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煞 第34章

作者:风里话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穿越重生

  ——难不成您是要妾身愧疚,无言以对,以此惩罚妾身?

  他斩钉截铁的恢复。

  他说,对。

  人有时当真奇怪。

  她是清楚自己于他,罪孽深重的。也知他这样的回应理所应当。

  可是在心底深处,她还是如被钝刀割剐。

  哪怕,他缓一缓说。

  叶照在黑暗中摸索着中衣襟口,想要拢起盖在身上。

  方才,萧晏撕裂了她的衣裳襦裙,眼下她又大半的身子都裸露在外头。

  七月天,纵是房中置着四方冰鉴,也不该觉得冷的。

  她确实也不冷。

  她在怕,在恐惧。

  她想寻些东西抱一抱。

  在鸣乐坊最初的那些年月里,生命中还没有慕小小。

  她被人欺辱打骂后丢在暗屋或柴房,便总是抓着已经不能蔽体的衣物拢紧自己。有时甚至衣衫都没有了,她便只能垂着头,死死握着青丝,用一头长发裹身。

  后来学了九问刀,她便是抱着两把弯刀入睡。那是霍靖和应长思在给她带去更大的阴影恐惧后,她能寻到的唯一的支柱。

  九问刀,她的一身功夫,给她带来无尽的杀戮和罪孽,却也成了她仅有的依靠。

  后来的后来,她有过一段最无助惶恐的岁月,便是带着身孕逃亡的日子。她先是怕孩子生不下来,后又怕生下来却养不活,可是很快她便平静了心态。

  她从来都只是孤身一人,这天地之大,却没有一个人,一件物是真正属于她的。

  这个孩子,是荒凉世道上,不堪命运里,上天给她唯一的恩赐。

  能拥有便足矣,路走走只能通的。

  于是,从荒山到破庙,从羁旅漂泊到安西那间小屋里,黑夜中她从抚自己胎腹到抚孩子身躯。

  终于,她也有了亲人。

  有孩子在,她便再也不害怕。偶尔蓦然的心惊,她抱一抱孩子,也就过去了。

  相逢前,陌路后,萧晏不知道的年岁里,她充满惶恐、没有多少安宁的人生里,她都是攥着仅有的人和物,当作可以让她能撑下去的支柱。

  譬如此时此刻,她攥紧中衣提着气往里侧翻过身去,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那点衣衫,便成了这一刻中她的支撑。

  她攥着它,搂着它,仿佛就可以觉得自己不是一无所有。

  如此,又有片刻的心安。

  静了心,安了神,她才能调服内息。

  而要是再平复不了心绪神经,她的功法要破了。

  功法一破,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能护他以赎罪,不能逃开求自由。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体内真气涤荡,心神起伏不定。

  左臂上因内力的退散几欲控制不住牛毛小针,万千针尖戳骨刺肉。

  而她眼前,明明黑沉一片,然那点缝隙微光,又让她清晰看见那年秋风残阳里,在城楼晃动的尸体,还有、还有……她甚至听到风声呼啸里,夹杂这小叶子一声又一声的呼唤。

  阿娘!

  阿娘!

  “阿照——”

  “离我远些!”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人亦同时豁然坐起。

  萧晏自是因为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叶照则是怕伤到他。

  她已经控不住体内翻涌的真气,唯恐周身散发的内力震伤他。所以话出口,还拂手推了他一把。

  这一推,落在今夜多番遭拒的男人眼中,便彻底变了味。

  “原来撕下面|具,本王连近都不能近你半步。”萧晏一把扯开帘帐,撑着腿往外坐着。

  叶照双眼虚阖,已经模模糊糊聚不起光,唇口蠕动了两回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唯有体内一阵接一阵激涌的真气荡着她的五脏六腑,砥过她的血脉筋骨,似要膨胀开来,

  “劳殿下……今夜去清辉……”她捂着胸口,话未说完,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本王爱去哪去……”萧晏怒而回身,便见人眉眼虚弱,衣襟染血的靠在侧壁上。

  “别过来,离我远些。”叶照阖着眼,连看他的力气也没有,提着气道,“殿下去清辉台歇下吧,容妾身调服心法……”

  “我去传医官,去喊苏合……你撑着些。”萧晏虽也学武,却不曾接触过这种精纯的内家功夫,便也不识此道。

  “他们来之无用,妾身自己调服便可。”

  萧晏想要给她拭一拭汗,将敞开的衣襟掖好,却被叶照再三推开了。

  “别挨近我,我控不了外泄的真气……会伤到殿下。”叶照喘出口气,胸口却更加起伏不定,面色从苍白转向清苍。

  眼下谁也碰不得她,她周身的穴道脆弱又敏感,碰上者伤,她更是有筋脉皆断的可能。

  其实若她直言自个筋脉俱毁,大抵萧晏早就走了。

  但她想不到这层,也不敢想这层。

  于是萧晏便立在榻畔,没走。

  甚至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道,“你就这般嫌恶本王,为了推开本王,自伤成这样?”

  他觉得自己这话十分精准,掐到关键处。

  不是自伤吗?

  骗骗旁人便罢了,诓他还嫩了些。

  试问若是今日不曾解开彼此隐藏的秘密,她也敢用这高深的功法吗?用了不怕被他发现端倪吗,露出她真实的身份?

  张掖叶氏七星刀的功力和绝迹武林的九问刀功力相比,再怎么不懂行的人也能看明白两分。

  这样一想,萧晏冷哼一声。

  他如何想的到,她真气外泄,心法不稳,恰恰是今夜被揭了身份、两世情感扰在一起,乱了心神所致。

  叶照闻言,竟是睁开了双眼。

  她看着他,突然嘴角提起一点弧度,一个漂亮又虚弱的笑缓缓漾起。

  萧晏顺手抽来一把巾帕,凑身给她擦汗。

  两人距离三寸处,叶照又吐了口血。

  血迹溅在萧晏手中雪白的巾帕上,溅在他青筋凸起的手背上。

  他眸光打颤、破碎,扔下巾帕,出了翠微堂。

  却也没回清辉台。

  一炷香后,他拉着睡眼朦胧的苏神医,立在翠微堂外院,看寝殿一室烛火高燃。

  “这、请我也没用。且得等她自个调服完毕,我最多看看她是否损了筋骨,伤了元气。”苏神医哈欠连天。

  就算是卖给秦王府了,也没有这么剥削人的。

  觉都不给睡了。

  “她什么时候调服好?”萧晏问。

  苏合拍着嘴,“那你得问她。”

  萧晏抬起步子,走一步,又回头。

  低头看自己指尖未干的血迹。

  这回,他是真不敢靠近她了。

  平旦时分,东方露出鱼肚白。

  静燃的烛影晃了晃,偏倒半寸。

  “可能好了,可能废了……”

  苏合嘀咕道,被人眼刀剜过,闭嘴又张嘴,“殿下可以去看她了。”

  床榻上,萧晏给沉沉合眼的人盖好锦被,落下帷帐。

  然后扶出一只手给苏合。

  苏合搭上脉,半晌松下一口气,“无碍了,没有毁筋伤脉。好好养着,补足元气便罢。”

  “她什么时候能醒?”

  “这一夜折腾,您总得让人补一日半晌吧。”苏合用玉笛敲着眉心,可怜自己还得去调方熬药。

  一日半晌也捞不到。

  *

  这一日半晌,于萧晏格外漫长。

  原本因明日便是前往骊山夏苗的日子,今日他便也未去上值,想同她一道整理衣物。

  他盼了许久的。

  携她同行共游,观山河、看日月。

  出行前,便与她窗下闲话,看她收拾行装,看他煮茶添画。

  谁曾想,闹成这幅模样。