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侯是我未亡人 第67章

作者:春山听弦 标签: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我回个屁!”王朗只想痛骂他一顿,奈何叶轻舟到底是侯爵,他憋了半天,只道:“我自己吹会儿风!”

  叶轻舟摆摆手,走了。王朗回头靠在水阁栏杆上,深呼吸了两口气。

  这混蛋,这混蛋……

  “我就说他不会同意的。”苏照歌的声音突然出现,王朗还没回神,又吓了一跳:“……苏姑娘!”

  他震惊道:“你从哪里来!你……你偷听?”

  他看了一眼这个乍一看「四下通透,毫无死角」的水阁,反应过来了苏照歌应该是藏在了哪里偷听。好死不死又想起来叶轻舟刚才「哈哈」了一声,才反应过来那「哈哈」简直是非常欠打,差点要气出一口血来。

  “没忍住,见谅。”苏照歌走到他旁边。王朗心累,计较不起,半晌只疲惫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苏照歌道:“从他说「我手下的人我了解」的时候。”

  “苏姑娘,虽然我没说服他。”王朗道:“但是我还是得劝你也别去,轻舟已经承认对你的心了!你这时候出事,要他怎么办?”

  “既然能承认,就证明其实有往前走的能力。”苏照歌漫漫道:“二十八岁,往前看。”

第94章

  叶轻舟慢悠悠往正堂走,他调整心态速度奇快,从水阁上出来时就已经把七日香的事情抛到脑后,好似这个活命与否的问题对他来说丝毫不重要。

  他在想季玉钟。

  之前在火场的时候他看到季玉钟了,但那时情况紧急,后来火烧起来季玉钟好像还叫了他几句……具体说了什么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当时他喊得很声嘶力竭,几乎是在恳求他活下去。

  血亲啊……叶轻舟眼眸暗了暗。

  一路回房,还没进去就看到季玉钟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里面,很焦虑地咬着自己的手指甲,身上没有半点苏照歌跟他形容的从容不迫,智珠在握的气质,倒像是脑子有点什么毛病似的。

  满地锦绣,一个疯人。

  叶轻舟本来将将已经迈进屋了一步,看他这情状,又转身退出去了。

  退到十米开外又重进,这回他刻意放重了脚步声,走到门口的时候轻咳了一声,敲了敲门又顿了顿,才进门。

  季玉钟神态清朗,癫狂之色一扫而光,端坐在椅子上,正端起茶来要喝。见他进来,便把茶盏一放,起身行礼,淡然笑道:“见过侯爷。”

  确实很像自己,怪不得王朗他们骇然。

  “不必多礼,坐着吧。”叶轻舟走到他对面坐下,神色自若:“怎么自己坐着,没选两个喜欢颜色?”

  季玉钟不意他第一句话问这个,愣了一下。叶轻舟又道:“没心情?”

  “倒也不急。”季玉钟有点局促似的,叶轻舟耐心等了会儿,季玉钟似乎也不知道要如何说接下来的话,憋了半晌才道:“侯爷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你指什么,流风回雪楼的人?还是指你自称是我的血亲?”叶轻舟道:“王二和照歌都说过了,照歌还说你废了这么大力气,背叛流风回雪楼,所求只是为了见我一面。”

  “侯爷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季玉钟迟疑道:“也不介意。”

  “从时间上算,我跟季犹逢有什么恩怨都和你没关系。”叶轻舟道:“我既然不介意照歌,自然也没什么介意你的。”

  季玉钟愣愣看着他,心想这是长宁侯吗?

  在季犹逢的嘴里,长宁侯是个世间绝少的心狠手辣之辈,手段之狠辣令人胆颤。情绪反复无常,当年复仇时连坐报复了上千人,都死状凄惨。

  这样的性格,实在难说他是个宽和人。而当时在火场他又亲见叶久坐在火焰中拉琴,其癫狂怨愤之处令旁观者也心惊。

  所以叶久没醒的这段时间,他一直有些心惊。纵然自己自诉是叶久血亲,可自己毕竟出身于流风回雪楼,和苏照歌那种在下面打杂的喽啰不一样,他被季犹逢养大,谁知道叶久醒过来会不会恨意冲头,把他大卸八块?

  就算不大卸八块,应该也不会有好脸色就是了。就算他不在乎流风回雪楼,他毕竟是圣上宠臣,侯爵之身。

  早在还不认识季犹逢的很多年前……那时叶久还不是长宁侯,甚至也不是长宁侯世子,只是长宁侯府的庶长子。那年他设想中的叶久也是高高在上如同云中人,能给他一个安身立命之地,有口饭吃就算天大的好事了。

  然而今日一见,叶久这么坐在他对面说话,除了容色穿着,气质清贵外,是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温和。哪怕是季家跑货的管事,也比他严苛些。

  “不过你以这样大的决心,废了这么大的力气背叛季犹逢来见我,”叶轻舟笑了笑:“不是来疑惑这个的吧?照歌说你想问我个与所有人都无关的问题,是什么?”

  季玉钟才反应过来自己把心里的疑惑说出口了,不禁微微变色,不过他调整自己很快,转瞬便回神,也没多在意。

  默了默,季玉钟问道:“……侯爷听说过小海棠吗?”

  他死死盯着叶轻舟的脸,然而叶轻舟连眼睫都未动:“你母亲?”

  “侯爷听说过?”

  “没听说过。”叶轻舟道:“不过都猜到了。我知道我娘有个同胞妹妹。”

  季玉钟的脸色转瞬间失望灰败下去,听到叶轻舟一语道破的后话也没有好转:“……果然你不知道,她什么也没告诉过你,她不在乎……”

  叶轻舟从容道:“你在失望什么?”

  “侯爷所言不错,小海棠是我娘,也是令慈的同胞妹妹。我娘当初曾嘱咐我不得已时可以进京投奔嫁得好的姐姐,如果她姐姐还记得她的话……”季玉钟却站起身来,脸色有些苍白,却还竭力从容道:“不过如果姐姐已经不记得她了,也不必强求。侯府是清贵门庭,有些亲戚要被承认才能算亲戚。看来令慈没有与您提过我娘,那我也不必在这里强留……”

  他后退着,看上去竟然像是不想继续谈下去,要离开这里了。

  叶轻舟看着他一步一步往门口退,快到门口了才蓦然开口:“她嫁得不好。”

  季玉钟神智飘忽,说:“什么?”

  “哎哟,五公子?”他身后却也突然传来出来个声音,是去而又返的苏照歌,苏照歌奇怪地看着好像丢了魂似的季玉钟,又看了看房里正坐的叶轻舟,一脸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

  “把玉钟公子扶进来,照歌。”叶轻舟淡淡道:“我娘嫁得不好。她肚子太争气,在侯夫人之前就怀了长子碍主母的眼,我刚满周岁,她就被主母处理了。不要说什么小海棠,我这辈子从没听过她说话。”

  季玉钟一震,苏照歌也懵着,顺手就给季玉钟拽进去了。

  “与其纠结,不如想想,我既然没听过我娘说话,我怎么知道的她有一个同胞妹妹,”叶轻舟看着季玉钟道:“为什么你现在姓季,我却没对你做什么,而是坐在这里听你讲话?”

  季玉钟道:“你……”

  “我在等你说啊,”叶轻舟揉了揉额头:“我不是在听吗?”

  说来不过是最寻常故事,一母同胞的姐妹两个,早年家道艰难,所以女孩儿都被卖进青楼换粮食。姐姐容色倾城,所以嫁进京城显贵家做妾,妹妹与姐姐神似,却不是绝世美人,所以沦落到街边揽客,从此再没见过面。

  姐姐生了孩子,是侯府的公子,虽然也有艰辛之处,但吃穿不愁,也算奢华;妹妹也生了孩子,是暗娼的,不被男人承认的儿子,在街边穿着露脚趾的破鞋讨饭。

  小海棠嘱咐他,活不下去就去京城里投奔姐姐吧,虽然这许多年来音书断绝,不过听说她生了儿子,都生了儿子,在侯府里肯定有几分体面了,妹妹身份低贱,就不上门,但接济一个小孩子,总能做得到吧?

  但她又有点尊严,所以嘱咐儿子,倘或姐姐不认这个做暗娼的妹妹了,也就没必要强留。人生际遇如此,江南暗沟的泥,不必强沾在侯府金贵的门槛上。她不求儿子有什么少爷待遇,哪怕做个看门的小厮,也是吃穿不愁,有尊严的活着。

  “可命运就是这样巧。”季玉钟自嘲般笑道:“我还没攒出足够离开江南的盘缠,季家人上门了,叫我认祖归宗。我还能怎么选?回季家,我虽不是他们家正经少爷,也是在外面干点粗活,但我有正经名姓,堂堂正正。我来京城能怎么样?是赌没见过面的清贵夫人认暗娼的儿子,还是赌侯府公子认暗娼的儿子?就算认了,我算什么,我难道跟着长宁侯府姓叶?”

  叶轻舟撑着脸道:“我倒不太在乎这个,你随意。”

  季玉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的瞧了他一眼。叶轻舟又问:“季犹逢知道你的身份吗?”

  “当然知道了。”季玉钟道:“如果他不知道,季家人怎么会上门呢?我后来才发现,其实我没有选的余地。他已经发现了,就算我要来京城找你,他也不会允许的吧。”

  叶轻舟静了一瞬。

  以季犹逢的心性,当时他对自己执念深重,把季玉钟带回家,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可季玉钟又在季家掌权了。

  “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在外院做杂役。”季玉钟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打扫宅院,刷洗恭桶……他偶尔路过,会停下来看很久,有时来外院,就是专门为了看我干活。我当时不明白,后来才想大概那很舒服吧,和你这样相似的一张脸。”

  叶轻舟:“……”

  苏照歌替他说了:“季犹逢可真够恶心人的。”

  “良安郡主过世后。”季玉钟看了眼苏照歌:“他突然宣布将我过继到季家嫡系,按嫡系排行,行五。随后他亲手教导我,令我在季家……”

  他古怪地笑了一下:“……掌权。”

  那年良安郡主死了,叶轻舟和三殿下在夺嫡之战中赢了,但是他痛失发妻,季犹逢这一招摧毁了他的意气与心志,所以新袭爵的长宁侯伤心远赴关外战场,想埋骨在远方。

  与此同时季犹逢却似乎也寂寞,他想毁掉叶轻舟,毁掉又觉得可惜,所以他亲手养出季五——一个全然被他掌控的,叶轻舟的替代。

  真正的叶轻舟在风雪中厮杀,而他在江南的深院里被无数条规矩束缚,模仿叶轻舟的一切。

  他怎样行走?怎样坐卧?怎样笑?怎样哭?叶久穿什么样的料子?用什么熏香?……太多了,他端茶的姿势不对,被季犹逢罚跪三天三夜,边上四个杀手看着他,不被允许有丝毫倦色,因为叶久就不会在外人面前露出倦色。

  就那么笔直地跪着,披着竹青色的浮光锦,面前燃着水沉香,水沉香后坐着隐秘地愉悦着的季犹逢。

  叶轻舟道:“恨不恨我?”

  “我还把季犹逢当哥哥的时候,”季玉钟嘲道:“自然恨你,就是因为你毛病那么多我才永远不能让二哥满意。无论我为他做到了什么,拿回了怎样的利益,他永远不满意。”

  “那又怎么就饶过我了?”叶轻舟道:“你对季犹逢有感情,但连见都没见过我,怎么就肯背叛他了?”

  “我也不知道……”季玉钟讲完了,整个人似乎都空了一点:“可能是在他身边太苦了吧,也可能这些年,我到底是有点恨他的……这么多年来我学习你的习惯,但我避免想到你这个人本身。可听到长宁侯要来江南的时候……”

  叶轻舟挑了挑眉,季玉钟道:“……我突然想到,我好像还有个……”

  他顿住了,到底没把那个词说出来。叶轻舟却接道:“突然想到,你好像还有个哥哥。”

  季玉钟难看地笑了一下。叶轻舟道:“但既然知道我和季犹逢有深仇大恨,怎么敢来找我?在火场里,你知道我会杀了季犹逢,如果我们两个都死了,你在季家掌权,从此一手遮天,为什么救我?就因为照歌挟持了你?”

  苏照歌突然反应过来——自从叶轻舟醒了之后他就没再叫过自己「苏姑娘」,转性了?

  “不过我觉得不至于吧,”叶轻舟揉着额头,含笑看了她一眼:“照歌虽然勇武——照歌别瞪我,夸你呢——不过你要是想跑,我估计她也找不到你了。何况你不带人来,她也逃不脱那里。”

  “我日日夜夜学习模仿你,说句不要脸的,倒像是和你一起长大,临到头来才发现我没法真的恨你。”季玉钟道:“何况我不是能自己做事的人。”

  叶轻舟:“你并非无能。”

  “但我习惯了跟在一个人身后,就像鸟必须要落在一根树枝上,一直飞会死。”季玉钟道:“我心愿不大,成不了枭雄,也做不了大事,只想当一个家里的弟弟,有两个家人。侯爷成全我吗?”

  叶轻舟撑着下巴,半晌评价道:“我以为你这么聪明,知道我叫你做衣裳是什么意思呢?”

  季玉钟怔住,随即神色大震:“你……”

  “刚开始就跟你说都猜到了,不如想想为什么让你进门,没把你打出去了。你以为长宁侯府的门这样好进?跟着王朗瞎住什么,侯府差你一张床?”叶轻舟嘲笑道:“听你们两个叫我侯爷真是累也累死了。你在火场里,「叶久」「叶久」叫个没完。而你——”

  他回头扫了眼没反应过来自己突然被点名的苏照歌,冷冷道:“没个常性!”

  “所以我们能继续挑料子了吗?”叶轻舟环视茫然的左右,礼貌道:“真的快下雪了。”

第95章

  叶轻舟最后又挑剔了两个时辰才勉勉强强选出来两身他觉得不错的料子,吩咐下去做衣裳,王朗大约是心情复杂,最后没回来,这一夜大家最后都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苏照歌睡到中午才醒。这段时间她日夜悬心,精神紧绷的太久,一放松睡过去几乎是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又难得梦乡黑沉,再醒过来的时候几乎不知今夕何夕。

  房间里暖融融的,很亮……却不是日光,窗外绽白,真的下雪了。

  季玉钟坐在她房内另一侧的暖炕上看书,倚着一张小案,小案上放着一个香炉,水沉香气四下漫溢。

  “为什么你总要在我的房间里看书?”苏照歌刚睡醒,感觉头有点痛,她按了按:“我以为你不喜欢水沉香,侯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