、冯君、胡君都没讲话。

  那冯君和韩君二人,明显对楚师兄的表态失望了。珍卿倒是能理解楚师兄。韩领袖对外患做了外交布局,但军事上有何排布还很难说。楚师兄不论自己对东洋人持论如何,恐怕都不会附和年轻人的主战说,口头书面还要宣扬领袖的绥靖策略。

  楚师兄的谨慎是对的,至少在珍卿看来,在场的四个青年见习秘书,无形中就分成三个小阵营,说不好他们的背后都有谁。

  气氛一时冷寂得让人不安,那胡畴良君却不再缄默,平心静气地在席中陈述心志:“楚先生,以我之见,国内任何割据势力,倒不妨暂视作癣疥之疾,而东洋贼寇却已登堂入室,这才是中国的心腹大患。如楚先生所言,我辈固知天下难事必做于易,天下大事必做于细。楚先生,请恕畴良不恭,于抗击外侮一事,当局易事也不行,小事也不做,反倒再三缩首退步,大祸已在眼前,我们离亡国奴的日子也不远了!”

  在场所有人都对胡君侧目。

  珍卿在想,这胡畴良不像韩领袖的信徒,却落在公使馆这外交口上,当面给楚师兄制造这等尴尬。四姐暗暗拉扯珍卿的袖子,示意她赶紧说点什么圆场。

  这时,侍应送上精美的甜品,楚太太顺势招呼大家吃甜点。大家都从善如流地吃东西,珍卿和四姐吃的是巧克力慕斯,一时间又只剩梭梭的切咀声,好一阵子没有人说话。

  吃了片时,楚师兄泰然地问胡畴良君:“噢,畴良,政府部门如何为难事为大事,公道自在人心,公私自有定议,不必我等茶余饭后议论它。我倒想听你说说,你为抗击外侮,是如何行易事为小事的?”

  胡畴良君毫不怯场地说:“在下正在自修东洋语和东洋历史,并研读易宣元先生《东洋人的民族性格》。学生如今思索的头一件易事小事,便是建议军队、政府的官员,都先熟读易宣元先生这本奇书。而教育部、外交部同倡阅读此书,并应引导中国留学生学习东洋语……”

  四姐优雅地吃一口慕斯,低头冲着珍卿挤眉弄眼的,连楚太太都看了珍卿一眼。珍卿似在若无其事地吃甜点,内心也赞同胡畴良君的小建议。除了珍卿这个未来人外,很多土著智者也早有先觉:中国东洋必有一场恶战,必须未雨绸缪地培养人材,还要在认知上做好准备。

  胡君提到《东洋人的民族性格》,读过此书的冯君盛赞为当世奇书,确应推广全国以警诫国人,连珍卿觉得虚浮轻佻的修幸民,听说易先生有新书都大为兴奋,欣问易先生新书何时发行的。

  连楚太太也忍不住附和道:“上一年,先总理夫人倡仪武装抵抗外敌,党内元老也争相向上谏议,可惜——,唉,读一读易先生的书倒也受教。”楚太太未尽的话意,大约是说读点与东洋相关的书,也比什么都不做来的好。珍卿心里不由了然,从楚太太的态度反观楚师兄,就知道楚师兄并非绥靖一派的,可惜终究是屁股决定脑袋。

  韩道茵君却不以为然道:“此书我也读拜过,不觉书中论述危言耸听,牵强附会吗?家父早年流学东洋,倒不曾言东洋人如此可憎。我看这是哗众取宠之作,不像是易宣元先生的手笔!许是有人代笔冒名,易先生既往作品中,何曾对东洋人如此厌憎污蔑?”

  珍卿暗暗审视着韩道茵君,她早觉得此人藏头露尾,言语举动莫名鬼鬼祟祟的,此时如此发言,珍卿才察觉一点端倪,莫非他是亲媚东洋的一派?

  四姐一改端庄温良的态度,直接对韩道茵出口相讥道:“你岂不知,当初东洋人弄出个假货,在海宁专意跟易先生打擂台,非说易先生高作是个老头子代笔的,哼,以前事论,东洋人对易先生居心叵测,易先生焉能不提防他们?易先生的高作你看过几何,就敢大言不惭,说不曾见易先生憎恶东洋人?”

  韩道茵笑呵呵地看着四姐:“依陆小姐此言,易宣元先生厌憎东洋人,难不成是为了泄私愤?”四姐闻言立时柳眉倒竖,看样子几乎想破口大骂了。

  珍卿赶紧按住发怒的四姐,本想亲自下场为自己辩白,不过都轮不到自己插口,冯至成君冷笑着说道:“韩道茵,照你的臆测,东洋人推个老汉冒充易先生,企图鱼目混珠又是为何?是为了泄私愤还是灭公敌?易先生究竟对他们有何妨碍呢?还有,易先生写过多少文章骂东洋,你竟浑然不知,信口开河?莫非你并未读过易先生作品,只打着崇拜易先生的旗号,倒反过来猜疑易先生、攻讦易先生了?”

  韩道茵被挤兑得恼羞成怒:“你们也不必如此针对,我所言并非无稽之谈,我也曾向人打探过,易先生不曾在东洋生活,却只凭臆测推断,将东洋人描绘得似人皮恶魔,浑如《聊斋》中幻想恶魔。我的意思是说,也许有人伪托先生之名,以哗众之作败坏先生名声,又不曾真正攻讦易先生,你们一个个咄咄逼人,就给我定了十恶不赦的罪,真是冤煞人也!”

  说着,他还委委屈屈地作态,叫楚师兄夫妇给他评理。楚师兄夫妇也不过和和稀泥,只说年轻人血气方刚,争嘴竞舌是常有的事,哪说得上谁给谁定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