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仍不知道亲爹是朱元璋 第396章

作者:木兰竹 标签: 宫廷侯爵 美食 爽文 穿越重生

  孔佑急躁道:“老师,你既然提前知道,为何他们还会这么做?”

  练子宁想得更多:“只是推测,没有证据,或许太子殿下也不能提前做什么?”

  张琳摇头:“太子殿下已经做了许多。那次文斗我们虽输了,但北方学子已经展露出许多才华横溢的人,若一人不取,考官难辞其咎!”

  朱棣吐出瓜子,道:“对啊,他们现在这么做,不是必死吗?”

  “他们这样做,目的和录取谁无关,只是要炮制一场震惊南北的大案,逼迫朝廷做出决策罢了。”朱标深深谈了口气,“那些考官,有的大概有把柄在别人手中,有的大概是被欺骗还真以为自己做好事,还有的……或许是不知情吧。”

  现场沉默了半晌,张琳艰难开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朱标从南北榜案的结果推原因,道:“你们应该都知道,朝廷对地方的了解和执行的政策,都和朝中各地官员有关。人非圣贤,私心难免。就算心怀百姓,肯定也会第一时间想着让家乡的百姓过上好日子。朝中资源有限,先给谁,就看朝中各地官员的本事。”

  朱标看着杯中的水面,安静了一会儿,让几人消化了他说的话之后,才继续。

  “北方饱受战乱,又有衣冠南渡,教化不如南方是事实。洪武初年,科举人数南北比例大约是三比七。北直隶繁荣后,北方学子比例缓慢涨到了三点五成。中原之地本就文化昌盛,我又是北直隶的知省,或许更偏袒北人。他们也许有些急了。”

  “这次只取南人不取北人,皇帝为了以后避免出现这种事,必须出台政策,比如南北分榜……”

  朱棣插嘴:“南北分榜不好吗?这样大家都能做官。”

  张琳脸色苍白:“分榜?怎么分?五五分南方学子不满意;四五分或者三七分,岂不是坐实了北人不如南人?!”

  朱棣道:“现在北人不就不如南人吗?”

  朱橚赶紧道:“四哥,闭嘴!”

  朱标道:“你也说了,是现在。现在北方学子的数量不如南方学子,不代表以后也不如;而且即便是现在,北方学子中也有出类拔萃者,不一定比南方学子差。但如果定下了北人不如南人的论调,北方学子入朝后的地位就天生不如南方学子,想要身居高位就困难了。”

  “朝中这样隐形的歧视很多。如宋时举荐不如进士,唐时明经科不如进士科,都是如此。”

  “他们这样掀起地域纷争,和元朝也息息相关。是元朝最先在朝廷中隐形歧视南人,朝中很少南人入中书省。于是地域斗争,自元朝起就变成潜规则了吧。”

  孔佑、张琳和练子宁皆沉默。

  朱标清楚的感觉到,三人间悄悄出现了一条看不见的裂痕,考验着他们建立的友情。

  “但现在是大明的天下。他们想让大明的皇帝承认大元的潜规则,绝无可能。”朱标淡淡道,“空印案、两广大案,还有衍圣公之事,皆是如此。他们还不死心,还要垂死挣扎,那就给他们最后一击。”

  三人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朱标,看向这一位有着许多神奇传说的大明太子。

  “科举大案死的都是朝中的官,他们顶多选出这一批能被利用的人赴死。这次之后,大明终于可以休养生息了。”朱标端起消食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放下茶盏,“请三位助我一臂之力。”

  三人身形颤抖,缓慢跪下,俯身叩首:“晚生/学生愿赴汤蹈火,虽死不惜!”

  朱棣和朱橚眼眸微微一颤,脸上笑容真实了不少。

  朱标对弟弟们颔首,朱棣和朱橚立刻将练子宁和张琳扶起来。

  朱棣轻轻踹了一脚孔佑的屁股:“你自己起来,难道还要师兄扶你不成?”

  孔佑麻利地爬起来,无语地拍了拍屁股上的鞋印。

  他满腔热血都被四皇子气冷了。

第246章

  朱标花了一点点时间告诉张琳、孔佑、练子宁三人需要做什么。

  大致就是好好安抚学生,并监视是否有学生参与其中。朱标会派人混入这些学生,帮助他们行动。

  孔佑和张琳还有特殊任务。如果朝中大臣真的一个北人都不录取,以他二人的身份,就算不调阅试卷,也足以证明大臣们的谎言。

  孔佑有些紧张。他本认为自己的答卷很完美,现在有些担心还不够完美,在朝堂上无法为老师“作证”。

  练子宁心态非常好。他已经从可能会出现科举舞弊的惊怒中脱离,笑着羡慕道:“两位这才是真的青云直上了。”

  张琳抿了一下嘴唇,脸色不怎么好看。

  朱标细心发现了张琳的神色,道:“你有什么问题就赶紧问,不要支支吾吾憋在心里。”

  张琳犹豫了一下,道:“晚生只是……”

  他想了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因祖父余泽让朝中大臣承认北方学子中有能人,晚生心里……心里不知道为何,有些难受。”

  练子宁自以为了解张琳,宽慰道:“我知道你自傲,不乐意用祖父的余泽来讨要前程。但这次是意外,且就算你不显露身份,肯定也能金榜题名,青云直上。我开玩笑而已。”

  张琳摇头:“我难受不是这个原因……我也说不清。”

  孔佑若有所思,看向朱标。

  朱标脸上浮现出无奈的微笑,对朱橚招招手,朱橚从怀里掏出一卷加了增刊的还未发行的报纸。

  朱标翻到其中一版,道:“看看这个。”

  张琳恭敬接过报纸,孔佑和练子宁一同凑过去观看。

  报纸中写的是北方从宋时起,坚持保留中原文化的故事。

  燕云脱离中原四百年,当地大族大多在辽金朝廷做官。他们没有放弃中原文化,孜孜不倦向辽金输出中原文化,促成了辽金的汉化,保留了许多珍贵典籍。

  河南和山东身为中原腹地,在三易回河后变成黄泛区,千里沃土盐碱化,衰退的经济和频繁的战乱让其人口迅速减少,百姓受教育程度极速降低。

  但仍旧有许多文人坚守在这里,孜孜不倦地教化百姓,耕读世家们一代又一代一边在贫瘠的土地上求生存,一边保留着自古以来的文化传统。

  朱标的足迹遍布中原腹地。

  后世中原几省根深蒂固的封建礼教陋俗让人深恶痛绝,成了落后愚昧的象征。

  但凡事有两面性。

  两晋的五胡乱华、唐末的五代十国、北宋的三易回河、南宋的金国统治……之后是元朝,一代一代,上溯一千年起,中原文化的根就在反复被挖掘砸烂。

  放血,挖肉,拆骨……每一个踏上中原大地的民族,都曾经尝试过灭掉中原文化的根,断掉华夏文明的脉搏。

  中原百姓在被汉家王朝一次又一次地放弃下,固执地念着“之乎者也”,手握着毛笔,没有笔就拿着树枝,一笔一划不断重复着自己的文字自己的文明。

  哪怕是屡次对异族跪下的衍圣公,他们也在保留自己的文字和文化上绝不妥协,在异族最初高压的政策下孜孜不倦地教化百姓,培养华夏文明最传统的文人。

  不仅是中原,所有北方人都是这样。

  民族融合,就是这些被异族反复占领的地方的百姓,用一代一代的倔强,用自己的骨血灵魂浇铸而来。

  这之后,才有中华民族。

  “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

  朱标曾看见有人逃跑时抛下能保命的金银细软,只抱着一匣子书,在逃荒路上一边被人嫌弃,还非要握着树枝教流民的孩子写字。

  朱标也曾看见金碧辉煌的元朝皇宫里,存在着大量汉文典籍。史官们孜孜不倦记录着历史,大儒们孜孜不倦地研究着经书,留下的手稿字迹仍旧端正。

  有元臣曾跟随元朝皇帝北逃。许多人南归之后,第一件事是上奏朱标,和朱标一起去挖出他们埋在地里的藏书。

  这群人不知道藏书能不能被一个“识货”的人挖出来,但至少留在这里,这些孤本能逃过大都城破这一次大劫。

  他们后来、甚至现在也迂腐,他们的固执却并非一无可取。

  他们的未来需要改变,但他们的坚守也应该被众人知道。

  华夏的文脉并未在北方断绝。

  朱标问道:“你是不是想,比起衍圣公和张文忠公,北方普通没有显赫家世的普通学子,他们的努力他们的梦想,更应该出现在朝堂中?”

  张琳用袖子擦拭眼泪,拱手道:“是。祖父曾说过,他只是一运气很好、家中稍稍富裕,能够读书的平头百姓,祖上没有什么王侯高官,和所有百姓都一样。张家隐居,也是祖先遗愿,不可以先祖名声谋利。”

  张琳又用袖子擦拭了一下止不住的眼泪,继续拱手道:“为了北方学子,我愿意不遵守先祖意愿。可太子殿下已经写了这样的文章,为何不直接在朝上用这篇文章?而是要用衍圣公和祖父的名声?”

  朱标看着张琳的眼泪,于心不忍。

  但充满着理想的学子也应该好好看着现实,才看得清从现实走向理想的路。

  “因为朝中掀起南北榜案的诸位大人们,并不在乎这些啊。”

  朱标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又都咬得很清晰。

  “朝堂争斗,如蛇打七寸。北方文人的坚守入不了他们的眼,只有衍圣公和推动元朝科举、让他们或者他们的先祖有了官身的张文忠公才入得了他们的眼。”

  朱标指着报纸。

  “这些不是给他们看的,是给百姓、给你们、给还未被利益迷了双眼心中理想尚存的人看的。明白了吗?”

  张琳神色恍惚,半晌无言。

  孔佑轻轻抬起袖子,掩面咬牙,神情痛苦。

  练子宁喃喃道:“这样吗?原来是这样?怎么能是这样?”

  自穿肚兜时就开始教书育人的朱标,看着三位动摇的学子,神情如看着他那些曾经天真过的学生们。

  他站起来,走到三人面前,虚握着拳头,用指关节在三人头顶上各自轻轻敲了一下。

  “回神。”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路虽迩,不行不至。”

  三人抬起头,眼中有泪光,也有些并非由泪水折射,仿佛发自内心的微光。

  “大明的未来是我们的,是你们的。”

  朱标手指轻轻点了点报纸,语气坚定。

  “是所有看了这期报纸会流泪的人的。”

  “诸君,共勉。”

  三人起身,没有下跪,只是躬身作揖。

  “是!”

  朱棣抹了抹脸,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他与朱橚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用手背胡乱抹了一下眼睛和脸颊,也难得庄重地对朱标作揖。

  朱标后退一步,对着面前的五人,躬身作揖回礼。

  此刻、此地、此礼。

  与身份无关。

  ……

  朱标亲自送走三人后,刚回到庭院,庭院中已经摆起了另一桌宴席。朱元璋正在桌前大快朵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