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来的郎君炊食又兴家 第148章

作者:西瓜珍宝珠 标签: 布衣生活 种田文 美食 穿越重生

  听着陈舍微焦灼的碎语,想着这个即将诞生的孩子,谈栩然心中腾起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再世为人的是她自己。

  入夜后,曲竹韵和蔡卓尔都没回家,只叫婆子把青秧带了过来,好同阿绛作伴,分散一下注意力,她们非得等到谈栩然安心生产才会回去。

  谈栩然陷在床褥里,胳膊挂在绑带上,只觉宫缩愈发猛烈,那种疼痛感受很难形容,像是几百场月事累积在一块般叫人捱不住,折磨得人痛苦又疲惫,几乎是宫缩一停她就睡着了,睡得像是昏迷过去,然后又被下一场宫缩痛醒。

  谈栩然清醒的时刻很短暂,但每一瞬都能看见陈舍微在陪她一起受煎熬。

  陈舍微要进来,谁都没敢说一句讨嫌的话。

  轻轻拨开谈栩然濡湿的发丝,用指腹拭去她无意识溢出的泪,陈舍微意识到这是谈栩然在他面前第一次落泪,心里顿时酸得像一块拧烂的帕子。

  谈栩然对此全然没有意识,被痛折磨得有些神志迷糊了,只是在陈舍微松开手时,她微微蹙了蹙眉,但腕子随即被一只温暖的手扣住了。

  同知夫人天将明时来的,问过稳婆说是胎位很正,宫口开得也快,又把了把脉,给谈栩然开了几副备用的汤方。

  虽说是备用,但陈舍微全让人给抓齐了,而且煎煮好了。

  按着同知夫人原来的打算,是留了方子就走,等谈栩然产下孩子后再抓些药,供她调理一下,这也算上心了。

  可见陈舍微脸都白了,状态看起来没比产妇好多少,她念在陈舍微诚心来请,谈栩然与她也有交际,素来是出手大方,花露花脂又好用,自家儿子同高凌又投趣,自家女儿在曲竹韵的女学里与陈绛关系很好。

  兼之还有陈舍微刚得了圣旨封赏这一重,层层叠加,令同知夫人心思回转,想着索性送佛送到西,所以就在侧室里坐了,还说了些话开解陈舍微。

  陈舍微魂不守舍的坐着,忽然心头没由来的一阵发慌,他顾不得多想,一句交代也没有就往屋里奔去。

  同知夫人茶盏还没放下来,陈舍微已经没影了。

  屋里的空气黏腻而拥挤,一股浓郁的血气。

  陈舍微这几步走得很艰难,像是拨开重重阻碍到了床榻前,一下就跪在了那里,脆如骨裂声。

  “夫人,夫人。”陈舍微连声叫着,这样近,又那样远。

  谈栩然听见他的呼唤,想睁眼,但眼皮又重如千斤。

  同知夫人也跟了过来,见稳婆举着血淋淋的一双手,面色难看焦灼,连声说血难止。

  她连忙让人去拿针包,心中暗自庆幸陈舍微早就让人备好了汤药。

  汤药晾得温热恰好,阿巧和小荠一边忍泪一边撬开谈栩然的牙关,生生灌了进去。

  刘婆子手里托着个红彤彤的没毛猴子,哭嚷得太吵闹了,逼得陈舍微冷漠的瞥了一眼。

  孩子哭谈栩然没有听见,她觉得好累,又好轻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飞快的褪去,抓不住了。

  无数画面光影闪过,前世的许多悲苦之事纷至沓来,激得她愤恨狂怒,气血翻涌。

  陈舍微只见阿巧浑身发抖的拿出一块块滴血的纱布,小荠死死咬住唇,把干净纱布一卷卷的塞进去。

  同知夫人来不及动手一件件的脱,而是直接用剪子绞了谈栩然的衣裳,随后动作飞快的下针。

  至于陈舍微自己,似乎已经感受不到什么东西了。

  他的魂魄系在谈栩然的魂魄上,随之碎裂或重聚,只要在一处,这都无关紧要。

  谈栩然不知道这些,在那一瞬的恨意达顶,随即画面更迭,又是一片蔷薇月季浮花海,葡萄宝石满棚顶,秋来银杏如金扇,落雪松针小楼安。

  谈栩然忽得平静下来,她知道,是他来了。

第177章 三朝和满月

  孩子被刘婆子抱了出来, 曲竹韵站在外头,神色张皇的伸手要接孩子, 眼睛又死盯着屋子里。

  见她这样, 刘婆子哪敢交孩子。

  蔡卓尔叫来了乳母,又揽着陈绛不叫她进去。

  听到陈绛叫娘,三人齐齐落下泪来, 脸色惨白。

  陈绛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小心翼翼的拨开襁褓看了眼, 就见这个婴孩浑身红透, 头发浓密, 泡在羊水中十月,皮肤都发胀,竟还有这样标志的眉眼, 俊秀的鼻梁。

  蔡卓尔和曲竹韵跟着看过来,几人都只是看着婴孩, 谁都没有说话。

  这外间内室两处地方, 竟是一片寂然。

  还好乳母有经验, 伸手搂了孩子去喂乳,蔡卓尔跟着去了。

  曲竹韵朝陈绛一展臂, 揽着女儿坐在一处。

  众人都不觉时间流逝, 直到同知夫人一脸疲倦的走出来,道:“纸笔,要换一副药。”

  陈绛见她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了, 忙道:“您说,我来记。”

  她下笔神速, 似乎在争抢什么, 直到小雨拿了方子飞一般跑出去, 陈绛才悄声问:“我阿娘还好吗?”

  同知夫人点点头,道:“接下来就要好好调养着了,最好是做足双月子。”

  陈绛闭了闭眼,觉得自己方才在心中许下的誓言很值得。

  曲竹韵连道几声阿弥陀佛,这才想起来一件事。

  “男孩还是女孩啊?”

  同知夫人也不清楚,就见给谈栩然打理完伤处的稳婆摊着一双虽然洗过但还是通红的双手走了出来,道:“是位千金呐。”

  曲竹韵替谈栩然稍感失望,但不知怎么的,这种失望很淡,似乎只是循例失望一下。

  灶上温着甜汤,陈绛吩咐人给同知夫人端来一碗,又着人一勺勺喂给她喝。

  这可不是人家矫情,更不是陈绛谄媚。

  施针止血要巧劲,谈栩然身上三十几根针,根根要拿捏分寸,事后才觉手累得轻颤。

  陈舍微移出来与同知夫人郑重道了声谢,这位夫人笑道:“不打紧,替我家孩儿管你要些糖吃。”

  陈舍微脑子还有些涩,木了一会才道:“一定管够。”

  面上没有半丝笑模样,眼里谁都没看着,又移回谈栩然床前守着了。

  同知夫人与曲竹韵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一声,道:“从前也有人求我去看顾产妇,多是娘亲替女儿来求,也有隔辈亲的老祖母替孙女来求,这夫君来求么,先前倒有一位,但也不是亲自开口,而是同我夫君说的。”

  同知夫人侧过脑袋啜了一口甜汤,继续道:“唯有他一个,是请我夫君引荐,亲自来见我。他提了一对红漆礼盒,一盒点心,一盒糖果,知晓我礼佛,还赠了我一樽玉观音。唉,难得,真是难得。”

  曲竹韵和蔡卓尔等到谈栩然醒了一次才回家的,邻里听陈家放了炮仗,纷纷上门恭贺陈舍微弄璋之喜,费了郭果儿一张嘴,一一回说是生了女儿。

  婴孩出生,风俗颇多,头一件便是洗三,闽地又称之为做‘三朝’。

  可这些事情,陈舍微概不过问,也不操持。陈家这几日是陈绛当家,曲竹韵和蔡卓尔辅之。

  做三朝这一日主要是要备齐吃食,用油饭、整鸡、好酒、鲜菜祭神拜佛,告慰先祖,然后再以油饭、韭菜、鸭蛋等食祭过‘床母’,本来还要备好吃食送外祖家的,陈绛派了人去福州,可只叫他们去外祖父坟前祭拜,没叫他们上谈家门。

  曲竹韵听了陈绛的吩咐,本想说点什么,侧眸一看,见她神色笃定,便都什么都没有说。

  若生了男孩,油饭、油饼还要分送亲友四邻。

  不过人家接到陈家的油饭时,完全不惊讶,还笑道:“今儿就没做饭,等着你家油饭呢!”

  陈家的油饭味美量足,海蛎、干贝、香菇下油翻炒后盛起,五花肉切小丁煸出肥油后调味,入汤水,下糯米,下姜丝水、葱头油,然后盖盖焖煮。

  掀开时浓香扑鼻,糯米粒粒油润,金黄饱满,肉粒海味比比皆是,弹糯交织。

  油饭要倒扣在红漆木盘里送给人家,一般会回以生米一捧或面线一捆,关系好的还会压红封,意为‘压盘’。

  陈家还做了芋头、萝卜料的素油饭送去承天寺,小沙弥把木盘还回来时,面线放了,红封也放了。

  好些人家都是这样的。

  陈舍微直到孩子做满月时才露面,因为谈栩然渐渐能下床走动几步,气色日益好转,他也终于有了点人气。

  做满月时依旧要如做三朝那般祭神拜佛敬床母,若这孩子是向神佛求来的,还得还愿,陈家可省这一样事。

  孩子将要剃胎发时,陈舍微可算是头一回抱她,这孩子还没有乳名,听陈绛喊小妹、小妹的,众人都那么叫。

  怕损了婴孩幼嫩的头皮,陈舍微只叫他们象征性的剪一剪就罢了,随后又在曲竹韵的指导下,从水里捞起一个鸡蛋,在小妹脸上滚了一滚,鸡蛋滚完,又拿起一个鸭蛋滚身子,口中还需一直道:“鸡蛋面,鸭蛋身。”

  只盼着孩子康健。

  剪下的胎发要与石子包在一起,高凌小心翼翼的接过红包,凳上梯子,将其放在厝顶,这又是希望孩子头发好,头壳硬。

  满月宴就是收金子的时候,也不知怎么回事,陈家各房这回都很大方,送起金饰来都是一整套一整套的,看起来似乎只有陈砚儒给的那对桃儿最小,可一掂量,居然是实心的。

  按着价钱来算,真只有陈舍稔最薄,一对空心金镯子,幸好临出门前陈舍秋看不过眼,给增补了一件金坠子,祥云下挂满了碎金铃,等孩子会走会跑了,好听个趣。

  众人送的多是金饰,杜指挥使索性送了一个金丝累造的珠宝匣子,一捧出来金光耀目,连陈舍微都道:“太贵重了吧。”

  “给孩子,也是给你压惊的,怎么孩子都满月了,瞧着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杜指挥使重重在陈舍微肩头拍了两记,见他神色一缓,众人心中竟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曲竹韵和蔡卓尔也是,这一月来偶见陈舍微,他都是一副冰凉凉的样子,唯有在谈栩然卧榻边见到他时,还有些从前模样。

  就连陈绛都要看着他的脸色说话,小心斟酌。

  事后二人感慨,原来一向好脾气的人若收了性,竟是这样的冷然不好亲近。

  陈舍微搂着这个珠宝匣子,就觉得怀中一坠,像是魂魄被压回了身子,有了沉重而踏实的感觉,再抬眼一看众人,一个两个竟下意识不敢接他的目光,不是垂眸躲避,就是虚虚闪闪。

  ‘我有这么可怕吗?’

  陈舍微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看了陈绛一眼,见她居然一愣,咬着唇望着他,微微的勾起唇角,是一个含着期冀的笑。

  陈舍微不太清楚自己这些时日是什么样子的,跟谈栩然无关的事情都很模糊。

  只记得前些日子米氏来还洗三的木盘,陈舍微没让她进来探望谈栩然,米氏坐在外间同蔡卓尔说话,陈舍微依稀听见她说,哪个女人不是这样过来的,喝些补血的汤药也就是了,不必这样矫情还做双月子,生了瘦瘦小小一个丫头片子,能费得了多少气血。

  他也没做什么,只是走出去摔了杯碟,掀了茶桌,碎瓷蹦到米氏额角,血流得倒是很顺眼。

  米氏叫得好吵,他只好指着米氏的鼻子叫她滚蛋,米氏嚷得更加厉害了,他唯有抄起墙角倚着的花锄赶她了,这不都是她逼的吗?

  ‘又没有劈她天灵盖,这很过分吗?谁叫她说话难听,声音又尖得像磨玻璃。’陈舍微想着,又觑了米氏一眼。

  米氏今日低调得很,缩头缩脑的坐在那里,觉察到陈舍微的目光转过来,米氏顿觉紧张,心道,‘这疯子不会又要暴起生事吧!?’

  陈舍微见她躲着自己,暗觉好笑,果然还是恶形恶状好一些,省却许多麻烦。

  满月宴宾客众多,杜指挥使都亲临,陈舍微自然不能撇下他们,即便他心中很想离席。

  他从前遇到类似的事情时,并没觉得如此烦躁难耐。

  虽有这样的念头,陈舍微却根本没有检讨自己的意思,席面一散就回房了。

  谈栩然刚刚睡醒,面上血气重现,粉润润的,正倚在几个软枕上瞧着乳母怀中的孩子。

  见陈舍微回来了,谈栩然一抬眼,乳母便知趣的把小妹抱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