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罪臣和贵女的半生 第26章

作者:梁籍 标签: 欢喜冤家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周翦“啊”了一声, “不是说晚膳前永安不回去才来么?”

  门房揩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老王爷说今日在咱们府上用膳, 刚刚已经让厨房去多备点菜了。”

  周翦只觉得眼前一黑。

  淮南王战功赫赫,世人皆知。周翦自小就觉得这位王叔格外的威严, 所以平日里敢跟其他叔叔婶婶嬉皮笑脸, 但唯独跟周崇焕不敢, 眼前这一大家子都来,哪里是向周芙兴师问罪的, 分明是向他兴师问罪。

  “周芙,我来搀着兄长,你去厅堂跟你父王认个错吧。”周翦麻溜地过去要拨开周芙的手。

  “等走完这个来回,走完这个来回我就过去。”周芙避开周翦。

  她倒不是不敢面对父亲。

  只是怕周翦动作没个轻重弄痛了宋裕。

  女儿家柔软的心思周翦不明白,但宋裕到底是明白的。他将周芙的手反握在手里,阵阵温暖从他的掌心传来, 让人安心, “走吧,我陪你去。”

  “从这儿走到厅堂还要很远,这一通折腾你伤处受不了的。”周芙明白他想陪她去面对父亲的心, 但私心里也并不想让他太累。于是,又将恳求的目光投向周翦。

  周翦顿时明白, 这还是要他先去当那个冤大头。

  “你确定你这会儿不去?”

  “不去。”

  周翦咬牙, 俊俏的脸憋得通红, “那行, 我去替你再挡一会儿,你可得早点过来换我。”

  说着,视死如归般地扭头转身,一头刚好撞进一个坚实的怀里。周翦刚想骂是哪个不长眼的,抬头就瞧见了周崇焕那张铁青的脸。

  周崇焕今日来倒是没穿盔甲,也没像前几日王府来的那些人一样手里拿着佩剑,但纵然他只穿了一袭藏青色长袍立在那里,光看着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很不高兴。

  他立在院子门口,双手背在后头,遥遥地望着周芙,目光落在周芙跟宋裕很自然地叠握着的手上。

  隔壁别院传来阵阵悦耳的丝竹声,鸿雁南飞,在这枣红色的瓦檐上振了振翅羽。

  “出去。”周崇焕开口。

  周翦知道这话是对他说的,他本也不想这里待了,如蒙大赦地出了院子。

  周崇焕迈步向着这两个年轻人走来,走到院内石桌前的时候撩袍坐下。

  “周芙,今日爹爹来,只问你一句,你将来是不成婚,不出阁了么?”

  这话,很耳熟。

  上一世,周芙向老皇帝求了宋裕,一门心思要把宋裕放在身边的时候,周崇焕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

  周芙还记得,那一次周崇焕先让她跪了祠堂,跪了一夜后,他又先心软了,在祖宗牌位前同她语重心长地讲了许多道理。

  周崇焕那时跟她讲,她若喜欢宋裕,王府定然能让外头所有非议她的人闭嘴。可将来她若成婚,郡主养了个罪臣之子在身边这样的事情终究是瞒不过夫家的,人心终究隔着一层,天底下没有哪家的郎婿是愿意看着自己的妻子去喜欢别人的。

  简言之,她若喜欢宋裕,若要他,那将来必然是不能成婚了。

  周芙上一世想也没有想,就同父亲讲,她愿意一辈子不成婚,一辈子不嫁人,但她要他。

  这一世,也依旧如此。

  “是。”

  “我可以不成婚,可以不出阁,我喜欢他。”周芙将宋裕的手攥得更紧了些。她神情笃定,并非作假,似乎是嫌这句不够,又补了一句,“爹爹,我喜欢他,你难道不喜欢么?”

  这话直白地道出了周崇焕心底的那份矛盾。他抬眼瞧了一眼面前这个尚且带着病态的年轻人,皇帝因何对他动刑,周崇焕心里不是不清楚。倘若宋家没有获罪,面前这个坦荡地瞧着他的年轻人确实是做女婿最好的选择。

  可如今。

  宋家获罪。

  皇帝因记仇并没有将面前这个年轻人从奴籍之中拿出来,天下父母心,他也想成全女儿的喜欢,可又怕自己此举是误了周芙的终身。

  “你出去,周芙,去跟你的姐姐兄长回府,本王有话同宋公子讲。”周崇焕撩袍起身。

  周芙却没动,愣是挡在他的身前,“爹爹,他身上有刑伤,你不能动他。”

  周崇焕看着她这样很不是滋味,“放心,为父不会吃了他,宋公子,进。”

  周崇焕示意宋裕先进去,宋裕松开周芙的手,他身上虽有伤,但礼数不能废,还是对周崇焕行了个礼。

  “周芙,你先出去。”宋裕捏捏周芙的手背,示意她自己不会有事。

  事实上。

  比起让周芙一个人先面对周崇焕,宋裕一直觉着有些事确实由他开口跟周崇焕说会更好。

  “那我扶你回房。”周芙不放心他一个人走。

  宋裕闻言笑了,“放心,我一个人也走得了的,先前让你搀着我,只是因为想你疼疼我。”

  周芙闻言耳根一热,但也知道他说是这么说,不让她把他搀回去主要还是因为父亲在。天下没有哪一个父亲愿意看着自家闺女跟别的狗男人在一起站着的。

  周芙没再坚持。

  只是站在那里,遥遥地望着他一个人走回去然后又折腾出一身冷汗。

  魏王府的这座别院倒是格外的清幽,房间外头种了几株青竹,里头陈设简单,除了笔墨镇纸以外,案几上也就只放了两盆兰花。

  周崇焕一面把玩着手里的玉牌一面坐下来。宋裕身上有刑伤,周崇焕也没难为他,他想着站着便让他站着。

  室内气氛微妙。

  两人一站一坐。

  就这样从日头还亮的时候一直谈到了太阳下山。

  周芙坐在厅堂里,乖顺地听着周妘的训斥。周妘训了一会子后口干舌燥,觉得差不多了,便也顺着周芙的目光往外头看。

  自家父亲陪宋家那年轻人谈的时间是长了些,不怪周芙担忧,就是周妘也觉得这时间有点久了。

  “你连着六日在这儿陪着他不回家,父亲心里有气也是正常的,两个时辰过去了,估摸着待会儿父亲应该就出来了。”周妘喝了口茶,话音刚落,抬头见就周崇焕走了过来。

  “你去同他告个别。”

  “等会儿跟我回府,后头你们怎么样,我也不管了。”周崇焕的脸色比来时好看了不少,言语间也都是松动的意味。

  “爹爹?”

  周芙困惑。

  周崇焕见周芙出神的厉害,忍不住扬了扬眉,”你那么心疼他,还不去看看他?”

  周芙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往别院走。到了别院后,就瞧见这人正在给自己倒水,许是站得久了,他俊朗的面容稍显苍白。

  周芙扶他去榻上躺着,将枕头递给他,他很自然地接过来抱着,调整了个姿势,放松地开口,“周芙,今日你父亲同我说,我若是喜欢你,他可以向魏王要了我,然后我们像上一世一样待在王府里。”

  “但你没答应他是不是?”

  被直白地拆穿,宋裕忍不住挑了挑好看的眉。

  “你怎么知道?”

  “猜的。”

  上一世宋裕入淮南王府,本就是个意外。周芙曾经以为,没有她,宋裕就会变成一个人人都会踩一脚的落魄小可怜,但事实上,她上辈子看他辅佐堂兄登基的时候就明白。

  即使没有她出手,堂兄也会帮他的。

  淮南王府给予他温暖,却也让他在朝堂上束手束脚。更何况,当年也就是因为那一层王府家奴身份,他们之间一直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平等,从来都有一根隐晦的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线在拉扯他们,所以那时,尽管互相喜欢,但都不曾言明。

  这一世,他直接为魏王做事,会敞亮很多。

  “爹爹今天除了跟你说这个,还跟你说了什么?你是怎么让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那么好看的?”周芙给他喂了点水,然后好奇地眨眨眼睛。

  她跟蒋瑛两个姑娘家都没聊过那么久。

  “秘密。”

  温水入喉,宋裕笑笑。

  满心的好奇和欢喜被他这两个字浇熄,周芙不怎么愉悦地起身,“我走了,明日记得让堂兄扶你起来走走。”

  “知道。”

  宋裕笑着应了,他的嗓音在不沙哑的时候清润又好听。

  周芙把杯子搁到桌上。

  临走前,忍不住又凑近他,轻轻地用自己的额头贴了贴他的额头。

  上一世分别的太久,这一世的重逢就更像是镜花水月一般,

  “等过些日子,我能走稳当了,就去王府找你。”

  宋裕略微扯动了下喉结,抬手轻轻捏了捏周芙的耳垂,这是上一世他愉悦和偶尔摒弃尊卑的时候最喜欢做的动作。

  “好,等你。”

  说完这话,周芙起身,天色已经不早了,再说下去她也不想走了。外头刚好周妘又在叫她,她忙循着声音的来源去找周妘。

  一轮朗月高高挂在天际之上,张臣民在周妘的指使下硬着头皮跟周崇焕做了一顶轿子。周芙则窝在周妘的怀里,两姐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兄长呢?”

  周芙在轿子里坐了好一会儿,这才发现今日兄长没来,正常这种阖府出动的事,纵然周徵不想来,懒得动,父亲也一定会叫上他的。

  周妘提起这事儿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兄长不在府里,也不知去哪儿了,你在魏王府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父亲还能根据风声找到你。老二性子冷僻,平日里也没个朋友,他去了哪儿,做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周妘就觉得头疼。

  周芙“嗯”了一声,第一反应是周徵大概去找沈青娥了。

  可转念一想,崔邵虽答应周徵会将沈青娥放出宫了,可如今并未到宫女被放出宫的日子。

  兄长虽疯。

  但对沈青娥的喜欢一直是压抑到极致的那一种,尤其按理说这个时候他对沈青娥还处于一种爱恨交织的状态,去找她,那定然是不可能的。既如此,兄长会在哪里呢?

  但既然上一世的这个时候他是活着的,但这一世不出意外,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所以周芙只略微想了一下,便没再深思。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蒋厚半夜起夜,回房之时只见墙垣边隐隐有一道黑影走过,多年行军之人的敏锐让他下意识地眯紧了眼睛,几个健步迈到墙垣边后抬手直接摁住了那小贼的肩膀,紧接着就是一个恶狠狠地过肩摔。

  “敢到爷的府上偷东西,谁给你的胆子?”他抬脚欲踹,就在此时,那被他掀翻的小贼突然自己翻了个身,透过黯淡的月光和别院透出来的隐隐烛火,蒋厚这才看清,来的不是别人,而是蒋瑛。

  “你做什么?”

  蒋瑛被摔得猝不及防,从肩胛骨到胫骨都疼得要命,皱巴巴一张脸,对着自家兄长恶狠狠地咬了咬牙。

  蒋厚摸摸后脑勺,“这大晚上的,你不在房间里,跑出来做什么,像个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