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侯是我未亡人 第12章

作者:春山听弦 标签: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叶轻舟道:“痛彻心扉。”

  “不要这样。”岳照歌打断他:“您之前求娶时的话我还记得。所以我知道您对我并无什么男女之情,只是肯用心。”

  叶轻舟一窒,岳照歌又道:“用心也很好,只是我偶尔想听您的真心话。”

  叶轻舟道:“话语不够好听,怕郡主生气。”

  生气就会觉得亏,觉得亏就要后悔,可你又没得后悔药可吃,不是太悲惨了吗。

  岳照歌想了想,道:“永远都不怪你。”

  半晌,叶轻舟垂眸看着她的指尖,摸了摸:“有一点。”

  岳照歌笑了一下,叶轻舟接着道:“所以下次千万不要再这样做了。”

  “有人等你才是家啊。”岳照歌道:“下次在屋里等你,困了我就去睡了,但给你留灯,多晚回来都不许去书房。”

  叶轻舟点点头,随即抱起了她,向屋内走去了。

  就这样度过了一年,从深冬到盛夏再到深冬。岳照歌从不曾抛下他一个人去安寝,亦不曾对他提出过任何要求。叶轻舟却习惯了每晚回家时小郡主会挑灯等他,总是备着各种各样的夜宵。

  “郡主看什么呢?”扶枝捧着糕点进屋,看岳照歌端坐在书案前看信一样的东西,不禁奇道:“有人给您写信吗?”

  岳照歌叹了口气,招手叫她过去,把那几张纸递给了她。扶枝接过来一看,发现那是几张纸条。只见纸面上写着:“辰时,至端王府邸,商议朝中事宜;午时,望江楼宴饮,菜品如下:「佛跳墙」,「八宝野鸭」,「蟹黄八盅」……”

  字体劲瘦孤绝,每一笔都露出险峻笔锋。这样漂亮凛冽的一手字,记了好多张这么个玩意送回来。

  “我前两天有一次无意间说世子爷每天在外奔波不知道都在做什么,我每天却只能坐在后宅,总感觉离世子爷很远。我当时说者无心,可世子爷却当成个事的样子,从昨天开始,早中晚会写这么张条子回来,交代他现在在哪里,正在做什么事,或马上要去做什么事。”岳照歌叹道:“可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啊……”

  扶枝小心地把那几张纸条放回到书案上,不解道:“可这不正是世子爷对您用心的做法吗?”

  岳照歌道:“该说是用心太过,还是完全不会用心呢。”

  总是这样的。叶轻舟太忙,他们的相处时间太少,在这么少的相处时间里,叶轻舟总会从她不经意的话中提炼出一些「要求」,随后想办法做到。按说倒确实是用心,但就像太监伺候皇帝,侍女服侍主子,官员处理手头的公务,是一种认真严苛,并不掺杂感情的用心。

  叶轻舟从不向她发火,从不要求她做任何事,看过来的目光永远清冷平缓。无论多忙,每隔三天一定回来与她共寝,从不曾落下一天,精准的好像他有张写着每天该与她做什么的计划单子。

  岳照歌随口感叹自己搭衣裳总是配色不好看,叶轻舟从此每天早起半个时辰为她准备好一天的服饰放在床边,但从不回来看;岳照歌某一天提起曾偶然一次听到叶轻舟琵琶弹得很好听,从此叶轻舟但凡有空闲,一定抽一个时辰端坐在她面前,专门弹给她听。后来实在太忙,找了个曲班子日日进府来给她清赏。

  以及永远唤她「郡主」,从不曾叫过她名字。即使在榻上情到浓时依旧克制有礼,会问她“郡主感觉怎么样?”

  那语气像是说如果她感觉不好他可以立刻退下。这种相处方式初时确实令人享受,但时间一久却令人烦躁。

  与她一直怀有的某种热切的感情不同,叶轻舟是个对她毫无渴求的男人。

  “他的心可真是深啊……我好累。”岳照歌有点倦地笑笑:“我没有资格这样说是不是?他什么都做得那么好。可我宁愿他可以少做点事,多跟我说说话。我也想为他做点什么……而且有的时候我也真的只是想撒撒娇,和他聊聊天,不是在对他下达什么命令。”

  也不想只要例行公事一样的同寝。他们身体上离得那么近,近到水乳交融,她却完全不知道叶轻舟在想什么。叶轻舟是个闷葫芦,什么都不肯说,也没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好像一个天生下来就完美无瑕的假人。

  可比起那些,她更想要叶轻舟是真真正正的发自内心的「我想和你做些什么」,而并非「我应该你做些什么」。就像她那些某种程度上毫无意义的等待,叶轻舟八成不吃的夜宵,很少的撒娇。

  哪怕只是一个拥抱也好。说来除了那些例行公事一样的共寝,成亲后叶轻舟没再抱过她了。

  扶枝敛眉站在她身边,郡主近来心绪一直不好,这种时刻旁人劝什么都毫无用处,不如只安静陪在一边。

  岳照歌目光空茫,落在那些纸条上。

  “你说先生教小孩子写字的时候是怎么教法?”岳照歌忽然拎起笔比了个姿势,好像环抱着一个小孩子一样:“是不是这种姿势?好调整他的用力什么的。”

  会半抱在怀里,指掌相覆,指尖擦着指尖。

  扶枝一愣:“好像……是吧。”

  岳照歌把笔一扔:“我决定了,我要学写字。”

  隔天清晨泼天的艳阳,照的满书房铺陈的宣纸生光,站在艳阳下的小姑娘一身红衣,拎着一根紫毫,头发胡乱在头上一挽,和他说话时不自觉的伸手抿了抿散落的鬓发。

  “要我教?”叶轻舟眼角往下一扫,看见桌子上果然乱码七糟的摊着笔墨纸砚,几张掉出来的习作上字写的歪歪扭扭,果然是不像个样子。

  他颇有些疑惑了。

  小郡主养在宫中多年,当朝皇后亲自教养,就算没有和皇子们一起去上书房听学,可也不至于一手字拿出来竟这样见不得人吧?

  虽说不过是教导写字而已,不过字迹却是个紧要的事——

  “可我的字锋芒太露,姑娘家怕是不好学。”叶轻舟拒绝道:“郡主若有心,我书房里有前朝苏先生留下的簪花……”

  小郡主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十分不好意思,“世子爷见笑,其实我从前在宫里就听说过您的字有风骨。一直……心向往之。这两日看到了您写回来的纸条,就想请您教教我。前朝苏先生的簪花我从前也看过,倒不是十分喜欢。”

  她脸上晕出一层薄红,生性本就内敛,说到「心向往之」的时候几乎都听不到什么声音了。含羞低头,带出三分极动人的娇怯来。

  都如此剖白了,还怎么拒绝。叶轻舟看着面前几乎红透了的少女,笑叹:“郡主有命,我自然听了,那就请郡主安坐。”

  岳照歌便在书案旁坐下,叶轻舟看桌子上实在是不成个模样,便动手把那些乱码七糟的东西收拾了起来递给上来接手的丫鬟,再一回头看见小郡主已经坐在那里磨墨了,很是乖巧,一双眼看过来,满满的期待。

  不知怎么的叶轻舟突然觉得自己是要做件大事。小郡主乖巧地把笔递过来,“您先写一个?”

  叶轻舟失笑,突然想起来小时候陪三皇子去上书房,老太傅在前面说今儿个学写字,一群小不点就在底下提要求说夫子先写一个,意在拖延一下时间,晚一点进入正题。

  小姑娘。

  当年夫子写了,自然他也没有不写的道理,他提笔蘸墨,端正的写下一个「岳」字。

  岳照歌眼里仿佛有光。

  叶轻舟道:“这是您的姓氏。您方才说我的字有风骨,我以为风骨在人远比风骨在字要难得多。岳父大人一生勇武,满门忠烈,及至您温婉而有韧性,我心里一直是十分钦佩的。”

  太会说话了。岳照歌捂脸:“您过奖……”

  叶轻舟走到她身后,俯身握住她的手,感觉到怀里的身子颤了一下,她发丝上的香气扑面而来。

  岳照歌垂眸看着那只握着自己的手,心想,真满足啊。

  叶轻舟握着岳照歌的手,写下一个笔画凌厉的「一」字来,“您今天便练这个吧。至简至繁,最是熬人心性。世间万事,不下苦工是不成的。您既然说想要学字,那便每天练上两个时辰,我算算——差不多是八十张,您写着,我晚间回来看。”

  啊?

  岳照歌一懵,眨眨眼睛。可叶轻舟完全没明白她的想法,点了个头,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第16章

  明月照窗,清风徐来。

  在家叶轻舟不必梳洗利落,散着头发,只穿着中衣,外披了一件雪青色鹤氅,还是少年身量,所以怀抱也清瘦,满是淡淡的熏香味。

  他揽着岳照歌,手指扣在她露出来的手腕上,带着她描红。他用点用力,所以微微有些疼。叶轻舟凑近到她耳边,用气声说:“用心啊,照歌。”

  耳边很痒,有点润。岳照歌紧张道:“世子爷……”

  叶轻舟笑了一声:“叫我名字。”

  岳照歌一提气,结结巴巴道:“啊,轻……轻舟。”

  扣着她手腕的手慢慢向下摸索而去,擦着只见肌肤,十指交叠地覆盖在了她的手掌上。

  叶轻舟收紧了怀抱,另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腰,似乎别有所指道:“用点力呀。”

  岳照歌羞得要死,不敢抬头。叶轻舟把下巴埋在她肩窝上,唇瓣挨上她的脖颈,轻轻摩擦着。岳照歌一颤,简直就要软倒在她怀里。风似乎也热起来了,叶轻舟慢慢磨蹭着那点皮肉,逐渐向上,找到了岳照歌的唇——

  笔掉了。

  这一切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岳照歌端坐在书案另一侧,面色清冷庄严;而端坐在书案另一侧整装束发的叶轻舟比她更加清冷端庄,垂首握着一根蘸了朱砂的紫毫,正在一大叠宣纸上勾画着什么——那是岳照歌交上来的习字课业。

  叶轻舟批批改改,头也不抬道:“郡主聪慧勤奋,如今您的字瘦劲清俊,已经与一年前初学时大不相同了。”

  叶轻舟递给他一张纸,岳照歌默默垂眸,看到满是大字的纸上被叶轻舟用朱红色圈起来了几个:“郡主这几个字尤佳,骤然看去,我几乎要觉得是自己写的了。”

  他倒贴心,还特意新拿了张纸,把那几个字亲自写了一遍,递给岳照歌对比。果然几乎是一模一样。他欣慰道:“不枉费这一年来郡主与我的努力。”

  这一年来岳照歌确实是很努力,虽然她一年前提出要学写字,其用心完全和写字没关系。在她的想法里,这该是一个含蓄的闺房情趣,两个人可以搂搂抱抱,十指相扣,耳鬓厮磨,然后自然或许还可以做点别的什么……鬼要管字写成什么样子!

  然而叶轻舟半点没体会到郡主的用心,他只是无比认真地完成了郡主下派的一个任务。从此早起半个时辰给她写好今天要描的字帖,每日岳照歌晨起,就会见到书房摞起两寸高的空白宣纸,最上面是叶轻舟给她写好要描的课业,入了夜叶轻舟回家,就二人端坐于案前,听叶轻舟挨个给她讲解哪个字,哪里写得不好,哪里有了进益,写差了的明天再来。

  叶世子是个实在人,每天的作业都非常有份量,岳照歌日日写得手腕酸痛,这件事起于她图谋不轨,然而走向却非常正直,真是令她无话可说。

  如此练就一笔好字。

  岳照歌心里痛骂,不解风情!大煞风景!愚笨!木讷!……好看。

  实在太好看了。叶轻舟在家也好打扮利落——岳照歌早年非常讨厌这一点,就好像这人心防高筑,哪怕在家,在她身边也不肯放松一丝一毫。可后来在一起久了又怀疑这人只是单纯的臭美。

  叶轻舟今日穿银白色,玉冠束发,无一处不精细,无一处不妥帖。岳照歌把他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叶轻舟坦荡荡任她看,甚至大大方方抬了抬下巴好让郡主看的更细致,既不以传授学业为荣,也不以出卖色相为耻。

  但他这个动作做到一半没撑住,突然笑了出来。岳照歌被他打断,吓了一跳:“世子爷!”

  叶轻舟按着额角笑道:“郡主目光炽热,我实在不好意思,郡主莫要怪罪。”

  什么目光炽热!说得我像个老色鬼一样!我是么?我不是么?我是么?岳照歌蓦然收回了目光,叶轻舟看得有趣,手臂撑在桌案上,身子俯了过来,贴近岳照歌已然泛红的脸,学着岳照歌刚才的样子,也将她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地看了一遍,简直要将岳照歌看得原地自燃。

  他仔仔细细品味过,才慢条斯理道:“我方才夸奖郡主练字有成时,郡主目光闪烁,春波荡漾,不知道是觉得我的字好,还是人不错?您在想什么呢?……或者想对我做些什么呢?”

  他很少——几乎从不这样调笑,岳照歌当即受不住,满面爆红,一手推在他额头上,然而叶轻舟不依不饶,她也不敢使太大力,压根没撼动叶轻舟的姿势,结果搞的好像自己出手,只是为了摸一把叶轻舟的额角一样。

  叶轻舟心下也捏了一把冷汗,心想这什么馊主意,他脑子被驴踢了吗?

  他对待郡主,向来是有礼有节,如同服侍公主一般,但就结果来看,郡主常年也不是太开心的样子。前天他去群玉坊抓人,坐在红袖招里等收网时听到楼下姑娘和恩客调笑,欢声几乎穿透楼板传到了他耳朵里,那恩客就是如此和姑娘说话的。

  他之前向来不耻男人与姑娘言语放浪,可他突然想起岳照歌郁郁寡欢的脸,不知怎么的就灵机一动,学了那恩客一句话,回来原样和郡主说笑。所以万一这招玩砸了——玩砸了能怎么样!难道现在让他端坐回去和郡主道歉吗!即使是他也能感觉出来那也太没情趣了!

  岳照歌不接话,他硬着头皮,执着贴了上去,轻声道:“郡主……”

  他卡壳了,没想出来下一句台词。可见风月这种事确实得常年修炼,临阵磨枪果然要折!

  岳照歌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衣领,叶轻舟一愣,唇上立刻传来一个温温软软的触感。

  他瞳孔骤然放大,那竟然是小郡主不管不顾地亲了上来。

  小郡主为人守礼,主动亲一下也纯情的很,只敢贴着他的唇,半分不敢再多。叶轻舟瞳色渐深,一手抬起了小郡主的下巴,探出一点舌尖,沿着她的唇线描摹,慢慢深入——

  “郡主,您安排的事都……”正巧扶枝这时端着茶盏要进门,见到这一幕一时失声。叶轻舟完全不在乎,随手挥出一道劲风,将书房的门「咣当」一声怒关在扶枝眼前。

  扶枝:“……”  白日宣淫!  房内。

  惊吓之下岳照歌一把推开叶轻舟,心想我刚才都干了什么!

  叶轻舟顺着她的力道倒回到自己的座位里,心想,原来如此,她喜欢这一套!

  并感觉自己有点学会了。还不等岳照歌发话,他拉了个长音,道:“好薄情啊郡主——”

  这也太不要脸了。叶轻舟心内默默捂脸,他是个小孩子吗,他从五岁后就没撒过娇了。

  岳照歌找回理智,完全没理会叶轻舟的哀怨,强行镇定迅速道:“是我失礼了世子爷见谅今夜您不是说还要带我去望江楼看景吗我回去换一下衣裳速速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