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女的科举拜官路 第12章

作者:西沉之月 标签: 宫廷侯爵 平步青云 女强 穿越重生

蒋怀玉拘谨地坐在长凳上,对面三个女子正等他展露诚意。

他不由自主吞咽了一下,艰难又晦涩地张开了口:“或许……你……你们……听……听说过……重……重胥府……蒋家……”

蒋家是重胥府首屈一指的大地主家族,族中子孙繁多,但嫡支后代却很寥落。十七年前,蒋家家主蒋岩膝下唯有两女,虽然不得已过继了堂兄家的一个儿子,可到底不是亲生的,不忍见两个女儿都嫁到别人家去,便存下了给女儿招赘的念头。

恰好当时蒋家手底下的一个铺子里有个掌柜的年轻有为,颇具才干,虽说长得一般,但却是孤儿出身,没有牵挂。蒋岩便存了让他入赘的心思。

但蒋岩的大女儿蒋芯自幼酷爱读书,在本府素有才女之名,偶尔有一次在文会上被一位姓周的读书人的才学吸引折服,便不可避免的怀揣住一些少女心思,就在她正对周公子迷恋颇深之际,父亲却要将一个丝毫不懂诗书礼仪的泥腿子许给她做丈夫,蒋芯百般哭求,蒋岩却未曾松过口,她绝望之下与周公子幽夜私奔,一逃了之。

可是按照这个时代的礼法,奔者为妾,蒋芯得不到正妻的名分,夫家也十分看不起她的行为,长此以往,心高气傲的蒋芯慢慢变得寡言抑郁,周公子开始嫌弃她死气沉沉,脾气倔强,没有一点女子的和柔。

不久后,周公子八抬大轿赢取正妻,蒋芯却在此时有了身孕。

为了腹中孩儿,蒋芯重新打起精神,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周家见是个男胎,对蒋芯的态度好转许多。

不久后正妻有孕产下男孩,而蒋芯的儿子也就是蒋怀玉却表现出了先天不足的种种症状,比如口齿不清、结巴、略有驼背等。

周家的态度每日都比前日更恶劣一分,可蒋芯为了孩子还是忍了下来,直到得知周家居然想让蒋怀玉这个丢脸的孩子出家了事,她被压抑多年的脾气突然爆发,愤然与周家撕破脸,抱着儿子被赶了出来。

蒋芯实在无处可去,只能回到重胥府。她跪在蒋家大门外,求娘家收留。

此时蒋岩已逝,蒋家由过继的那位儿子做主,他与蒋芯亲缘淡薄,主要是害怕影响不好才把母子二人接入府中,但为防蒋芯再度生事,一直将其幽闭在家中禁院内,而蒋芯乖乖顺从的唯一条件就是希望儿子可以读书。

现任家主的儿子与蒋怀玉年龄相仿,蒋怀玉渐渐沦落成他的书童、仆从。

可蒋怀玉在读书上却有着和他外表、性格不相符的天赋,虽然只是三不五时跟着大少爷蹭课听,但书面课业却完成的很优秀,但正因如此,也给他招来了无尽的祸患。

大少爷对他极尽羞辱,周围的仆从都是有眼力见儿的人,自然更加倍苛待他。

蒋怀玉百折不挠,忍辱负重,只因他知道自己必须遵照母亲的吩咐好好念书,将来考出功名,出人头地,才能接母亲出来风风光光地过日子。

可蒋家在重胥府影响甚大,有蒋大公子的打压,大家都对他敬而远之,而为了参加县试,他积攒的所有银子都已经花的一干二净,府试他无法再用钱买人际关系。

前几日,机缘巧合之下,他从一本册子里看到了淮阳县案首与救命恩人的名字极其相似,抱着隐晦的希望,他豁出去了,既是上门道谢,又是诚挚的恳求。

许清元三人听他费力地说完这些,脸上表情各不相同。

年纪最小的艾春菲泪眼汪汪,看样子恨不得立马就要帮他。

但县试之前听艾家三姐妹陈情后毅然相助的晋晴波此次态度却极度漠然,如果不是她还看着蒋怀玉,许清元甚至怀疑她在走神。

在许清元而言,则是觉得不值得。按理来说她们作为刚刚经历过这种困窘的考生,最感同身受,应该会仗义相助才对,可难就难在,蒋怀玉是个男的。

或许女考生们在县试阶段都经历过男性文人团体的打压,导致府试备考期间,她们十分抵触同考的男考生,如果知道三人竟然为异性作保,一定会心生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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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句实在话,文人就是一个需要维护关系、需要虚名的身份。如果哪个文人不要名声,那压根就是不想混官场了。而现在的社会现状是,女性文人在打压中求生存,内部极度团结,同时也极度排外,许清元又不是什么超凡脱俗的仙子,她将来就是奔着做官去的,帮了蒋怀玉有没有回报暂且两说,先把同一阵线的女考生们给得罪了完全是得不偿失。

所以现在的蒋怀玉不值得她赌上已有的稳固社交关系和名声去帮忙。

再说她们也不是欠他的,反而还对他有救命之恩,实在没必要太有心理负担。

“蒋公子,我们三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实在不敢胡乱担保,万一出了事我们也担待不起。”许清元尽量摆出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来,但说的再好听,也是拒绝。

蒋怀玉急的不行,说话都颠三倒四起来:“我……我……一定……我……将来……会……报答……你们!”

艾春菲也含着泪扯了扯许清元的袖子,面露不解。

看着艾春菲的样子,许清元突然笑了一声:“呵呵,其实蒋公子很会讲故事啊,看把我们小妹感动的。”

会讲故事?蒋怀玉心中酸涩无比,故事之所以打动人心,盖因这都是他的真实经历,他的血与泪,也是他从不敢对别人提起的伤疤。

许清元三人并未多话,依次起身离去,除了艾春菲一步三回头,其他两人都走的非常干脆。

陷入深切痛苦中的蒋怀玉,脑子里却反复响起许清元的那句话。

“我……的……故事……感动?”蒋怀玉喃喃自语了两句,突然微微瞪大双眼,随后,又像是下了一个什么决定一样,他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略驼着背朝外走去。

这件事过去后,许清元和晋晴波都没有太放在心上,她们忙着研究现任知府的文章、出题偏好,时不时聚在一起模拟考试,身体和精神遭受着双重煎熬,整个客栈弥漫着一种要死不活的气息。

每天下楼都能看见老板笑嘻嘻地靠在柜台旁边剔着牙看景,看的不是别的景,就是她们这十个饱受折磨的女考生。

众人都曾经听到过老板幸灾乐祸的话语:“哎呀,年年受罪年年考,还好我不用来这么一遭。”

许清元合理怀疑老板给她们优惠就是为了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不管多么难熬,终于还是到了府试的那一日。

大早晨起来,天还黑着,许清元一行女考生便结伴同行,向贡院出发。

大家除了提着灯笼之外连考篮都没有带,因为府试严格许多,不允许考生携带任何东西,笔墨纸砚,喝水饮食,都由府衙统筹提供。

一路上每个人的嘴里都念念有词,或是背诵或是梳理思路,没有一人敢怠慢轻视。

来到贡院门口,这里已经是熙熙攘攘,许清元她们按顺序排队入场,艾春菲却悄悄戳了戳同行的两人。

“姐姐们,那是不是蒋怀玉?”艾春菲小声嘀咕道。

许清元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身影确实有点驼背,挺像蒋怀玉的,看来他确实是个聪明人,懂得利用文人自视清高的性格去博取同情。

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想好好考完府试,不求什么第一名,过关就好。

进去贡院,先走了一遍跟县试差不多的程序,接着拜见完知府大人,就被带到了属于她的号舍。

重胥府的知府大人名叫黄嘉年,今年只有二十七岁,听说他二十一岁就考中进士,是齐朝数得着的天才人物。他爹更厉害,黄尚书是三朝元老,儒学大家,朝中大半官员都要在他面前自称一句学生,他的权势用炙手可热用来形容丝毫不过分。

不过想到刚才瞥见黄知府的一眼,她总觉得此人面色阴沉,没有太多少年得志,意气风发的模样。

还是说这是他表现自己威严的一种方式?

这些也就是胡乱想想,跟她没多大关系,等到考试正式开始,她便全神贯注地读题做题。

府试一共考三场,分别考察帖经、杂文、策论,而考生们也要在号舍一口气呆上四天,除非特殊情况,一旦离开号舍范围等同于作弊,成绩全部作废。

第一场考的是帖经,之前县试也考过的,类似于填空题,非常考验基本功。好在许清元每天早晨都会按照遗忘曲线规划背诵任务,本场考试对她来说仍旧较为轻松,更多的是注意书写上的规范、美观。

保持适度紧张的状态下,她才能发挥的更好,因此许清元没有像别人一样做一会儿休息一会儿,而是尽自己最大努力答至精神状态开始疲劳后才休息片刻,接着立马重新进入答题状态。且她中午是不吃任何东西的,为的是防止肠胃去消化食物,供血不足导致自己犯困。

到最终交卷的时候,许清元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效果非常好,紧张又饥饿状态下她将每一道题都记得更为清晰,脑子里的答案像印章一般清晰、准确地落在对应的位置,反正她自己觉得挺满意的。

回到号舍,许清元咬了一口硬的剌嗓子的锅饼,吞下一口刚刚烧开的热水,吃到八分饱左右,见考生们差不多都已躺下,便也和衣而卧,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这一晚许清元睡的并不十分踏实。府试时间正赶上倒春寒,天气寒冷不说,号舍内床硬衾薄,冻得人太阳穴发疼,这还不算周围考生辗转反侧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远处枯树上偶尔响起的几声凄长的鸟叫。

第二日天还没亮,考生们都已起身准备第二场考试:杂文。

杂文的文体形式和现代的散文有异曲同工之妙,主要考察学生作的文章是否能达到辞藻华丽、语句优美,文章整体花团锦簇的标准,所以写杂文一定要多用修辞手法,比如本意是想表示“谁说女子不如男”,试卷上就得换成“巾帼不让须眉”,这就是代称。

古代文人雅士闲得没事几乎把每样东西都起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代称,有文雅的,也有通俗的,善用合适的代称可以给人一种很悬浮的美感,虽然跟大白话表达的意思几乎没有区别,但不得不承认换个词就是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还有什么并提、互文、对偶、回文等等,只要力有所及,运用得当,考官不会认为你言之无物,反而会极度赞赏,往年常常有考生的优秀杂文被集订成册,卖的还挺不错的。

杂文算是许清元的弱项之一,或许是前世严谨的法律、文件看、写太多,导致她如果写了很多废话就会不自觉地想删减,为了攻克弱点,她专门整理了一本笔记,用来记录自己想到的好词好句,里面的内容早就被她背得滚瓜烂熟,到了考场上扫一眼题目,搜索了一番脑中题库,能用的直接用,不能用的转化起来用。

所以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有之前辛苦做下的功课在,考试便不用太过发愁。

或许是夜里天凉,今日跑茅房的人明显增多,差役都要顾不过来了。好在女考生这边人少,女狱卒还算清闲,许清元没有任何不好意思,一旦想去茅房一定会立马举手示意,时间宝贵,与其在那里扭捏纠结,不如赶紧解决完个人问题回来继续专心考试。

今天比昨天更冷了,考完杂文后,天黑夜凉,考场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许清元睡前灌了一大碗热水,裹紧被子,撇干净脑中的一切想法,把杂音当成白噪音,睡得果然比昨日好些。

第三场考策论,也是府试中的大头,一共考两天。考官会选取与时事政策相关的事件作为题目,要求学生根据题目结合实际提出对策。

不过古代封建社会,考生们的表达受到很大限制,既不能违反种种禁忌,又要在镣铐中写得精彩,能同时做到这两点的,少之又少。

许清元翻开到手的卷面一看,本场考试题目为“八议者,犯死罪,奏都堂请议,依《令》,奏裁。”[注]

她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题目说的是古代历史上著名的八议制度,八议,分别指的是: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八议制度是说,如果是上述八种人触犯死罪,则需经皇帝初审,将案件分由尚书省都堂集体讨论,议定后,再由皇帝终审裁决。

此处的《令》是指前不久朝中热议的新版《狱令》,它更新了原有的审判、监狱制度,八议更是其中殊为重要的组成部分。

不过目前《狱令》还处在征求意见阶段,未正式生效。

虽然看起来像是个律法题,不过法律本就与政治息息相关,加之其尚未尘埃落定,拿出来考一考学生也不算太过分。

题目是个陈述句,那需要抓的点就比较复杂了。

从哪个角度切入比较好呢?看起来写八议制度的背景渊源、实施效果、地位影响甚至范围界定、词句分析都说得过去,既然如此,不如人无我有,人有我精。

许清元决定将上述要素按照逻辑顺序,由小及大,由微至著,优点和缺点兼明,条理清楚地写一篇策论文章。

幸运的是这道题目正撞上她的老本行,写起来得心应手,但即便占了这样大的便宜,写这样一篇文章依然是非常耗费精力的。

本文不可能濡笔立就,光是写草稿版本许清元都花费将近一整天的时间,再加上润色修改,第一天答题纸上一个字都没来得及写。

天色已经太晚,她准备明天正式誊抄,放松片刻,许清元随意观察了几个附近的考生。

这道题对于考生来说应该算是又难又偏的,刚开题的时候她就听到周围有细小但连绵不绝的叹气声,而一天即将过完,状况似乎也没有好上多少,对面好几位仁兄的头发已经被抓成鸡窝,一个个面色愁苦、咬牙切齿,知道的说是在考试,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打仗呢。

次日醒来,许清元都感慨自己的适应能力,才第三天,她就可以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下安然无梦,一觉到天明了。

今天干的主要是誊抄的活,用心不用脑,但也要仔细,不要写错字别字。而到了今天,不管昨天有没有写完草稿,写的怎么样,众考生都必须抓紧时间开始正式答题,写不完的后果当然比答得不好更糟糕。

漫长的考试终于迎来结束,考生们出贡院的时候,一个个情状惨烈,见到亲人来迎接自己,有几个当场就哭了,甚至还有虚脱晕倒的,看来各医馆的大夫这几日有的忙了。

许清元也有点脚步虚浮,晋晴波和艾春芳也面有菜色,三人搀扶着往客栈走,路上正好遇见蒋怀玉。

他对三人尤其是许清元真挚诚恳地再三道谢,许清元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大功劳,只是非常客套疏离地寒暄了几句便告辞。

留在原地的蒋怀玉似乎有些讪讪,默默站了一会儿也背向而去。

次日一早,许清元就觉得头发重脚发轻,嗓子眼疼的要命,其他两人也没有比她好多少,三人齐齐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一直到接近放榜时,才逐渐痊愈。

府试一共录取五十名,取中者即为童生,以后不必再经过县试、府试,可以直接考院试。府试前十名为甲等,后四十名为乙等,甲等第一名就是本府案首。

放榜日天气回暖,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近千名考生挤挤挨挨,有的人生怕晚一步看见,有的人害怕地捂住眼睛。

不多时,仍旧是官差出来贴榜,考生们纷纷凑上去围观。

或许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县案首都被众人让至最前面一排,许清元这次倒是第一个看见成绩的那一批。

榜上第一名写的是“天字五十七号”。

许清元心里突突直跳,虽然有预感,可是真的看到她的考号排在第一,胸腔里忍不住迸发出一阵兴奋。

如无意外,她一定会考中秀才!这不仅仅是才学问题,院试的考官虽然是各道学政,但他们不可能不给知府面子,如果知府亲选的府案首最终却在院试中落榜,不仅下了知府的面子,更是间接质疑知府的文化素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