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煞 第55章

作者:风里话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穿越重生

  然两侧空空,没带银钱出来。

  他走近两步,脱下披风放在了榻上,道,“多有打扰。”

  女子眸光在披风上落了一瞬,摇了摇头。

  不知为何,萧晏看着,心脏抽痛了一下。

  他想起上辈子,有一回小叶子惊梦高烧,便是这般一个人缩在角落。他上去想抱一抱她,她便无声摇了摇头。

  后来,他也脱了身上的披风欲给她盖上。

  他想,即便她不要他的怀抱,一件占了他体温的衣裳总不会拒绝吧。

  却不想,披风搭上,还未盖好,四岁的孩子便扯了过去,一把扔在了地上。

  她低垂的眉眼始终不曾抬起看他,只轻蔑地扫过披风,转瞬瞥开。

  如今面前人也是这般,已经将眸光收回。

  萧晏道,“方才将娘子的门锁碰坏了,算是一点赔礼。”

  回应他的,只有对方接连不断的咳嗽声。

  “告辞!”萧晏默了默,等她咳完,便未再逗留。

  出了卧房,外头春光落下,清风拂面,萧晏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只搁着窗户又看了眼看里头模糊的轮廓。

  遗憾不是阿照。

  又庆幸不是阿照。

  若是阿照病成这样……

  萧晏回了刺史府,因连日奔波,又一夜未眠,乏得很。尤其是他的左臂,因采血之故,眼下根本抬不起来。

  胡乱用了些膳食后,便上榻补眠。

  才合眼,又坐了起来。

  他唤来林方白,让他往平康坊的那个女子家,送些银两,想了想又派去一位医官随行。

  “等等!”萧晏道,“再寻个匠人,给她将门锁都换了。”

  “还有,给她买些日常膳食衣物!”

  若说前两句话,林方白尚且觉得正常,左右自己主子为了王妃行善积德。但到了最后一项吩咐,林方白顿觉,要是没看到主子半年来要死要活的模样,他简直要以为这是秦王殿下一夜风流后,在外金屋藏娇了。

  给了银两,还置办衣食。

  萧晏歇得不踏实,还未到晌午便醒了过来。

  闻林方白已经回来,便传来问话。

  然林方白处没什么好问的,都置办妥当了。道是医官的话,让他有些晃神。

  医官道,“那女子当是受了很重的伤,又被寒气侵体,久不得医治,风寒转重,伤了肺腑。下官瞧着……”

  “如何?”萧晏问。

  病得厉害,他也能看出来,但是医官欲言又止便是不对了。

  医官觑着他神色,低叹道,“怕是、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

  萧晏顿了顿,看了他两眼,一时也没说话。

  只是一下午,心神不宁。

  直到傍晚时分,李齐云带了则消息过来,总算让他一颗心好似落了实处。

  原是以平康坊麓子巷十八号为轴心,今日下午又有两个独居的女客租赁了房子。且其中一个年龄对的上,容貌亦不俗,最关键是眼下有一颗泪痣。

  萧晏闻言,豁然起身。

  却不想整个人晃了晃。

  “殿下!”一行人匆忙扶住他,轮值的钟如航道,“殿下,今日天色已晚,若此刻前往说不定有何昨晚一般。你不若好好歇一歇,养足精神明个再去。”

  “臣下去给您盯着,定不会有任何遗漏。”

  萧晏缓了缓,亦知不能这般耗损身子,无论是洛阳城中还是这安西之地,都有他最重要的人等着他带她们团聚。

  不能这般毫无意义的倒下。

  遂点了点头,道,“多派些人手。”

  “还有,暗里看着便可。”

  只是这晚,萧晏还是难以入睡,不知为何他总是想起白日里看到的那个女子。

  后半夜实在心慌,传医官熬了盏安神汤用下,总算合眼睡了两个时辰。

  翌日晌午,满怀期待而去,意兴阑珊而归。

  马车路过平康坊,他道,“本王一人走走。”

  一人走走,便走到了昨日那间院前。

  萧晏有些意外,如何会走到这来。

  然未容他想太多,他昨夜那股心慌又蔓延看来。

  院门没关,院中场景一览无余。

  那个女子坐在一张靠椅上,两眼眺望着远方。侧颜沉静平和,嘴角勾起一点弧度,似是看见了什么让她开心的东西。

  萧晏往台阶迈上一步,他觉得自己看见了叶照。

  叶照生命最后的时光里,来沧州城求他救女儿。

  他把她关在一间无人问津的屋子内。

  她一开始还是开口说话的。

  第一次见他走过,便跑出来拽住他袖角求他。

  她说,“阿晏,你能不能早些去就……”

  他盯着她抓衣袖的手,“说了不许唤阿晏。”

  她呆了呆,颤颤送开手,咬着唇瓣低声道,“她还小……”

  第二次,她又跑了出来,隔着半丈的距离拦下他,眉眼低垂道,“殿下,您什么时候可以去救孩子?”

  那会,他的暗子其实已经入了霍靖营帐,摸到了小叶子被关的位置。只是霍靖地方择的歹毒,强攻尚需不少人手。

  正是两军对峙期,虽然他勉强占了上风,两方兵力却也没有太多悬殊。他尚且想着该如何布局才能既救出人,又能减少伤亡。

  有了这样两次叶照的救人心切,他遂想到了彼时觉得最好的、后来让他悔恨了两辈子的计策。

  盗图,诈死,反攻,合围,大胜。

  每一步都算对了,甚至暗子告诉他,叶照带着孩子已经出了沧州城。

  他还在想,果真无情无义。

  却不知,他想象的、无情无义的她,是他唯一算漏的一环。

  自然,这是后话。

  彼时叶照第二次求他,他因着计策已想好,便依旧不曾理会她。

  只道,“再多言一句,本王便不救了。”

  他原是看见的,叶照的目光在长久的凝望后,一寸寸黯淡下去,直到最后半点光芒都没有。

  转身默默回了那间屋子。

  他被她看得心慌,在她身后张了张口,想着其实把计划告诉她也无妨。

  却见她走得头也不回,便也恼火不肯去追。

  想着,隔两日过来,等她再出来了,便同她说。

  萧晏没有隔两日来。

  他没忍住,翌日便来了,来回踱了两圈,也没见人出来。心下便不豫,甩袖走了。

  第三日,第五日,第十日,但凡公务之外空闲时候,他都过来。

  但是,叶照再也没有出过那间屋子。

  那一生,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再多言一句,本王便不救了。”

  所以,她至死也没再开口和他说过一个字。

  她坐在临窗的位置,仰头抵在榻背上,便是如今这妇人的模样。

  神色沉静平和,两眼眺望着远方,偶尔嘴角勾起一点虚无的笑意。

  前尘往事汹涌,萧晏足下虚浮,扶着门框艰难喘出一口气。

  院中的妇人闻得动静,扭头转过来。

  萧晏神思是清明的。

  他回想自己这两日的状态,和看见这人后的感觉,他想可是阿照易容的?

  面容能改变,躯体可塞物填充,唯有声音难变。

  至今他还未听到她说话。

  “贵人是来拿衣袍的吗?”

  他才想寻理由同她说话,她的声响便落在了耳畔。

  粗粝,沙哑,缓慢。

  半点不像。

  “我不曾碰过,但是还是沾了灰。抱歉!”妇人的左腿受了伤,走路不甚自然。

  萧晏看她,又看披风,“在下只是路过,您留着吧。”

  那时,他还不曾想到,声音也会随病痛而改变。甚至有时只要一场高热烧过,便能彻底哑了喉咙。

  妇人望着远去的背影,转身将披风搁在案桌上,重新坐回椅子。

  抬头看,西边从院落长出的枣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