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9章

作者:堇尘 标签: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那个时候顾珏不过而立之年,样貌虽然依旧极好,却已两鬓斑白。因为久居上位,顾珏身上多了些肃杀之气。他听着程锦的话,下颌紧紧绷起,眸光黑沉,就连程锦也看不出来他下一刻是不是就要杀了她。

  程锦吵过之后,等了一阵子,却没有等到顾珏要杀她。

  程锦反倒更气顾珏,她恨透了顾珏这副对她全然没有反应的样子。她顺从也罢,她吵闹也罢,竟然激不起他的任何反应。

  程锦原以为这事就这么样了,因此心中闷了一口气,又大病了一场。程锦病倒了,也不肯吃药,只倒在床上等死,却没料到顾珏竟然同意让这些医书还以吴惠莲的名字印发。

  那天,顾珏坐在程锦床边,轻声道:“是你帮忙整理出来的医书,是该用你的名字。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是别说先前那些话了。”

  程锦病得浑浑噩噩,却还是强撑着坐起来,提起一口气,对顾珏冷笑道:“这桩事既沾不得芮湘,也不能沾上我。我是谁?我是你的摄政王妃啊。若是我的名字挂在上头,还不是等于你也参与进来了?历来没有听过哪家摄政王有什么好下场的,我还不至于狠心到让那些医书为你我陪葬。摄政王也当真看轻了我,我要是只为给自己搏个名声,何苦亲自将这苦差做起来?只管将这差事丢给别人去做,等人家做成了,我再夺过来就是。我又不打算有贤名的太后,要这个名声做什么?”

  程锦还记得那个时候顾珏怔怔看了她许久,似乎方才认识了她:“你为何这般刻薄了?”

  为何这般刻薄?

  因为她恨,她怨。她怨恨芮湘与顾珏,也怨恨自己。她怨恨自己为何要瞎了心,要做那等意气之争,非一意嫁给顾珏。恨芮湘既然已经贵为太后,又知道顾珏已经成了婚,为何要跟顾珏牵扯不断。

  她怨恨顾珏既然要为芮湘守贞,他就独自去守去,为何又来哄她?

  程锦先前就知道芮湘,她也曾亲自问过顾珏,问顾珏可还在意芮湘。若是在意芮湘,那这亲事不做也罢。顾珏说他已经忘了芮湘,他说自己虽然不记得了先前在程家的事,却是愿意娶程锦的,往后也会待她好。

  可没想到刚成婚,顾珏就变了。他娶了她,却冷着她,他的心依旧只放在芮湘身上。

  珍珠活着的时候,程锦还能提起一口气勉强活着,想为珍珠奔个前程出去。

  但自从珍珠没了,程锦身边就就再没有人肯凡是先想着她了。程锦身边都是顾珏的人,只会看得到顾珏的不易,没人能体会到她的苦。便是她的亲生父亲,也都是只先顾着顾珏。

  一个人这么孤冷的煎熬着,独自没指望的活着,想要不刻薄都难的。

  程锦只看着顾珏冷笑道:“若是这么过下去,我还能更刻薄一些。摄政王若是真想加名字,不该来问我。该去问问太医院的那些人,他们也参与了医书编写,也该落个名字。”

  程锦说罢,就扭过身去,不再理顾珏了。程锦并不管顾珏为什么又改了主意,左右不过是还为了芮湘罢了。或许是怕事情闹得太过不好看,再将他们的私情扯出来,连同小皇帝的身世又要被猜疑一番。反正总不能因为她不高兴,顾珏才改了主意。

  程锦寒了无数次心,已经不敢再去猜了。

  过后那些医书果真是用了吴惠莲的名字,太医们大约因为程锦闹了这么一场,生怕因此得罪了太后芮湘,便没有附上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事情如了程锦的心愿,但程锦却对顾珏彻底灰了心。这桩事本就不该发生,更不该由她闹了,才能改回吴惠莲的名字。程锦她自己已经被顾珏与芮湘糟践惯了,且诸多不如意都是她蠢笨自己找来的。

  但那些医书是吴惠莲的心血啊?吴惠莲苦了一生,只为治病救人,怎么能把吴惠莲这样的仁心牵连上诡谲的政事?让那些能治病救人的医书添上湮灭于权利斗争的风险。

  程锦恨过顾珏,怨过顾珏,却是头遭如此看不起他。

  程锦从此搬出去另住了,顾珏来找过她。但每次来了,都被程锦几句话给刻薄走了。

  程锦临死的前两天,顾珏也来看过她。

  但那个时候程锦的耳朵眼睛都不好用了,她早先就随着顾珏遭了几次难。随后程锦又在她知道了顾珏与芮湘重新勾连上后,竟蠢得只知道一味与芮湘相比,损了自己的身体底子。

  而且自从医书的事了结后,程锦便是病了,也懒得吃药了。若是好了,就多活些日子。若是不好,对于程锦而言,倒是个解脱。

  程锦看不清,听不清。只模模糊糊地看了眼顾珏,看着顾珏似乎比先前更老了,原本挺拔的身子都佝偻了些。然后隐约听清楚了顾珏说的几句话,什么他已经不再管事了,什么往后就好了。

  顾珏甚至在几番挣扎后,将手搭在了程锦的手背上,轻声说:“竟这样瘦了。”

  这还是顾珏和程锦成婚后,第一次跟程锦亲近。他的手很凉,微微颤抖着,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肯碰一碰程锦。

  程锦只说了一个“脏”字,就让顾珏慌忙收回了手。

  程锦是因为她先前没看清楚路,摔了一跤,弄脏了手,才说了这话。程锦知道顾珏嫌恶她脏,却不会再气恼了。

  程锦就让丫鬟扶她回去,但是那些丫鬟都只听顾珏的,怎肯听她的话?

  谁都不肯扶她,程锦就自己摸索着往回走。走了几步,才有个婆子慌忙追过来,扶起了程锦。

  但那婆子一边扶着程锦,一边也是劝程锦:“王爷如此关心王妃,王妃怎么好对他如此冷淡,让王爷伤心?往后王爷不管事了,就能多陪陪王妃了,这本是喜事,为何又闹成这个样子?王妃也不能太过依着自己的性子,也该顾着些王爷。王爷这般尊重着王妃了,王妃也该懂得去体恤王爷,您看看王爷多难过……”

  程锦虽然听不清那婆子的话了,但只那模模糊糊的几个字传进她的耳朵里,她就猜到了这婆子在说什么。这种话,她这些年听得多了。

  在程锦搬出去另住之后,连顾珏的幕僚都遣他家夫人来劝过程锦。只将先前那用医书给芮湘扬名的主意都推在幕僚自己身上,竟说是那幕僚独自拿了主意,想要推进这桩事。那夫人对程锦说一些什么要程锦顾全大局,说什么局势险峻,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并非有意去占了吴大娘子的医书。他们原本打算,等过个几年,就会给吴大娘子正名的。

  最后,那夫人又劝程锦要大度,不能为了吴大娘子这么个外人,去和摄者王闹脾气,让摄政王伤心。

  呵……

  可笑!她程锦何时有本事能让顾珏伤心?

  那幕僚怎么敢自己拿了主意?若是没有顾珏的授意,那也是有了太后芮湘的授意。而太后芮湘能差遣顾珏的幕僚做事,还不是顾珏纵的?顾珏怎么能脱得了关系?

  顾全大局?

  她程锦什么时候在过该被顾全的大局之中,如今她已全然没有什么可在意的了,她还顾全什么?

  “顾全大局”四个字对程锦而言,不过是再说她该退让,她该容忍,她该牺牲罢了!

  吴惠莲对于顾珏他们算是外人,她程锦对于顾珏他们一家子三口又何尝不是外人呢?

  程锦是被毒死的。

  她虽然味觉不够灵敏了,但她毕竟经手了一回吴惠莲的医书,早年又做过一阵子药材买卖。喝过了几口粥,程锦就知道有人在她的粥饭动了手脚。

  程锦知道粥饭里被人下了药,却还是喝了。反正敢给她下毒的人,不是顾珏,就是芮湘,他们一对有情人自然是商量好了,才这么做的。一个太后,一个摄政王,想要她程锦的命,她哪里能逃得过,更何况她也不想逃了。

  程锦只是恶心,恶心顾珏既然想让她死,何苦前两天又做出一番戏来。

  临死前,程锦是听到有人匆忙来到她身边,似乎喊了一声“阿锦”,又似乎喊得是“阿姐”。

  那是顾珏的声音,顾珏还痴傻的时候曾经叫过程锦“姐姐”,虽然程锦纠正过他许多次,她比他还小两个月呢,应该是他的妹妹,可顾珏却依旧不肯改口。

  原本程锦以为这是顾珏痴痴傻傻地叫糊涂了,很久之后程锦才知道,原来芮湘比顾珏大了一岁,他总是不带姓名地喊着芮湘“姐姐”。

  那些年顾珏痴痴地跟在程锦身后,喊她的那么多声“姐姐”,不过是痴傻的顾珏将她当做了芮湘罢了。

第17章 生病

  程锦忽地睁开了眼睛,在一片黑暗中,她一时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程锦静了片刻,直到听到身边人熟睡时的呼吸声,程锦才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待辨清楚身边人是珍珠,程锦才松了口气,原来她方才不过是做了些旧时的梦罢了。

  程锦擦了擦额头的汗,记忆慢慢回笼。

  程锦便渐渐想起了先前夜里她和珍珠怎么一道折着金元宝,又是怎么念起了吴大娘子,随后又如何回想起了先前的日子。最后她和珍珠乏了,囫囵吃个饭,就睡了过去。因为担心去找“神医”的父亲程远还没有回来,程锦睡得并不安稳,竟胡乱牵扯出这么些梦来。

  虽知道那些都是梦,如今自己也重活了一生。

  但程锦仍被梦中那些事闹得烦闷,她心头烦热,再难睡去。程锦便轻轻披了大袄,走出了屋子。程锦先去了马厩,见程远惯常骑得马已经拴在马厩里。程锦就又去了厨房,见她先前嘱托郭妈妈为程远留的饭菜已经用了,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心稍安片刻,程锦就又更觉得烦闷。

  想着她那父亲从来都是把侯府的事放在她前头,她何苦去关心他去?合该让他一个人孤老而死去,管什么他有没有回来,又吃不吃得饱呢?

  但才刚想到这儿,程锦就连“呸”了几声,在心里暗暗地嘀咕着,只是她一时胡思乱想,老天万万不能当真,怎能叫她爹爹孤老而死?

  程远这个父亲有时候真的很伤程锦的心,但伤心过后,程锦也总放不下他。便是程锦上辈子搬出摄政王府去另住,也是在程远去世之后。

  程锦还记得她每次去见了自家爹爹,他虽总唠叨些要她照顾好顾珏的话,却也记得让厨房给两道她爱吃的菜,然后像献宝一样把他存下来的月俸都拿给程锦。那时候程锦已做了摄政王妃,又哪里缺银子用?

  程锦让程远自己留着用,但每次这么劝了后,程远却还是依旧留着银子给程锦。

  想到这里,程锦就不免恨起来,既然自己这位爹爹心中只拿侯府的事当回事,真不如对她就此撇开手,将她打死饿死或是卖了。可偏偏给她次侯府一等的关心爱护,让她忍不住恨,却也丢不开手。

  程锦恨到最后,就只能恨到自己身上。

  程锦一个人怔怔站着,抠着右手手心的疤,心道:这又怪谁呢?只怪自己不争气,伤了那么多次心,却还只会心软罢了,当真是贱皮子。

  程锦暗自狠狠骂了自己一场,才转身往屋里走。走到门口,程锦随便扫了眼院子,就看到对面西厢房的窗子不知道何时竟撑了起来。借着月光,隐约能看到窗子里露出半张人脸来。程锦吓了一跳,险些吓出声来。

  程锦稳住神,再细看,才看清楚竟是顾珏透过窗户露出了半张脸。

  真是见了鬼了,他大晚上不睡,开着窗子做什么?

  顾珏大概也看出了程锦,竟还记得程锦为他重新拼好拼板的事。他便拿着拼板,冲着程锦笑嘻嘻地晃了晃。墨松墨竹他们因怕再弄乱了拼板,已经将拼板粘好了,虽然拼板被顾珏这么晃着,图样也没有任何变化。

  程锦之前肯哄一回顾珏,止了他的闹。也是因为顾珏掀了朱厨娘做得饭菜,让朱厨娘没了脸,她是替朱厨娘找回面子罢了。此时私下无人,程锦自然不必在对顾珏装作一副和善模样。

  程锦大大地白了眼顾珏,不肯再理顾珏,就直接回了屋子。程锦和程远是血脉亲人,自然轻易撇不开手,但他顾珏是哪个儿?

  程锦非但能舍得下顾珏,而且她一想到这么大冷的天,顾珏竟然还撑着窗户,衣裳还如此单薄。若是不去管他,由着他这么着过了一也,顾珏必然要染上风寒,程锦心里甚至痛快了许多。

  而且明天又是清明,许多药铺医馆都要关门去祭祖扫墓,顾珏且得吃上些苦头呢。

  程锦想得开怀,顺势也有了心情安宽慰自己。她心想,虽然爹爹没把她放在前头,但她不是也对珍珠更加看重么?她倒也不输什么。

  程锦这才终于舒心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来,便是清明。

  程锦的父母都是定国侯府出来的,都无父无母,也就并无祖宗可祭。程锦的娘亲又葬在离京城不远的望县,坟地并不在燕州。每次到了正月与清明,程锦就只给母亲的牌位前摆了些瓜果馒头,焚上三炷香,磕上几个头便罢了。

  程锦对自己娘亲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她去救顾珏的时候,程锦看着娘亲毫不犹豫地下了水,头也不回的向顾珏游过去。

  程锦只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又急又怕又慌。

  那时惊慌害怕至极的记忆,已经掩盖了别处的所有记忆。哪怕程远偶然对程锦回忆起她娘亲来,程锦听着那些娘亲夏天为她扇风扑蚊,冬天为她添衣暖脚,病时为她衣不解带的话,竟只想到自己娘亲那个决绝将她撇在身后的身影。

  随后程锦想到的便是她娘死后的样子。

  程锦娘亲死的时候,还怀着孕。她脸色乌青,湿透了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显得才五个月的肚子格外大。程锦知道那肚子里面装着她的小弟弟或是小妹妹,她曾经很盼着自己的娘亲能生下个小妹妹,这样她想翻花绳的时候,就能有人陪着她一道玩儿了,但她终究没有等来这个小妹妹。

  程锦娘亲的牌位放在正房西侧,程锦点了香,磕过了头。她再烧一会儿元宝纸钱,又略掉几个眼泪,就算是祭奠完了。

  出了屋子,就看到院子正中摆着祭案,案上摆着也摆着瓜果馒头,正冲着南方。定国侯府虽然都在京城中,但是定国侯家里的祖坟却在南边。只是如今顾珏染了风寒病在床上,连走个过场都不成。程远便只得带着墨松墨竹,代替顾珏拜了拜。

  这般潦草拜祭过,程远便忧心起了顾珏的病。程锦听着顾珏病得不轻,心中万分爽快,生怕程远再想起她略懂些医术,就将事情推到她身上。程锦就忙对程远说要去山上给吴惠莲扫墓,也不管程远应没应,便忙带着珍珠从程家出来了。

  吴惠莲埋在山顶上,山上不止埋着她,远远看去还有几个坟包。吴惠莲死的时候,程锦手里的银子都用来给吴惠莲看病了,也没剩几个钱了,就只能买了这里的地来葬了吴惠莲。

  “等我……等我再存存银子,就给吴大娘换个地方,怎么着都要把吴大娘的墓迁下来才行。每次都要爬这么高的山,实在累人。”珍珠说着,就再也走不动了,直接坐在了地上。

  程锦忙将珍珠扯了起来:“地这么凉,不能坐在地上。快起来!”

  程锦将珍珠扯起来后,又给她拍了拍身上的土,才道:“我先前已经找了块地方,本也想着今年挪动的。可今年偏偏又平白生出许多事来,还能等等看了。这挪坟也不是简单使银子的事,上一次咱们没银子,只能委屈吴大娘了。再挪坟,怎么能再委屈了吴大娘?总得找算命的算过,找个好日子。你若有心,你添个二两银子就够了,旁得都由我来出。吴大娘早先救过你的命,碑就由你来立了。”

  珍珠忙道:“我已存了许多银子了,能出的更多些……”

  程锦点了下珍珠的脑袋:“你才存了几个钱?留着给自己用吧。你有这份心思就很好了,有我在呢,哪里用得到你出大头?吴大娘子是救了你的命,但也因认识了吴大娘子,我才知道了药材是这般赚钱的。又因去识药,才出去寻到了胭脂花,往后就又多了条财路。我的银子都是吴大娘帮着赚的,自然是该我出大头。”

  程锦说罢,走到了吴惠莲墓前,依例将贡品一一摆上后,又添了一碟桂花糕和一壶果酒。吴惠莲在世的时候,很喜欢吃桂花糕。

  程锦自己上了香,磕了头。珍珠就紧随在程锦身后,也上了香,磕了头。

  随后程锦和珍珠两个人,就一边烧着纸钱元宝,一边清了清吴惠莲坟头上枯败的杂草。

  虽然吴惠莲对程锦和珍珠有大恩,但毕竟相处的时间短,吴惠莲又一心只放在医道上,对她们两个并不太在意。程锦和珍珠虽然有些感伤,但并不十分难过,也没掉下几滴眼泪,只略跟吴惠莲的坟说了一会儿话,就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