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罪臣和贵女的半生 第6章

作者:梁籍 标签: 欢喜冤家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自打会极门前那一次,蒋瑛就看出周芙同宋裕之间似乎是突然有了什么过节,但那时她并没有太当回事,如今听周芙直接用罪奴称呼宋裕,倒真察觉出几分微妙来。

  “郡主你从前很喜欢他的,如今怎么提到宋公子的名字就像是听到个仇人的名字似的?”

  “从前?”周芙垂眸笑了笑,“从前是我眼瞎。”

  蒋瑛听了这话,适时地闭上了嘴。

  两人正交谈间,突然听到前厅一阵寒暄声。刚巧府里的大丫鬟小红端着个点心盒子走过来,周芙拽住她,“前厅这是谁来了,这么热闹?”

  小红道,“是观文殿的崔大人来了,正在厅里跟世子爷叙话,好像说是下个月宫里有一批宫女要放出来,里头有个好像是世子爷的旧相识,两人正谈着呢。”

  周芙听了一半便知晓崔邵是来给兄长送沈青娥的,上一世做这个事情的人是宋裕。

  那时候魏王还没有登基,但夺储之事又要时刻与宋裕商议,所以宋裕伸手向宫里要人就格外方便。那是周徵唯一一次开口求人,宋裕倒也没在此事上拿乔,直接干脆地给他把沈青娥领了出来。

  自此,开启了三个人的悲剧。

  如今,蒋瑛不必再牵扯进周徵和沈青娥的恩怨里,这自然是好的。可崔邵挤进来非要做个牵红绳子的月老又意欲何为呢?

  周芙正这样想着,管事张九已经气喘吁吁跑到了她的面前,“郡主,世子爷让您过去一趟。”

  周芙没说什么,只随着他往前厅走。厅里熏了杜衡,清香静雅。周芙摘下了先前在宫宴上戴着的十六瓣莲花珠钗和繁复华服,今日穿的简单,就一套淡色衣袍,虽不做过多的装饰,但看着仍旧清丽明艳。

  “郡主。“

  崔邵今日也是一袭书生打扮,见了周芙后,简单行了一礼。

  周芙没有回礼。

  倒不是觉得这人故弄玄虚,只是第一次相见时,他同自己讲,将来有一日会跪着求到他的门上,周芙觉得多半这人对她也掺了点恶意,她自然也没必要礼遇他。

  “坐。”周徵示意两人坐下来。

  “观文殿近日在处理些旧书,臣在里头碰巧瞧见了两本《楞严经》和《华严经》,刊印的品相都很好,知道郡主爱礼佛,特地给郡主送来。”崔邵身后的人听自家主子话音落了,忙把两本经文递到周芙的面前。

  周芙上一世为求安宁在父兄死后便甩手将整个王府给了宋裕,然后自己在佛堂礼了多年的佛。

  后来被九皇叔一事牵连,求了十年的安宁却最终也没得到真正想要的安宁。

  这经文无疑是在打周芙的脸。

  周徵不知道崔邵是什么意思,只瞥了一眼经文,“我这个做兄长的,竟还不知道自家妹子有佛缘。”

  “没有。”

  “以前闲来无事的时候回去庙里拜拜,但读经真是高看我了,崔大人留着自己看吧。”

  “芙儿不喜欢,崔大人就收回去吧。”

  周徵知道周芙很少待人有愠色,见状也淡淡驳了崔邵。

  崔邵倒也没半分不自在,起身对着周徵行了一礼后,恭敬道,“如此,是下官逾矩了。只是,下官有几句话想同郡主单独说,世子能不能避一避?”

  周徵今日给崔邵几分脸纯粹是因为沈青娥,听了这话觉得这五品官无礼太甚。于是冷笑道,“这该问郡主才是。”

  崔邵又将目光挪向周芙。

  “兄长,您先回吧。”周芙也想看看崔邵到底要作什么妖。

  周徵闻言走出了前厅,丫鬟婆子都退了下去,周芙冷冷看着崔邵,“你到底包藏的什么祸心?”

  “祸心?”

  崔邵似是觉得这个词有趣,重复了一遍,然后轻笑出声,“宋大人上一世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同为朝臣,崔某与当初的宋大人实属是一样的心。”

  他一面说着,一面轻轻地叩了一下桌子,然后仰头看着这四方横梁道,“只是,同也不同。”

第7章 坦荡(修)

  “我的路会走的比他更长。收复失地,统一兵权,守住大梁千秋山河的人将会是我。”

  崔邵说完这话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那时他积压在心里许久的不平。

  天下士子皆想成为当年的宋裕,周芙并不觉得奇怪,但痴人说梦,又确实很让人瞧不起。

  “你想成为宋裕,你应该去找他。来找我做什么?”周芙无奈莞尔。

  她看起来就是个两世的冤大头么?

  “那自然是因为郡主曾经羞辱过臣。”

  崔邵抬眸,用娓娓道来的语气讲道,“上辈子的建宁十八年,郡主曾在平陵救下过一个得了羊角风的青年,后来那青年回乡养病前曾提名写了拜帖送到王府,说将来病好愿做府中幕僚,却被郡主命人摁着在王府门口,来来往往的街市上责了顿板子,此事,郡主可还记得?”

  周芙愕然抬眸,虽明白了崔邵应该就是那青年,可她从不责打下人,又怎么会责罚一个登门送拜帖的?

  “崔大人记错了吧。”

  “郡主再回忆回忆呢?”崔邵面露嘲讽。

  周芙继续在脑海里回想着,过了很久才想起,上辈子的建宁十八年,似乎确实有人送过一封拜帖前来。

  只是那时宋裕因为蒋厚坠马,府中许多大夫来瞧皆不见好,她终日忙于求医问药,哪有心思看这东西,直接交给府上的人处理。

  府中处理这事儿的人倒是真看了,可看后只觉得晦气。认为宋公子还没死呢,就有人巴巴地上门等着顶他的位置了,所以当街责罚了那人。

  这事儿起初她不知情,还是很久以后,丫头银灯同她讲的。

  周芙抬眼看着崔邵,一时之间,也有了几分恍惚。

  “这件事情,我确实有点印象。驭下不力,我难辞其咎,崔大人,你想要我这么补偿你?”她缓缓开口,此事着实是王府之过,她是认的。

  “补偿?”

  崔邵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

  “我不要补偿,我要郡主站在我的身侧。”

  “什么?”周芙没听明白。

  “像上辈子站在宋大人身边一样,站在我的身侧。”崔邵一字一顿地开口。

  周芙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人病得不轻。不止周芙这么觉得,从内堂走过来准备收拾正厅碰巧听见他们谈话的张管事也这么觉得,虽然他没有听明白什么上辈子这辈子的,但他听明白了这崔大人有病。

  于是还没等周芙开口,管事的张九拿着大扫把就开始撵人。

  “什么五品小官,也敢惦记我家郡主?”

  “要是咱们老王爷在这儿,听你说了这话,不打断你的腿?”

  张九一面说着,一面拿扫帚往外撵人。

  崔邵被撵得狼狈,却还是勉强保持着体面道,“郡主,明日午时,我便会启程带兵去荆州。这几日,郡主还有时间可以考虑。”

  考虑个鬼。

  周芙挥了挥袖子,本不想再理会他,可突然又意识到一件事——荆州。

  他说明日去荆州?

  屋子里的暖炉发出“噼啪”的声响,炭火烧得滚烫,张九撵完了崔邵后,麻溜地赶了回来。

  “郡主,别跟那个小官一般见识,他明日去荆州万一染上了痘症能不能回得来且一说呢,哪像您金枝玉叶的,咱可比他金贵的多,别理他。”

  金枝玉叶的。

  周芙反复回味了一下这四个字。

  “张管家,他死在荆州死就死了,若是我得了痘症在荆州呢?”她冷不丁问。

  这话可把张九吓了一跳。

  “郡主别说这样的话,您若是在荆州得了痘症,那老王爷不得把京城翻个天啊。”

  是这样,不错。

  周芙细白的手指在桌上随意地点了两下,对张九温声道,“银灯这两日跟着我东奔西走也累了,张管家,今夜让银灯不用在我房里头守着了。”

  张九“啊”了一声,虽不明所以,却依旧照做。

  月明星稀,天幕暗沉沉的,一轮血月高高挂起。

  “裕儿,魏王的人如今在外头,说待会儿便将我接进他的府里头静养。”韩老夫人躺在床前,用绢帕掩唇咳嗽了几声,然后攥住孙儿冰凉的手腕,叹道,“你要帮魏王夺嫡么?”

  “是。”

  宋裕搁下手里的汤药,沉声道,“太子不贤,将来若是做了皇帝,定和今日的陛下一样昏聩无能。魏王虽资质平平,但他有仁心,将来会是个好皇帝。”

  韩老夫人知晓这个孙子素来看事情看的长远,也不相劝,只是开口,“如此,倒也可以。只是你万事小心,你父亲那个人不懂迂回,满朝文武不敢骂的,他敢,这才导致宋家遭祸,苦了你,本已经入仕却还被牵累。”

  说到这里,韩老夫人咳得更厉害了些。

  宋裕忙抬手轻轻拍着韩老夫人的背,年轻的魏王正候在外头等他,他俯下身子替韩老夫人寻了个卧躺的好姿势后,这才出门去见周翦。

  “兄长。”

  周翦不是皇后所生,平生所倚仗的,唯独一张比蜜还甜的嘴,这才让陛下宠他,谋臣助他。

  宋裕上辈子虽听惯了周翦这称呼,但不代表这辈子他也听得惯。

  “裕乃一介罪奴,担不起殿下如此厚爱。”他屈膝欲跪,这动作吓了周翦一跳。

  “兄长如此,真是跟本王太过生份了,本王这些年的道理经义都是兄长交给本王的。兄长以后莫要如此。”

  周翦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本王明日就会依兄长所言入宫劝说父王荆州一事,兄长到了荆州后只需给本王拖三日,只要三日,本王定把此事办好。”

  他说能办到就一定可以。

  宋裕上一世辅佐他登基,一路做到帝师的位置,他看着周翦长成一个皇帝该有的样子,跟着周翦一起并肩走了很多年,自然信任他。

  “既如此,臣的祖母就交给殿下照看了。”

  宋裕回望了一眼亮着灯烛的屋子,救荆州,扶魏王,眼下事情还真是安排的满满当当。

  ……

  崔邵没有骗周芙。

  前往荆州的官兵天不亮便在宣武门集合了,长水校尉韩丁在城门前点卯,点完卯队伍便浩浩荡荡地出发。

  这上百人走的是山路,宋裕在后头默默地跟着。他原先以为只有他一个人会跟着这队伍,很快发现,不对,还有另一个人也在跟着队伍,并且跟的明目张胆,毫不遮掩。

  “韩校尉,郡主一直坐在一顶软轿里跟着咱们,刚刚花钱雇了几个人把咱们后头运火把的马车给截下来了。”

  士兵咬紧牙关,冷汗津津地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