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烟波碎
陈凝心里泛酸,但她没?说别的,点了点头,答应了,说:“行,那晚上你服药时让表哥看着你。这种药方我?开过不少回了,应该没?什么问题。等我?临走时再过来看看你,到时候再根据你身体的情况重新给你调整下药方吧。”
说到这儿,她也想不出什么完美?的措辞了,就?从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卷钱,塞到宋晏池手里,说:“我?现在手里不缺钱,这钱你拿着,这是我?跟季野的心意。你要是不收,我?走了之后也不安心。”
这回宋晏池竟没?拒绝,把那钱接了过去,略看了一?眼,就?知道这钱不少。
看样子,陈凝来的时候就?准备好了,估计就?是要给他送钱,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吧。
陈凝见他肯收,终于放了点心,说:“现在天冷,多少买点煤吧,别的地方该买也买点,如果你把身体熬坏了,以后谁给我?补嫁妆?”
宋晏池见她老记着这事,不禁又笑了,说:“行,我?记住了,这个嫁妆我?一?定得给你补上,不能让我?们宋家的大?姑娘嫁得委屈。”
陈凝笑了两?下,随后她鼻子一?抽,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几串,跟宋晏池说:“反正你得记住了。”
随后她拿着装有算盘和木盒的尼龙袋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宋晏池所住的小院。
人刚走到院外?不远的土路上,她的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下来,她使劲吸了下鼻子,狠狠把眼泪擦掉,带着这股狠劲,回了卫生院。
她一?走,宋怀民?就?跟他爸说:“爸,现在公?社和村里这边对你都还不错,看你走路不行,还特意给你安排了会计的活。你用得着这么狠心,直接就?不让她来了?”
“她大?老远地跑过来,不就?是为了看你吗?你是不是有点太小心了?”
宋晏池面色沉了下来,声音里带出几分严厉,跟小儿子说:“以防万一?总是没?错的。”
“咱们是什么事儿都碰上过,再难的坎都走了过来,可咱们不该给她带去风险。最?近你们俩也别往卫生院那边跑,别人要是问起怀民?和她的关系,就?说你认错人了,咱家没?这亲戚,就?是长得像,一?定要咬死这件事。”
“如果你尹叔叔那边能把事情办妥了,咱们家能顺利平反,到那时候,咱们再正大?光明?去找她。现在还不是时候。”
宋怀民?挠了挠脑袋,再想想他们家这些年?乍起乍落的经历。就?觉得,或许他爸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这事是他做得欠考虑了。
他一?时就?有些担心,说:“那这事儿不会给表妹带去不好的影响吧?”
宋晏池想了想说:“咱们现在跟她少来往就?是了,谁问都不承认是亲戚。她嫁的那户人家也有点能耐,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他们应该护得住她。”
宋怀民?本来还想去一?趟卫生院,看看陈凝给周围的老百姓治病的情况,现在他听了他爸这一?番警告,他也不敢去了。
他便搓了搓脸,闷坐在炕头上,问他爸:“爸,你藏老家那些东西没?问题吧?”
宋晏池有点累了,他很容易疲劳,这时正闭目养神,听到他儿子问,他就?说:“有人帮我?守着,问题不大?。”
这时宋怀瑾已经把厨房都收拾好了,他洗干净手上的灰,见这边没?什么事了,就?跟宋晏池说:“爸,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妈一?个人在家时间长了我?不放心,我?得早点走。”
宋晏池点了点头,把陈凝塞给他的那包钱打开,点了一?遍,就?发现,这些钱有零有整,很方便使用,加起来正好是五十块钱。
很明?显,他这外?甥女怕他日子过得太难,在来之前就?把这些钱准备好了。
他抿了抿唇,从那沓钱里拿出一?部分,说:“这钱是你表妹一?番心意,咱们就?先用着,以后就?算我?起不来了,你俩只要有一?个人能起来,都不要忘了跟你表妹守望互助。”
哥俩看着那沓钱,都沉默了片刻。经历过这么多挫折,他们都很清楚钱有多重要。没?有钱人活着真是太难了。
陈凝一?次送给他们这么多钱,这里边的厚重的心意又热又烫,烫得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心里酸酸的。
宋怀瑾默默把钱接了过去,说:“我?知道了,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说着,他就?穿上外?边的军大?衣,戴上棉帽子推开门走了出去。
陈凝回到卫生院,先回了一?趟宿舍。她先把宋晏池给她的东西藏好,又锁上门,才去了卫生院崔院长给她准备的办公?室。
刚走到通向办公?室的走廊上,她就?发现,走廊上的人比上午还要多,看起来她下午又要忙了。
这时那些从各个村赶过来的老百姓也有人看到了她,有胆子大?的便主动朝她招手,跟她打招呼。
陈凝快步走过去,上午那小护士便走进来,客气地问她:“陈大?夫,现在就?开始吗?”
陈凝穿好白大?褂,点了点头:“嗯,开始叫号吧。”
小护士便转头走了办公?室,喊了个病人进来。
陈凝听到声音,转头看过去,发现那病人是被别人架着走进来的,他虽然穿着大?棉袄,但他的肚子仍然鼓鼓的,跟他瘦削的脸很不相衬。
陈凝一?看这人连走路都吃力,便说:“把他扶到这边,让他躺着。”
扶着患者的一?个男人却说:“大?夫,不行啊,他不能躺。他连睡觉都得坐着睡,一?躺就?心慌。”
第194章
那个病人喘得厉害, 还不时咳嗽着,这?声音把路过的卫生院崔院长都给吸引过来了。
崔院长走进来,看到那病人时, 明显愣了一下?,他心想这?些人怎么把这?么严重的病号送到这?儿来了?
这?女大夫虽然这?么年轻,但?从她上午的表现来看,她的医术确实?不错。而且她也不是来混日子来的, 让崔院长改变了原先的想法。
可这?个人的病是真的很严重,送到这?儿来, 这?不是让这?姑娘为难吗?
但?他也不好在这?时候让人把那病人带走,来都来了, 哪儿有不让人看病的道理?
想到这?儿, 他就多少有些为难, 主动跟陈凝介绍, 说?:“汪有财他这?是老毛病了, 咳嗽了好几?年,痰多。后来还得了这?个怪病,睡觉时不能?躺, 一躺就心慌气急, 感觉像要死了一样。县城也去?过了, 大夫治不了,更不用提我们这?个卫生院了。”
崔院长这?是在跟陈凝暗示, 也是在给她找台阶,这?样就算陈凝说?她也治不了,那也没什么跌份的。
但?陈凝竟出乎他意料地说?:“还是先看看吧, 很多时候,所谓的怪病只?不过是没找到病因而已。如果找到了, 那就不算怪病了。”
崔院长听她这?么说?,他也就不拦了,他倒想看看,这?个姓陈的女大夫到底会怎么看。
此时那病人已被家属扶到诊疗床上坐着,他仍然咳喘着。陈凝过去?给他把脉,这?一把就看出异常。
这?个人脉沉迟,但?脉相?极不明显,几?乎把不出来。
之所以会这?样,她感觉并?不是因为他身体特衰弱,而是因为他体内痰饮过重,以至于?蒙住了脉,让大夫把脉的难度大增。
陈凝便?问那病人:“都哪里不舒服?”
病人指着自己的头和两肋:“头疼,这?两边也疼。”
“还有喘气费劲,没力气。”陈凝这?时也看出来他喘气费劲了,但?她隐隐觉得,患者?这?个气短,应该不是气虚,反而像是邪气堵塞所致的。那就不能?按气虚的方法来治,像党参黄芪应该就不合适了。
有些人一旦气短乏力,就觉得身体虚了,该吃补药,比如党参黄芪,也不管对不对证就吃。结果补多了,就产生了壅滞,身体本来还有空儿,现在都堵上了,这?样病人身体反而更差更虚。所以补药也不能?随便?乱吃。
门外很多人都听说?过汪有财这?个怪病,而且他们还知道,汪有财全身上下?哪儿都有毛病,还不能?躺下?睡觉。
他这?一身病,不知道难住了多少大夫,现在方圆十几?里的大夫一看到汪有财就想躲。
谁都不想给他看,就因为他毛病太多了,有咳喘、两肋疼、有时候还有吐泻,还有头痛,肚子也比一般人大,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病,从哪下?手啊?
想到这?些,走廊里的老百姓都觉得这?真是让这?大夫为难了,人家还这?么年轻,就来了这?么难的病号,这?可咋办?
汪有财的家人现在也不求陈凝真的就能?治,他们只?求陈凝肯给看一看,别再直接把人请走就行。
这?时陈凝显然没有赶人的意思,她走过来,跟那病人说?:“你躺下?很难受是吗?但?我没有看到,有些问题还无法确定。现在你能?不能?试着躺一下?,也不用躺在底,感到不舒服了,就动动手指或者?说?话,大家伙马上就把你扶起来。”
病人虽然不想躺,但?他很愿意配合大夫,就盼着城里来的大夫能?跟别的大夫不一样。
他便?抓着家属的胳膊一点一点往下?躺,在他肩膀还没挨到床单的时候,他就惊叫出声,说?:“不行,快扶我起来,我心好慌,受不了了,感觉刚才像要死了一样。”
家属赶紧把他扶了起来,让他坐好。结果他一坐起来,刚才那满脸的惶急和恐怖居然就消失了,好象刚才的一切没发生过一样。
“这?什么病啊?也太怪了。”
“就是,这?换谁都不知道该咋治吧?”
“是挺愁人的,一看就特别麻烦。”周围的议论声传到汪有财家人耳中,他们心里多少有点不高兴,就怕那大夫听到了,又不愿意给他们家汪有财看了。
可就在这?时,陈凝忽然问他们:“患者?大小便?情况如何,多还是少?”
家属怔了几?下?,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的,有的家属显然不清楚这?个情况,但?有个人想了下?,然后就说?:“好象很少看到他去?厕所,就是少吧。要不我问问他。”
随后那家属低头去?问汪有财,汪有财有气无力的,还要咳喘,说?话挺费力气,只?挤出几?个字:“都很少,比平时少多了。”
陈凝平静的点了点头,面上没有半点胆怯或者?慌张的神?色,这?种沉静竟似乎带着一种无形的感染力,莫名地让办公室外观望的人平静了一些。
有些人便?想着,或许人家大夫见?这?种病,真知道怎么治呢。金彩凤不是说?了吗?这?姑娘在临川那边名气很大的。
众人暗暗猜疑着,这?时陈凝想了想就说?:“他这?个病,看着确实?怪,但?我觉得,可能?就是悬饮。”
悬什么?什么饮?
这?个词对于?在场的人来说?,简直是闻所未闻。别说?是他们,就连卫生院崔院长都不太清楚。
陈凝看出来他们都满面疑惑,就简单解释道:“他身上的病看着很多,其实?都跟水饮有关,水饮为病,会在体内到处跑,水饮上攻于?头就会导致头疼,冲于?胃就会产生呕吐呃逆的现象。”
“患者?能?坐不能?躺这?种情况,属于?严重的一种水饮病。他这?是水饮入肺,使肺泡里充水,于?是这?水饮就悬在体内上焦,如同悬在空中一样,所以有个专门的词,就叫悬饮。”
周围的人听到了,隐约明白了几?分,虽然还不知道怎么治,但?在场的人大概也知道了,汪有财这?个病其实?也不是什么怪病,就是病因不太好找而已。看那大夫的意思,她居然会治?
这?时那俩家属也听到了,有个家属忙问道:“大夫,那什么水饮还有悬饮的,咱们也听不明白。咱们就想知道有财这?病能?不能?治,该咋治?”
陈凝看了他们一眼,说?:“可以试一下?。”
接着,她低头开始写药方,很快她就写好了四?味药,前三味药的药量是相?等的,分别是甘遂、大戟和芫花,最后一味则是药食两用的大枣。
她把纸递给崔院长,说?:“院长,麻烦药房那边先把前边这?三味药磨成粉。一定要等量,比例上不能?有偏差,磨完后我要检查一下?,再混一起。大枣用十个肥厚的,不用磨,单独用300毫升的水来煮,煮剩一半水,然后和粉末都拿过来,我这?边必须要看着病人服用。服药期间,患者?不可以回家,就在医院待着。但?必须得给他找个离厕所近的地方,还得在他身边备个痰盂。”
陈凝在说?到熬药过程的时候,周围的人兴趣并?不大,可说?到后边,众人的兴趣就被挑起来了。
为啥服个药还非得留在医院?为啥得待在离厕所近的地方,还得备个痰盂。
谁还没吃过药了,可谁又听说?过这?么吃药的?
崔院长听她这?么说?,想起来了,他便?惊讶地问道:“你开的是十枣汤?这?个药真能?用吗?会不会太猛了点?”
陈凝却摇头:“如果是虚人,确实?比较猛,这?种情况可以选择替代性的药。”
“但?这?位患者?虽然病多,但?他素体康健,气短乏力并?不是因为气虚,而是因为体内有壅滞,所以我觉得他还是受得住这?药力的。”
“而且这?个药也只?是今天吃,等他上吐下?泻个五六回,六七回的,把水饮痰饮排出去?了,就不用再吃了。”
这?回崔院长没有拦她,就说?:“好吧,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办,我这?就叫人去?安排磨药粉,煎大枣。”
至于?家属和汪有财本人,再没什么异议,大夫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就怕不听话回头大夫又不管了。
其他患者?抓过药之后,都是拿了药自己回家煎,只?是汪有财一家人被留下?来,护士把他们带到了离医院门口最近的一个房间。
没办法,这?时候乡下?卫生院可没有室内厕所,更没有抽水马桶这?种东西,大家都在外边墙角建厕所。
所以护士只?能?把汪有财带到这?个房间,更近的就没有了。至于?痰盂倒是简单,病房里就有。
药粉很快就送来了,陈凝检查过后,确认无误,才把那些药粉拌匀了。
她接下?来又给三个患者?看病之后,药房那边才把熬好的枣汤送过来。
陈凝便?用很小的匙子,给患者?盛出3克药粉,再把这?药粉倒到枣汤里,让家属喂汪有财喝下?去?。
喝药过程很顺利,汪有财一喝完,陈凝就告诉他:“大约半个小时后,你肚子里可能?会轰隆隆响,就像打?雷一样。到时候你得赶紧去?厕所,让家属陪你去?,因为你没力气,他们得扶着点。”
“至于?那痰盂,就放前边,想吐直接就往里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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