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侯是我未亡人 第73章

作者:春山听弦 标签: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您看外面的天色!”老板娘一指窗外,窗外的天色昏黄,夹杂着黄沙,老板娘道:“快起风了啊!”

  叶轻舟道:“起风如何?”

  老板娘见他步伐速度放慢,便三步并两步跟上他:“您是中原来的,不知道也情有可原。我们这里一刮起风暴来,非常可怕,人压根没法出城,更别提进沙漠,上悬崖了,您在风暴里一步都走不动的,会被风沙活埋!”

  叶轻舟眼下满是乌青,回眸扫了她一眼:“……我夫人在那里。”

  “哎哟。”老板娘道:“这……但也未必那么险,风暴未必能刮到悬崖上,您夫人如果在山上,能找到个什么山洞的或许可以暂避一下,但您是出不去城的,压根出不去。”

  然而她拽不住武艺高绝的长宁侯,叶轻舟点了个头权当自己知道了,仿若没听见似的,也不知脚下怎么一晃,很灵巧的绕过了她,直奔着门外去了。

  “……”老板娘一拍大腿:“这不听劝的!”

  边上的老客见她如此着急,不禁调笑道:“老板娘,年年都有上赶着找死的人,你怎么今天这么殷勤?”

  “你懂什么!”老板娘泼辣,转头「呸」了他一口:“你没见到正脸,一个男人长成这样,死了可太可惜了!”

  “那你也别急。”那老客道:“那汉人是不知道厉害,等他走到城门,看到城外风刮起来是什么样子,不想回来也得回来了。那风暴卷起来,人压根在里面迈不出一步,他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啊。”

  老板娘转念一想,倒也是这么个道理,叹了口气,又转回柜台后忙活去了。

  她再看到这个长相出奇俊秀漂亮的客人是在后半夜了。

  正常开客栈的,又是这样的天气,往常天色一暗,她就把门全锁上了。可她心里想着那汉人或许还会回来,便又点了一盏灯,等到了后半夜。

  这客人再回来时的情状比下午来时更糟糕了,满面尘土,披风里随便抖抖能都抖出来一斤沙。

  老板娘端了杯茶,叹气道:“没出去?”

  叶轻舟捧着茶盏捂手,看着茶盏里的热水,眼神灰败。

  就像他对王朗所说,人力终有时尽,即使他武艺超群,在面对天地伟力时仍不能抵挡。

  他刚出城门口时正好赶上风暴来袭,在风暴中他周围的一切都不能用「风」来形容,只觉得沙子在风中汇聚成了无数堵沙墙,四面八方地将他包围。不不要说前进,在这样的天气下他甚至很难呼吸,放眼望前看,能看见的前路甚至不足五米。

  要在这种条件下找人,确实可以说是痴心妄想。

  可如果他都这样艰难,照歌要怎么办?照歌……还活着吗?她能在风沙中幸存吗?

  她只是一个功夫好的小姑娘,可她的功夫是精巧活计,和国公府那次,一个稍微壮实一点的关外人,她打起来都那样吃力……

  这风暴的凶悍,何止千百个关外人!

  老板娘道:“贵客安心吧,您夫人真的未必就那样险吗,岩山上有很多山洞,如果她的功夫也像您这么好,肯定不会出事的。”

  叶轻舟摸着那杯子上的纹理,问道:“这风暴刮起来一般要多久才停?”

  “哎哟……”老板娘却道:“这可说不准了。运气好的话,一夜就停,运气不好,刮上半个月也是有的。”

  叶轻舟猝然闭上了眼:“……”

  老板娘也不知道还能再劝什么,半晌,叶轻舟道:“我……在她的房间里等她。如果她回来了,还请老板娘不要告诉她我在这里,我曾来过。”

  “您夫人吉人天相,肯定会没事的。”老板娘道:“这倒是可以,只是您来这里找她,这样辛苦,又担惊受怕,怎么不告诉她?”

  “我夫人是来这里找七日香的。”叶轻舟道:“您不知道她是个多么倔的人,这么艰难的事情,又这么危险。她知道我在这里,便会知道我不会让她再继续找下去,所以她一定会走的。”

  “……”老板娘道:“一个姑娘家,真是厉害。她找七日香,是要做什么?”

  叶轻舟扯了扯唇角:“……为了救我。”

  “哎哟……”老板娘唏嘘了一会儿,便道:“行,我不告诉她,您等着吧。一日三餐,我照常给您送上去。”

  这一夜漫漫过去。

  然而他们两个的运气似乎格外不好,这风沙并未像老板娘所说的那样一夜就停,反而连续好几天,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天空黑压压的,在客栈里甚至不能打开窗子。

  叶轻舟没再下过楼。

  边地保暖不好,风暴天里气味陡降,他现下又是畏寒的身子。他把苏照歌留下来的狐裘裹在身上,一日复一日地在床边坐着。

  除此之外,竟然也做不到更多。

  日复一日,几乎要等到绝望。

  每次门外有人路过,他听到有脚步声向房间来了,便会心头猛跳——然而他也明明每次都知道那不可能是苏照歌。他和苏照歌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苏照歌走起路来是什么声音,他最熟悉不过。

  也不过是每次都徒劳地兴奋,又徒劳地坐回到原处。

  如果见到郡主,他要做什么呢?叶轻舟靠在窗子上想。

  斥责她?说你怎么能去这么危险的地方?你怎么能什么都不告诉我?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他几乎已经没有力气生气了,何况他怎么还能对她生气?

  又或者是诉说衷情?说我知道您就是郡主,我还爱着你,你走了这些年,我很想你,我过得很痛苦……

  但有些话,又像是说出来就没意思。十年前郡主不曾感受到过自己爱她,现在诉说自己在她走后的爱恋,像是邀功。而说自己过得多么痛苦,又像是自己在卖惨。

  何况自己又怎么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十年前自己就感受到过郡主爱自己,乃至于他也一直明白苏照歌的心。而痛苦,他能够在郡主面前谈痛苦吗?

  爱与痛苦或许并不能放在天平上如此测量,可面对着郡主,他却觉得自己心有千言万语,可无论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拎起狐裘,走回到床上躺好。

  叶轻舟心想,第十天了。

  自从风暴刮起,到今天前夜风暴结束,已经第十天了。

  就算能像老板娘所说的那样,在山洞中找到容身之处,可十天过去,她能够在山上坚持这么久吗?

  又或者她已经……但无论如何,无论如何。

  天黑城门封锁,明日一早,他便出城去找她。这十天里,他已经找好了附近山貌的地图。

  倘或他真的没有这个福分再见一面……不如就一起留在这里。

  然而上天似乎终于眷顾他一回。

  他哪怕躺在床上也睡不踏实,后半夜四更的时候突然听到窗棂一响,像是有谁悄悄地从窗户上进来了。

  那一瞬间叶轻舟几乎心脏停跳。他没动,依旧躺在床上,听着那进来的姑娘似乎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咯到了脚底,「哎哟」了一声。

  屋内一片漆黑,为了不惊扰到已经休息了的店家,苏照歌从窗户回来的。然而她一落地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脚腕好像拧了一下。

  苏照歌压根没发现床上躺了个人。她拎着一把药草,只感觉累得要死,只想躺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也懒得梳洗了,她把药草妥善地放在床边的小案上,又摸黑向床走去。

  当时她跟着这店里的老板娘看了一圈,就相中了这个房间,原因就是这个房间的床——很大,睡起来难得的舒服。

  终于走到了,苏照歌抻了抻几乎要断掉的腰,掀开了被褥,舒服地钻了进去。

  ——竟然是暖的!苏照歌一愣,她好像碰到了个……人,比常人略低一点的体温,是个活的!

  她悚然震惊,瞬间警觉,反手抽了把匕首——还是她在沙泉城买的,这种西域的小弯刀意外的好用——她低喝道:“谁!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苏照歌杀手习性,下手不可谓不狠,她的匕首又锋利,几乎刀刃挨上皮肤的一瞬,便有温热的血液顺着刀锋流了下来。

  哪来的毛贼。苏照歌皱眉想,进屋了不偷东西,反而往床上乱躺什么?没睡过觉?

  又或者是季犹逢的人追过来了……

  一片黑暗中,血液的猩甜味混着水沉香慢慢溢开。苏照歌心中一跳,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黑暗中那个人非常平缓地开口道:“……你答应过我的。”

第103章

  叶轻舟怎么会在这里——

  “侯爷……”苏照歌一愣,没来得及回他的话,连忙将匕首丢开,上手就去摸他喉间是不是出血了,惊道:“您没事吧?我……”

  “……别这么叫我。”黑暗中的人声音微哑。

  苏照歌指尖摸到一点湿润,不是大伤,但终究出血了。

  在这风沙漫天的边陲深夜惊见叶轻舟,苏照歌的困意顿时消散,她转身就想下床点灯,然而她刚有动作,身后的叶轻舟却突然伸手扳住了她的肩膀,把她紧紧扣在怀里:“别动。”

  他的呼吸很灼热的扑在她颈侧,无论是呼吸还是扣着自己的手都在颤抖,苏照歌的动作顿住了:“……阿久?你……”

  叶轻舟却不回答,只是抱着她静默地颤抖着,尽管自己现在就在他怀里,他却好像还在恐惧着什么一样。

  苏照歌顿了顿,心想就算自己瞒着他出门,好歹也能将功抵过,便安抚道:“是季玉钟告诉你我到这里来的……阿久,你看,我没出事,我还找到七日香了!我——”

  叶轻舟轻轻打断她:“受过伤吗?”

  “……”苏照歌道:“没有,只是一点刮蹭,算不上什么。”

  “那先睡吧,太累了。”叶轻舟把脸埋在她肩膀上:“明天早上起来说。”

  苏照歌哪里睡得着,挣扎着想转过去看他:“我不困了,阿久,我们……”

  “别看我,照歌。”叶轻舟的声音轻而潮湿:“就这么让我抱一会儿。”

  苏照歌顿了顿,却还是坚持着转身,叶轻舟虽然这么说着,但她再动作时却不再阻拦她了。

  “我不看你。”苏照歌摸索着抱住叶轻舟的头,像自己对他做过无数次的那样,把他的脸压在自己肩窝里:“怎么怕成这个样子啊,你看,我回来了呀。”

  “回来的……太晚了。”叶轻舟轻声道:“我等了很久,心里难过。”

  苏照歌心里酸软,简直要被他说哭,终于也没有说出来什么,只能更紧一些的抱住他。

  一夜风紧,苏照歌到底疲累,放松下来后很快就睡过去了,叶轻舟却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这一觉睡得很长,苏照歌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她睁开双眼时脑子还有点不清醒,自重生后难得睡得这样沉。

  她闻到了浓郁的饭菜香味,正想坐起来,却突然觉得腿上一凉。她愣愣地抬眼去看,发现却是叶轻舟坐在床尾,怀里是她露出来的伤痕累累的小腿。

  叶轻舟垂着眼给她上药,动作轻柔。她腿上的伤口不算深,却很多,都是这两天在悬崖上刮出来的血口。

  说来都是皮外伤,用药及时的话连疤都不会留下。苏照歌早不在意这种程度的小伤了,然而看着叶轻舟垂着眸的表情,她却有点心虚,下意识想把腿收回来:“阿久……”

  “你还记得那天在归去来,你答应了我什么吗?”叶轻舟握住了她的脚腕,示意她别动。

  “……”苏照歌沉默了一会儿,坦诚道:“我做不到。”

  “我不该骗你,但当时我也只能这么做。”苏照歌道:“你说得对,你提出的是我做不到的要求。无论是这一次,还是下一次,又或者之后千千万万次,我都做不到只是在一边看着。”

  叶轻舟轻轻把绷带绕在她腿上:“……”

  “阿久,假设你我二人对调。”苏照歌又道:“面临困境的人是我,你能够袖手旁观吗?”

  叶轻舟看了她一眼,苏照歌道:“假设今天是我身中奇毒,日渐衰弱,寿数不满三年。你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