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31章

作者:宣蓝田 标签: 升级流 穿越重生

  “伤风了?”

  唐荼荼忙把她拉进屋里查看,掀开她衣裳看了看,松一口气。

  珠珠到底年纪最小,腿短腰细,骑了一下午马,腰酸背痛的,腿内侧磨红了,手心也被粗糙的缰绳磨出来几丝肉皮。晚上吃饭纳凉时还不觉得,入夜要睡了,一抽一抽地疼起来。

  身边的嬷嬷都是华府的人,珠珠一个也不熟,也不敢喊人,半夜抱着被子来找她了。

  唐荼荼湿了帕子给她擦干净伤处,仿佛唐夫人附体似的,唠叨了小丫头几句:“玩的时候那么带劲,这会儿知道难受了?傍晚叫你少骑会儿的时候,怎么不听呢?”

  唐珠珠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她:“姐,你也没有听啊,哥哥也没有听,咱们仨都是骑到做好饭了,才下马的。”

  “……坐这里等我一会儿。”

  唐荼荼说不过她,敲开后院仆妇的门,给她找了点治擦伤的药,回来一点一点涂上。

  乡下的药膏不似城里药房卖的白乳膏,都是农户用草药调配的,绿了吧唧,涂在皮肤上难看得不行。珠珠龇牙咧嘴,怕蹭脏自己衣服,脱得只剩一身小衣。

  那药膏清凉,涂到伤处,好像一瞬间就抚平了疼,味儿却难闻,一股苦咧咧的草药味。

  “小心些,别蹭掉了。”

  唐荼荼给小丫头涂完,打水洗了手回来,珠珠已经躺她床上睡着了,睡得像只小兔子,鼻翼呼呼地翕动。

  前脚刚叮嘱她别把药膏蹭掉了,这眨眼功夫,枕巾上已经糊了一块绿泥了。

  唐荼荼把那块枕巾擦干净,对着她的睡相发愁。她这张床本就小,还叫珠珠占了大半,只好把珠珠胳膊腿儿往里挪挪,自己贴着床边睡下了。

  前一日学会了上马,等第二天,刘大再牵着马过来的时候,唐荼荼已经不用像昨天那么狼狈的上马了。

  她把马牵到上马石旁边,踩着那块石头,左手抓着缰绳和马鬃,轻轻松松爬上去了。

  刘大赞道:“二姑娘学得真快。”

  唐荼荼也跟他客气:“全靠你教得好。”

  她已经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身上的骑装是华琼年轻时候的,穿在身上英姿飒爽,衬得身材饱满。

  刘大守礼数,避开了视线,继续牵着那条马绳,绕着篱笆墙转圈。

  等上马下马都熟练了,唐荼荼才去尝试骑树旁拴着的那匹大马。这是成年马,个头比小马高出许多,她站在马侧面比了比,脑袋顶都没有马背高。

  唐荼荼仰头望着:“这也是滇马?”

  刘大摇摇头:“这不是,这是滇马和蒙古军马的混血种,占了滇马的耐力,也占了蒙古马的高大,短途长途都适宜。最重要的是这马悍性足,也威风,跑商也要体面,大老爷们骑匹矮马不好看。”

  这么高,唐荼荼踩着上马石都抬不上腿去,又叫人在上马石上边垫了个板凳,她才费劲地爬上去。

  马儿四蹄点地,原地踏了几步,唐荼荼吓得脸都白了,抓着刘大的手死死不放。

  华琼看不过去:“刘大,你撒手!也别牵马,让她自己骑,牵着马玩过家家呢。”

  她是大主子,每月发月俸的,她的话可不敢不听。刘大笑着解了牵马绳,往后退开了两步。

  唐荼荼抿紧唇,马还没动呢,她就已经半个身子伏在了马背上,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华琼提着根马鞭站在边上笑:“骑马骑马,别人是骑着跑,你是坐在上边绣花呢?这光学上马下马,能学出什么来?别说是五六天,你这么着骑一年也学不会的。”

  “要不要娘逼你一把?”

  华琼抬起马鞭,作势要往马臀上甩一鞭子。

  唐荼荼吓了一跳,忙道:“娘你别闹!我慢慢来,这么高,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起码得摔个伤筋动骨。”

  华琼也确实不敢,但华琼有别的招。

  她将马鞭丢给刘大,抓着马鞍借力,右脚一点,旋身利落地上了马,坐到了荼荼身后。

  “荼荼,抓稳了!”

  华琼扬鞭一抽马臀,这混血宝马便风驰电掣地朝着大道冲去。

  “啊!”

  唐荼荼惊呼一声,路旁细柳垂得低,一路劈头盖脸地甩过来,唐荼荼忙抬手去挡,柳条几乎是一路鞭着手臂,疼得她直嘶气。

  华琼双手拢缰,紧紧将女儿拢在怀里,贴着荼荼背大笑道:“这才叫骑马呢,你把马当老虎|骑,千军万马里边也能走个来回;你把马当兔子骑,它就只能是只兔子!壮着胆儿迈出第一步,以后就是熟能生巧的事儿了。”

  唐荼荼心口一阵狂跳,却在疾风中感受到了久违的畅快。

  她亮开嗓子,跟着华琼“喔呼——”喊了几声,惊起田里一大群偷吃的麻雀。

  夏日的酷暑被劈波斩浪般的破开。唐府、华家,那个繁华奢靡的京城,还有她满心满眼的惆怅,通通被疾风劈开,抛到脑后去了。

第32章

  巳时以后,太阳大升起来,乡道上就热得待不住了,烈日炙烤着大地,满树的夏蝉吱啦吱啦地扯着喉咙鸣。

  好在道旁种着的都是高大的毛白杨,树冠撑开,挡住了不少阳光。

  有仆妇从庄子里前来寻华琼,在路旁驻足等了好一会儿工夫,不见华琼有下马休息的意思,只好挥手喊道:“三掌柜!有急事!”

  华琼收缰勒了马,把荼荼也扶了下来。

  “什么事儿?”

  那仆妇没张嘴,先是看了唐荼荼一眼。

  唐荼荼对这个表情熟,家里边唐夫人和她爹说正事儿的时候,总是要这样地看孩子们一眼,仆妇就会领着少爷姑娘出去,留下屋子给大人们说话。

  “娘,你们聊吧。”

  她正要避开,却被华琼拉住了小臂。华琼与那仆妇道:“二姑娘不是外人,是跟几位少爷一样的小主子,你说吧。”

  那仆妇神情一凛,忙道:“奴婢晓得了。”

  这才低声开始说事儿:“有拉纤人跟咱们接头,说他手上有一桩开化坊里的生意,问咱家接不接?东西是两匣子带一玉瓶,匣子不让开,说是他家老祖宗留下的几样珍奇玩意,要打闷包一起卖了,开的价不低。”

  “瓜娃子看那玉瓶品相不错,但对方是生人,他拿不定主意,来请当家的意思。”

  华琼想了想:“接下来。开化坊的生意难得,就算是动过手的,也吃不了大亏,权当是花钱买教训。”

  唐荼荼眼睛一眨不眨,装得什么都听不懂似的。她也确实没听懂几个字,嬷嬷和华琼说的全是暗语,只有“开化坊”仨字,唐荼荼听得清清楚楚。

  开化坊,离自家所住的安业坊倒是很近,出了家门,往西北方向走过一座坊墙,便是了。

  开化坊是中城十二坊里,地界十分当正的一座坊,坊里住的官家也全都是朝中权贵显要,最显赫的燕王府打头,还有两位尚书和国子监祭酒的府邸。

  娘和姥爷居然有那里的生意?卖什么,卖杂货么?

  唐荼荼心里打了个问号,觉得不应该是小生意。

  华琼道:“跟对方约时辰,今夜明夜由对方定,我这边什么时候都行。”

  她正这么说着。不远处的珠珠骑在马上,惊呼道:“华姨!马儿饿了,跑到地里啃庄稼啦!哎呀,它踩坏了好几根庄稼呢!”

  唐荼荼往那头望去。

  珠珠年纪小,却也正因为这年纪小,她无畏无惧,骑马比哥哥学得都快,昨天连上马都不会,今天已经能骑在小马上溜达两步了。

  因她身份特别,不是自家的亲小姐,是以华府的下人都操着十二万分的心,前边有刘二牵着马绳,马的左右两边也各站了一个仆妇,把珠珠护得严严实实,都怕她坐不稳掉下去,磕着碰着了,回头要给三当家添麻烦。

  珠珠骑着的那匹小马机灵,知道谷子比干草好吃,衔了好几根谷子嚼吧着吃了。

  华琼失笑,朝着那头喊道:“没事,你由着它吃吧,坏不了半丈地。”

  又回过头与嬷嬷说话。

  马儿活泼,吃了好几根谷穗,吃高兴了,又一路迈着小步,踩到了乡道上。

  大家都笑着看她。谁也没留意到远处,从更西边的木莂山方向,有一辆双骑马车辘辘驶来,已经走到了近前。

  那马车是时下罕见的四轮车,黑篷顶,乌木壁,瞧着黑不溜秋的,又不好看,又不起眼。赶车的、还有两个骑着马随行的仆从,都是女人,全都是非常不起眼的相貌,混进人堆里就认不出来了。

  唐珠珠座下的小滇马突然昂起脖子,朝着那个方向竖起耳朵,鼻孔圆张,飞快翕动着嗅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咕噜声。

  唐珠珠摸摸它脊梁:“马马,你怎么啦?”

  那马儿突然挣开了刘二手里的牵绳,撒开四蹄,朝着西头的马车就奔过去了。

  刘二惊叫:“三姑娘!”

  “小小姐!”

  仆妇们惊呼出声,忙去追。

  唐珠珠忙扯马缰,却死活扯不住,这马疯了似的撒开四蹄冲向那辆车。珠珠扯缰扯得太用力,反倒叫缰绳脱了手,她忙尖叫着趴在马背上,死死抱住马脖子。

  “华姨!刘二哥!姐——!姐——!”珠珠终于吓傻了,抱着马脖大叫起来。

  听着她的叫声,唐荼荼蓦地回头,就看见那匹马驮着珠珠,朝着乡道上的黑篷马车冲过去了。

  赶车的那女车夫慌忙躲避,可她们的车子似沉重无比,勒马折向根本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马冲过来,毫无办法。

  唐荼荼想也不想地扯了马缰,飞快翻身上马,一连抽了几鞭,马儿如离弦的箭一般朝着那头冲过去。

  清早时她还不敢鞭马呢,此刻却硬是被逼出了胆量。

  可已经迟了。

  “姐——!”

  珠珠被发疯一样的马儿掀下了马背,却没被甩到地上,她死死扯着马鞍上做装饰的皮带,全身力量只靠一条细细的手臂抓着,半个身子都吊在外边,被马腹和马腿撞来撞去,像暴雨中的一叶扁舟。

  那匹小滇马撒丫子奔到车前时,才将将停住了脚,收势不及,与那辆马车撞了个人仰马翻。

  三匹马都仰着脖子高亢嘶鸣,唐珠珠彻底力竭,一撒手,滚到地上去了。

  “珠珠!”

  唐荼荼脸上一瞬间没了血色,连缰绳都忘了勒,从马背上滑滚了下去,落地时重心不稳,震到了双脚。

  她疼得五官都拧了一瞬,也顾不上看,慌不择路地跑上前去,把珠珠扶了起来。

  “你有没有事?”

  珠珠呆呆看着她,愣了两息,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这坏马!我再也不骑马啦!”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问什么也不理人,明显被吓坏了。

  那马车整个左侧车身都被撞进了田里。乡道本就不宽,路旁又是一条引水渠,灌地用的,垅沟挖得深,淤泥也厚实。左侧两轮深深陷在了泥里,数那只左前轮陷得最深。

  驾车的两匹马被车辕拉扯着,左边的马两条后腿也陷在泥里,右马两只前蹄悬在空中,压根使不上力,急得“呼吁吁”的,高昂着脖子惨嘶。

  马车好好地走着乡道,猝不及防遭此横祸,女车夫动了火,指着珠珠怒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